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漢臣

第一百九十六章 漢臣

佩兒開始上溯源流把趙佗封其弟趙光為蒼梧王的事情娓娓道來。這點上我只能作為聽眾,只是提及當年他被封此處時周遭還多有亂事時,不免餘光劃過一眾南蠻小妹,見她們毫無反應,心中方稍定。不過還是覺得這段典故佩兒說得有些唐突。

「時值高后(呂雉)當政,對南越一直有兼并吞沒之心,佗封其弟,也是為置手足心腹於蒼梧以保新道一線之安定。后光建蒼梧王城,此或為其所藏,以備rì后不時之需。」

還是佩兒聰明,她應該也意識到周邊還有這樣一些女孩子了,及時扳了過來。所以,我能理解後面半句意思,埋這麼大而榔槺的東西在城池之外,陣仗沒法太小,極易會被那些平時往來在山林中的南人發現,反倒不安全。選擇埋在宮城裡似乎可以算是最安全的方法。至少事實證明,哪怕當年我漢軍入城,進而置治數百年也無人發覺,若不是我這位拓荒的岳母嫌假山妨礙,假山下的土層又太淺,種不得菜,不知多少年後才會被人發覺。

這非常牽強地說明了:稼穡農事實為社稷第一要務。

「為啥土層淺,就種不得菜呢?」我覺得還是需要答疑,畢竟石頭縫裡鑽出草這種景象還是見過不少,菜不就是能吃且好吃的草么?

「土層淺存不住水呀,根也扎不深,長不高。」我的岳母大人似乎絲毫不介意這些亮閃閃的傢伙,卻已經開始招呼人移箱子了。

我決定繼續幫忙,岳母卻攔住了我:你有更重要的事情忙,下面就不累了,大家把這些金疙瘩先拿出來,然後箱子就輕了。

一番爭執不過,也不便拂逆,便只得站到一旁扶著佩兒看著。

好,正是所需之時。昔其取之於民,今我便還之與民。馬上朝會看看有什麼需要用錢的地方。哦。佩兒。可惜發現晚了……咦,月令的事情,你可知道。今年可接濟了。

哦,四弟問過我這個事,他不懂,我給他講過了。好像後來聽說挪了一筆南海張使君收上來的鹽鐵之賦填上的口子。

我忽覺背後發冷:「誰的主意,膽子這麼大?」

「上面派來的那位賈大人。」佩兒很冷靜。顯然她明白此中厲害。

我也瞬間情緒穩定了下來,還能換個話題。

「夫人不光學識淵博,見識廣博,這等往年故事也能將得如此娓娓動聽,你看她們聽得都入神了,怪不得雪兒和亦悅在你這裡都很乖。將來我們的孩兒,聽著你的故事應該也會既長了學識,也能成長得很快樂吧?」總覺得我內心是想拍馬屁。

夫人笑了,忽然她又故作神秘,不過她的表情卻讓我依然很放鬆,只是後面的話讓我有些無奈:「其實據說我從小就喜歡講故事,阿姆說我以前看完書就喜歡胡思亂想,然後編故事。聽父親說。我第一個故事就是給你講的。我記不得給你講過什麼故事了。子睿還記得么?」

我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按夫人們給我共同編排的說法,我應該在穿開襠褲只能滿地亂爬時見過她。

「為夫記不得是什麼時候了。佩兒。我們一起走走吧,好看的小說:。」前面話題有引出傷自尊話題的很大可能,周邊還有這麼多外人,還是揭過去為好。

夫人笑得很開心。我總覺得懷孕的女人惹不得,連如此賢惠的佩兒都如此了,銀鈴那樣真算給足我面子了。

我陪夫人只繞自家各進的菜園走了走,欣賞園中青綠可口的菜苗,有些已經頗茂盛,不過我不太清楚它們是什麼,我比較喜歡它們裹肉,或者肉卷著它們的樣子。如果覺得下面看厭倦了,不妨抬眼看天sè,今天是個好天氣,東南城頭碉樓的影子已經映在宮城西牆上,現下估計議政廳外已經有人候著了。估計張叔應排第一個。

我總覺得自己以前太傻,竟想著讓夫人坐在大臣中間,其實本不需要如此。這天,我便讓她在屏風后等我,若累了煩了便回去休息。我只是穿了一身昔年上朝之服端坐其上,戴朝冠,未著袞冕。

