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好啦，」天霄拉著少女起身，「這麼晚了，再不休息明天恐怕起不來床了。回你的小院去吧，早些休息。」

「可是……」姽娥絞著手指一臉的欲言又止。

「怎麼？」

「我……」

天霄被她突如其來的委屈神情弄得一陣納悶。姽娥不是這樣婆婆媽媽又愛撒嬌的女人啊？

「你……」靈光一閃，天霄恍然大悟，「自己回去害怕？」

少女閃著大眼睛可憐兮兮地點點頭。

不禁啞然失笑，卻也真的不放心她一個人走，天霄拉住她的手：

「我送你，姽娥。」

一路上平靜無波，只是偶爾會被天霄偷瞄幾眼，捏著自己的大手也會突然使勁，彷彿怕自己溜掉一般。

姽娥心下瞭然，卻也不能給他任何回應。

她的心老早以前就給了孟墨華，初見時便定了一生的情之所向、心之所想。她喜歡上他，幾乎是宿命般的安排。她逃不開，也不想逃開。

但眼前的男子也同樣是她願意生死相托的人。

她想，無論何時，這個叫做東方天霄的男人，都是她一生的摯友。

「天霄，別心神不寧，明天姽娥還是會活蹦亂跳的和你一起讀書作畫，偶爾說笑打鬧。這點事，還不至於把我擊垮。」

「我……」天霄被說中了心事頗有些困窘。

姽娥停下腳步，拍拍男子的肩膀：「好了，已經到了。」

天霄笑著沖她點點頭，看那少女裊娜的背影已經有些僵硬，顯然是被累壞了，不知道明天還能不能像她說的那樣活蹦亂跳……

看她轉身進屋后，天霄的英俊面容上卻出現一抹陰霾。

那個男人……為什麼把她掠入假山。

莫非那人是……

天霄的眼底有光芒一閃而過。

——一定是他沒錯的！亭魚進宮前，徐姽娥有婚約的那個人。

而後姽娥進了他家的門做了二小姐。

一切是多麼的順理成章啊……訂婚，調包由亭魚頂替入宮，姽娥進入國舅府，然後兩人日久生情。

不會錯了，那人一定是：

——孟墨華！

天霄原本帶著笑意的臉上滿是陰沉。

竟然在朕的宮中來去自如？哈，這孟墨華倒是好身手。

雖然朕不逼迫姽娥，但那也不代表朕允許別的男人接近她！何況這個男人還是她曾經的未婚夫。

更可怕的是，看姽娥從假山中走出時安心的神情……姽娥對他也是情深意重吧？他東方天霄究竟算什麼？

朋友？同伴？

甚至，只是個利用的工具罷了？

天霄閉上了眼，眉宇間的柔情變味了。

他不得不承認，他在嫉妒，嫉妒著那個光明正大愛著姽娥、又被姽娥深愛著的男人。

可那又如何？看著姽娥的安心的面容，踏實的笑意，千般萬種的嫉妒都化作了快樂。只要她好，自己只是過路人又如何？

他終究對姽娥抱著一抹感激之情，感激她來到自己的世界里，感激她讓自己明白世間還有光芒存在著……

讓他為自己的佔有慾對墨華痛下殺手，只怕自己做不到。他無法面對少女心碎的眼神。也罷，只留自己一人柔腸碎，便得她二人歡同歸。

也算值得。

苦澀的眼神里是他自己看不到的溫柔，他不知道自己的人生早被姽娥帶走了軌跡，也不知道他早晚將變得面目全非、頭破血流。

深宮雖寂寞，卻好歹安全。

姽娥這道耀眼的光芒雖然劈開了濃濃的障眼黑暗，卻也毀掉了他內心的所有防線。不知道他日，當東方天霄孤身一人之時，是否還能有這樣為他人著想的心思？

時光催動人改變，不容半分辯駁反抗。

東方天霄背著手離開了小院，卻還是回顧了幾次，直到看見屋裡的燈光消失，才放心地離開。

也不知道丫頭能不能睡著。做這樣的事，也真是苦了她，畢竟只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

