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未曲眀仙體特殊,看不出本體,熏池原以為自己進入她的身體后,只留仙體在中天殿,必定能掩人耳目,以免因為自己擅離職守而引來九天之上的追查。
『神仙雖長生不老,卻生死各有劫數。』如被九天之上洞察,自己身陷魔障永不翻身不說,更無法讓夕顏起死回生!
但是,哪想!他居然被她身體中莫名的神元所牽制,一日之中,日升沉睡,日落蘇醒。
那雄性勝遇從高台上跳下,震起灰塵無數,巨大的雙翼反方向彎曲著,翅彎支撐著碩大的身體向兩人迅速逼近。
南虞拉著未曲眀狼狽躲閃,倒是一改先前,替她擋住了幾次進攻,刺刀般的鐘乳石數次險些刺穿他的腳。
待兩人相扶相摻倉惶退出洞外時,太陽正漸漸撥開厚重的雲層,天亮了……那勝遇似是怕光,守在入口處伺機而動。
未曲眀和南虞見到此情景頓時鬆了口氣,正想看清逃跑道路,卻被身後突然而至的重擊震得飛出幾尺摔在地上。
未曲眀從疼痛中恢復意識的時候勝遇的口水正滴在她的腦門上,看著兒子死屍般木訥的面容近在咫尺,她突然有股想哭的衝動。
雖說這孩子來得蹊蹺,雖說這孩子脾氣秉性從小就不討喜,雖說這孩子小的時候總是流自己一胳膊哈喇子,可說到底是自己懷胎九十九年,陪伴自己4oo年,好賴吃了不少肉才長到今天這麼大的,一把屎一把尿的,她容易嗎?!
「勝勝,吃飽了嗎?」前一句還在百步之外,后一句嬌斥已近在耳邊:「怎麼還有剩的?」
南虞暗叫不好,『前狼后虎』,這可叫他們如何是好?!
「吃不到嗎?」那不過豆蔻模樣的女孩看出端倪,兩條大辮子隨著輕靈的身板蕩漾在空中,不過晃眼,人已經穩穩落在勝遇和未曲眀二人中間,轉而一笑:「要我幫你嗎?」
那聲音煞是可愛、甜美,聽在南虞和未曲眀耳中卻如喪鐘般,還未等反應,那女孩的青絲已如密網纏住兩人手腳,他們盡全力都掙脫不開。所牽制的地方已經皮開肉綻,南虞一身紅衣不過片刻便被染成深色,未曲眀一身的灰衣也好不到哪裡去。
「勝勝,你瞧這男子的一張俊臉雖是比不上那魔君久夜,不過等你吃了他,在這九天之間如若你排第三,到是沒人再敢排第二!」女孩撫摸著勝遇的頭,釋兒麻木的臉上驚現詭異的微笑,賣乖地伸出舌頭添乾淨主人繡鞋上的灰塵。
看到這樣,未曲眀心頭更難過,在劇痛的威逼下胸中卻燃起難以壓制的熊熊怒火,看到同樣被鋒利青絲束縛的南虞,他也在回望她,絕望……在兩人緊繃的神經間來迴流竄。
「等我先取他身上最嫩的那塊肉,給你常常鮮!」餘音未消,女孩的五指已經深深戳入南虞胸口,鮮血噴濺而出,一滴血如胭脂般飛濺在她唇邊,她嬌笑著伸出自己的舌頭舔舐那美妙的滋味。
「……好甜啊,」女孩五指隨即收力,她最享受得就是這血肉撕扯著的無奈感,可這次她卻感到了一種無力,她越是使勁,越是被他體內所牽引,背後傳來勝遇咽口水的聲音,她惱羞成怒地想一舉成功,卻被如灌入生命般的濃稠血液震開,整個人飛了出去正正摔在勝遇背上。