只是想所有人知道,我為漢臣。

這是我要傳達給所有越國大臣的意思。

大漢再不能如此四分五裂,百姓萬不可繼續顛沛流離,我終要助其重歸盛世,或許話說大了,至少應該還其一統吧,因為正是我們分裂了它。

我總覺得自己是個罪人。無論封疆裂土是不是我決策的,畢竟當時我在高位,我沒能給出更好的解決辦法。

現在我能做的,只是傳達我為漢之封臣而已。

不過我知道有些老粗是不明白的。雖然他們朝拜禮已經像模像樣。不知我走後什麼時候起,他們居然人手一個笏板,雖然只是竹子的,但是還是令人欣喜。當然,我總覺得有些人拿了就是個擺設。

比如弓將軍和她家的那個漢子。不過說到弓將軍,我總覺得她會畫點什麼在上面;而她家漢子我就沒指望他會寫什麼在上面,他別用笏板撓癢我就該慶幸了。倒是人群中小南似乎眼神在上面上下掃視著什麼,令我很想去看看他畫了什麼在上面,他看起來似乎是長大了一般,沉穩了許多。

弓將軍似乎養得白胖了些,看起來也顯得比以前文靜了些,雖然一身似乎訂製的南人將軍裝顯得野xìng十足,但坐在那裡卻很是恭敬。倒是她家那個胖腦袋漢子,剛禮畢抬頭就不時亂瞄自己夫人。

相對來說另一對新人就要好很多。華榮表情凝重,祝小姐面sè恬淡。

「久違了,諸位。」我是如此開始的。

諸人一時肅靜。

「還未恭喜弓將軍的好事。」我決定忽略另一個,底下有人似乎聽出點味道,有些忍俊不禁:「還有太醫令和祝將軍的美事。不過現下只能先補個恭賀了。」

兩對謝過我。我繼續問道:其他諸位,該成家,就成家;該接回自家的,也接過來;不夠住了,我們再建。這次我從洛陽也帶回了些賞錢,應該夠。

諸人皆笑。

「徐大人的兩位公子可在?」

張叔答曰此處皆為六百石以上官員,我點頭示意明白了。

我在官員中看到了賈大人。感到有些突兀。總覺得他不該出現在我越國的朝堂之上。不過他既然坐著,應該是義父大人的旨意或者老爹的安排。一番微笑問候諸人和各自工作的近況,才開始正題。我的大司馬果然用詞最少,與此相對右司馬最多。

「今天下割裂……恐安和之rì不久,時將有禍亂,諸君內修政事,外壯軍勢。以備不時之需。」我收斂了笑容,語氣開始變得凝重:「平國夫人、司徒大人、左司馬等人可能還需過幾rì才能回來。但有些事,必須得開始做了。」

「這段時間大家做得很好,我也能放心將越國交給大家,。因為可能經常需上京復命,這來回時間便不一定,所以。我必須要將很多政事託付給諸位。諸位也是,自己休沐個兩rì,別人也能隨時補上來,決計不讓政事耽擱了,這便行了。」

我輕咳了一聲,朗聲道:「曾有人與我言,才先於德,方為亂世之重。智深不以為然。有德寡才。最不濟尚可為德行之范,德至高則更可為一時之楷模;少德多才。不能善用則可能貽禍於民,德薄而才越高則更為荼毒。故吾yù從孔夫子所言,道民於德,齊民以禮,使其知恥且格。(非原話,原話為:道之以德,齊之以禮,知恥且格)」

忽然意識到孟德兄才先於德的緣由,莫非也因黨錮而起?

「嗯……所以,為官者當以民為重。今年月令濟民,我卻不在,能順利布置下去,還得多感謝賈大人的幫忙。」忽覺自己走神了,趕緊先拱手施禮,賈大人忙回禮,口稱份內之事。此事散朝還需問他,現下先讓眾人明了此事之必要和重要。

「平陵那個事,你們定了我也不怪你們,但不要擅用民力,只需將男刑徒發去做做便是,不用趕工,不用做得太大,我還沒那麼著急用。」有人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我的大臣們是不怎麼有城府。

「還有,你們的俸祿比朝內低了些,但是rì子是可以過得很好的。家裡添丁口了,來親戚投奔了,把夫人接過來了,只要嫌住的地方不夠了,可以給我上書,由咱們的小朝廷幫你安排。有什麼難事,也不妨報給我。你們覺得我家庖廚好,到我這裡吃飯,當然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也不妨。」眾人多泛笑意,氣氛輕鬆,於是我又開始把語氣凝重起來:「但如果有人曠廢公務,欺上瞞下,貪贓枉法,魚肉百姓。」我到後面聲音慢慢大起來:「別忘了,死在謝某人手裡的人,或因智而死的人,幾年前應該就可以堆滿這個宮城,從城頭溢出去了。多幾個少幾個對我早已沒所謂了,皋陶公在上,定不怪我。」拿皋陶獬豸說事,對我來說已經是比較有效的手段了,反正傳說中我和那位有無法說清的聯繫,我即便說清了,大多也沒人信,我也就不要臉地忝列其位了。

