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菊(一)

爆菊(一)

【】感謝有你一路相伴!

杏娘總覺得,人與人的感情是分檔次的,親情、友情、愛情,有付出才有回報,譬如魏氏和俞承晟之於她,俞定容、俞定琴和俞定妍之於她。()她不是聖母,沒那個心胸和人家玩「我愛人人,人人愛我」的遊戲。

她對顧三小姐顧雁菲,從來沒有刻意討好,也沒有刻意疏遠,因為兩個人的交際圈不同,她從來都當對方是熟悉的陌生人那麼對待,見面問聲好,不見的時候這個人就在腦旮旯里待著。不是她自己瞧不起自己,估計顧三小姐連她臉長啥樣都不一定記得。畢竟俞家那麼多個姑娘,撇開編外成員俞定萍小盆友不算,從一排到六,顧三童鞋都一一見過。杏娘一點也不相信,天天這麼多人追著捧著這位國公府小姐拍馬屁,她能記得只在自個兒面前晃蕩過一回的小丫頭,還要把這個丫頭的臉和名字對應起來,這絕對是比公司尾牙抽到ipad2還困難的事情。

現在,這個ipad2居然自動砸到了她的頭上,杏娘想來想去,只能是一種感覺——瘮得慌!

俗話說的好,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那啥啥心……

杏娘跟在俞定琴、俞定妍身後,一步一步艱難地挪進了屋子裡。

疏桐站在廊下,和幾個小丫鬟說說笑笑,順便守門。

一般這種重要場合,除了裡頭貼身伺候的人,外頭的丫鬟倒也管得不是特別嚴。雖然古代的傭人是買斷制,不過主人家也不能給人24小時上崗上線,適當的勞逸結合還是必要的,不然鬧出人命就不好看了。

那些電視劇里、三流狗血言情裡頭所謂的小姐、少爺光明正大一頓打死丫鬟的故事,很多都是唬人的。你現在不找理由,隨便打死個丫鬟看看,除非你把知道事情的全部給剁了,不然傳出去,你就別想嫁出去或者娶老婆了。最明顯的例子,像上回俞定書砸破夏草的頭,害得夏草差點出人命,三太太最後撂挑子,一看事情不對,連夜讓夏草家裡把人給弄了出去,還要到處宣揚夏草衝撞了俞家四小姐俞定書。

不管枕頭裡面是啥芯兒,至少外面得做出一副大氣的模樣兒。

杏娘不停地腹誹著顧三,故意走慢了幾步,沒想到疏桐一見到她,反而上前兩步,對著她福了福身,道:「六小姐,我家小姐讓我在這裡等了你好一會兒了,她說,你一來就去找她。」

「呃……怡君姐姐找我……」杏娘眼角瞥見前面的定琴、定妍鑽了進去,屋子裡傳來她家定容二姐的笑聲,以及她說「雁菲,你方才不是說要看我三妹和四妹嗎?這不就來了」的話,頓時後腦勺一片涼意,這感覺就像是賣菜大媽賣力在推銷自己的大白菜,太……猥瑣了!

「怡君姐姐找我肯定是好事兒,」杏娘話鋒一轉,立刻用誠摯的眼神看向疏桐,熱切地說道,「疏桐姐姐領我去她那兒吧。」

疏桐奇怪的看了她一眼,畢竟不是自家小姐,也不熟,一下子就忽略過去了。

她應了一聲,轉身就領著杏娘進了屋子。

疏桐個子比較高,站在丫鬟裡頭也是比較扎眼的,杏娘原本是存了「找個人擋著自己」的念頭,可一進側門,被疏桐領著從一溜煙小姐身後過去的時候,杏娘杯具地發現了疏桐的「過人」之處。

幸好這個時候,大傢伙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坐在正中間的顧三、俞定容和俞定琴身上。

杏娘斜眼看過去,說句實話,比起她家三姐,她還是很幸運的。

只見俞定琴被俞定容拉住了小胖手,一臉苦瓜相,俞定容卻在喋喋不休地朝著顧三說自個兒妹子的好話,什麼「聰明伶俐」、「害羞怕事兒」、「平日里最喜歡看書繡花」……這瞎了眼的形容詞,也不曉得俞家二小姐是怎麼編出來的,一搬就是一長串,還不帶重複的,說得天花亂墜,沒有邊際,邊上平時堪稱臉皮最厚的俞定琴也受不了了。要說表揚,她還是很樂意聽見的,不過這錯了位的表揚,她聽起來就彆扭了。

