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人為刀俎（五）雨消雲散
無法大師拎著庄夢龍，在林間找了一處樹叢，剛藏好身子，就聽到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從身旁掠過。有人陪在身邊，庄夢龍這時膽色壯了許多，出於好奇，倒想瞧瞧這些小鬼，倒底長得是何等模樣。想到這裡，庄夢龍偷偷從無法大師背後探出半個腦袋，向大道上望去，只見數十個黑衣人，背插長刀，自南而北，正默默地在大道上疾行。
這群黑衣人，行動迅捷，身法輕靈，在月光下映出長長的倒影，毫無陰森鬼魅之氣。庄夢龍正瞧得出神，無法忽然神色緊張，回手將他壓了下來。庄夢龍還未開口說話，一個黑衣蒙面人頓時在林邊停下身影，向林中望了兩望，面露疑色，一雙眼睛開闔之間精光四射，雙手疾揮間，十餘點銀星往林中激射而來。
銀星呼嘯著穿過樹叢，帶落數片枯葉，「咄咄咄」分別釘在了樹榦之上。另一黑衣人飛躍而前，低聲問道：「領主，可有什麼發現？」被稱作領主的黑衣人搖搖頭，遲疑道：「可能是我聽錯了。」那黑衣人說道：「宗主正在前方相侯，咱們可不能去得晚了。」領主點頭稱是，二人遂飄身而去。
待那群黑衣人去遠以後，無法這才挺身出來，說道：「好險，差點被這些鬼崽子們發現。」說著攤開手掌，雙手已然各握著兩枚鐵菱，在夜色中泛著藍汪汪的亮光，顯得非常詭異。庄夢龍問道：「這是什麼東西？我看那些人不像是鬼啊。」
無法卻不答話，只管仰頭向天，喃喃自語道：「直娘賊，竟用這種暗器，現在中原用這的可不多見吶。」庄夢龍看著好奇，就要去拿他手中棘菱，無法突然喝道：「住手。」突如其來的一聲斷喝，嚇得庄夢龍向後連退數步，不知所措。
無法知道他不懂這些，解釋道：「暗器上有毒，你碰不得。」說完飛身而起，從樹榦上取下其餘鐵菱，挖了個小坑，埋了起來，這才拎起庄夢龍，大步流星的向北面趕去。庄夢龍看他也不如何迅捷，但是步子奇大，輕輕一跨，便是尋常人數步，不禁暗暗咂舌，這大和尚不只大手大腳，就連走起路來，步子也是這樣**。
無法越走越快，庄夢龍頓感耳邊呼呼風響，路旁樹木倒退如飛，看得自己頭暈腦脹，只覺呼吸也難以順暢。幸好無法如此奔走了一盞茶的功夫，就減慢速度，繞到一處土坡上，止住身形，放下庄夢龍，低聲說道：「咱們繞到了鬼崽子們的前頭，看看他們倒底要幹什麼？咦！這路邊何時多了這許多帳篷？」
庄夢龍順著他的目光望去，果然前方路邊凹處暗影綽綽，形同土包，四周燃著數堆篝火。正在這時，傳來一陣梟聲，無法叫道：「不好，這群鬼崽子們要動手了，怎生想個法，通知下面的人。」
庄夢龍知道他好生了得，也不怕那些黑衣人，說道：「來不及了，還是咱們下去幫忙吧。」無法忍住笑道：「你幫得了什麼忙？若是去了，礙手礙腳，反而連累洒家分身照顧你，你就藏在這裡，我去去就來。」說著不等庄夢龍答允，大袖飄飄而去。
無法剛起身離開，下面就火光四起，東、南、北三面殺出上百條黑影，猶如狼如羊群，帳篷中衝出的人影四下逃散。這群黑影嗜血成狂，四處砍殺，手起刀落間，就有一人喪命，一時哀號遍野，庄夢龍從沒見過這樣的屠殺，心中泛起陣陣寒意。
這時，無法大師去而復返，嘴中「賊廝鳥，直娘賊」的罵罵咧咧，庄夢龍奇道：「你不是去幫忙了嗎？怎麼又回來了？」無法恨恨的道：「原來是官軍的貢隊，這些搜刮來的民脂民膏，洒家不去劫他，已算便宜了他，這些黑衣小鬼雖然可惡，但是這次卻為洒家出了口惡氣。」說罷哈哈大笑。
庄夢龍皺眉嘆道：「這些雖是不義之財，但是官軍失卻了，又會再找老百姓搜刮，如果黑衣人劫掠貢稅，只為救濟百姓，那還可罷，如若不然，百姓更苦。」無法一呆，拍了下光頭，叫道：「我怎麼沒想到？真是愚蠢。這些黑衣人鬼鬼祟祟，絕非善類，洒家叫他們也難成好事。」說著又要起身而去。
庄夢龍拉住僧袍，說道：「且慢，眾官軍都不是對手，你一個人當得什麼用？」無法鬚髮皆張，提起缽盂般大小的鐵拳，怒道：「直娘賊，你敢瞧不起我，拿我和那些廢物相比？」庄夢龍渾然不懼，問道：「你自信一個人能打得退上百個黑衣人嗎？」
無法大師默然不語，要是相鬥，自己原是能來去自如，但若打退上百名好手，那可就難了。庄夢龍趁機說道：「我有一計，咱們只需尾隨在後，跟到他們藏身之所，那時，搬來大批幫手，不是就可以將他們一網打盡。」
無法贊道：「娘的，讀書人就是有謀略，洒家聽你的。」雖是如此說法，但仍是摩拳擦掌，恨不能一展身手。庄夢龍微微一笑，移目注視場中情形時，只見官軍數十人正慢慢向西退去，黑衣人仍是緊追不捨，心中不禁大為躊躇，是否要無法大師前去援助。
便當此時，大營中傳來一陣若有若無的笛聲，那追殺官軍的黑衣人忽然收刀回身，返回大營中。一黑衣人越眾而出，不知說了些什麼，眾黑衣人匆匆牽牛拉馬，載車而去。無法不等吩咐，拎起庄夢龍輕輕放在肩上，邁開大步尾隨在後。
雖然短短半個時辰，但庄夢龍待遇截然不同，此刻坐在無法大師肩頭，自是舒服得多了。黑衣人向北行了一陣，又繼而向東，行出十餘里，又向北行去，如此走了一個來時辰，遠遠聞到犬吠之聲，想是到了一處村落。
果然，行出不遠，就見到一處規模宏大的莊院，四周綠柳成蔭，院牆高壘，高大的門樓迎出一群人來，幫著卸車搬運。庄夢龍雖長在永春縣，但這裡卻從未來過，不由輕聲問道：「大師可記住了這個地方？」無法回道：「洒家記得。」
那群黑衣人搬完車上物事，並不停留，分作三隊朝著三個方向而去。無法大師愣在當地，輕聲問道：「咱們跟著哪一隊好？順便尋了賊窩去，洒家先殺他個痛快。」庄夢龍思忖，那吹笛之人應是不小的首領，遂道：「跟著那拿笛子的。」
無法和尚目光甚是犀利，好在天將放明，月光猶亮，遠遠瞅准那腰插長笛的，尾隨在後。行出有五里左右，遠遠看見一處城郭，忽然眾黑衣人脫掉外罩，放在路邊田裡焚燒。完事後，眾人換上百姓服飾，分作三三兩兩向城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