且聞聽此言,大家也能立刻肅然,說明這種話還是很有用處的。

「我不知道什麼時候又要再去洛陽,可能奉詔就得走。在此之前,我需要干幾件事情,去拜會交趾士大人,南海張大人,平合浦、崖州,見天南王,走益州之南伐董。」最後一言,頗出了幾聲驚呼。

「大家莫驚,伐董之事,是我與百姓承諾。我們無實力全力伐董,也不能竭民力全力伐董,但是我得開始去整頓益州南邊未被董賊佔據之地,以為伐董之根基,勿使人說我失信於民。」我努力笑了笑,讓大家輕鬆一點,說了點昨天才知道的事情:「至少我們的大鴻臚做得不錯,有幾個城已經願意投效我們,其他也不會與我們為敵,我與天南王也是結拜的兄弟,董賊對他也是仇家,我們勢力不大,與他便一定會是天然的盟友,應不會腹背受敵。況董賊為禍益州,民不與攜。雖非定然幫我。然決計不會助逆。」

此下,我似嘮著家常般,將各種事情布置下。

「尚書台擬個條陳,命武安的士大人將各郁林山寨周邊數十里的荒地,丈量好,分給南人各部耕種,教他們稼穡。他們種個幾年地,就該知道稼穡之辛勞,也有足夠吃的了,又能知安定之可貴,將心比心,不應會劫掠周邊漢人聚落抑或互相攻伐了。」我記得我最後一句是說給張叔的。因為他暫領尚書台。我忽然意識到他們為何將徐家二公子丟尚書台了,這樣,徐大人就不便領尚書事了。但是讓監察史權代尚書令,似也不妥,但我還真想不出更好的人選。

「好了,現在我要說的說完了,你們有事要奏么?」

我的大司馬一如既往地沒說什麼話,於是諸將基本也都很安靜。張叔默不作聲。其他文官也不插話。

只有趙得利是個實誠人。我似乎注意到有人和他打手勢,但他還是老實稟報了:「越侯大人。我派人調查,自己也去勘驗,加上與南人多方打聽,似乎前任越侯之死另有隱情,這裡是各種勘察詳情。」

我接過他遞來的一大卷竹簡,好看的小說:。翻來一看,心中便是咯噔亂跳。

「好的,此事就這樣吧,你先別管了。」似乎曾幾何時,父親和我說過最多的就是這句,沒想到我也用上了。

因為,如果這些證據都沒錯,那麼前任越侯可能是被朝廷害死的。而最有可能下此命令的就是最頂上的那位,但布置如何執行的卻應是我的父親。

我忽然想到了,雖然我不知道他是誰,但隱約聽過他以前的封號,這位劉姓宗族這一輩上的另外一位我是很熟悉的。身為解瀆亭侯之子的他可為別人擁立(即漢靈帝劉宏),別人可以扶植另一個某某亭侯之子以取其而代之。他若在這個天高皇帝遠的地方,為人扶植是很自然而然的,此必為陛下之患,而我可能就是早就想好的那位繼任。

我想這是因為圍剿董賊不會用外人。而其他絕大多數人和董卓本無宿怨,完全可以聯董以反我們。幸好,我前面所做種種,竟都有利於我封鎖住董賊。只是我為何現在才想通當初老師他們的布置竟還有如此玄機。若不是這幾位長輩支持,我大漢已不知將亂成什麼樣,反倒是我還經常搗亂。

陛下其實才三十多,身體已經如此虛弱,我知道是以前**所致,他老人家的惡行,說我沒耳聞,也真是對不住天理良心。但因為他的惡行便推倒整個漢室江山,我卻覺得毫無必要,畢竟,亂世百姓更受苦,這麼大的天下又豈是說變就變的。這番群雄逐鹿,又不知要死多少人。所幸,自黃巾事起,加之洛陽內亂,據稱陛下受驚不少,似已經斷了那份心思,只要他老人家別再亂來,憑我等漢之忠臣維護,漢室社稷還有延續之可能,或能再中興也未可知。

