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似別離
「啪嗒!」
一滴綠色液體滴在稻草的頭上,四下依舊黑暗,惶惶看不見周遭任何景色。手中珠子在靜謐的黑暗中流淌著微弱的光芒,時緩時急…
「爾後往來數十載,那道人便出家為僧,日日在佛前打坐,而那條蛇,便一直在老僧眼中,耳熏目染,漸漸也一心向善。爾後那僧人圓寂之前,便放走了那條蛇,一個人化塵西去…」女子幽幽婉轉的聲音回蕩在四處,稻草此刻已經有些木訥了。
好一會,稻草回過神來,撓了撓頭,便道:「你就是那條蛇吧?可是你這麼大,怎麼能在他眼睛里呢?」
稻草心中疑惑,這條大蛇如此粗壯,怎會在一個人的眼睛里?莫非這人是個巨人?
「那人日夜修鍊,已修出了至高無上的一種佛瞳,乃名喚曰:芥子眼!所謂芥子眼,就是可以將一個活物,或是死物裝進眼睛里,只是若想取出,便要廢掉這隻眼睛…」女子幽幽的聲音纏繞著稻草,好像手臂一般,在稻草身上摸索著。
稻草不由撇了撇嘴,旋即心中忽然想到了沒有眼睛那血淋淋的畫面,不由寒毛直立,連忙道:「算了,我本來還想裝糖人用,我可不敢,因為個糖人搞的血淋淋的,就完啦!」
「咯咯,果然是頑童心性,不過見你不壞,便放了你,你手上的東西要收好,不知怎麼,我總覺得這是活物,如今和你有緣,便送一樣東西給你!」這聲音戛然而止,便見到不知何處幻化出來一面玉牌,這玉牌晶瑩剔透,上面散發著碧色流光,很是好看。
稻草看了一眼這個玉牌,陡然心中一亮,連忙伸手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穿掛的玉牌,連忙比對了一下,只見自己脖子上的玉牌在幽深的黑暗中閃著白色的光,上面刻著各種各樣形狀的蝌蚪文字,稻草眉頭一皺,連忙又將玉牌放了回去,連忙問道:「這是什麼東西?」
那聲音沒有馬上回答,而是這個大蛇的身子抖動了兩下,旋即便有霧氣漸漸飄到稻草的面前,隱隱散發著青灰色光芒,不一會,這霧氣便凝結成了一個人影,便漸漸顯現出了一個女子的模樣,這女子腰肢纖細,乃有傾城傾國之相貌,沖著稻草嫣然一笑,便道:「這東西叫做玉簡,裡面有一些東西,只有你修鍊有成了才能開啟。如今見你沒有任何功底,便留下做紀念,倘若日後仍然不能找到修鍊法門,就將這玉簡送給他人罷。」
女子說完,緩緩伸出玉臂,玉手托起,漸漸出現了一個深紫色的缽盂,裡面流雲穿梭,好不美麗,又有星星點點金光,稻草看著好生奇特,連忙張大眼睛看著缽盂,道:「這是什麼東西?」
女子伸出另一隻手,攤開手掌,旋即憑空出現了一張荷葉,但見女子提起缽盂,將缽盂中的流雲緩緩倒入荷葉當中。流雲滾滾,頃刻便滿了。
稻草心中疑惑,不知這女子要做什麼,隨即問道:「這是要做什麼啊?」
「你把這個喝下去,以後才會知道這是什麼,咯咯,小傢伙不敢喝了?」女子將缽盂收起,隨即將荷葉遞給稻草。
稻草接過荷葉,聞了聞,頓時香氣撲鼻,嗆得稻草眼淚都要流出來,稻草又抬起頭,看見女子明眸皓齒,隨即皺著眉頭,捏著鼻子,將荷葉當中的流雲全部灌下,便聽「咕嚕」「咕嚕」幾聲,瞬間便全部鑽進了稻草的腹中。
稻草此刻感覺腹中有一股暖流,迴旋激蕩,漸漸的化開,然後流入四肢百骸,全身毛孔一張一合,稻草甚至自己都感覺到了在毛孔那出來了些許氣體,疑惑的大眼睛提溜一轉,隨即看著女子,腮幫一股,喃喃道:「這是什麼啊,都沒有味道,感覺好像風寒一樣。」
稻草剛說完,便連忙摸著胸口,大口喘氣,腹中翻滾,竟覺得要吐出來。稻草剛要嘔吐,隨即便感覺腦袋一熱,眼睛一翻便昏死過去了。只見稻草全身白氣升騰,臉上漲紅。
女子捂著嘴巴笑了笑,隨即便消失在原地。
下一刻,便見四周都抖動了起來…
已是深夜,夜空中流雲稀少,河邊幾顆老樹顫顫巍巍,被風吹的似乎將要倒下。偶爾落下幾片葉子,招搖的落入水中,濺起漣漪。
老道士站在河邊觀望,不禁眉頭一皺,連連搖頭,便見河中漸漸起了漣漪,由小變大,爾後忽然鑽出了一個大腦袋,老道士看著大蛇的頭顱,連忙退後了幾步,兀自皺著眉頭,便見大蛇血盆大口一張,登時露出了兩顆纖長的牙齒,紫色的舌頭吐了吐,發出「呲呲」的聲音,便見這大蛇喉嚨中忽然白芒一閃直射在地面上,白芒散去,緩緩露出了稻草的弱小身子,大蛇探過腦袋,伸出分叉的舌頭在稻草臉上舔了一口,紅色的眸子看了一眼老道士,隨即便鑽了回去,頓時水花四濺!
