61第六十一章

好不容易才安撫好了溫妮莎的斯誇羅匆匆地去藥局、之後又買了一些不知道究竟應該算作午餐還是下午茶的吃食。

平日里還算安靜平和的小鎮因為方才的地震還有些混亂,到讓斯誇羅覺得他們下榻的旅店平靜得有些匪夷所思，不過他也沒有去想太多,因為等他好不容易回旅店的時候，卻發現之前還在和他撒嬌的人此時已經陷入沉睡，全然沒有了之前慌亂的模樣。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安慰太有效了，還是今天發生了太多的事讓她感覺到了疲倦。

斯誇羅將手裡還熱著的匹薩放到了卧室一角的矮桌上,隨後從手中的牛皮紙袋裡拿出了方才在藥局買的藥膏和繃帶——還有在他付帳前又匆匆加進去的、他從未使用過的止疼噴霧劑。

天知道這玩意兒究竟有沒有用。

斯誇羅看了看已經脫下巴利安制服、只穿著襯衣和長褲的溫妮莎,又看了看自己手裡的東西。在糾結了好一陣、發現對方一時半會兒還不會醒之後，還是脫下了右手上的手套、然後將她左腳的褲管捲起,在確保不會驚醒她的情況下替溫妮莎上了藥膏又綁上了繃帶。

別說這種事斯誇羅不常做,即使他早已熟練，想要在不驚醒溫妮莎的情況下完成這一系列舉動還是有些困難。

不過也不知是不是斯誇羅真的放輕了動作,熟睡中的溫妮莎到底還是沒有被他驚醒。看著依舊熟睡中的青梅竹馬，已經去衛生間將手上的藥膏全部洗凈的斯誇羅還是忍不住輕嘆了一聲氣。

他脫下了外套丟在了一旁，隨後坐在了一旁的單人沙發上。

此時房間內靜得可怕，溫妮莎細不可聞的呼吸聲對於作為暗殺者的斯誇羅來說根本就是清晰無比——除此以外他甚至還可以聽聞自己的呼吸與心跳聲。

根本沒有什麼胃口、更不想打擾溫妮莎休息的斯誇羅也沒有去動桌上那個匹薩的心情。

在不吵醒溫妮莎為前提下，基本上可以說是無事可做的斯誇羅最終也就只能選擇閉目養神——其實巴利安平日里的生活除了作為工作的暗殺之外，根本就乏味的很，比起巴利安的其他那些閑得發慌的同僚們，斯誇羅還算多了項審閱公文的工作。

雖然這個工作原本應該屬於某位混蛋首領的。

或許是因為長期在刀口上討生活所養成的職業病，除了聽聞自己與青梅竹馬的呼吸、心跳聲之外，就再也聽不到別的聲音的斯誇羅，這家旅店安靜得有些可怕。

不對勁。

這已經不是一般的安靜了，甚至透露出一股詭異氣息。

這個小鎮雖然寧靜祥和，卻也不至於在下午的時候不傳出半分聲音——斯誇羅可不覺得這種小旅店的窗戶玻璃會比巴利安的還好。

要知道就算是巴利安的玻璃，在大半夜也還是能聽見山林間的風聲，一般的玻璃又怎麼可能做到這個程度？

越想越覺得不對勁的斯誇羅睜開了眼，下一秒卻驚訝的發現此時他身處的早已不是自己之前所在的旅店客房，而是無盡的黑暗——看上去像是結界甚至是別的次元一般，至於他們的制服外套還有溫妮莎的鞋襪則是散落在了一旁。

而始終都在睡夢中的溫妮莎則躺在了他的腳邊。

「喂，溫妮莎，快醒醒！」

立刻意識到溫妮莎可能是出了什麼事的斯誇羅連忙蹲下了身，搖晃著不知究竟是熟睡還是昏迷中的溫妮莎，心中除了焦急外還有一絲懊惱——

他剛才就不應該離開。

「……斯誇羅？」

慶幸的是沒過多久溫妮莎便醒了過來，她方一睜眼，就看見了一臉焦慮的青梅竹馬，「你怎麼了？這裡是……？」

與陷入沉睡前截然不同的黑暗讓未來的巴利安情報部部長立刻就恢復了往日的冷靜與理智。

「被擺了一道，」斯誇羅也不知道這會兒究竟是什麼情況，但是現在看情況，也知道他們的對手肯定不是什麼普通人——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將他拖入這裡，就算不是幻術師也可能是別的什麼異能者。