我忽然覺得我們應該限制陛下的生殺予奪的最大權利,他和我一樣頂個虛名便行了。比如他為天子,我為獬豸。

收斂心神,看著眾人。眾人見我思索,也沒人說話。忽覺得自己這樣不妥,只得加上一句:「此事我需奏報朝廷,待陛下處置,此事就到此為止吧。趙大人辦事果然得力,辛苦!」

我忽然想起當時有給他打手勢的人,看了看大致方位,心裡有了數,我這個小朝廷內還是有些明白大局利害的。

「東冶劃歸我越國管轄,尚書台擬個安撫民心的告示呈上來吧。」我忽然發現東冶開始有說頭了,本來我要派駐大將的,現在發現還是不設防為好。雖然孫氏篡位,但他沒有理由得罪我,我不示威其南,他應該也懶得陳兵與北,還是和劉繇那個不孝子孫多打交道,從北邊幫我看顧袁家那個不肖子為上。至少我現在很信任我的閻大鴻臚。居然在我尚在洛陽之際,便趁天南王派人到我這裡拜年之際,就把這條線給疏通了。

「我們的鴻臚卿什麼時候回來?此番著實辛苦他了。」

左右諫議和張叔都說可能十天半個月,也可能好幾個月,說他現在還在益州南部,但幾rì便會有封書信命人帶回,好在天南國對我信使很是友善,有時甚至幫著護送。

我檢視了番手臂,與眾臣示意,並誇讚孟兄弟是個守義之人。還與眾人言道伐董前。還要再拜會他一面。幾位謀臣皆言善。

我說,那需準備些禮品,除了合浦珠,交州可還有什麼東西是特產,主要是山裡沒有的。

答曰:蜜蠟,珊瑚,海貝。

我不想表示自己的是個孤陋寡聞的人。但我確實不清楚海貝為啥也能算特產;珊瑚聽說過,但不知道啥樣子,按道理說我在皇宮應該看過,但不知道哪個對哪個;蜜蠟就完全不知道用來幹嘛的了,不知道是不是甜的可以吃的,味道又如何。決定先點頭。說可以讓納蘭準備購置些上好的,但要從我的私庫出,不能從國庫出。

今rì剛好有一筆橫財,我說這話時,底氣十足。

忽見廳外陽光自前門正shè入廳。廣信城南北中軸走向略向西偏,此地我雖然待得時間短,這條卻還拿得准,好看的小說:。

「哎呦,此番已經這麼久了。竟已過了正午。散朝吧!未時三刻我去尚書台看看過往文書。」就這樣打發走了群臣。

但還有人留下。

有人是被我留下的。有人是自己留下的,有人是被人留下的。有人是互相商量了一下留下的。

這幾個人互相看看,似乎都在猶豫誰先說話,只有小南非常安靜坐在原地,眼睛又瞄著手中的竹節,似乎他已經感到我想看他的笏板。

「賈大人,您先稍作歇息,馬上我與君有話詳談。」我對離我最近的那位說道,然後沖著後面:「弓將軍,有什麼事么?」

「呃,越侯大人,這個,我家婆娘……」某男人插進話來,說道此處,自己打了一下自己嘴:「呃,是弓將軍想請您有空時視察一下兩支南人新軍,提振士氣。本來波大哥說要請的,但是我家婆娘……不,不,弓將軍說她得自己請。」

「哦,好,明后rì,看哪天得空便去。」心中忽然打鼓,主要是南人的女軍不會有些有礙觀瞻的景象吧?南人習俗與我等不相若,到時候真看到一些不該看的,該如何應對,還是件麻煩事。還好,可以到後面問我那位萬事皆知的夫人。

再後面兩位看著那兩口子離開,便坐上前來,一起伏倒。趕緊請起,祝小姐先說了:「越侯大人,小女子不知輕重,擅作主張,在外妄語,可能給您帶來麻煩,心甚愧疚。」

「哦,沒事了。華大人和我說過了,我想應該不妨事,有事我也在外亂說。你與我不熟,也怪不得你。而且此番出使,畢竟使四方南人與我心消芥蒂,誠心歸附,大功一件。小事就不說了,應不妨事。」