那些平時只在家裡長輩形容其他人時聽見的詞語,這會兒全套用到了她身上,怎麼聽怎麼像是在諷刺她,偏偏這些話全是她家二姐在說,表情卻怎麼看怎麼真。

俞定琴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她二姐帶笑的眼睛,順著她的視線一點一點地挪過去,不出所料,看見了讓她一直很畏懼的顧三小姐……高貴的側臉。她不由得咽了口唾沫星子,急急忙忙把眼珠子轉了回來。

比起她家魔鬼姐姐,這位隨時隨地散發著莫名其妙的優越氣場的顧三小姐,才是真正讓人胸悶的存在啊。

俞定妍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去。一個人站在俞定琴身後,怎麼看怎麼像俞三小姐的貼身小丫鬟。

人的心都是長偏的,要說在俞定書或者俞定萍跟前,俞定容還可能幫著俞定妍這個庶妹說說話,可是對著和自己一個娘肚子里爬出來的嫡親妹妹,俞定妍的地位就明顯不如俞定琴了。

要說平時,家裡破皮猴子似的俞定琴,難得力壓眾姐妹,風光一把,俞定琴肯定是樂意的。可是這會兒,在這種特殊情況下,她那對小眼珠子,卻咕嚕咕嚕亂轉著,瞟向身後裝乖巧發獃的俞定妍時,帶著一股很強烈的殺氣,心裡還不斷抱怨著對方不厚道、沒義氣。

俞定妍兩隻眼睛盯著腳下的地面,等俞定容說了一大通俞定琴,說膩了,順便提到自己的時候,抬起頭,很乖巧地應上一聲。反正不管她家二姐說啥,她總是「嗯」、「是的」兩個詞語解決所有麻煩。一不小心對上俞定琴殺氣騰騰的眼神,她就面不改色地挪開眼睛,繼續裝乖。

有時候想想也是一件悲哀的事情,只有到這種時候,她才會體會到作為不受重視的庶女的好處。

杏娘見著桂怡君的時候,那一瞬間,心裡就別提多蕩漾了。

她三步並作兩步地衝上前去,小聲喊了一句:「怡君姐姐……」

桂怡君雖是主人,這會兒,坐的位置卻是比較偏的。

其實一開始兒,她也沒想到顧雁菲會來。齊國公府是什麼地方?要說俞家是百年簪纓,太祖皇帝的時候,祖上是開國功臣,那齊國公府,當年就是功臣中的功臣。

這功臣中的功臣的意思,倒也不是顧家先祖當年多麼捨身取義,多麼偉大卓越,主要是太祖皇帝他髮妻,也就是大梁朝第一位皇後娘娘,那可是顧家的女娃兒,陪著太祖皇帝征戰沙場,有名的賢后啊。

從那以後,大梁朝歷代皇帝的後宮中,也出過不少顧姓的妃子,貴妃,就是沒再有過皇后。外戚專權可不是鬧著玩的,弄不好是要丟腦袋的。

據說那位開國皇后一身殫精竭慮,最後積勞成疾,在臨死前,曾經拖著皇帝老公和太子兒子的手,一遍一遍地要求,不要再讓顧家有人為後,希望保住顧家一脈云云,弄得老皇帝和太子殿下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又是賭咒又是發誓,皇後娘娘才肯安心地走了。

皇後娘娘此舉無疑是在給顧家找保命符的同時,還表了忠心,向皇朝的兩位掌權人士說:你看吧,我們家一點都沒有異心,我們家很老實的。甭管在後人看來,這戲演得有多糟糕,反正太子殿下信了,後來他做了皇帝,到老的時候,還給自己最看好的孫子娶了顧家的女兒做側妃,這個顧姓的女子,就是顧家族譜裡頭,第一個做貴妃的,皇后早逝,顧家這位貴妃,就養大了皇后名下的兒子,大梁朝第五位皇帝。(們的網址)