「哎呀!我的指甲!」女孩看似受了極重的內傷,但她完全無視被震斷的手腕和嘴角流下的血跡,低垂著眼帘,一心全在折斷的指尖上,彷彿世間沒什麼別的事再能讓她憂愁得了。
青絲柔軟地收回,拂過山澗邊潺潺地清泉,似怕沾上一滴南虞的血。
未曲眀先站起來,她盯著南虞胸口觸目驚心的五個窟窿,輕聲詢問仍跌坐在地上低低□的他:「你沒事吧?」
半響沒出聲的他在未曲眀正想開口的時候,抬頭幽怨地說了句讓她紅了臉,呆了神的話兒:「我用自己的心救了你,你拿什麼報我?」
一陣異香襲來,繽紛五彩的蝴蝶群紛擾過兩人對望的目光撲向女孩的手腕,然後化成灰燼散落在女孩的腳邊,傷口……以肉眼無法捉摸的速度飛快癒合了,臉頰也變得粉撲撲的。
未曲眀恍然大悟:「她的元神是蝴蝶?」
南虞神色暗淡:「……是蜘蛛。」
女孩合上手中的小瓶,原來香味就是從那裡而出,她彈了彈了身上的灰,似是很愛惜一身杏黃裙衫。也許是還未回復,她沒有再想取他們性命的意思,邊整理著自己大辮子,邊對南虞說:
「姐姐正愁著如何讓魔尊高興呢,今兒個見了你,倒是好事一樁,殺了你,吃了你,倒不如讓這九天因為你地動山搖,如果讓九天上的那些老古板知道你從承靈塢里跑了出來……呵呵……可不是我傳出去的哦……」
南虞緩過氣站了起來,身雖難以支撐,話語中卻透著嗤之以鼻的冰冷:「沒想到連魔域的人都會信奉那休與山上古神帝台的預言,真是倒不如傳說般那麼狂妄。」
「仙魔本是同根,古神帝台,萬神共敬。」女孩從容答道:「在這殘酷天地間,仙魔不過螻蟻一般,均是他手中的棋子,這回他會向著誰呢?……拭目以待吧。」
小小的魔域侍女都有這樣的談吐,比起為數眾多,被上神、上仙不斷壓迫只會盲目跟從、盲目承受的散仙們,真的是要強出許多,當兩人還在回味時,她已經招來坐騎夔(kui)牛準備離去。
未曲明豁出命撲過去雙臂掛在牛角上喘著粗氣大聲喊道「等等,還我孩子!」,那份母性爆發的勇勁足足被南虞嘲笑了好幾日。
女孩白她一眼,未曲眀那副不依不饒的樣子,她也懶得應付,手在那雄性勝遇頭上輕輕一拍,釋兒就被囫圇吐了出來。
女孩帶雄性勝遇離開后,南虞進洞查看,從雌性勝遇腹中剖出玲瓏,然後抱著她投入冷湖中,玲瓏從被蠶食的噩夢中驚醒,察覺自己身上的噁心粘液,在水裡整整洗了一個時辰。
「我們還要接著往下走嗎?」未曲眀抱著釋兒,驚魂未平地掏出貼身之物:「要不,把這扳指毀了。」
「別。」圍在火堆邊添柴的南虞開口道:「雖然不知道你試怎樣衝破桎梏(zhigu),但這不代表你就擺脫了熏池的控制,熏池原是烏瞳金絲虎,經吸收月影精華修鍊成上神,這也是為什麼天帝讓他來統領只有在夏天才有光明的中天的原因。」
「你的意思是他還沒走?」未曲眀抹著眼角的汗,她開始覺得自己渾身的肉都不是自己的了。
「以他的性情不會就此作罷。」南虞很遺憾地如實告知:「恐怕在日落陰陽交換之際,他仍會掌控你的身體。」
「你們聊,我先走一步。」玲瓏取下烤乾的外袍穿上,拿起隨身長劍準備走,她本身就覺得這事情和自己沒多大關係,而且熏池很明顯在拉著他們往邪路上走,況且熏池能帶上自己,無非是為了方便照顧卜解釋。至於殺未曲眀,還需從長計議!
