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葩的槐花一家子
章節名:奇葩的槐花一家子
正是傍晚時分,河邊的人不算少,多是忙了一天的姑娘媳婦們在洗衣裳,再就是小孩子們在淺水裡撲騰著消暑。
一聲尖叫傳來,登時就驚了不少人。
「好像是村西口兒那邊!」
「沒錯,快去看看,別是誰家孩子淘氣玩水抽筋了吧?」
「呦,那趕緊的!」
就有人一邊說著,一邊往聲音來處跑去。
紅豆聽著那聲音有些耳熟,對葉致遠說了一句:「我也去看看!」
從馬上下來,提著裙子也是快步往那邊趕。葉致遠隨即跟了上去。
遠遠的,就瞧見那邊圍了不少人。紅豆眼尖,順著人縫看過去,怎麼看那裡邊的人怎麼眼熟,忙加快了腳步,來到了河邊。
河裡,楊耀祖正拖著一個人奮力地朝岸邊游過來。就有人從樹上撅了一根長枝下來遞過去,喊著:「拉著這個!」
楊耀祖一手抱著人,一手拉了樹枝,連拉帶拽地將人弄了上來。
那人也不是別人,正是槐花。
她似乎被嚇到了,一張瓜子臉慘白,眼中都是恐懼,讓人看了不由得心生憐惜。槐花今年也有十五歲了,正是花一樣的年紀,雖然平時家裡吃的不好顯得有些瘦弱,但是此時渾身上下濕淋淋的,衣裳都貼在了身上,少女曼妙的身材顯露無疑。
紅豆一看之下,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忙上前去擋住了眾人的視線。夏天穿的衣裳都少,她也沒法脫下自己的去給槐花圍上,目光一轉間,已經看到了站在一邊傻了似的大虎子。
「虎子,你愣著幹嘛呢?還不趕緊回去讓你家裡人來接你姐姐?再告訴他們帶著干松衣裳過來!」
大虎子到底還是個孩子,方才見到姐姐突然掉進了河裡,已經嚇得呆住了。聽見紅豆叫,旁邊又有人推了他一把,這才反應過來,慌慌忙忙地點頭答應了,兩腳拌蒜似的朝村裡頭跑。
這邊楊耀祖蹭到了葉致遠旁邊,脫下濕噠噠的短褂子擰了擰,抹了一把臉。
葉致遠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跌坐在地上的槐花,又瞧了瞧楊耀祖沒心沒肺的樣子,心下就有點兒瞭然了。
「身上都濕了,趕緊回去換。」
「哦。」楊耀祖一時間沒想到別的,再者濕衣裳穿在身上著實難受,點頭應了就往回走。
紅豆離得近,沒有忽略掉槐花眼中一閃而過的失望。
因為是姑娘落了水,跑過來的幾個爺們兒家都自覺地避開了,葉致遠也不例外,朝紅豆使了個眼色,便跟在楊耀祖後邊回去了。
剩下的幾個年輕媳婦圍過去,有的問道:「槐花啊,有事兒沒有?河底下不少石頭呢,別磕著扭著的,起來試著走幾步吧?」
也有的笑著調侃:「你這孩子平時也穩重,怎麼倒掉河裡了?」