可以說,齊國公府的地位,除了開國那會兒跟著太祖皇帝一道打江山的功勞,還有靠著千千萬萬有名的或者沒名的女孩兒投進深宮大院里,獻出青春年華,搶回來的。雖然這些年皇帝對齊國公府不大待見,不曉得是不是漢史看多了,除了當朝一貫低調、時刻以皇帝首是瞻、只知道效忠皇帝的皇後娘娘的親戚朋友,對待其他外戚,一律像秋風掃落葉一般利落,但是齊國公府顧家作為第一個敢於吃螃蟹,時刻走女人和人才兩條路,對待後宮前朝一把抓的人家,影響卻不是很大。

裙帶關係是有些遭人唾棄,經營皇帝的內院也不失為一種本事,大梁朝傳承到了現在,所謂的開國功臣家族,也已經隕落得差不多了,現在紛紛效仿顧家,開始把手伸向皇帝的後院,能始終如一,舉著「忠君愛國,不同流合污」的牌子,一條道走到黑的,也就只有俞家了。不過,君不見,顧家現在至少還有一個「國公」的帽子戴戴,俞家卻是連爵位都丟了,要不是有俞老太太這位縣主和京城的康郡王撐著,早不知道落敗成什麼樣了。

而且這些年,俞家的新一輩,總給人一種不安分的感覺。俞家三老爺就不去說了,那就是一渾人,官位不顯,做事也總是鼠目寸光。作為俞老太太唯一剩下的嫡子,俞家大老爺的舉動,卻是讓人有些摸不著頭腦的,俞家大太太,似乎跟齊國公府的太太們走得很近……眾人紛紛猜測,這可能是俞家即將改變路子的信號。

像桂家這樣的新貴家族,雖然也是出生名門世家,說起來,底蘊絕對是夠不上一流世家的,頂多算是這吳州城裡的二流世家。桂怡君能和俞家交好,也是因為走了曲線救國路線——投了杏娘和其他幾位俞姓小姐的喜好,運氣大過實力。

這齊國公府嘛,桂怡君打量自己,就實在是沒那個命了。不說顧雁菲那天生貴氣的樣子,按照顧家一貫以來的作風,經營的都是第一第二夫人那樣的寶座,和俞家教女風格完全不一樣,桂怡君腦子還沒那麼抽,自個兒上門找罪受。

人吶,有自知之明是很重要的事情。

話雖這麼說,該少的禮數還是不能少,請帖得備上了,讓人送過去。她請不請是她的事兒,反正是告訴對方,誠意她是大大的有,人家高不高興來就是人家的事了。要是想著「顧三那身價,肯定不會來」,就偷懶不去遞貼子,萬一有些吃飽了撐著沒事幹的人去亂嚼舌頭,顧家遷怒到桂家頭上來,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於是,桂怡君遣了一個伶俐的人,把貼子送到了齊國公府,顧三小姐倒也沒啥架子,出奇地接見了她派去的婆子,問了些話兒,末了,還問她俞家六小姐會不會來……

等會兒,當初那個婆子回來回報的時候,桂怡君只當是自己派去的人膽小沒見過世面,把顧雁菲問候俞家二小姐的事情,聽成了問候俞家六小姐俞杏娘,現在想起來,就說得通了,那婆子肯定沒聽錯,顧雁菲雖然和俞定容要好,可也沒到肯為了對方,紆尊降貴跑到桂府這種不入流的茶花會上來的地步。