「經過這一番折騰,不光是魔域,甚至是九天恐怕都會有所察覺和動作,魔域要我這顆心,霍亂天下,九天因為熏池劫持了我,要抓他正法,你以為你現在還脫得乾淨?!我和熏池是主犯,你們就是共犯!我們現在是神魔不容,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除了繼續走下去,還能如何?!」
南虞撂下一連串狠話,炸得還在想著跑路的兩個女人外焦里嫩,想來這話其實也不是只給她們說的,他也是第一次覺得原先出世的那份雀躍已經漸漸遠離自己了。
相對未曲眀的沉思,玲瓏下意識的反應就是他又在用言語迷惑人心了,可是自己也找不出一點反駁的理由,接下來的路該往哪走?一百多年裡只知道追逐著未曲眀報仇的她,迷茫了。
末了,未曲眀拉著釋兒站起身,清了清嗓子,說:「今晚的時候你給他帶句話兒,除非給我和釋兒準備好酒好肉,否則我半步也動不了。」
第二天果然有肉,確是那雌性勝遇的肉。未曲眀剛要開口,就被南虞打斷:「熏池也有話兒帶給你,『有的吃就別挑剔了,最好老老實實的趕路,否則,明天早上讓你吃你兒子的肉』!」
未曲眀氣得胸口疼,抱著兒子大口吃肉,南虞倒也入鄉隨俗,拂開爛作布條的長袖,從火架上撕下一柳焦香酥脆的腿肉,仔細品味其中滋味,搖著頭喃喃道:「和當年那口肉比起來……嘖嘖……」,玲瓏對食肉嗤之以鼻,必定是躲得遠遠的。
路,分大路、小路,長路、短路、正路、邪路,他們走的這條路很明顯不是神仙該走的路,三人行了一日的路,終於離開軒轅丘地界,進入了四百里流沙,一路上還算相安無事。
紅日陷入濃雲中漸漸失去暖意,大漠中風沙肆虐,滿眼重色,遠方客棧外高懸的酒旗隨風沉浮,看到此情此景,三人疲憊的臉上不自禁露出寬慰,終於可以歇歇腳了……
客棧不大不小,搭上櫃檯前後不過十五步,堂內擺著七張桌子,這裡除了撥弄算盤的掌柜和打盹的小二,再無半個人。
南虞拂去長條板凳上的灰,很紳士地讓未曲眀和玲瓏,還有釋兒先坐,自己抬頭打量上面的閣樓,問:「有客房嗎?」
其實掌柜的在他們四人進來的時候,就已經透過門板打量過一圈了,他的元神是穿山甲,因為在偏道上走遠的時間太久了,所以從他的胡腮中還能看到細碎發青的鱗片。
「有,還剩一間單房和一間通鋪。」
玲瓏好奇道:「你們這裡不是沒客人嗎?」
小二像是看到難遇的奇觀,痴痴對著南虞和玲瓏一對俊男美女急忙獻殷勤道:「誰說沒有!今天下午……」剛說出半句,就在掌柜的眼中閃過的警告突然止聲。
察覺異樣,南虞不動聲色淡淡道:「那就這樣吧,玲瓏住單間。我,未曲眀還有釋兒住通鋪。」
玲瓏很滿意這樣的安排,未曲眀可不樂意了:「為什麼?我也是女的,我也要睡單間!」
南虞抬手掃飛眉毛上的髮絲,表情很用功地又把未曲眀從頭到尾看了個透徹,如果沒有看錯,她那打眼看去黃蠟蠟的皮膚不像是覆蓋了一層灰那麼簡單,而像是……長期不洗臉,還有這身衣服上的味道,嘖嘖……算了!如果不說話,誰能看出她是個女的!
「沒關係,再過不到一個時辰,你就是男的了。」
未曲眀雙目圓瞪,呲出的獠牙狠狠撕咬著唇瓣,托著剛及腰的兒子往樓上走,踏得樓梯咚咚咚直落灰。
南虞扇著灰塵,雙眼含笑地跟在她後面。短短几日下來,玲瓏看到一向油嘴滑頭的未曲眀被南虞和熏池治得服服帖帖的,心裡美滋滋地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