槐花咬著嘴唇,聲音還有些嘶啞,低聲道:「我是來這邊洗衣裳的,誰知道一腳踩在了一塊兒圓石頭上,沒站穩就掉下去了……」
村裡人除了家裡就有水井的,一般都在河邊洗衣裳洗菜的,哪個不小心掉進水裡去也都不是什麼新鮮事,眾人也沒多想,七嘴八舌地安慰著槐花。
「呦,槐花,那邊你娘她們過來了。」
紅豆回頭一看,可不是么,槐花娘跟在大虎子身後,跌跌撞撞地往這邊跑,遠遠地還有個人在後邊不緊不慢地扭著,看身形是槐花的嫂子。
槐花娘四十來歲,臉盤有些黑瘦,與槐花相似的眼睛帶著些操勞生活的渾濁。她撲到槐花跟前,也來不及問什麼,眼淚先就掉了下來。
要說起來,紅豆來了這裡這麼久,槐花跟她關係也算是不錯的,但是她愣是沒見過幾次槐花娘。聽村裡人說,槐花娘是個最軟弱柔善的人了,平時連踩死一隻螞蟻都要傷心。從來不會跟人拌嘴,動不動就哭。就是當了婆婆,也是壓根兒沒有擺過婆婆的款兒,相反,倒是有些被兒媳婦拿捏的趨勢。
「嬸子啊,您也只顧著哭啊,問問槐花磕碰哪裡沒有。」旁邊有人看不過去了,插嘴道。
「啊?」槐花娘一愣,才想起來,抹了一把眼淚,問槐花,「有事兒沒有啊?」
槐花紅著眼圈搖搖頭,輕聲道:「娘,我沒事兒。」
「沒事兒就起來吧,坐在地上別受了涼。我說嫂子,你回去給丫頭熬點薑糖水去去寒,小姑娘家家的,可不能當成兒戲。」人群里跟槐花娘同輩份的趙四家的說話了。
槐花娘嗯嗯兩聲,倒是後邊跟來的槐花嫂子接過了話茬:「這樣的天氣,河水再涼也是有限的。咱都是粗生粗長的,哪就那麼嬌氣了?」
趙四家的好心提醒,卻被噎了這麼一句,臉上不由得掛不住,沉下臉說道:「我跟你婆婆說話,你這孩子插什麼嘴?那是你親小姑子,掉到了河裡難道你這當嫂子的倒不心疼?嫂子,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那,那什麼……」槐花娘囁嚅著,眼睛看著地,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槐花嫂子就嗤笑了一聲,尖聲道:「我倒是想當個心疼小姑子的嫂子,可也得看看家裡情況不是?這又是姜又是糖的,但凡我有,難道還能不拿出來?哪怕就是為了個好名聲呢。這不是沒有嗎?四嬸子你也別擠兌我婆婆了,讓她說,也是沒有。」
要是別人家的兒媳婦這麼得罪鄉親,估計當婆婆的都能大巴掌扇過去,偏生槐花娘嗯嗯唧唧連句話都沒有。趙四家的氣得臉色通紅,呸的啐了一口,恨聲道:「我這也是咸吃蘿蔔淡操心!你家的閨女,愛咋咋地!」
旁邊就有人拉了拉她袖子,勸道:「你少說兩句吧,剛才不是還說洗完了衣裳要趕緊回去做飯?」
趙四家的哼了一聲,轉身就走。圍觀的人見槐花娘跟她嫂子這麼沒有外面兒,心裡也都多少有點不滿,全都散了。
紅豆也覺得挺無語的,這家子人怎麼這樣呢?