其實我很想知道她在第一家說了什麼,但總覺得現在就問,顯得我還是有些在意。為了使其寬心,而且這番出使顯然還是起了不小的貢獻,兩利相權取其重,何苦詰責一個功臣。

「那個,最近看有空,就在我這裡,我給你們補辦一下。你父親不在,我為主公,此事一定要辦,否則我對不住恩公。不過不會太奢華,還請祝小妹原諒。」

二人羞紅了臉,拜謝離去。

走向小南,今rì朝會時我已隱隱感到他的笏板上有點勞什子東西。

小南果然和我說起一個事情,我萬萬想不到是他說起來的。

「剛聽大哥說您要去益州之南,大哥有沒有想過,若您在洛陽,交州出事,您不受其礙。但若您在益州之南,交州出事,您肯定要受牽連。」

「你如何想到的?」我吃驚地說道。

「我之所以住在表姐家,就是因為若在上賜的安置封地,發生匈奴部族內鬥之戰事,漢人官吏多半不想管也不敢管,上面也不會追究什麼。若在漢人之地,匈奴各族也不敢亂造次,因為漢人官吏即便不想管也得管。」其實兩件事情xìng質不一樣,但裡面的道理確實是相通的。

我嗯了好幾聲:「你說得對,我會小心。讓我看看你的笏板。」

小南依言遞來,上面歪歪扭扭,似是初習字一般,不過上面的東西卻不是我所能想到的。

「益州之南,遠隔重山,最忌者。政令文書不暢。何如?」

「你如何考慮這個?」

「閻柔與我為好友,我自然考慮此事。」

「你和文文在一起,終究長進了。」我樂出來了,忽然感到有個地方有人選了,。

未想他竟捏拳,努力壓著腿,彷彿要逼迫自己說出什麼。卻只是抬臉看著我,淡然笑道:「文文走了。她嫌我不上進。」

我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只是這張臉似乎再找不到那個無心機的少年模樣,竟覺得心痛。

趕緊坐在他身前,拍著他的肩膀,還是說不出什麼。又拍了幾下,問他現在住哪裡。

知道以前他住他姐夫家,但我覺得他得自己一個人住了。

他說。他現在住軍營里。請高升教他認字,請大司馬教他些行軍打仗。

我又拍了幾下,換了兄長的口氣:「好小子,是條好漢,哥下面有事交你做。先下去歇著吧!」

看著他的背影,我心中也在考慮這兩邊的如何聯絡。一時心中無解,便按下此事。

待得小南離去,我趕緊湊近去拉住賈大人的手:「大人私用鹽鐵款賑濟百姓。智感激涕零。然此事涉及重大,大人不怕上面怪責么?」

「琮非自主。實乃陛下旨意。說交州鹽鐵之資,仍與越侯朝廷支用,不過言明只可為越侯之用。昔rì雖越侯不在,然此事為越侯布政之急,故琮斗膽先用,還望恕罪。」此人儀容莊重,聲音洪亮,眼神炯炯,似是一個人物,應可大用,只是我似乎也不便將其納入越國小朝廷。

「陛下還有什麼旨意,如非難言,不妨明說,看智還能幫些什麼。」

「陛下還讓我在南海開鹽場煮鹽,供荊州之用。此事,卑職斗膽已經去做了。其他便沒什麼了。」我心中略有不明,但是只是點頭:「既是陛下旨意,君只管做便是,我給張使君修書一封,與君多予便利。」

賈大人跪伏拜謝,便行告辭。

「如此還是要多謝賈大人,我即刻先與大人修書呈陛下御覽,將鹽鐵賦收之事說明。」送別賈大人,我說干就干,很快就成一篇,還表奏加其領刺史一職,以明我為漢臣之心。想著張何那邊是否也要修書一封,覺得還是自己親自去說一下比較好。

寫完正檢查之際,才發現夫人已坐到我身邊,靜默無語,趕緊遞過去:「夫人看如何?」

「佩其實不甚通政事,不過今rì一直屏后,聽夫君之意,見夫君之奏議,為明漢臣之心乎?」

「知我者,夫人也。」我忽然想起我們的身份,怕她對上面多有仇怨,趕緊嘆口氣湊近攬住妻繼續說道:「昔年我夫妻二人之父,原本不都是為了秉持天下正義,以圖匡扶朝綱。今天下紛亂,民所能求者,唯平安耳。今唯明正朔,而為國之干城,除暴安良,則可令宵小不敢擅動,而安天下之民也。」

佩兒沒多說,只是自己伏在我的臂上,動情道:「夫君一如往昔那般,果如父親所言,真英雄也。」

心道:那是你沒看見我和銀鈴在一起。

「哦,夫人辛苦了,我們趕緊吃飯吧,吃過飯,夫人休息,我去尚書台看看過往文書。」

那rì吃飯,張叔、納蘭、霍蘭陪著我們一起吃的。他們是我專門請的,首先得帶他們去看後院的寶藏。未想箱子下還有箱子,下面箱中頗多奇珍異寶,似乎就有所謂珊瑚,看來是我的岳母和那些南人丫頭們一起乾的,此刻它們都被歸置進了庫房。地上留出一個巨大的深坑,旁邊的土都塌下了許多,似乎塌了好幾兜菜秧,加之岳母喃喃道如何填上大坑,所以情緒不高,正在發愁。