就是不知道對方的目標究竟是他，還是他身邊的溫妮莎。

「不管怎麼說，對方既然將我們困在這兒，就代表他們一定還有后招，」迅速地理解了眼下的情況的溫妮莎穿上了自己的鞋襪，然後在斯誇羅的攙扶下站起了身——她自然沒有錯過自己左腳上的繃帶，不用想也知道著是誰做的。

「小心點，」斯誇羅見溫妮莎有意起身，斯誇羅想也沒多想就扶住了她，他可不認為那剛剛塗上去沒多久的藥膏能起多大的作用。

溫妮莎沖斯誇羅笑笑，示意他不必太過緊張，「放心，我沒事。」

斯誇羅皺了皺眉還想說什麼，溫妮莎的視線卻瞟向了那邊兩人的外套，斯誇羅立刻會意，只是撿起外套的他才走到溫妮莎身邊，原本還神色淡然的溫妮莎的表情立刻變得有些嚴肅。

「怎麼了？」

他快步地走到臉色不大好看的青梅竹馬身邊，不知道她驟然變臉的原因。

「有人來了，」她接過外套穿上，卻在身體前傾的瞬間低聲對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現的青梅竹馬說道，「大約有十個人，要對付起來可能有些麻煩。」

斯誇羅剛想說自己什麼都沒有發現，但下一秒卻立刻察覺到有人攻擊而來——即使黑暗中他什麼也看不清，卻依舊可以肯定對方的目標直指他身邊的溫妮莎。

斯誇羅連忙用劍擋住，金屬相擊的聲音在這個黑暗的空間內顯得格外的刺耳。

「喂——你們這些垃圾是誰派來的！」

斯誇羅的聲音中帶著顯而易見的惱怒，今日接二連三發生的事情早已讓他失去了耐心——關鍵是方才那人的攻擊是正對著溫妮莎而去的，這讓斯誇羅怎麼咽得下這口氣。

對方並沒有答話，斯誇羅也察覺到此時有人正在向他們靠近，就如同他的青梅竹馬方才說的那樣，人數大約在十人上下，一點兒都不好對付的樣子。

斯誇羅不知道溫妮莎會比自己先一步發現那些人的存在，但很顯然，現在並不是思考這些的時候。

就在對方向他們逼近的同一時間，溫妮莎已經從制服的口袋中摸出了一張一早就備下的符紙，她快速地念著斯誇羅聽不懂的異國語言，然後將符紙朝空中甩出。

赤色的火團由那符紙生出，隨後無數的火光從那火團中迸發朝四周射散開，以最初的火團為圓心形成了一個由火光組成的圓。

原本黑暗的空間煞時被照亮，斯誇羅借著火光這才看清敵方的模樣——這些不知道從哪兒出現的傢伙清一色穿著黑色的連帽斗篷，斗篷之下隱隱約約可以看見黑色的西服，而他們的臉上都戴有有著暗紋的黑色金屬面具。

比起斯誇羅預想中的殺手模樣，這些人倒更像是去參加化妝舞會的。

「……真是惡趣味。」

看到敵方誇張的裝扮，就算是斯誇羅也忍不住像貝爾那般無視場合小聲吐槽了這麼一句。只是同還有心思吐槽的斯誇羅相比，他身邊的溫妮莎在看見那些人的衣著之後，原本就不太好的臉色愈發難看了。

「難怪……」

她呢喃著，聲音不響，然而她身邊的斯誇羅卻一個字都沒有錯過。

「什麼？」

察覺到青梅竹馬的語氣不太對勁，斯誇羅一時也管不上面前那些穿著古怪卻無意進攻的敵人，扭頭朝她看去，卻發現溫妮莎此時此刻的樣子是他從未想象過的糟糕。

「雖然我也是第一次見到，不過他們果然就如同筆記上所描述的一樣，身穿足以融入夜色的斗篷、真實的面容隱藏在面具之後，將目標拖入黑暗中再吞噬……」

「溫妮莎？」

「我一直都在奇怪，我的能力一直被父母隱藏著，就連姑父和九代目他們都也只是知道一個大概，為什麼會在一夜之間被悉數曝光，」她抬起頭朝斯誇羅望去，原本明亮的雙眼此時此刻卻異常黯淡，「但如果幕後黑手是他們的話，也就不奇怪了。」

「他們是誰？」

一個念頭從斯誇羅腦中一閃而過，但比起他沒有任何依據的猜測，斯誇羅還是希望從溫妮莎那兒得到準確的答案。

畢竟那樣的推測太過荒誕。

「霍克家族，」溫妮莎頓了頓，然後繼續說道，「我們眼前的這些人，是霍克家族的暗部，黑珠。」

黑珠這個名稱斯誇羅還是頭一回聽見，如果溫妮莎不曾告知他有關自己能力的事，說不定斯誇羅到現在也不知道霍克家族是什麼——雖然一個秘術世家有暗部什麼的，足以令人玩味許久。

