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糖人換命
日頭斜西,天際邊上滿是紅霞。
盤山鎮位於秦國的蓬丘行省的千仞城旁邊,有六成是本鎮居民,剩下四成全部都是趕路之人,大多數都是押運財物的傭兵,少數是一些小買小賣的生意人。
稻草抬頭看著只剩下半個腦袋的太陽,手中拿著糖人,時不時的舔上一口,看起來好生享受。這酒館里人很少,簡陋的凳子凌亂的擺在桌旁,偶爾有幾個人搖搖晃晃的離開踢上兩腳。
老道士坐在凳子上,提著一壺酒,濤濤不絕的說著醉話:「稻草,你敢不敢喝!我一猜,就知道你不敢!哈哈哈!」老道士邊說邊往嘴裡倒酒,此刻黝黑的臉上也能看出兩團潮紅,鼻尖上冒出了絲絲汗珠。
稻草轉過頭,瞟了老道士兩眼,緩緩伸出五根手指,好似裝模作樣一般掐算了起來,過了一會眼珠一轉,緩緩道:「爺爺,我若是敢喝酒,你就要賠我十個糖人,你干是不幹!」
「哎呦,我的稻草喂!十個糖人,我可不賭,半個都沒有!」老道士說完,又兀自的喝了起來,將杯中的酒喝了個一乾二淨,一副滿足的樣子看著稻草。
稻草見老道士在看自己,嘿嘿一笑便道:「爺爺莫不是是不敢跟我賭?莫非爺爺怕輸?」
「嘭!」
老道士一拍桌子,登時大怒,兩條眉毛挑的老高,高聲道:「一個糖人才五文錢,十個不過五十文,我會怕你小子!來!有膽就給我幹了這杯!」
稻草被這桌子響聲驚得魂飛天外,剛回過神來不由冷哼一聲,也不說話,直接用小手拿起酒壺,兀自的倒在了一個空杯里,這杯子不大,也就是稻草的半個拳頭大小,稻草抬起頭,看了看老道士還有潮紅的臉,直接端起酒杯,腦袋揚了起來,做了個拼酒姿勢。便聽「咕嚕咕嚕」兩聲,杯子里的酒就滑到了稻草的肚子里,稻草放下杯子,用袖子抹了抹嘴,道:「爺爺輸了,十個糖人!」
「不算不算,你耍賴,我沒看到你喝!」老道士伸出一隻手,捏了捏稻草的臉,小孩一般的說道。
稻草登時心裡氣血翻湧,臉上不由有些發燙,他伸出一隻手指,指著老道士,道:「你....」還沒等稻草說第二個字,忽然發現對面的老道士變成了兩個人,過了一會又變成了四個人,稻草心中一急,便有種昏昏欲睡的感覺,胸口如火燒一般的滾燙,不由連忙亂指了起來。
老道士見稻草如此,不由哈哈大笑道:「我以為那家來的小爺,原來如此不堪!哈哈!」
老道士話音剛落,便聽稻草「嘭」的一聲倒在桌上。老道士見稻草倒下了,便在桌上放了些散碎銀子,兀自的抗起了稻草,此刻稻草的手上還抓著糖人不放,袖口沾滿了糖人身上的糖,口水滑到老道士的肩膀上。
祖孫二人出了酒館朝外面走去,老道士肩膀上扛著稻草,另一隻手上拿著「仙人指路」的大旗,搖搖晃晃的朝遠處走去。時不時用手拍兩下稻草的後背,偶爾累了便聳聳肩膀,口中念念有詞道:「都來算命啊,這小子是懶鬼命!」
...
