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口諭

120口諭

楊夫人滿心歡喜的回了家,進門就叫謝媽媽——她以前的貼身大丫頭,後來做了管事媽媽的——吩咐道:「快去叫人來,給七丫頭寫信去,說我替她求了太子妃,預備著回帝都嘍!」

謝媽媽並沒有跟著伺候著去靖王府,聽了這話就笑道:「是,奴婢這就叫夫子去。夫人跟太子妃娘娘說了?娘娘已經應了?」

又說:「夫人這頭髮怎麼有些亂呢?這脂粉也擦過了,這是怎麼回事?」

忙打發丫鬟:「還不快些拿了熱水來伺候夫人梳洗。」

楊夫人笑道:「她敢不應?怎麼說我也是她外祖母,她不應就是她不孝!別說如今她是太子妃,就是今後做了皇后,我說什麼她也得聽什麼!」

謝媽媽笑著恭維:「您說的是,這就是再尊貴,孝道總也得有的,就是皇上,太後娘娘在的時候,還時時得去請安不是?奴婢瞧著啊,這越是尊貴的,就越有孝道呢!」

「就是這個理!」楊夫人得意的說:「她就算不情願,可我吩咐了,她敢不辦?我告她一個忤逆,她這太子妃也得被廢呢!」

謝媽媽一邊伺候她梳洗,一邊越發恭維起來,她伺候楊夫人二十年,知道她愛聽什麼,吹捧的楊夫人越發得意起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問:「侯爺這會子怎麼著?我雖去赴宴,心裡也惦記的很,也不想多坐,把事兒辦完了就趕著回來了。」

謝媽媽笑道:「侯爺今兒瞧著好多了,先前我還看見秦姨娘扶著侯爺在後頭花園子里看花兒呢。」

楊夫人頓時就沉下臉來,立即就往後頭園子去。

謝媽媽連忙跟上,這秦姨娘是當初楊夫人被關在佛堂的時候侯爺納的,楊夫人在佛堂呆了大半年,好容易出來了,就見到個年輕漂亮的新姨娘,那火氣就不用說了。

是以侯爺身邊幾房姨娘,就這位秦姨娘是她最見不慣的。

走到後頭花園一看,果然侯爺正與秦姨娘坐在汀紅亭里呢,亭子外頭有小丫頭煮著茶,侯爺正教她下棋,秦姨娘的嬌笑聲撒嬌聲,隔的老遠也聽得到。

楊夫人走到亭子跟前,侯爺與秦姨娘就瞧見了,秦姨娘連忙福身道:「夫人來了。」

過去扶著她進亭子里坐下,楊夫人有心不要她扶,可在侯爺跟前,還真有些不敢。楊夫人雖說比侯爺小著十來歲,算得老夫少妻,平日里侯爺也對她多有容讓,可陳旭垣到底也是侯爺之威,好起來的時候固然百般好,可惱起來的時候,楊夫人也是怕的。

雖說陳旭垣平日里對她多有容讓,可這二十年來,楊夫人也照樣是挨過巴掌的。

侯爺叫她坐了,笑道:「你不是去恭賀三爺大婚了嗎?怎麼這個時辰就回來了?」

秦姨娘忙親手倒了茶來奉上,又站在楊夫人身後服侍。

楊夫人笑道:「還不是惦記著侯爺的身子么?我哪裡還有那個心思飲宴,只坐了坐,點個卯,不叫人家說咱們家不懂事,也就罷了。只如今看起來,我是白擔心了,侯爺這會子看起來像是好了許多了?」

陳旭垣笑道:「精神像是比昨兒好些,便出來走一走。」

楊夫人道:「果然是好事兒,我還有一個好事兒要跟侯爺說呢。侯爺定會歡喜的,只怕一歡喜,這就大好了呢?」

說著就看了秦姨娘一眼,那秦姨娘是個有眼色的,看了看陳旭垣的神色,便笑道:「先前侯爺吩咐說要吃八寶魚羹,婢妾去廚房瞧瞧去。」

楊夫人見她走遠了,才道:「太子妃娘娘已經應了,設法把七丫頭她姑爺調回帝都來!阿彌陀佛,總算要回來了,七丫頭這輩子也是嬌養著長大的,連帝都都沒出過,沒承想為著夫婿,如今倒去了那樣窮山惡水的地方兒,我一想起來,心裡頭就抽疼,不知道七丫頭被磋磨成什麼樣了呢,幸而就要回來了。」

陳旭垣果然歡喜,到底是親生女兒,而且又是嫡女中最小的,自然偏疼些——只除了比不過陳熙晴。

然後又嘆口氣:「只是又要叫太子妃娘娘為難了。幸而七姑爺的品級不高,還好設法些。」

楊夫人便道:「便是為難又怎麼樣,到底是親姨母,她也該照看著,依我說,趕明兒大姑奶奶回娘家,侯爺只怕還得說她兩句,今兒我求太子妃娘娘辦這事兒,她竟一聲不吭,竟就不肯說句話兒!就算她不是我生的,到底七丫頭也是她妹子不是?也是一家子,她有個太子妃的女兒,竟就高貴起來了,不肯認親妹子了?」

