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夏族餘孽
「對於她,我知道的不比你多多少,當時,我潛入衛將府之後才知道,要殺你的,不止我一人,而且,我看到你的時候,已是奄奄一息,據我卜算,即使我不動手,你也絕然活不過那一日,當時懷裡抱著你的那個女人,顯是早已算到這一天,我無意中在神堂之後,看到了幾個祝仕正布置著一個儀式……」
「即使是精通各種卜卦之術的我,也從未見過如此複雜的儀式,直到我在你的中樞竅中醒來之時,才知道,我和那群想要取你性命的人,充其量不過是這個儀式的祭品,若非有恩師所授的秘法,恐怕我這魂,已在那個儀式中燒盡了……」
「是什麼儀式,竟然要燒盡人的魂魄……」
「祝法有雲,人有天地命三魂,天魂為神,居於人之頭頂三尺之處,主人之前世因緣運程;地魂為鬼,藏於人之身影之後,主人之後世果業報應;命魂居人之中樞竅中,主人之日思夜想,這個儀式所做的,便是切斷你的天魂與你身上七魄的聯繫,簡單來說,便是在前世業報到來之時,以**力強行阻斷你命中的浩劫。我所修習的不是祝法,雖能卜算人之運程,卻是不能逆天改命,而據我所知,即使是道門,甚至是當年上清道中也無人能做到,這種禁術,雖能為人消去命劫,但也是對施術人的業報最為厲害,縱使她再有**力,你的這個命劫,想來是會數倍應至她的身上……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姬峘被此人所訴說的所震驚了,他自懂事以來,一直以為自己是一個被父母拋棄在古井中的孩子,即使如此,他還仍是期望著有一天能弄清自己的身世,若是父親母親還仍在世,他雖未打算相認,但是遠遠的能望上一眼也好,若是他們已不幸離世,能為他們上一炷香,灑上一杯清酒是他一直以來的願望。
此時妺喜·魅的施法已近白熱化,姬峘的眼角之處卻不禁溢出了一絲淚水。
原來他並不是沒人要的孩兒,他的娘親,為了讓他活下來,不惜行使逆天禁術,將施予他身上的劫難渡至自己身處,她決不是拋棄了他,定是有什麼苦衷,才不得已將他放入古井之中。
那人覺察到姬峘心裡的變化,語氣一緩,道:「你有個好母親,魅娘也該差不多突破中樞竅的禁制了,我自有命中的果業要去渡過,在離別之際,我便將我這天魄三十六印傳與你,一了這十五年蟄居之恩。你體質天生孱弱,穴竅閉塞,不適合修鍊武術和卜術,而自你娘親為你施術之後,你體內輪脈脈象紊亂,雖不至於影響到你的生氣而生病,但要修習道法已是難上加難,而我這天魄三十六印卻是異於尋常的卜術道術,自成一系,當中有幾式,與你正好適合……」
「前輩…這……」
「這是我恩師當年的囑咐,若是我能得脫命劫,這天魄三十六印必須傳與於我有恩之人,雖不知恩師所謂何意,但我要告訴你,若非不得已,不要破開天靈竅,這命劫,非是一般人能所承受,切記切記……」
懸挂在清樓各處吊頂的法晷盤面上,藍色的一線熒光已指近子時,二層姬台中央,天女與胡英姿的斗舞也正趨白熱化。
儘管夜已深,但清樓城中央仍是繁燈似錦,人聲鼎沸,來自各星城的人群不斷的從各城門及涌道出入口順著四通八達的各主幹街區湧入清樓中。
清樓二樓外的八個方位處,各安放著八台大工力萬象儀,即使是遠在清樓城邊緣的城牆之上,也能清楚的看到天女與胡英姿的斗舞。
清樓城各處街區早已擠滿了人,甚至屋檐之上也站了不少。
整個清樓城中,呼聲一浪接著一浪。
這一夜子時,整個昆吾的焦點,註定是屬於姬台上的這兩人。