話說這老道士背著稻草走出了酒館,便回到了客棧,這客棧上掛著一塊大匾,上書「仙客來」三字,老道士剛剛走進客棧,忽然聽到了有骰子聲,不由心中痒痒,想要過去賭兩把。老道士想到便做,遂將稻草放在一個空桌上,搖搖晃晃的走了過去。
客棧里沒有幾個人,有幾個在自斟自飲,其中一個頭上還帶著個斗笠,斗笠上垂下黑紗,嚴嚴實實的蓋著臉,時不時的端起酒杯或是用筷子夾起菜來塞進嘴裡,偶爾轉過頭去,對著賭桌上的幾個人,不知面紗下面此刻做何表情。
這玩骰子的是幾個食客,這幾人邊喝酒,邊大喊,吵的許多客人都離開了客棧,這小二哆哆嗦嗦的不敢上前,因為他知道其中一個是這裡有名的地痞,賴三!
說道這賴三,整個盤山鎮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這賴三的大舅子乃是官府的一名捕快,這官官相護,賴三狗仗人勢欺負這些弱民,名聲臭到了極點。正所謂是流年不利,這些人茶餘飯後除了說官府的不是,就是說這賴三的不是。
「來來來!算上我一個!」老道士醉醺醺的走到桌前,懶洋洋的對說道,並伸了個懶腰,迷醉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桌上的一個空碗和三個骰子。
這玩骰子的幾個人,登時沒有了聲音,都瞪著老道士,這老道士不知是哪裡冒出來的,剛剛玩到興頭上,竟然就被打斷了!
「啪!」一個大漢拍了下桌子,震得桌上的筷子和酒瓶亂顫,這漢子虎背熊腰,上身坦露著,胸前還長的黑漆漆的胸毛,口中咆哮般的說道:「賭什麼!」
「道爺別的不多,就是命多,我賭命!」老道士醉醺醺的說道,眼睛不時的瞟兩眼四處的人,將「仙人指路」的大旗往桌上一放,兩臂的袖子都翻了上去,便坐到了一個空座上,道:「敢不敢!」
「賭就賭!我賴三在這盤山鎮可是出了名的!」賴三說完,也不含糊,登時搖起了骰子,這骰子嘩啦嘩啦的響著,賴三的耳朵不時動兩下,道:「你賭什麼!說!」
「三個一,豹子!」老道士醉醺醺的說道,其不知他手指在下面掐算著,眼睛也微眯著看著賴三的手。
賴三直接將骰子扣在了桌上,並看了一眼老道士,老道士用嘴一吹,一股若有若無的灰氣便飄到了碗邊,隨即道:「開啊!」
賴三心道,這老道士是不是找死!竟然敢在太歲爺頭上動土!今天賭命,肯定輸給了自己,想到這,賴三的嘴角微微的翹了起來,手上的大碗慢慢的拿了起來。這時,所有人的眼睛都張的大大的,只見三個骰子排成了一條直線,正上方都是三個紅點,眾人盯著三個骰子,絲毫不敢喘氣,只有老道士一人,看了一眼骰子,登時大笑道:「哈哈,贏了!」
賴三虎目暴張,恨得咬牙切齒,似乎蠢蠢欲動,想要讓這老道士出不了這客棧!卻恨這旁邊眾多食客,說不定哪個便不是刪茬,此刻根本不好下手。
老道士伸出一隻手,撰成了拳頭,似笑非笑的看著賴三,眉毛一挑,道:「十個!」
此刻的賴三心中不由犯起了嘀咕,莫不是十條命,或者是十拳!這賴三是何人,誰人敢打!賴三惱怒的拍了一下桌子,震落了桌上的酒壺,酒壺裡的酒灑在地上,流成了一片,怒道:「你說什麼!」
「十個糖人!」老道士說完,隨即緩步的走了回去,不顧嘩然一片的眾人,扛起了稻草便搖搖晃晃的走上樓去,並拍著稻草的後背,道:「孫子,爺爺給你贏了十個糖人,你說厲害不厲害?」
賴三此刻恨得咬牙切齒,老道士不要命就算了,竟然跟自己要那十個糖人,非要成為別人的笑柄不可,對自己來說,這簡直就是一種侮辱!自己的命!竟然就值十個糖人!此刻賴三怒火中燒,甚至想要將這客棧拆掉!
想到這,賴三看了看身邊的人,使了個眼色,便匆匆離去,剩下看熱鬧的食客,大都不由得啼笑皆非,低聲嘲笑著賴三踢到了鐵板!