唯一的解釋就是,她是沖著別人來的,特地請人去齊國公府或者自己跑到俞府都太扎眼,於是,她就選了這種不咋招人眼球的方式……

桂怡君朝杏娘笑了笑,心不在焉地招呼杏娘吃糕點:「杏娘,這是綠豆糕是多味軒的,最是地道,你嘗嘗看,味道如何。」

杏娘覺得對方笑得有些漂浮,也不曉得是在想些什麼,她聰明地選擇了沉默,「嗯」了一聲之後,就開始抓著綠豆糕啃起來。

甜而不膩,果然是上品。多味軒,得把名字記下來……

桂怡君看著旁邊吃得很海皮的杏娘,她想起了顧三小姐來的目的之後,總覺得有些對不起杏娘。

要說一開始兩人見面的時候,也是在一個什麼亂七八糟的會上,那時候是夏天,賞荷大會,杏娘在前世被空調電風扇慣壞了,出了一身汗一個人跑到湖邊乘涼,遇上了桂怡君。桂怡君不曉得她的身份,兩個人互道了一聲好,桂怡君隱藏的「老媽子」性格開始作祟,見杏娘一個人站在風口上,漲紅了臉,滿臉是汗,一看就是出了很多汗熱出來的。桂怡君開始喋喋不休地勸導杏娘,風口的風是好,出了汗吹多了會頭痛,會生病,巴拉巴拉,一大通的「媽媽經」,杏娘看出她的好意,這才應了。

兩個人就這麼王八對綠……咳咳,反正就是對上了眼。

杏娘當時穿的也不算頂好,毛髮稀疏的模樣兒雖然較之她剛穿來時有了改善,不過較之真正的大家閨秀長相(詳情請參照俞定琴的富態,呃……再減掉四分之一的體重),還是欠了很多的,之前她一個人家裡蹲,看見的大小美女都是白骨精,等進了城,見了世面,才曉得原來小胖墩,才是王道。

杏娘打扮得很普通,碰到了不少眼高於頂的,別說跟她說話,大多都喜歡用眼梢看她,碰到了桂怡君這麼一個親切和藹不計較身份的,她立刻就喜歡上了。

桂怡君呢,則是喜歡杏娘的乖巧聽話,跟自家不知分寸沒有姐妹愛成天只知道演戲鬧事的妹妹完全不一樣,不知道對方是俞家二房嫡女的桂大小姐,也樂呵呵地湊了上去。

等到真相大白的時候,桂怡君才知道自己的傻大姐性格讓自己佔了多大便宜,那時候,她已經和杏娘以姐妹相稱了。

桂怡君也知道,自從自己搭上了杏娘這條線,連帶的,她確實得了不少好處。比如說,去俞府參觀,見到了彪悍得只剩下傳說的縣主俞老太太,還跟老太太說了好一會子話,老太太賞了她一對玉鐲,回去以後給自家祖母和母親一看,那可是某個小國朝貢時的貢品,百年難得一見的好貨。

以前是母親走到哪裡都被桂華君的娘親,就是鮑姨娘打壓,現在,連父親都不敢再胡亂甩臉子給母親看了,老太太和母親真真切切站到了同一立場上,對待鮑姨娘可是疾言厲色了許多。

桂怡君臉色變化了一會兒,才鼓起勇氣,想好了措辭,對杏娘道:「杏娘妹妹,顧三小姐她……你可要想好了,我看著,她今天像是沖著你來的……現在是被你二姐纏上了,待會兒,指不定是要叫你去說話……」

杏娘一呆,今天怎麼人人都跑來告訴她,顧三認準了她,她到底是幹啥天-怒人怨的事了,她和顧三真的是很純潔的……陌生人關係啊,她對天發誓。

桂怡君看著杏娘舉著綠豆糕,一副愣樣兒,以為她是被自個兒嚇得吃東西噎住了,也顧不得什麼,連忙端起邊上的茶盞,給她遞了過去:「杏娘,六妹妹,你可別嚇我,先喝口茶,潤一潤,把東西咽下去,我再跟你說清楚這其中的……」

杏娘下意識地接過了桂怡君遞過來的茶盞,卻並不往嘴裡送,撐著張臉,尋思了半天,才無比鬱悶地自言自語道:「我跟她又沒仇,我想來想去也想不出來,是哪裡得罪她了……」她幹嘛追著我不放啊。

桂怡君聽罷杏娘的話,見她吐字清楚,知道自己剛才是白擔心了,又看她撐起了一張包子臉,悶悶不樂的樣子,倒也沒有再說其他,只是在邊上開解她:「也不一定是壞事啊,我看著,她倒是想找機會好好認識你一回……」說著,就把上回婆子去顧家送貼子,居然被一路護送到顧三小姐面前,和顧三小姐嘮了好一會子嗑的事情告訴了杏娘。