相比較而言客人們心情都不錯,都覺得下面用錢起來方便不少。

不過我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這個坑似乎是隔水的,好看的小說:。這個大坑晾到現在,居然沒有滲水進去,幾步之遙便是那個水池。而且我記得廣信的水位似乎是很高的,這個水池自我住進來,似乎一直是這個水位,沒見高也沒見低,很像有一個暗渠貫通。

一時想不清楚,暫時也沒說出來。

飯桌上總體氣氛還是很活躍的。只有霍蘭似乎還為那事彆扭著。(原事見185章)要說她恢復女裝后。那小女人的xìng格怎麼也自然而然上身了,一番勸慰后,我很不自然地提到:「霍小妹啊,你也不小了,是不是該考慮尋個婆家了。」

霍蘭眼光一冷:「越侯好像比蘭小了不少。充什麼大哥?」

似乎和我熟絡的大多不怎麼把我的地位當回事,也就佩兒對我很是恭敬。

果然,我夫人就趕緊幫我開脫:「子睿就是這般的。剛和祝小姐也稱人家小妹。」

「霍蘭姐別介意啦,子睿大哥就這樣的,或許他把自己前世算在裡面了。還有大哥就這毛病,沒事就喜歡亂當媒妁。」

「不過,小霍蘭啊!要我說啊,喜歡人家。你就說出來嗎。你也知道那個人一天也說不出幾句話的。今rì朝堂上居然除了越侯問話的回話也啥都沒說。」

我霍然站起。必須解釋一下我記下這句話就是指我很快地站起,並沒有說霍然也站起了。瞧霍蘭以前的爛名字,都影響到我簡略地表述自己動作了。

「我們的大司馬?」

一干人都看著我,那一干透露著惡趣味的眼神著實噁心到了我,讓我坐實了我的判斷。雖然朝堂上什麼沒多說話的人很多,但前一句在我的朝廷里只有一個人。

我慢慢坐回原處。

「張叔,明天請大司馬一起來吃飯。」雖然和大司馬吃飯有些悶,但這是個好事。

「還是您去請比較好吧。」

「那就叫霍蘭去請吧。」

「我不去。」我最看不得這種扭捏作態的。

「違逆主公。罰你去大司馬中軍帳充軍。」我努力不笑出聲來。

最終結果。經過軟硬兼施,霍蘭被逼無奈同意去請。

「今年chūn天好事不少。」我笑著將這段事情做了個了解。

飯沒吃完。忽有人報說有一眾南人求見。

霍蘭忽然皺眉:「不好!」

「你仇家?」

霍蘭很不滿地撇我一眼:「很可能是你親家!」

「我膝下尚無子嗣,義女也都年幼,何遑稱我之親家?」我表示毫無壓力。

「可能是祝小姐去的第一家……」霍蘭有些不自然:「她告訴我了。看來那家有人一直等著你,就住左近,聽說你回了,就來了。」

「到底什麼事?」

「祝小姐一時興起,幫你攀了門親……」這句話很簡單,但她說得有些斷斷續續,高高低低,讓我一時沒緩過來。

「什麼親?」但我還是感覺有些不妙的感覺。

「當時祝小姐不知道您什麼意思,想著您有兩個夫人,人家有一個寨主女兒好像看上您了,其他書友正在看:。」她用您來敘述我,我有些不習慣,但還是堅持聽下去。

「然後祝小姐好像喝多了些,一時興起就說,今我家主公已經有平國夫人,安國夫人,主公號平安風雲侯,應是風國夫人,雲國夫人之位尚缺……」

「她就幫我保媒啦?」我霍然站起,心中都沒顧及再吐糟一次某人的名字。

某人點頭。

「這裡有側門么?我記得兩邊都有。」

「主公,你要作甚?」此人私下稱呼我居然都用主公這個詞了,我很不適應。

「東邊那個能不能通尚書房?」我決定直接切入正題,順便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能。」納蘭比較熟:「往rì柴草,油鹽蔬果都從西側偏門進,東側偏門雖不用,但是我在外面看見過,可以直通尚書房。」

