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蒿里長吟人消瘦
世上經常有兩種人遊離於俗人之外,一種叫氣質,一種叫棄治。
氣質的人,對棄治的人的挑釁,也是一笑置之,微微點頭道:「吾在此地徘徊無盡,雖是第一次見姑娘,卻隱隱有一種熟稔之意,姑娘當是識得吾,而吾卻未曾識得姑娘,若不棄,不妨講述一二。」
葉璣羅看了他許久,眼底的異樣慢慢斂起來。
不一樣,他太乾淨了。
乾淨的眼神,乾淨的氣質,乾淨的衣袂輕揚間,彷彿這世間一瞬間如幻靜好。
「我的故事……不短,不過說起來也不繁瑣,不過是一個暗戀到水到渠成的故事,別人問起我是不會說的,你想聽,我就說了,要從很久以前說起……雖然不會比你更久,你不要嫌我煩……」
琴仙一副聆聽的姿態,優雅得體,微笑地聽著的是那些凡人間女兒家細小的心思,不嘲笑,不指摘,只在哪平靜的講述聲或轉折時,眼神稍有迷茫。
她說的分明是別人的故事,看著自己的時候,卻像是在講述的是一個陌生的自己。
「……發現自己覺得珍之慎之的回憶是騙局時,我想過要結束自己的念想,但那時小,不知道這世上比情更容易烙印在心底的,就只有恨了。」
「他這個人,不願意相信感情,所做的一切都是依照對自己最有利的的判斷,而且不可能妥協……好吧,遇到我之後妥協了很多,至少現在對其他人不是殺與不殺只在第一眼印象好不好這樣的事上了……」
「自己捫心自問了快一百年,波折多,誤會多,拚命找理由矯情,最終也沒能矯情到底,他心疼,我就覺得矯情沒意思了。」
「你別這個眼神看我,我喜歡他和討厭他的行為是兩碼事兒,不過想想看,我和他也確實喜換互相較勁多一些……每個人相處方式不同吧。」
「別想多了,說的就是你。」看著他疑惑的面容,葉璣羅搖搖頭道:「你在這裡徘徊的太久了,到底也不過是一縷過去的執念,與如今的你無關……我可以這樣認為嗎?」
琴仙眉眼安靜地抬頭看了看空懸的忘川,閉上眼,伸出手在空中做了一個虛撥的動作。
……這個動作,歐陽少恭也做過。
指間翻飛一剎,忘川河動,月華如墨染清池氤氳而下,天地靜寂,卻是挽了月華為弦,蒿花作骨。
琴仙收回手,輕聲道:「吾名太子長琴,在忘川河下徘徊無盡年歲,也曾自這些陰靈心中聽到人間時殊世異……如你所言,紅塵莽莽,或能令吾面目全非,但吾此時初心未曾稍改,此身將燼,平生唯憾空負故友長約,待你有朝一日見吾故友,便說與它聽吧。」
葉璣羅微微一愣,遲疑道:「你……要消散了嗎?」
「然,若你不來,我猜這最後一曲也唯有奏與這蒿雪月明聽了,我會彈奏得久一些,若將來吾友到此,也可聽到迴響不絕……算是,吾以太子長琴之身,在這世間留下的最後一點執念。」
葉璣羅覺得自己就像個無能為力的看客,眼睜睜地看劇情跌宕起伏,只能坐在看台上默默地感傷流淚,而台上的人,失去的依然在失去,挽不住的依舊挽不住。
琴聲很平和,平和到風停水息,卻平不了人心。
——我若是這一次阻止不了你,你是不是也會像現在這樣,讓我聽著你彈上最後一首曲子,最後一次,溘然長逝。
心亂了,半闕宮商都未曾聽進心底。
裊裊琴音,轉過了忘川無數個魂之彼岸,送了無數心懷執念的魂靈逝水遠去,戛然而止。
太子長琴轉過頭,目光穿向葉璣羅身後。