杏娘更加鬱悶了,你說說看,要是人家真找自個兒麻煩,她還能裝裝乖,好歹自己還是一瘦了吧唧的小丫頭,上頭有二姐姐俞定容頂著,顧三怎麼也不好端著個人樣兒,來跟自己一小破丫頭計較,沒的讓人看了笑話去。不過,要說顧三是來找自己有好事的……杏娘忍住尖叫的衝動,真是讓人頭皮發麻,你說說看,自個兒平時也沒表現多出挑啊,少言寡語,成天只知道玩的小屁孩,打住,還是一個可憐的、死了爸跟著娘一道寄人籬下,靠著俞府養活的小p孩,這樣苦命的小身板還能榨出剩餘價值來,那就是《午夜凶鈴》和《咒怨》級別的恐怖片了。

桂怡君抬頭看了看相談甚歡的顧雁菲和俞定容,再看看在那裡笑得彆扭得要死的俞定琴,得,一時半會兒還沒杏娘什麼事呢,先轉移轉移話題,讓杏娘放鬆放鬆。

桂大小姐腦子裡一轉悠,就朝杏娘問道:「方才疏桐回來回話兒,你跟你兩位姐姐去我們家院子里逛了,怎麼樣,看到好看的了不?」

桂怡君覺得自家的宅子雖比不得俞家,到底也是她母親和祖母費了心思打理的,當初買下來的時候,光是真金白銀,就砸下去不少。像桂家這種野路子起家的,最忌諱人家說自己沒文化沒底蘊,當初工程隊裝修,一切的一切,都是照著一流世家的樣子去打造的。

提到逛院子這事兒,杏娘的神色就古怪起來了。

想到桂家二小姐,還有那位的某菊同志,她還真不是一般的牙疼。

不過,對上桂怡君炯炯有神的大眼睛,裡面閃爍著期待的光芒,好像在不停地對她說:「表揚一下吧,表揚一下吧……」杏娘立刻就蔫吧下來了,總不能現在告訴她:我覺得院子剛開始確實挺不錯的,那啥,古典美和時尚元素相結合,和蘇州園林有得一拼了,不過,後來出來了兩顆老鼠便便……

倒不是杏娘愛記仇,討厭桂華君和那位菊花同志,實在是這兩坨不是簡簡單單能用極品來形容的了。

和桂華君交好,桂家的情況杏娘多多少少還是知道一些的。

桂家老爺並不是現在桂老太太所出,而是當年一個妾室生的娃,被無子的桂老太太抱養了。桂老太太也還算厚道,怎麼說也是記在自個兒名下的兒子,一應事務,倒也和自己的嫡親女兒一樣待遇。

桂老爺十來歲的時候,也是愛玩愛鬧的,因為桂家出身不顯赫,在老家那個窮山溝溝小破縣裡頭,算是獨一份的。桂老爺作為桂家三代單傳的獨子,難免有些驕縱,又不務正業。老太太作為桂老爺的養娘兼嫡母,使出了雷霆手段,愣是把桂老爺的魂兒給拘了回來,把人給收拾得服服帖帖了。這才有了桂老爺現今這一番作為。

桂怡君的老娘,是桂老爺的髮妻,也是大戶人家出生,雖是嫡母教養的庶女,不過她命好,嫡母脾氣溫和,加上連生了還幾個兒子,沒要到女兒,就把府里難產死掉的小妾的女兒抱了過來養。

桂老太太是沒落的書香門第出生,祖上和桂怡君外祖家有些交情,於是舔著臉,給桂老爺上門求親了。

桂怡君的那位三好外婆一看是閨蜜桂老太太來給兒子討老婆,被桂老太太灌了不曉得多少湯,再加上桂老爺當時風度翩翩,一副道貌岸然的少年公子樣兒,再想想對方三代單傳的身世,嫡親的小姑子早嫁出去了,族裡的關係簡單到爆,一起過年祭祖的全是出了五服的親眷,立刻就推了其他條件比桂老爺還好的親事,應下了桂老太太。

剛嫁過來的時候,桂怡君她娘也是享受過的,丈夫溫柔,婆婆疼愛,人口簡單,管家大事一下子落到了她手裡。可惜,一年過去,兩年過去,三年過去,好不容易懷了孕,卻生下了桂怡君一個女孩兒,還被大夫判定,接下來子嗣會很艱難,原本溫柔的丈夫疼愛自己的婆婆就開始叛變了……