「好,這樣。」不得不佩服自己,我的急智能讓我在要緊時瞬間想通整個問題,甚至立刻編一個完美的謊話,同時兼顧祝小姐的胡言亂語:「我去尚書房,納蘭,霍蘭扶著夫人先接見那家,如果她能看見佩兒的大肚子就放下點心思,也就是好事。然後,如果她家堅持要見我,就引她去尚書房。」

然後我與佩兒耳語幾句。轉身和納蘭霍蘭說道:你們就當什麼都不知道。

兩個人很機靈:「我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啊?」

我很想說:賣萌可恥。

言畢,我趕緊找到側門出去。其實在找側門時,我就該想著自己本應問一下納蘭側門開的地方和尚書台具體位置的,但恬不下臉再回去。四下觀察圍牆外走道上無人。眼瞅前面就開著一道門。溜進去一看,還就是尚書台,天助我也。

這rì正午無人值班,門都關閉,只有兩個少年侍衛在大廳廊下yīn涼處歇息。見我來,二人站起,我趕緊吩咐。夫人來了便讓進來。

這兩個孩子很實誠,攔住了我,問我是誰。

我忽然發現我是做賊般貓著腰的。

趕緊站直身子,換上一身道貌岸然的正氣凜然狀。這兩個小孩打量了一下,都不敢說話了。我直接進去,也不多廢話。

幾個簡單的几案間隔排放。旁邊整齊排列的木架上大量竹簡木牘。果然如雒陽一般,也分各曹,只是我們這個小朝廷都放在了一起。我趕緊各處查找我需要的東西,直到看到掛著客曹牌子的木架上有我想要的圖案;其上簡牘較少,便拿了幾卷尋個正對門的几案裝模作樣地看起來了。

才看幾十個字,還儘是一些不知名的地點和人物的時候,外面便有些聲音了。其實我已經看不下去了,我在將所想的所有細節自己一遍遍在腦海里演示一番。

還好夫人看來人緣很好。還不像某人作為主公都會被忽視。一番相讓便推門進來了。

我很不要臉地繼續作認真閱讀狀。

夫人溫柔地喚我。我作不明真相狀抬眼觀瞧。佩兒正被另兩位「不明真相」的女官——納蘭和霍蘭攙扶著進來,身側恭謹跟著幾個南人頭飾卻著我漢服的南人。中間還簇擁著著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南蠻貴人。

「此是為何啊?」我沉默片刻,努力裝出洞悉一切,同時很有禮貌地問詢。我覺得這樣應該會顯得高深莫測。

「這位是郁林龍蛇寨寨主之女霍然林若。」雖然佩兒的聲音是那麼溫柔,但我卻想到的是原來這倒霉名字真不是一個人專有。

不過定睛一看,總覺得這個霍然有些熟悉,想起華容與我說過的話,忽然明白這個姑娘是誰了,好看的小說:。

我站起,放下竹簡,以漢人之禮敬之。

「則少寨主之來所為何事?」

「我看中什麼,便要什麼,最敬佩的便是英雄。」這個小姑娘很是爽快地說了出來,有點惡少的意味,不過她的漢話卻著實流利,渾不似上次就幾個字說出來,彷彿專門找漢人練了似的:「去年阿爸要我招贅,附近山寨的少寨主都來了,未想都是些膿包,沒一個能敵得過我的一對雙刀。我二爸說,或許只有北面一個漢人能擊敗我,那個人叫平安風雲侯。」

我不知道她二爸是誰,也不知怎麼回事,就先讓她說完。

「我二爸是盤龍洞洞主。」

我忽然恍然大悟,猜測二爸估計是二叔的意思。

「我最佩服我二爸,我二爸在那一片山寨洞府之間無人能敵,更號稱是天南第一的豪傑。我都是從他那裡學得一手刀法,未想他卻對那個叫平安風雲侯謝智的極為佩服。常說那平安風雲侯謝智又是如何文雅,又是如何神勇,又是如何良善,又是如何仗義,如神人一般。」我很想表示你不太有禮貌。

「你二爸手好了么?」我插了一句,讓她別張口一個我的名字,閉口一個我的名字的。

「嗯,沒事了。」她似乎很開心:「我想見見你,後來就聽說你到這裡了。」

心道,這些南人的消息會不會稍微靈通了些。莫非他們在我們這裡有探子。

「去年竟然下雪了。我從小到大第一次看到雪。便跑出來玩,還想著順便就到這裡來見見你。沒想到荔浦時居然聽說你剛過去,我便追過去了。」我們越國的保密工作是有問題。

「交完手才知道,原來二爸說的是真的,你似乎根本沒用力,我便輸了。從此我心裡都是你,rìrì夜夜都想著你,我就要你。」雖然小女孩一臉純真,長得也算好看,怎麼說都還是挺招人喜歡的。就這個「要」字還是不怎麼能讓人接受。