這麼想著,就扶著槐花站起來,剛要交給槐花娘,冷不防槐花嫂子湊了過來,離著她非常近,帶了幾分討好地笑問:「紅豆啊,得多謝你呀!你看你跟我們家槐花真是好呢,又說得來,又帶攜她賺錢,小姐妹處的真好是不?」
紅豆淡淡地嗯了一聲,沒理會她。
槐花嫂子就跟沒有感覺到她的冷淡一樣,道:「你看,小姑娘家么,可不就得有幾個好姐妹?好紅豆,嫂子娘家還有個妹妹呢,跟你們年紀差不多,從小就心靈手巧的,那綉活比槐花都強不少。你看,能不能讓她也過來跟你們一塊兒做綉活?你也多幾個潤手的錢不是?」
紅豆冷冷地看著她,冷笑道:「嫂子真會說笑。首先,這綉活誰能做誰不能做,也不是我說了算的。那都是縣城裡朱娘子家的綉坊管事說了算,我不過是從中間給傳個話而已。其次,不管你信與不信,咱們村裡做綉活的,都是我的小姐妹,我一個錢也沒有賺過她們的。眼下咱們村裡還有多少小妹子們眼巴巴等著接活兒我都不敢應下呢,怎麼好給外村的?」
槐花嫂子聽了不免有些氣憤,眼珠子轉了轉,繼續拉著臉央求:「又不是外人,你跟槐花不是好嗎?活兒給誰不是給啊?你說是不是啊槐花?」
後邊那句是對著槐花問的。
槐花穿著濕漉漉的衣裳,雖然是夏天,這麼半天了也是有些受不住,嘴唇都有些發白了。
紅豆沒等她說話,直接制止了:「槐花,你要是當我是姐妹,就別開口。不然,咱們兩個臉上都不好看。嬸子,這會子涼,槐花可還穿著濕衣裳,您還是趕緊著送她回去吧!」
說完,也不看槐花嫂子瞬間黑了的臉色,甩手就走了。
到了家門口,想了想,還是先去了趙達家的。才一進了院子,就瞧見楊耀祖已經換了一身乾衣裳,正坐在院裡邊,抱著一隻藍邊兒大碗喝薑湯,趙達家的跟趙玉蘭坐在一旁整理著東西。
見紅豆進來,趙達家的滿臉喜色,叫道:「快過來,瞧瞧這些!今兒已經託人去水杏家裡提親了,她娘也應下了。咱們備好了東西,過兩天好日子,就下定!」
紅豆過去瞧了瞧,桌子上邊擺著的無非都是些下定要用的零碎東西。至於大件兒的布料首飾,恐怕還得到縣城裡去買。
「紅豆啊,這兩天你得空,跟我上城裡去一趟。我跟你爺爺商量好了,這下定的聘禮呢,衣裳就不給做了,按著季節給買四身好布料,再去打套新的銀首飾。另外,聘禮銀子給二十兩,讓水杏家裡看著怎麼用,不能委屈了人家孩子。」
紅豆心裡盤算了一下,趙達兩口子心疼外甥,東西必然是要預備好的,衣裳料子加上銀首飾,再算上那些個零七八碎的東西,怎麼也得幾十兩銀子了。
楊耀祖一張俊臉紅紅的,卻不能不說話,他站起來連連擺手,「舅媽,怎麼能讓您跟舅舅出錢呢?我這裡有銀子!舅舅的錢,留給表姐和瑾娘小胖他們!」
「坐下喝你的薑湯!」趙達家的白了他一眼,嗔道,「跟舅舅舅媽見外什麼?老話兒都說,娘舅親娘舅親,打斷骨頭連著筋呢。姐姐姐夫過世早,你可不就是你舅舅的兒子一樣?你手裡頭也散漫,當兵賺的那幾個賣命錢,都仔細收好了,以後成了家過日子用!」
楊耀祖低下頭去,眼圈卻是紅了。
「行啦,你別做出這副樣子,我可看不上!」趙達家的怕他吃心,又接著說道,「你也別覺得欠了我們的。告訴你啊大牛,往後我跟你舅舅老了,還指著你替你表姐外甥們撐腰呢!」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楊耀祖再說不出別的,心裡卻是打定了一個主意。一仰頭將整碗薑湯喝了下去,又被嗆得直咳嗽。
一時無話。
次日一早,紅豆剛剛起來洗漱完畢,就聽見外邊有人拍打著門,叫著:「紅豆姐姐,紅豆姐姐!」
紅豆隨手挽了挽頭髮,出去開了門,玉娘一下子跳進來,著急地說:「姐姐你快過去看看吧,那個槐花一家子都來了!」
紅豆眼皮跳了幾下,心下一沉,忙問:「怎麼回事?」
玉娘跺了跺腳,氣呼呼道:「他們說表叔昨兒個救了槐花姐,又抱了她,什麼槐花沒了名聲,說是要讓表叔什麼責,娶了槐花呢!」
這都什麼事兒啊!
紅豆昨天就直覺有事情要發生,果然就來了!