只是北敬郡主的父親手握重兵，自己若不拿住了她作為籌碼，只怕以後後患無窮。

哎，還得知會母后一聲，留北敬一條命。

想到北敬的去處，天霄的眼裡寫滿了哀傷。對於女子來說，那裡是人間的地獄。遠比民間的煙花柳巷可怕千萬倍。那些侍衛和太監，又有幾個良善之輩？

就算得幸活下來了，也是生不如死的日子。

連自己都沒想到的法子，母后竟然毫不猶豫地就說出了口。雖然是為了討好自己，但這未免也太過狠毒。

可見當初在上一輩的爭鬥中，有多麼的慘烈……

即使母后只是後宮中較為良善的女子，竟也這般的鐵石心腸。難怪昭貴妃和皇后那麼想要把持朕的朝政……

想到昭貴妃，天霄笑了笑。倒是許久沒有看她了，也不知道日子過得如何？是不是正坐在床上扎小人？

心念一動，天霄踏著輕快的步子走向昭貴妃的寢宮。

——如心軒

天霄第一次仔細地看這寢宮的牌匾。哈，好個如心軒！

「如心」二字不正是此時昭貴妃的渴望嗎？甚好，那朕就好好的讓你如心一回！

想到這，他大笑著走進了昭貴妃的寢宮。

讓宮女們退下，天霄走到她的床邊，女人正在熟睡。美艷的臉上帶著絕代風華，全然不輸給亭魚和姽娥的美，卻再也激不起他的憐愛之心。

還是那句話，有美人相伴，總好過長夜孤枕。

天霄笑得有些凄涼，他俯下身親吻女人的額頭。一瞬間昭貴妃的面容似乎換成了姽娥的，他的神情更顯溫柔。

昭貴妃似乎幽幽轉醒過來，看到面前的人驚喜地從床上坐起。卻被男子摁回了床上。

「皇上，總算願意來看昭兒了？」昭貴妃的臉上有些哀怨，埋首到天霄的懷裡撒嬌。

天霄只是笑笑，並不解釋。挑起她的下巴輕輕一吻，彷彿一切盡在不言中。

昭貴妃從未見過他這副模樣，英俊的臉龐和柔情的動作組合到一起，竟讓自己紅了臉，她…她可是陪了皇上三年的昭貴妃，怎麼會被這個朝暮相對的男人弄得臉紅呢…

看昭貴妃泛紅的兩頰，他笑著捏捏她的臉蛋，滿眼憐愛。將她擁入懷，嗅到昭貴妃身上的濃郁花香。

天霄痛苦地閉上眼。

——呵，他突然有些想念那薄荷的冷香了。

第二天早上，當昭貴妃伸手去摸身邊的男子時，卻發現他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悵然若失地盯著頭頂的紗幔，她把被子裹得緊緊的。

多久沒有過了？連她自己也不記得。

皇上自從得了亭魚，就不像從前那樣專寵自己了，再加上皇后那賤人從中作梗，自己更是沒有立足之地。沒了皇上的寵愛，前朝的滔天巨浪再怎麼大又有什麼用？自己不過是個女人罷了，就算有再大的權力又能怎麼樣呢？