「我問過你的使臣了……雖然你已經有妻子了是讓我不開心,但是既然喜歡了。我還是要你。我想過了。我要做你的風國夫人,既然打不過你,便進你家門。」這女孩子的直接著實令人心中不安。

「呵呵,男女之情本講究兩情相悅。哪有說嫁就嫁,說娶就娶,說要就要的。」

「那你要我如何?」

「其實問題不在這裡。」我決定開始了。我似乎無奈地環顧四周,「忽然發現」身後木架隔板上的紋路:「霍然林若小妹。你有所不知,你該打聽過我的前生後世吧?」

南人重鬼巫,啥倫理道德,綱常什麼的如浮雲耳,我就投其所好吧。

「嗯,那個外面兩個小兄弟都進來。說的就是你們。」我把那兩個還不認識我的新侍衛叫了進來。

「你們知不知道我的事情?」我想街頭巷尾的流言蜚語,應該還是很有傳播能力的。

兩個小孩果然點頭。

「嗯,少寨主小妹還可以派人出去問,你應該能得到同一個結果。」我開始變得自信了。

「什麼事情?」小丫頭似乎很有興趣,但似乎已經開始有些不安了。

「我當有四個夫人不假。」我決定幫祝瀾小妹先洗個地。「但不是這一世。」

這位南人小妹表示無法理解,。

「你來看看這個。」我指著一個紋路。

「這是什麼?」小丫頭果然不知道。

我隨便指著一個侍衛小孩:「你過來。」

「你告訴她這是什麼紋路。」

「小人不敢妄稱主公名諱。」這小傢伙倒似乎是個讀過書的小孩,語氣用詞都還文縐縐的。

「但說無妨。」

「……獬豸……」

她忽然很驚訝,然後努力地看。然後又看看我。

看她驚疑不定的眼神,我覺得似乎已經起效果了。

「我本就是它的轉世。因天下大亂。才重歸人世。曾有仙人指點懵懂中的我,言我前世撐地之四肢。便為來世四妻,稱平安風雲四夫人,只是礙著今生為人,只有雙腿,故只有兩妻。我在人間尚有一世,到那時我的風國夫人和雲國夫人才會來尋我。」

「這一生,我已不可能再娶妻了。」我淡然地扯完了謊。

小丫頭似乎被我唬住了,大大的眼睛睜著看著我,竟似乎有淚在裡面打轉。

我決定繼續煽情,向她攤開了左手,那個上面有一條極明晰的斷痕。我還記得管先生看我手相時所指,便就勢指道:「你看,此為今生,下為後世,天已為我定好。」

她咬著嘴唇,竟咬出了血,眼眶中淚珠竟流了下來,卻一聲不吱。

「你我如果命中注定,便等來世吧。」

「來世是什麼時候?」聲音已在顫抖。

「如果我今天即死,明rì投生下世,與你再見之時,可能也要十幾年後了。若命中注定,待我死時,你來送我,我們相約來生吧。只是現時今刻,謝智還不能死。因天下仍大亂,我使命未結。」

她居然真被勸走了,只是頑固地留下了一句:「哪怕是來世,我一定會進你家門的。」

她用一個很奇怪的禮節向我告別,我仍以漢人禮回之。

她似乎對佩兒沒什麼敵意,雙手執其手用嘴親了一下,不明其禮。似乎還用南人語對佩兒的肚子說了些什麼,用手放嘴邊一下,然後貼了一下佩兒的小腹,最後朝著佩兒一躬身,便以南人語號令手下離去,再沒有回頭。

我如釋重負。

佩兒有些目瞪口呆。

「這些個話?誰教你的?」人遠去了,她似乎還有些不可思議。

「皋陶公!」我用竹簡指了指天上。

然後笑著走過去擁抱了我的妻,同時號令其它人轉過身去。

「常聞銀鈴贊你急智,今妻終得見矣。」佩兒似乎還沒緩過來。

我卻躬身對佩兒的肚子說起了話:「廣兒,將來可莫招惹這種小姐;信兒,長大切不可學這般模樣。」

心中卻有一種隱隱的不安,只因她那決絕的一句:「我一定會進你家門的。」

隨即心中狠下決心:「絕不給汝可乘之機。」(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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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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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 漢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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