昆吾主城城中央,城主塔塔頂處,兩個魁梧的身影正駐足而立。
身披華貴紫色雕絨大披風的身影一動,道:「清樓的當家還是如此會造勢,清樓今夜的收入,恐怕要抵艮金城賣上半年的武器甲器了,水陽兄,今夜過後,你這小外侄女可是要成昆吾中家喻戶曉的人物嘍。」
這兩個身影,正是昆吾中最有權勢的兩人,昆吾鎮南侯郭紫龍和洛家門主洛水陽。
洛水陽大袖一掃,將眼前霧氣映出的幻象掃去,道:「哼!這個野丫頭,與她娘當年一個性子,我說的話,完全聽不在她耳里。」
郭紫龍哈哈一笑,道:「所謂年少輕狂,正有我輩的風采,你年少之時,性子可是要比她要難馴許多,若是不然,術門門主之位,何時輪到他人來坐。」
「舊事休提,紫龍兄,此處距清樓城少說也有幾百里之遙,你不看我布下的這萬象法陣,想來已達武帥之極目千里的境界了,練武三十餘年便達武帥之境界,古往今來,也沒有幾人。」
郭紫龍又是豪爽的一笑道:「賢王當年投我大商之時,僅二十有餘,已是武侯巔峰,我還是差他太多,不足傲,不足傲。」
「賢王終古,已隱世十餘年,此時北線烽煙已起,我南部暗流涌動,夏族餘孽,隱有死灰復燃之勢,距他出山之日,不遠矣。」
夜色中,郭紫龍的雙眼陡然一亮,道:「便讓這幾隻老鼠再蹦躂幾日,最好他們有點能耐,把聲勢鬧得再大一些,天下太平幾十年,我那紫金刀也許久不出世了。」
此時姬台上的胡英姿,自然不知道昆吾中有萬千道目光聚焦在她的身上,更不知道她偷偷溜出極法道城在清樓斗舞之事已被洛水陽盡收眼底,她精力,全然集中在天女的身上。
有劉弦簫聲的引導,行舞踏步如行雲流水般,舞還是那般舞蹈,不過鬥法已然是險象環生,這天女看似文靜有禮,但一旦鬥起法來,卻是如此咄咄逼人,兩條緞帶在她的御使之下,如長蛇飛舞,若非她身周控制著四道嵐風護著,此時想必已是敗了。
這斗舞已然持續了兩個時辰,即便是胡英姿體力再佳,也快要吃不消了,不如行險一招,儘快結束這場斗舞。
胡英姿遂腳下一個踉蹌,賣了一個空子。那天女果然正是等著她的這一個失誤,便見她單袖一甩,那緞帶如一條飛瀉而出的白練一般直衝而來。
胡英姿的手也如鞭子一樣,往其中的一道嵐風上抽了一道,只見空氣在她手下一震,那嵐風竟急捲起來,「嘶嘶嘶」直沿著白色緞帶向天女急速捲去。
然後她一個倒翻身,正要躲過天女的這緞帶,卻聽天女一聲嬉笑道:「英姿姐姐,你可要輸咯。」
天女的緞帶有兩條,直向她而去的那條只是幌子,她只需將這條緞帶拋落,便可躲過胡英姿的這道嵐風。另一條緞帶繞過剩下的三道嵐風,自半空中旋落而下,將胡英姿卷了個嚴嚴實實。
場上響起數千道呼聲,天女果然是天女,以一敵二卻也仍然遊刃有餘。
劉弦走到場中扶起胡英姿,兩人向天女施禮道:「天女好舞術,好道法,讓我們大開眼界了。」
天女卻是拉著胡英姿道:「英姿姐姐,想來你原是修習祝法的,巫法的鬥法你還沒有經驗,若是再過一年兩年,我也不是你的對手啦,可不要怪罪我哦。」
胡英姿道:「姝女妹妹過獎了,這次切磋,讓我收穫頗豐,感激還來不及呢,怎會怪罪你呢,今後若有機會,與你再戰一番。」胡英姿餘韻未消,也學著胡統領的樣子,抱著拳說出了這番豪氣千雲的話。
一個小娘子斗舞之後居然說出這比武台上才說的客套話,引得場上場下爆笑連連,天女笑得花枝亂顫,遂也學著胡英姿的樣子,抱拳道:「再戰一番,好!胡兄正對姝某胃口,我們英雄惜英雄,來來來,下去要再干三百杯。」
劉弦看著這兩女子沒點端莊的樣子,搖了搖頭,也跟著往場下走去。