陳旭垣向來不耐煩這樣的后宅瑣事,隨口道:「你說她也是一樣,叫我說什麼!你也是她母親,本就是你來教導才是。」

楊夫人道:「罷了么,我真要說兩句,你又覺著我對前頭姐姐的女兒不好了,後娘本來就做人,我哄著捧著還來不及呢,還敢說她?」

正說著,有小廝慌慌張張的跑進來:「侯爺,宮裡來了位內相爺爺,來傳聖上的口諭。請侯爺聽口諭。」

楊夫人有點莫名其妙,這好端端的,皇上今兒娶兒媳婦呢,怎麼會打發人到自己府里來傳口諭?陳旭垣卻覺得有點不對,自己病著,請假也一個多月了,也並沒有好,自然不該有差使,怎麼皇上竟有口諭來?一想起剛巧說了今兒求太子妃的事,陳旭垣突然有點不大好的預感。

陳旭垣也不敢讓宮中內相久等,只是匆匆問一句楊夫人:「你先前去求太子妃娘娘,可得罪了娘娘?」

楊夫人下意識的搖頭:「沒有。」

陳旭垣也沒法多問,急急的跟著往前頭去了,心中卻是預感不太好。

楊夫人與謝媽媽面面相覷,楊夫人好一會兒才到:「侯爺的意思,難道這……口諭是太子妃娘娘請來的?」

謝媽媽只知后宅鬥爭,對這種聖上的口諭之事只有腿軟的份兒,如何答得上話來?

楊夫人思索了半日:「不能夠啊,娘娘名聲要緊,怎麼會自爆其短,在聖上跟前說這個?叫皇上知道了,她能得什麼好兒去?皇上一個不喜歡,她就值得多了。再說了,七丫頭的事兒,又不是什麼天大的事,太子爺說句話兒就夠了,也用不著求聖上啊?」

楊夫人想了半天,自我安慰,估計是侯爺官面兒上的事,跟自己沒關係,一邊就慢慢的扶著謝媽媽的手,回自己的榮安堂去了。

剛走進院子,正在台階跟前與謝媽媽說:「這兩缸睡蓮是新抬來的不是?這些奴才越發不經心了,兩缸都是白的,竟就不知道多添一兩個顏色。」

謝媽媽還沒來得及答話,就聽到院子外頭一個小丫頭跑進來,一臉驚慌:「夫人夫人,侯爺厥過去了!」

楊夫人霍然轉身:「怎麼回事?侯爺在哪裡?」

「外頭、外頭小廝元寶進來稟的,奴婢在前頭門口當值,就跑進來回夫人,元寶說,已經打發人去請胡太醫了,因太醫沒到,不敢挪動,現就放在正廳裡頭。」那小丫頭口角還算剪斷,雖說驚慌,卻還是說的清楚。

楊夫人忙趕到前頭正廳去,謝媽媽忙招呼了幾個丫鬟跟上,一群人急急的就趕了過去。

正廳里一片忙亂,武安侯府的外院大管事韓五爺在那裡伺候著,見楊夫人趕過來,忙過去見禮,回道:「原是勤政殿掌宮內相秦老爺奉了聖上口諭,侯爺便過來恭聽聖上口諭,侯爺口諭還沒聽完,一口氣上不來,就厥過去了,秦老爺也沒法,小的留不住,秦老爺已經回宮繳旨去了。」

楊夫人聽的心中一緊:「那聖上的口諭,到底是怎麼的?竟叫侯爺……」

侯爺氣成這樣,氣的厥過去,當然不是小事,楊夫人也有些緊張,那韓五躊躇了一下,才小聲回道:「小的也不懂那樣文縐縐的話,只聽了大概意思,聖上說夫人轄制太子妃娘娘,意圖以後宮干政,命侯爺嚴加管教。」

啊!

楊夫人也差點暈過去。

居然……居然是真的,太子妃居然真的敢破著名聲不要?她怎麼敢?她怎麼敢?

楊夫人簡直不敢相信,眼睛發直,臉色發白,為什麼?為什麼太子妃竟敢真的背上這樣不孝的名聲?

韓五爺家裡三代伺候武安侯,一家子什麼事都落在他眼裡過,當然知道如今武安侯府雖然還有武安侯和夫人,但世子爺早就大權在握,誰也動搖不了了。當然也很清楚世子爺和夫人之間的敵對立場。

當然,也有自己的選擇,尤其是,如今可是世子夫人當家呢。

韓五爺又加了一句:「聖上的口諭還說,如今瞧在太子妃娘娘的臉面上,就不下旨申飭夫人了,只是……」

韓五爺壓低了聲音:「小的剛才伺候秦老爺喝茶,秦老爺看在侯爺的臉面上多說了兩句,說是太子爺知道了,十分惱怒,說既然侯夫人這樣惦記女兒女婿,不如索性叫七姑老爺辭了官回來伺候您。皇上的意思則是說,若是真回了帝都,叫外頭人看見,可不就真成了太子妃娘娘後宮干政了?便吩咐,為著娘娘清譽,今後,七姑老爺還是不要回帝都來了。」

楊夫人嘴唇顫抖,哪裡還說的出一句話來!

呆立了片刻,楊夫人撲到侯爺榻邊,放聲嚎哭:「侯爺啊……你可不能有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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鸝語記:話嘮太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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