沒想到亭魚剛因yin亂後宮而失寵，皇上的身邊就出現了那個叫姽娥的宮女。

自己曾無數次走到御書房門口想要見皇上一面，卻屢次聽到裡頭嬉笑打鬧的聲音。皇上那樣的寵溺和歡樂，就算是亭魚只怕也沒見過……

自己已經漸漸年老色衰，宮裝再美也不如年輕少女的面容嬌艷。

也曾在路上碰到過姽娥這丫頭，的確清麗絕倫，風華絕代也只是時間的問題。那眼睛里特有的清亮和純潔，讓我立即明白了皇上喜歡她的原因。

——她很乾凈。

彷彿沒有沾染半分風塵，卻並不愚鈍。

自己怔怔地看著這個女孩子，竟然無法逼迫自己去嫉妒她。

純美的人，誰不喜歡？誰不憐愛？哪怕自己一個女人見了她都心生喜愛，何況皇上一個男人？

我等了一陣子，本以為姽娥會得到比亭魚更高的榮寵，卻遲遲不見動靜。我看得出，連皇后都有些急了。她大概早就等著姽娥被封妃，脫離皇上的保護，然後便可輕而易舉將她除掉了吧？

說實話，自己也有些期待的。期待她是個心胸狹隘的普通女子，讓我好對她下得去狠心。但她始終沒有。

北敬郡主到御書房前，站在那門口偷聽的本來是我。

姽娥不願為妃，卻對皇上掏心掏肺。單憑這份信任，無論是我，還是皇后，亦或是亭魚，都早已輸的一敗塗地。

恨她嗎？

當然恨。但我卻不想害她。不是我不敢，只是終究不忍心。

自己若是沒有進宮，是否也就是她那樣靈秀可人的女子？

昭貴妃想了很多，她躺在床上遲遲不願起身。

起身又能做些什麼呢？不過就是對著錦衣美食不斷催眠自己罷了，怎能耐得住這長久寂寞？想去御書房陪著皇上，卻又始終不敢。

有姽娥在那裡，他又怎麼肯看自己？

昭貴妃獃獃地嘆氣。

「昭兒，怎麼嘆氣了？」

昭貴妃獨自笑著搖搖頭，伸出手拍著臉自言自語：「真是瘋了，皇上才剛離開不久，怎麼可能折回來……」

「傻昭兒，」天霄搖著頭笑，撫摸著她的容顏輕聲說，「就是朕啊。朕想你，所以就折回來看你起沒起身。」

「皇上……」昭貴妃痴痴地看著天霄的眼睛，一時間難以自拔。

皇上突然對自己好溫柔，為什麼自己會有這樣滿足的感受？

她劉昭，這一次只怕是真的愛上眼前這個男人了。

昭貴妃撲向站在床頭的天霄，也不顧自己身上的衣不蔽體。宮女們一時間都有些發愣，不知是退下還是留在這裡好。

唯有天霄一邊摟著她一邊哄著：「不要擔心了，朕最喜歡的還是你啊。」

揮揮手讓宮女們退下，他把劉昭放回床上，為她蓋好被子。轉身欲走時，卻被一隻小手抓住了衣角。

心裡一酸，他回頭看向那張依依不捨的小臉：

「昭兒，怎麼了？」

「皇上……」昭貴妃兩隻手都抓住那一小角衣服，「能不能再陪昭兒一小會…就一小會兒…昭兒不貪心，真的一小會兒就可以了！」

終究還是心軟，天霄嘆息著摟住她。

「好……昭兒聽話，再睡一會兒吧，晚上我會來的。」

昭貴妃聽到這話總算放了心，安心地扎進男人的懷抱里。

等到她沉沉睡著，天霄把她安置在床上。

該說什麼好？昭貴妃竟對自己動了情，自己是該狠下心斬草除根，還是把真心給她？自己對昭貴妃終究下不了手。

三年的陪伴，雖然不長卻深入他心裡。

想當初劉昭初進宮時，也並不是這副模樣。初見時那如小鹿般的眼神，純潔而清澈，現在還深深地刻在自己的腦海里。

她不像姽娥心高氣傲。劉昭只是個幻想著愛情的少女罷了。而自己卻沒有給過她一次完整的愛。

是他這個沒心的皇帝，讓她心痛了吧？所以劉昭這樣本性純良的女子，也會被嫉妒和**所蒙蔽，把手伸向前朝。

本書由瀟湘書院首發，請勿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