斗舞已結束,作為司禮的絳紅卻未出現,讓三人有些疑惑,沿著長廊走到這樓座前時,才發現當中的人都趴在桌前昏迷不醒,整個場中只有月曦一人正兀自品茶。
胡英姿上前一步,問道:「月曦,這發生什麼事了,大家怎麼都暈過去了?」
月曦看了胡英姿一眼,放下茶杯,才緩緩道:「有幾個有趣的人物到這光顧了一番,帶走了一人,便成這般樣子了。」
姝女試著喚醒白子期和隨行的眾人,卻發現他們睡得十分深沉,當中幾人更是鼾聲大作,白子期換了個姿勢又繼續睡去了。
劉弦皺眉道:「這方才定是有人施過法術,樓內磁氣不穩定,施術者是誰?誰這麼大膽,竟敢到清樓中來鬧事。」
月曦道:「告訴你們也無妨,此人叫妺喜·魅,不過,她有另一個身份,相信你們當中有人會對此更感興趣,這個叫魅娘的,便是昔日的妖后·龍涎。」
姝女的嬌軀顫抖了一下,道:「龍涎遺禍,不可能,她在幾百年前,已被我族第三代天女所殺,怎會活到現在。」
原本躲在一角的『孜兒』也騰的站了起來,驚道:「什麼?!你是說那名喚妺喜·魅的女人是龍涎,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月曦將茶盞一放,饒有興味的看著那『孜兒』,道:「噢?知道龍涎的人還真不少,只不過我認得她,她卻不識得我了。」
『孜兒』道:「胡說!那龍涎可是千年前的人物……」
月曦將扇子往桌上一敲,打斷了她的話,道:「那可是你們青丘國斷崖天書上的禁秘,說出來,也不怕你們族母怪罪?」
「哼!總之,總之,她是不可能出現在這裡的,還有,你便是那什麼『天狗』幫的月曦?那到處闖禍的野丫頭在哪裡?本宮此次出山,便是為了治一治這個丫頭,私自下山也就罷了,竟然化作我的模樣處處闖禍,族母…族母她老人家從來沒對我說過一句重話的,都怪那個野丫頭。」
坐在月曦對面的劉寶不斷的向他使眼色,可惜月曦卻是恍若未聞,向著劉寶處一指,道:「你是說月狐?這位便是。」
化作劉寶的月狐眼看藏不住了,便刷的一下,現身道:「你…你真是不識趣,我都給你使眼色了,你這個大騙子,說好都聽我的話,早知道不帶你來了!」
青狐一看月狐現形了,大怒道:「好哇!原來是白毛那臭傢伙的人,在族裡成日與我做對也就罷了,還派了你這小丫頭在外頭到處給本宮搗亂,壞了本宮的聲譽,快快束手就擒,與我到族母那分說去。」
月狐一看那青狐一怒,連六條尾巴都抖了出來,忙道:「你…你…聽狐家解釋,我呢,化作你模樣,那是大有深意,不…不然,你又怎能下山玩兒來…你不是一直都想到這人世間走一遭嗎?」
青狐不由分說,一爪向月狐爪去,道:「紫白金青,四大宮主正爭那族長之位,若是我哥哥當上了族長,那靛藍宮宮主之位非我莫屬,你…你要壞我大事,怎能與你干休?」
「嘻!原來你還未當上宮主,便『本宮,本宮』的胡亂說話,小心你哥哥知道了,要糾你耳朵,嘻嘻!」說話間,月狐已與她拆了幾招,趁著青狐一個遲疑,退至樓座欄杆邊上,將躺在地上的姬峘抱起,道:「狐家今日要救這小鬼,不與你玩兒了,改日再見。」
說罷,便拉起樓沿外一根粗繩,往樓座外一躍而下。
「慢著!」青狐一爪抓空,也追了出去。
此時月曦站起身來,扇子一展,徑直向門外走去。
胡英姿看他要走,便攔在跟前,道:「那隻狐妖是誰,她要把姬峘帶到哪裡去?」
姝女也上前道:「龍涎之事,你不說清楚,不許走!」
月曦神色倨傲,淡然道:「我要走,這世上還沒有誰能攔得住我。」
兩人僅覺眼前一花,語聲還在,月曦人卻已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