有一年秋天,丈夫去老家祭祖,路過一個小坡村莊,進去看了看自己那小妾娘的娘家兄弟,自己真真正正的舅舅,帶回來一個千嬌百媚的嫡親表妹——鮑姨娘。

故事到了這裡,後頭就簡單了不少。

鮑姨娘剛進府那會兒,桂老太太看她也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要說兒子納妾,承繼香火,她是一千一萬個願意的,可是納妾納到他自己嫡親舅舅家裡去,就有些讓人不舒坦了。這不擺明了告訴她,雖然您老人家對自己有生養之恩,但是他還是牢牢記得,自個兒親娘不是您老人家嗎?

於是,桂老太太也不甘寂寞,隨手把自己身邊長得最齊整的一個一等丫鬟,一個二等丫鬟塞過去給桂老爺開了臉。

鮑姨娘是個有本事的,愣是在這樣僧多粥少的地方,殺出了自己的一片天,進門三個月,就被查出來有了身孕,十月懷胎,一招分娩,出來一女娃娃。桂老太太失望的同時,趕緊督促自個兒送過去的兩丫鬟抓緊時間巴著桂老爺。

無奈桂老爺就跟進了傳銷隊伍吸食了一樣,對兩個貌美的丫鬟橫眉豎眼看不慣,就喜歡跟鮑姨娘待一塊兒。等到鮑姨娘一出月子,他就忙不迭包袱款款,去她那裡過夜了。兩年之後,鮑姨娘再次有孕,這回果然蹦躂出來一個兒子。

桂老太太或許也知道兒子不是自個兒親生的,人家鮑姨娘連生了兩娃,兒女雙全,桂怡君她娘已經不大可能再有兒子了,不出意外,將來桂家就是由鮑姨娘的兒子來繼承了,漸漸的,她對鮑姨娘的所作所為就漸漸放開了。只要鬧得不太出格,什麼都好商量。

桂怡君她娘是個實誠人,或許是在閨閣的時候被嫡母保護得太好了,腦子轉不過彎來,對待誰都是和和氣氣的。鮑姨娘剛生桂華君那會兒,除了桂老爺,闔府上下就沒有一個人待見這母女兩,就她,還把人家女兒和自己嫡親女兒一樣好,吃穿都是一個檔次的。

後來,鮑姨娘又得了兒子,腰杆子硬了,漸漸的,在府裡頭有了說話權,桂華君越長越大,對待一直對自己比親娘還好的嫡母,就開始不恭敬了,聯合自家那個小妾娘,使勁給嫡母使絆子。

可憐桂怡君她娘,要不是娘家勢力大,嫡母健在,幾個嫡出的哥哥又有本事,還不知道要變成什麼樣了。

杏娘和桂怡君交好,之前雖然不喜桂華君,倒也只當對方是小孩子,而且也跟自己沒啥直接的利益衝突,平時見面,人家說難聽點,她就當成沒聽見,說好聽的討好自己,她就裝傻充愣糊弄過去。

她是真沒想到桂華君小小一個人,心思居然歹毒成這樣,跟什麼菊花妹妹交好,討好對方,利用對方背後的勢力廢了嫡母的正室地位,把自個兒的小妾娘抬上去。計劃一旦成功,被擠掉的正室下場會怎麼樣?豬都能想出來了,橫豎都不會有啥好下場。

說不定,鮑姨娘再在裡頭弄點什麼,先把桂怡君她娘在正室位置上米西米西了,然後再母憑子貴,反正她現在作為桂家唯一的兒子的親娘,誰也爭不過她。桂老太太再能耐,也是一半進了棺材的人了,不聽兒子的,還能聽誰的?總不可能為了一個生不出孫子的媳婦兒,跟要給自己養老的兒子鬧翻。