溫妮莎似乎知道斯誇羅的沉默是為了什麼，雖然她也是頭一回看見黑珠，但有關他們的事她卻也不是一無所知，「霍克家族畢竟是以代代相傳的秘術而在英國有著一片立足之地，但與此同時，霍克家族也面對著比其他家族更大的危險。」

畢竟這種能力太過特殊，一旦被擁有強烈貪慾的人的得知，那霍克家族將面臨什麼也並非不可推測。

溫妮莎就曾親身經歷過秘密被暴露之後的困境。

「黑珠是為了守住霍克家族的秘密而誕生的，他們只聽令於歷代的族長，主要是處理會威脅家族存在的人，」處理的對象不僅僅是指覬覦霍克家族能力的外部人員，還有就是會將家族秘密曝光的、家族內部的成員。

斯誇羅將視線移回到那些突然沒有了動作的黑珠成員，作為暗殺部隊的人，斯誇羅倒是可以理解那些人存在和行動的理由，只是……

「為什麼你這麼肯定將你的秘密曝光的，是霍克家族的人？」

黑珠的存在同巴利安有些相似，巴利安的確會去抹殺威脅到彭格列存在的人，雖然現在的首領九代目是溫和派，但是巴利安也並非沒有抹殺過背叛家族的存在，可是卻從來沒有出現過家族本身將其內部秘密暴露的情況吧？

「將我的秘密曝光的幕後黑手既然知道我使用的是畫咒的能力，但為何從來就沒有提及過我的能力來自於霍克家族？這並非是查不到的事吧？」

霍克家族的事情再怎麼隱秘，也並非是完全隱藏於黑暗中的。

事實上霍克家族在那位女道士還沒有嫁進來之前，霍克家族就經常在暗中接一些單子；而那個女道士嫁進來之後，霍克家族的「營業範圍」較之從前更是大了不少，所以並非無跡可尋。

「雖然也有外部人員說漏嘴的可能性，但即使這樣，中槍的也絕對不可能是我這個嫁出去二十多年的人的女兒，」她可是姓柯拉羅，而非霍克，「最主要的是，知道我的能力是畫咒的，只可能是霍克家族內部的人。」

霍克家族為了維持神秘感，對外從來只說自己擁有的能力是秘術，至於這個秘術的真正名字，也就只有霍克家族的人才知道。

溫妮莎扭頭看向了那些被斯誇羅盯著的黑珠成員，「我說得，沒錯吧？」

至於霍克家族為什麼要將她的秘密公之於眾，也就只有他們自己才知道了。

黑珠的人並沒有回答她，只是片刻之後，那原本沒有任何動靜的十人卻不約而同地朝他們發起了進攻。斯誇羅見狀立刻迎戰，以一敵十同他們周旋了起來，一時間倒也不分上下。

溫妮莎自然是相信斯誇羅的能力，只是他現在的對手是霍克家族的暗部，只憑這一點溫妮莎在戰鬥結束前便不會掉以輕心。

手中捏著符紙的溫妮莎已經被擠出了戰圈，她凝視著被包圍著卻依舊遊刃有餘的斯誇羅，淺綠色的雙眼微眯，似乎在尋找著合適的時機將他們一網打盡卻又不會傷害到斯誇羅。

溫妮莎對黑珠只知道一個大概，有關他們的能力、戰鬥方式卻全然不知道，只不過看斯誇羅現在的樣子，溫妮莎發現黑珠對於彭格列暗殺部隊巴利安出身的斯誇羅而言，似乎並沒有太大的威脅。

……可是為什麼？

為什麼黑珠會在她的事情被曝光一年多之後出現在她的面前？霍克家族又是為什麼要將她的秘密暴露出來？

溫妮莎還在糾結其中的彎彎繞繞，下一秒，一把在這個由火光照亮的空間里仍泛著寒光的匕首已經抵在了她的喉前，溫妮莎的身體一僵，視線微移卻也只能看清那正挾持著自己的人的手臂。

她不知道對方是如何悄無聲息地靠近自己的，但對方在擒住自己之後卻什麼都沒有說，只是一步步地後退，想要將自己從這裡拖出。溫妮莎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無法出聲。

是咒術。

溫妮莎可以非常肯定這絕對不是自己因為驚怕所導致的，唯一的可能性，便只有咒術了。

她緊捏著手中的符紙，無法出聲就代表無法念出咒文發動符紙，更別說叫喚那一邊還在奮戰的斯誇羅了。

「溫妮莎！！！」

就當溫妮莎以為自己會被這麼無聲無息地帶走時，原本還在同其餘十名黑珠死斗的斯誇羅卻像是忽然發現這邊的異狀，他大叫著溫妮莎的名字想要跑去救人，但隨即卻被那些黑珠的成員所圍住。