那個不露臉的人靜靜地在桌上放了一錠銀子,便緩緩走上樓去,也不回頭等著小二找錢。小二哪管這麼多,登時將銀子收進了袖子里,又從裡面拿出二兩的散碎銀子,收拾了一下,便朝掌柜那邊走去。
...
天色已晚,客棧窗戶外柳樹有幾根枝條鑽進了窗里,空中星星點點凌亂的分佈著星星,中間的月亮時不時被飄過的烏雲蓋住,老道士爬在桌上打著瞌睡,「仙人指路」的大旗落在地上。
稻草漸漸張開眼睛,此刻有些頭暈目眩,腹中波濤洶湧,不由慌忙從榻上起身,連忙爬在窗口吐了出來,稻草吐完,連忙關上了窗子,並用小手拍了拍胸口,喘了兩口粗氣。他慢慢的站起身來,好似老鼠一般的鑽出了屋子,此刻已經是深夜,月懸枝頭,客棧已經打烊,所有的人幾乎都已經睡下。
房間門口,稻草探出半個腦袋,看了看走廊里四下無人,慌慌張張的鑽了出來,兩隻大眼睛烏溜溜的轉了幾轉,就在這時!
「嘭!」
稻草心中一驚,連忙跑回了屋子,氣喘吁吁的回過頭,見那老道士仍然在睡覺,不由鬆了口氣,又鑽了出去。稻草將右手食指放進了嘴裡,含了一下,捅破了旁邊屋子的窗戶紙,賊溜溜的大眼睛朝裡面望去,只見裡面漆黑一片,怕是房間的主人早已熄燈睡去。
他悄悄地推開房門,爬在地上,慢慢的蹭了進去,並不時打量著身後,心中忐忑,害怕有人發現。此刻的稻草好似老鼠一般,等到發現外面沒有人,連忙站起身,靜悄悄的關上了房門。
稻草偷偷地朝桌上望去,發現桌上並沒有什麼東西,不由嘆了口氣,靜靜地走到床邊,連忙俯下身,尋找著衣物。稻草心中明白,這衣物里肯定會有錢財,誰也不會摟著銀子睡覺。
「唰!」
稻草心中一驚,冰涼的感覺忽然從脖子傳來,只見明晃晃的長劍逼在稻草的喉嚨處,寒光在夜裡絲毫不減。
「哪裡來的小賊!」四處一片漆黑,稻草只能看到這拿著長劍的主人是一個黑影。
稻草眼珠一轉,心中暗道糟糕,想了想,便道:「我怕是走錯了屋子,我這就離開!」
這黑影察覺稻草的身材和聲音都是個幼童,心中不禁又笑又氣,便想這樣放他離開,只是忽然,這黑影的耳朵動了動,連忙抓過了稻草,用手捂住了稻草的嘴,道:「別出聲,小心小命不保!」
稻草心中大驚,莫不是這黑影是個挨千刀的壞蛋,要殺了自己,不由在心中叫爹喊娘,右手的五根手指連忙掐算了起來,似乎這稻草也懂得些算命的本事。
不消兩個呼吸的時間,便聽走廊里有腳步聲傳來,感覺這些腳步有些急促,稻草的眼睛轉了轉,不由暗自鬆了口氣,原來這黑影不想殺自己。只是轉念一想,忽然心中一驚!這黑影不想殺自己,難道是這外面的人要殺自己?