老道士見大蛇走了,連忙走到了稻草的身邊,一隻手拽起稻草,扛在了肩膀上,便見稻草手中的玉牌和珠子,隨即皺了皺眉頭,等走到了樹邊,便將稻草放在了已經熟睡許久的小花身旁,隨即伸出一隻手掐算了起來。另一隻手幻化出了七枚銅錢。隨即朝空中一拋,但見那銅錢竟然懸在了半空當中,方形錢孔透著天空。老道士緩緩走到銅錢正下方,抬眼望去,只見這銅錢排列正如北斗七星,空中正是露著七星,隨即他口中念念有詞道:「坤為地,北乾卦為中樞星,中兌卦屬天璇星,天璣星東南屬離卦,又有東北天權星主震卦,巽卦西南為玉衡星,正西為開陽星乃是坎卦,最後東邊為艮卦!天道使然,天命所歸?是福是禍?」
…
天際邊太陽再次升起,晨光照在稻草的臉上,稻草不由覺得臉上溫熱,連忙張開了稀鬆的睡眼,便見身下老道士正扛著他趕路,隨即連忙揪著老道士的衣領,緩緩道:「爺爺,我要吃糖人!」
在地上走的小花見稻草要糖人,口中不由也流下了口水,便拽著老道士的袖子,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老道士,似乎已經在心中將稻草那句話重複給了老道士幾千幾百遍。
老道士看了看笑話,又拍了拍稻草的後背,笑道:「哎呦!我的稻草喂!這不是沒進城嗎?你們撒手啊,別欺負爺爺了!一會進城了就有糖人了!」老道士臉上抽搐了兩下,眉毛狠狠的跳動了起來。
「儒爺不可信,儒爺不可信,你要是不給我們糖人,我們就不走了!」稻草說完,隨即翻身而下,連忙站在地上,雙手掐腰,腮幫鼓起,做氣人狀。
便見老道士連忙將大旗插在地上,威風凜凜道:「糖人而已,道爺有的是錢!」老道士說完,便想起了那個給了銀票的傻蛋,不由心中樂開了花。
正在這時,稻草陡然感到雙眼前一片漆黑,做搖搖欲墜狀,正如喝醉了一般,一隻小手捂著腦袋,頓時覺得雙眼生疼,隨即癱倒在地。
小花見稻草這般,連忙俯下身來,扶著稻草的胳膊,道:「稻草哥哥,你怎麼了?」稻草見小花這般擔心自己,隨即沖著小花笑了一下,一個翻身便站了起來,只是此刻雙腿無力,不知是怎麼搞的。
但見天空中烏雲漸漸密布了起來,肅殺一片,又有大雁北飛,老道士抬頭見這便要下雨,頓時拉起稻草,道:「草,咱們快走,要下雨了!」
稻草一手捂著腦袋,一手拉起了小花,邊跟著老道士走,邊道:「我怕是染上了風寒,應該沒事,就是頭疼。」
三人風風火火在這荒郊野外找著地方避雨,但見遠處小山又一個山洞,三人連忙跑了進去。
這山洞潮濕,偶爾落下幾滴水來,四下漆黑一片,看起來已經些許年來沒有人進來,三人找了地方便坐了下來,老道士看到這山洞中有一些蜘蛛留下的大網,便揮起了大旗,似乎是想將這些蛛網去掉。
陡然空中一聲霹靂,但見紫色的閃電劃破天空,便聽到「轟轟隆隆」的雷鳴聲,隨即又是瓢潑大雨從天而降,拍打起些許水花四濺。
「怕是今夜就要在這山洞中過夜了,等進了城,就找間客棧,還有你們兩個小廝的糖人,我這老道士好可憐…」老道士對著山洞外說道,前半句似乎是自言自語,後半句明顯是給稻草和小花聽的。
稻草聽了老道士的話,登時便忘記了頭痛,直接站了起來,怒道:「臭爺爺!你想耍賴!」稻草心中怎能不氣,這老道士明顯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不想給糖人,所以才博取同情。
老道士沒有說話,轉過頭沖著稻草嘿嘿一笑,便不了了之的坐在了地上。
稻草也見老道士沒有再說話,也不追問,便兀自看了一眼有些害怕的小花,連忙坐在小花的身邊,兩隻大眼睛抬起頭,看著山洞頂上。
只見山洞頂上有些許紅色的小光點,看起來很是好看,山洞此刻黯淡無比,加了這些小紅點,便好似夜空一般。不一會,便見幾個紅點動了一下,稻草心中一驚,連忙抓緊了小花的胳膊,道:「這紅點是什麼,好嚇人,不動還會好看點,這一動怎麼好像是活物?」小花聽了稻草的話,無害的看了一眼稻草,又看了一眼洞頂的紅點,道:「沒有動啊!」
老道士聽到二人交談,也緩緩抬起頭,便在這時,又是一道閃電劃過天空,那一霎間將山洞照的猶如白晝,那山洞頂上的,哪裡是紅點!乃是一個一個灰褐色的蝙蝠!