「……別礙事啊你們這些垃圾！！！」

斯誇羅原本就因為自己一時大意，導致溫妮莎和自己都被拉進這個黑色空間而憋屈，加上此刻溫妮莎被敵方挾持——心愛的人在他的眼皮底下被人以刀相向，自己又不能立刻上前救人，這對於任何一個男人來說都是一種羞辱。

惱羞成怒而幾乎就要喪失理智的斯誇羅大聲吼著，下一秒，他那裝在左手義肢上的劍上便被一層藍色的火焰所覆蓋。

——這是！

幾個小時前剛剛接收到了來自未來的記憶的斯誇羅和溫妮莎看著那驟然出現的藍色火焰睜大了眼，他們自然知道那是什麼，只是讓他們驚訝的是，斯誇羅在沒有指環的情況下也能點燃這死氣之炎。

而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黑珠成員則是面面相覷，緊接著再一次發起了攻擊，然而對於此時正處於暴怒狀態的斯誇羅來說，這樣的攻擊根本就不夠看：用以使對方神經麻痹的鮫衝擊加之有著鎮靜之效的雨屬性的死氣之炎，不一會兒那十名黑珠成員便倒了一地。

「接下來就是你了。」

斯誇羅一甩劍，朝著溫妮莎和用刀抵著她脖子的黑珠成員走去。

「放開她還是現在就去死，你自己選吧。」

他說道，語氣較之之前似乎是平靜了許多，但是溫妮莎卻知道斯誇羅此刻是真的生氣了，不管此刻用刀抵著自己的那人選擇了什麼，下場終究難逃一死。

那名黑珠似乎也料到了這一點，非但沒有鬆手，甚至帶著溫妮莎又後退了幾步。

心知再怎麼下去說不定情況會更加失控的溫妮莎狠了狠心，手腕一轉將一直捏著的符咒朝那人身上貼去，然後趁著對方短暫失神的空檔奪下了對方手中的刀，接著轉身就是一腳。

被踹中要害的黑珠捂著被溫妮莎踹中的地方痛苦地倒下，露在面具之外的嘴張著，卻沒有發出任何的哀嚎聲。溫妮莎趁此機會將手中奪過來的刀子朝對方身上擲去、隨後立刻向斯誇羅跑去，接著立刻被同樣向她跑來的斯誇羅一把攔在了身後。

「沒事吧，溫妮莎！」

斯誇羅一手攔著溫妮莎，雙眼卻盯著被溫妮莎用刀子擲中了心臟的黑珠，深色的液體自對方的傷口暈開，這名黑珠掙扎了幾下便沒有了動作。

「斯誇羅！」

當溫妮莎發現自己可以再一次發出聲音的時候，那原本困住兩人的黑色也慢慢褪去，斯誇羅和溫妮莎發現他們依舊身處原本所在的旅店內，而那躺了一地的黑珠成員也沒了影蹤。

「你沒事吧，溫妮莎？」

知道暫時是沒有問題了的斯誇羅連忙轉身看向了溫妮莎，在發現對方的脖子上有一條紅痕后，他嘆了聲氣，然後抱住了還來不及開口的溫妮莎，「抱歉……」

「別、別這麼說啊，斯誇羅！」原本還因為斯誇羅的擁抱而有些暈暈乎乎的溫妮莎急忙開口，「你已經很好地保護了我了！如果沒有你的話，說不定我今天就……」

斯誇羅立刻打斷了溫妮莎接下來的話，「別瞎說！」

無論是被擄走還是死亡，那都不是斯誇羅想要從溫妮莎口中聽到的話，「霍克家族那邊你打算怎麼辦？」

「他們肯定還會再來的，我也不打算坐以待斃，」溫妮莎抱住了斯誇羅的腰，將自己的臉埋了進去，「我曾經說過要用這雙手替父親和自己報仇，就算是霍克家族的人，我也不會放過。」

——而且據說當初母親嫁給父親的時候，就已經被他們所除名了，而她本人和霍克家族的聯繫除了畫咒這個能力外，也就只剩下血海深仇。

用霍克家族的能力送他們上路，這樣的死法倒也和他們相襯。

見溫妮莎下了決心，斯誇羅也不打算勸她，只是輕輕地揉了揉她的頭髮。

「我會幫你的。」

他說。

無論是一年前趁他不在對溫妮莎下手，還是這一次在他眼皮底下對溫妮莎出手，這些帳他都會一一還給那個該死的霍克家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