要說杏娘最最憎恨的人,就是那一類忘恩負義的小人,沒錯,是最最憎恨,沒有之一。

不管是義狗救主,還是其他的故事,連動物都知道報恩的重要性,身為一個人,居然無恥到這種地步,簡直是枉費了一身的好皮囊。

杏娘想了想,終於推敲出了一番官方用詞,稍加修飾,讓自己的話看起來比較有誠意:「怡君姐姐,你家的院子很漂亮,式樣很有新意,到處花團錦簇,倒是讓我開了眼見,真正是『一盆盎盈庭花簇簇,瀟湘一閣竹森森,到處有清陰』1,可惜我沒眼福,若是夏天過來,定讓人更挪不開眼。特別是那些假山石活靈活現的,比我家那些有意境多了……」

杏娘在心裡唾棄桂華君對桂怡君母子的險惡用心,卻不能在這種場合將事情攤開來告訴桂怡君,一來這些都是桂家的家事,明理的曉得是@****桂華君母子不厚道,不明理的,有些唯恐天下不亂的,說不定還要來看笑話,二來嘛,桂華君小小年紀,就干把對嫡母的算計宣之於口,很明顯不是第一次了,這樣一來,桂老爺一個寵妾滅妻的名頭,總是推不掉的。這裡人多口雜,這內宅之事要是被誰傳了出去,桂老爺說不定還要吃上一頓排頭。

哎,這古代的女人就是可憐,丈夫寵愛妾室,還要為對方的仕途考慮,為對方遮掩一二,像桂老爺這種被妾室洗了腦,跟吸食了大麻一樣上癮的2貨,說不定還不領情,想想就讓人食不下咽。

說穿越好,天天盼望著穿越到古代的女人,肯定是腦殼燒壞掉了。

桂怡君被杏娘說得那一段話逗得心裡樂開了花,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這一笑,原本拘謹的氣氛也跟著熱絡了不少。

桂怡君邊笑邊道:「得了吧,你才多大,還知道什麼叫意境啊……」不等杏娘辯駁幾句,她又皺起了眉頭:「不過,這『一盆盎盈庭花簇簇,瀟湘一閣竹森森,到處有清陰』倒甚是好,難得的佳句,杏娘……不會是你想出來的吧?」

桂家老爺似乎是要把附庸風雅這一條做到極致,為了讓園子里四季景色常開不敗,梅蘭竹菊,能種就種,還真搗鼓了一處地方,種了一大片竹子,取名叫了「瀟湘閣」。反正自從紅樓夢之後,種竹子的地方跟「瀟湘」扯上關係,就成了一種定律。不知道在大梁朝人眼裡,「瀟湘」二字是什麼樣的存在,在杏娘看來,瀟湘已經從「雅」被用到了「俗」。

「這怎麼可能是我想出來的……」杏娘看著桂怡君困惑的樣子,感覺背脊發涼,這是周瘦鵑先生的詩句,大梁朝是一個架空的大雜燴,她平時用歷史人物用慣了,居然忘記了周先生所處的年代。梁朝再怎麼著,也只是一個封建主義國家,不可能出現社會主義中國的人。

杏娘小心肝抽了抽,連忙解釋道:「呃,怡君姐姐,我才剛開蒙沒多久,怎麼可能自己作詩寫詞,你太看得起我了。這是周瘦鵑的詞,我只不過順便用用而已。」

桂怡君本來也沒把杏娘當成有「詠絮之才」的謝道韞的意思,隨口開了一句玩笑,倒是把杏娘急了半死,她心裡好笑,越發覺得這位俞六小姐實誠,不僅如此,俞家其他幾個姑娘,也是頂好的,沒有一般世家小姐眼高於頂的習性,待人接物,皆是一派從容。由此不難看出,俞家的教養,確實非一般人家可比。

難怪娘要她多多跟俞家幾個小姐接觸,現在看來,確實是有道理的。比起會鑽營的齊國公府顧家,能夠穩紮穩打,憑藉實力,百年如一日,屹立不倒的家族,才是真正值得人學習的所在。

桂怡君側過腦袋一尋思,半天沒想出來這位名叫「周瘦鵑」的詩人是誰,問道:「這位周瘦鵑的詞,我倒是從沒看見過……」

「呃……這位周先……周老的詞,留下來的好像不太多,我也只見過這麼一首,還是在我爹的書房角落裡見到的。」杏娘繼續流汗,裡衣有濕透的傾向,到了這種時候,她才想起俞定琴的好來,至少這小胖丫每回聽到別人拽文,從來不跑過來詢問出處、哪本書上看見的,詩人詞人偉人政治家縱橫家軍事家,在她眼裡,只有姓與姓的區別,名字神馬的,都是浮雲。比如杜甫和杜牧,她就從來沒有弄清過這兩個人誰是誰。