稻草心中盤算了起來,自己除了小偷小摸什麼壞事也沒幹過,外面這些人為什麼要殺自己?想來想去,忽然想到了一種可能!難道說那些被偷的人結起伙來一起找自己報仇!稻草想到這,連忙將腦袋藏在了黑影的懷裡,不由蹭了蹭。
這黑影心中納悶,又想笑,莫不是這小賊深夜裡偷東西以為被發現了?這黑影拍了拍稻草的後背,伸出一隻手抓在稻草背後的衣服上,將稻草丟進了榻上,兀自靜悄悄一人朝門外走去,長劍在夜色里閃著寒光,稻草不由生出了冷汗。
黑影緩緩將門錯出了一條縫隙,只容半隻眼睛朝外看去,只見幾個黑衣大漢,盡皆蒙著面,手中都提著鋼刀,四處尋找著,黑影不由暗道:「竟不是那些人!這些人是誰?」
「沒有!那老道士不就住在這嗎?怎麼可能沒有?」一個黑衣大漢問著旁邊的三個人,一共三個人,衣著皆是一樣,除了高矮不同,很難分辨出誰是誰。
黑影心中暗道蹊蹺,自己是知道這小賊和那個道士是一路的,怎麼會忽然不見了老道士的蹤影?難道這老道士也有做賊的習慣?想到這,黑影不由回過頭,想看看稻草,結果竟發現榻上沒有稻草的人影,不由四處掃視,他忽然發現,稻草正趴在自己的腳下,一隻眼睛往門縫外看。
這黑影不由心中一驚!以自己的實力,竟察覺不到一個幼童的行動!黑影心中無奈,繼續朝外看去,便聽外面的人道:「你吖的!這幾間屋子都沒搜,怎麼可能找到?這不是在這!」
一個黑衣大漢此刻暴跳如雷指著另一人說道,另一人不禁低下了腦袋,這殺人越貨的事情,可不是說干就乾的,他是故意說沒有老道士的影子的,想要就此不了了之,誰想這賴三竟然這麼恨這個老道士。
四個黑衣大漢無聲的閃進了老道士的屋子,此刻的稻草心急如焚!自己就這一個爺爺,如果讓這些人殺了!自己還不是孤苦無依,想到這,稻草猛然拽住了黑影的腿,便不鬆開了。
「你幹嘛!」黑影此刻摸不著頭腦,不知道這小子犯了哪門子的傻,那老道士遇到了危險,這小子應該鑽出去才是,此刻抱著自己的腿做什麼?黑影又搖了搖頭,莫不是這小子聰明,知道自己打不過黑衣大漢,來求自己。果然,黑影便聽稻草輕聲道:「叔叔,我用十個糖人賭你殺不死那四個人!」
稻草心中不禁肉疼,平時老道士年八輩不買一次糖人給自己,如今自己一口竟給出了十個,他並不知道,此刻的黑影不由愣住了,糖人?換命?
黑影回過神,對稻草又氣又笑,也不拖延,直接推門而出,閃了出去。稻草此刻一個人趴在地上,不由站起身來,兩隻腳狠狠地跺了跺,當下道:「早知道他這麼痛快,就給他一個了!」
...
四個大漢正要揮刀殺掉趴在桌上的老道士的時候,便忽然感覺到一陣心寒,同時轉過頭去,只見一個黑影站在門口,手中提著一把長劍,明晃晃的亮光晃在四個人的臉上,讓四個人心中不由冒汗!
賴三心中一驚,暗道不好,隨即慌張的給幾個人使了個眼色,便集體朝黑影沖了過去。這黑影不知是何步法,竟如此玄妙,四個黑衣大漢無論怎麼劈砍,都沒有傷到黑影絲毫,這黑影見幾個大漢根本不講情面,招招想治自己於死地,心中忽然升起了一股無名怒火,手中的長劍登時揮了起來。
只見這黑影腳踏七星,左手結著指印,右手長劍在半空中畫了不知是什麼形狀,陡然出現了一個玄青色太極虛影,忽然旋轉了起來,片刻分為了四份,朝四個壯漢襲去!
「嘭!嘭!嘭!嘭!」只聽四聲悶響,四人便倒在了地上,不醒人事了,而此時,那老道士仍然雙耳不聞的兀自睡著大覺。此時稻草也閃了進來,連忙朝四個大漢跑去,俯下身四處摸索著。黑影見稻草如此,不禁搖了搖頭。
而此刻的稻草心中可沒有想那麼多,心道:「一粒米也是飯!」
正在此時,黑影忽然全身一顫!又是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