稻草嚇得連忙拉起小花,跑到老道士身邊,搶過了大旗擋在身前,對著老道士道:「你年紀大,膽子大,這大旗我倆要了,你自己好好坐著吧!」
「哎呦,我的稻草喂!你這個白眼狼!誰說我老道士就不怕的,這可都是吸血蝙蝠啊!我快些逃出去,不然這蝙蝠睡飽了,定然會拿我們幾個開胃!」老道士抱怨著,便站在洞口回頭說道,做好了逃跑的架勢。
稻草見老道士要逃跑,將大旗交給小花,隨即眼珠提溜一轉,看了老道士一眼,從懷中拿出了那面鏡子,對著老道士搖晃了兩下,氣人道:「我有寶貝,不怕蝙蝠,爺爺出去淋雨吧!」
老道士轉過頭,看到稻草手中的寶鏡,似笑非笑道:「你小子,我就知道那天就回去偷了人家寶貝,還騙我說拿糖人!這東西也有用,我也不出去淋雨了,算上我一個怎麼樣?」
「呔!你個老道士,我和小花的寶貝,不分給你!」稻草愛撫了鏡子兩下,心疼的說道:「不過,你要是給我們買糖人就成!要是沒有糖人,就不算你!」
老道士隨即三步兩步便湊了過來,坐到了稻草身邊,很是恐懼一般的抬著腦袋,看著頭上的那些紅點,口中念念有詞:「諸天神佛,保佑我老道士不被吃掉!」
三人便如此坐在山洞中等待了起來,誰也不敢睡覺,畢竟誰也不知道這蝙蝠到底怕不怕這鏡子。
稻草抬頭,看著洞外那瓢潑大雨,又忽然想起那蛇女送給自己的玉牌,和自己脖子上的玉牌,不由心中有些悵惘。
秘密,稻草還是知道的,話說在稻草六歲的時候,便問過了老道士,自己的爹娘在哪裡,老道士只告訴稻草他爹娘都在玉牌里。稻草從來沒見過爹娘,平時都將這玉牌當做寶貝,而如今卻忽然得到了另一塊玉牌,不知怎麼,忽然升起了鑽進玉牌里看一看的想法,想到這,稻草不由伸出小手,握緊了胸前的玉牌,隨即陡然生出了一種想要揭開秘密的想法,他連忙拉住了老道士的胳膊,搖搖晃晃道:「爺爺,你說學道就可以看到我爹娘?」
此刻小花也聽到了稻草的話,隨即心中一顫,兩個大眼睛迷離的看著稻草,似乎要滴出水來。
老道士緩緩轉過頭,道:「你不是說糖人最大嗎?怎麼又要學道?看你爹娘?」
稻草裝模作樣的兀自坐直了身子,沒有注意到此刻已經身子顫抖的小花,便道:「我想通了,我快吃夠糖人了,我要學道,以後鑽進這個牌子里找我爹娘!」
老道士緩緩搖了搖頭,但是心中卻讚嘆不已,這稻草平日都是將糖人放在第一位的,如今心性卻轉變,不由不說這小子怕是有些懂事了,想到是,老道士眉頭緊鎖,眼睛似乎又深邃了一些,道:「我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教你的,如果你想鑽進那個牌子里,我沒本事,我只是個算命的,因為我學的是師門裡的偏門,平日來告訴你的也是偏門命理,你要是想修道,我可以送你入師門,只是不知道你離開了你爺爺我,還能不能過下去!」
稻草不由托起了下巴,糾結了起來,便又想到了自己沒有見過面的爹娘,沒有說話,又看了看老道士和身旁的小花,心中思量,不知孰重孰輕,只是坐在那裡兀自思考。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雨點仍舊稠密,不知已經過了多久,此刻黑暗已經將稻草包圍,自己已經跟著老道士飄搖八年,自然是生了感情,這老道士從小照顧自己,在自己心中就是親爺爺,可是那沒有見過面的爹娘呢?又要如何呢?要爺爺還是要爹娘?想到這,稻草轉過頭看了一眼已經熟睡的小花,又拽了拽看著洞頂的老道士,低聲道:「爺爺,我選你,我不學道了,學了道雖然能見到爹娘,但是就見不到你了!」
老道士聽了稻草的話,不由心中翻滾,猶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蒼老的大手摸了摸稻草的腦袋,聽著洞外稀里嘩啦的雨點,道:「誰說你學道就見不到爺爺?天下之大,雖然超乎你的想象,但是你我祖孫緣分,豈會就此作罷?如今見你長大成人,我心中也有了些安慰,他日便送你入我師門,至於這小花,也一同陪你!」
稻草看著老道士,緩緩點了點頭。只是心中仍然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