「這樣啊……」作為一個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有志青年,桂怡君口氣里滿是失望。杏娘她爹死得早,這位偉人自個兒從沒聽說過,說不定那書是孤本,叫人家把作為父親遺物之一的珍貴孤本找出來給自己,總有些太過分了,不曉得,能不能謄抄一本給她……

唯恐對方還不死心,杏娘連忙加了一句,添了一個附加條件上去:「我爹的書房有好幾間屋子那麼大,書架一排一排的,聽說裡頭除了他留下的,還有不少是我娘當年的陪嫁,混在一塊兒,找起來很費事兒,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找到了。不然的話,我還能抄一份給怡君姐姐。真是不好意思了……」

桂怡君這回是徹底死心了,雖然心裡頭還是痒痒的,人家也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她也不能硬逼著人家上梁山吧?

她朝杏娘笑了笑,安慰道:「沒事沒事,只不過是一本書,也不是什麼要緊得不得了的東西。」

杏娘知道桂怡君的書獃子程度,跟她老娘魏氏是有的一拼的,這會兒她說啥都起不了直接丟一本孤本來得治癒,乾脆端起手裡有些發涼的茶水,漫不經心地噶了一口。

一口下去,可能是茶涼了,苦了吧唧的,碰到舌頭,差點沒噴出來。杏娘連忙把湊在嘴邊的茶碗放下來,還不容易把那一口冷茶咽進了喉嚨里,再看看奶白色的茶杯上的水漬,那顏色,那模樣,真讓人沒胃口。

還是白開水好喝!不過,古代人似乎不大待見這營養豐富、質地清醇的白水,到這裡這麼久了,只要杏娘一喊渴,送上來流質物體,總會兌點東西,嘗起來怪裡怪氣的,解渴沒解上,嘴巴越喝越膩歪。

杏娘索然無味地放下了茶盞,邊上的桂怡君已經緩過神來,一見她神色有異,手貼近茶盞一摸,不由得嗔怪道:「這水都冷成這樣了,你還喝,仔細待會兒肚子疼,現在天氣轉涼了,比不得大熱天,冰鎮的東西一碗一碗的進也沒關係……」

嘮叨了杏娘一通,桂怡君又回頭喊來初靜,讓人去換茶。她曉得杏娘的脾性,特地囑咐了人把花茶兌的清淡一些。

要說這桂怡君也是一個有趣的人,兩個貼身丫鬟,一個叫「疏桐」,一個叫「初靜」,一看就知道是從那句「缺月掛疏桐,漏斷人初靜」裡頭摘出來的,這取名檔次,絕對跟她家四姑娘俞定書小盆友不是一個級別的。

想起來就覺得囧得慌,取名字取到人小妾身上,這概率,絕對是地球上的核武器那樣稀有的。

初靜捧著茶盞,福一福身,隨即準備退下。

冷不丁從暗處的柱子後頭衝出一個人來,直衝衝撞到了初靜身上。初靜兩隻手一抖,手裡頭的茶盞差點整個摔到對方衣服上。

只聽到「啊——」的一聲尖叫,杏娘和桂怡君皆是一驚,只覺得眼前一晃,等她們兩個人反應過來,初靜已經抱著茶盞,瞪大了眼睛,氣喘吁吁地靠著柱子站在邊上了,茶水澆了她一身,暗色的水滴浸透了她水藍色的衣裳,她咬著嘴唇,兩隻手死死地抓住了茶杯。

1出自現代作家、翻譯家,園藝家周瘦鵑(1895——1968)先生的《蘇州好》。周先生一生寫作,致力於園藝事業,開闢了有名的「周家花園」。

作者有話要說:從初一開始,我們這一片的網就上不去了。

只要是電信的,就是上不去,我只好在電腦里使勁村稿子==

今天早上起來,它居然又能爬了,尼瑪,電信網路也有姨媽期嗎?

咳咳……爆粗口了,不好意思,這是一更!

巨肥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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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之家和萬事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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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菊(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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