來不及想別的,囑咐玉娘在這裡等小二小三起來照看他們洗漱吃飯,紅豆快步走到了隔壁,裡邊正嚷嚷著。
瑾娘站在廂房門口,往正房探頭聽著,一看見紅豆,立刻就不好意思了,羞澀地一笑。
紅豆沒心思理她,幾步就進了屋子。
「她嬸子,我剛才已經說了,我們已經跟水杏家裡提了親,媒人就是村東口王九嫂子。水杏家裡呢,也應下了這門親事,下定的日子都定了下來了!根本不可能去娶你們家槐花啊!」趙達家的忍著氣,說道,「你總不能讓我們做那不義之人吧?」
紅豆一眼看過去,趙達兩口子坐在炕上,地上的木桌旁邊,分別坐著槐花娘,槐花的兄嫂。
趙達家的話一出口,原本低眉順眼的槐花娘眼淚就噼里啪啦地往下掉,哽哽咽咽,完全說不出話來。
槐花哥哥一下子站起來,怒道:「那你們說怎麼辦?我妹子的身子被你們外甥抱過了,當著那麼多人,名聲也毀了!往後,誰還會娶她?你們不答應這門親事,她就只有死路一條!」
「啪!」趙達猛然一拍桌子,剛要說話,被趙達家的拉了一把,示意他稍安勿躁。
趙達家的平靜地問:「照你們的意思,大牛當時看見槐花掉水裡,就不該管她,由著她淹死?這救了人的命,還要救她的姻緣,這是哪門子道理?」
槐花嫂子轉轉眼睛,笑著說道:「趙家奶奶,您也先彆氣,聽我說句話。您看,這您的外甥跟水杏的事兒,不是還沒下定嗎?這沒下定,親事自然就不算定了下來。就算是您再去提我們家小姑子,也算不上什麼義不義的呀!不是我說嘴,我家槐花,論模樣不比水杏差吧?論品性也不差吧?再說過日子,哎呦不是我貶低水杏啊,她那娘一貫寵她,地里活沒幹過吧?我們槐花就不一樣了,門裡門外的活兒都操持的起來!又有一手好綉功,紅豆在這裡呢,讓她說,是不是每回交活兒,我們槐花都賺的比水杏多?槐花跟楊家兄弟,才是天生一對呢!更何況,那麼多人瞅著,楊兄弟抱著我們家槐花從水裡上來,這能碰不能碰著的地方,可是都碰著了啊……不是我說,這要是楊兄弟不娶槐花,才是真讓人笑話……」
「你們也真好意思說?」紅豆冷笑著走進屋子,指著槐花兄嫂罵道,「瞎了眼髒了心的!我表叔好心好意去救人,倒成了不義讓人笑話的?我就不信了,這世人莫不是都沒長眼睛沒長心,不會分辨是非?」
「有你什麼事兒啊?我們這裡說姓楊的婚事,你這個姓李的插什麼嘴?」槐花嫂子一撇嘴,不屑地說道。
趙達站起來,怒道:「歇了你們那些個小心思吧!告訴你們,打錯了主意!大牛別說已經定了親事,就是沒定親,我也絕不會讓他娶你們這樣人家的丫頭!」
「我們家丫頭怎麼了?怎麼了?」槐花哥哥噌地也站了起來,兩步上前走到了趙達面前,居然要舉起拳頭。
趙達打了半輩子獵,還真沒把槐花哥哥放在眼裡。不過還沒等他動手,槐花哥哥的拳頭就被人架住了。
紅豆站在趙達跟前,一隻手攥在槐花哥哥的腕子上,一字一頓道:「你動手試試?」
「啊……」槐花娘一聲驚呼,猛然撲到紅豆跟前抱著她胳膊哭道,「你快放手呀,放手呀!」
「娘,你躲開!這個丫頭也是個不要臉的,天天跟個男人不清不楚的,我……啊!」話沒說完,槐花哥哥就跟個破布口袋似的,被人踹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