過去的太子長琴看著未來的自己,如今的歐陽少恭卻只是淡淡一眼對視過,目光便落在微微僵硬的葉璣羅身上。
長琴點頭微笑了一下,身形開始慢慢變得透明,對著葉璣羅道:「……這後半闕,看來不該由吾奏與你聽。」
目送他慢慢化作螢火遊離,心頭埋下半坯苦壤,澀然。
「我等著贏了之後聽你後半闕曲子。」
走近,一手挑起一縷雪白長發,歐陽少恭微微側過頭,眼底神色辨不分明:「你該是知道這次我勢在必得。」
一聲輕笑,電光火石地一轉身,白色髮絲自之間流走一剎那,璀璨金芒過眼,重劍壓至他喉間。
異色的眼睛狠狠地,像是要咬下一塊肉一樣,啞聲道:「承蒙教導至今……老師何不驗收一下我這重劍分量幾何?」
……
忘川蒿里·中洲。
百里屠蘇閉上眼回憶了許久,腦海里母親的面容猶然在眼。
與那時焦冥構成的虛無表象不同,雖然是魂靈一般的虛幻,依舊是記憶中的模樣,恬淡沉靜,眉眼依稀帶著幾分褪色的嚴厲……
「娘……」
低嘆過後,無言的感傷遊離在腳下蒿海中。
方蘭生遠遠地看了一眼,搖搖頭四處張望起來。
女媧娘娘說已經將葉璣羅送到這裡,不知道是在什麼地方……這個忘川蒿里,徘徊著無數亡靈生前最為眷戀的事,相關的人走到這裡,在蒿花海中遊盪的時候,那些死靈的幻影就會出現。
「蘭生,你在看什麼?」
「我在猜,姑姑那樣的,經歷過很多的人,也有父母嗎?或者說也有值得挂念的人嗎?」說完,自己撓撓頭道:「是我傻了,誰都是爹娘生出來的,她一定也有,也許還不少。」
但襄鈴臉色就稍微有點發白了:「……你是說,以前有認識過的人,死後或許還會來跟著我們嗎?」
方蘭生:……
#咩咩宮教導我們,在妹子們感到害怕的時候就是山河又被同門爆了你也不能慫#
#站出來體現你狂霸酷炫的一面,才能讓妹子么覺得你就是男神#
彼時葉璣羅還經常和方蘭生念叨一些『泡妞技術哪家強,太極廣場找純陽』這樣不明覺厲的話,想來也是極正確的。
碰巧整個團里誰都可以怕鬼,就是方蘭生不怕鬼,小時候算命先生就批字說此子有斗戰勝佛之相,眉睫所見群邪辟易。
於是方蘭生繼上次被葉璣羅坑過之後重整旗鼓第二次挺直了腰桿從懷裡拿出一隻金鑲玉的羊脂鐲子:「襄鈴莫怕,我們方家世代……嗯,三代以降妖除魔為業,你帶上這個那些妖魔鬼怪就不會靠近你了。」
「啊?」
「其實這個鐲子是我娘給我未來的媳……」
方蘭生話說到一般,忽然一陣勁風掃過,蒿草在一片金色烈風中粉碎開出一道長長的空地,眨眼間一個金色的影子瞬移般三段衝刺,臉色不善地從方蘭生身邊一閃而過。
方蘭生看著被撞飛的給未來媳婦的鐲子:……
等到一聲清脆的玉響過後,方蘭生回過頭來幽幽地看著葉璣羅。
「嗯?小蘭你也在這裡呀,你剛剛有沒有看到你少恭哥哥……你這是什麼眼神0.0?」
方蘭生很冷靜地對葉璣羅說:「姑姑我和你商量個事兒。」
葉璣羅:「……啊?」
「我今年二九年歲,想想也該定親了,就算不為自己著想也要為我爹我幾個姐姐著想。」
葉璣羅:「所以?」
「所以請你不要總是在如此恰當的時機衝出來破壞我的終身大事了,而且你看按正常劇情而言你現在這個階段連孩子都應該抱上了,你告訴我你為什麼不結婚?結婚很難嗎?你現在還把少恭掛著九九九九九的懸賞你以為我們都沒看到嗎?不作死你就痛苦嗎?這劇情就沒辦法發展了嗎?」
葉璣羅:Σ(っ°Д°;)っ?!我的徒弟為何突然如此犀利?!
葉璣羅完全被震驚了,看著方蘭生一臉心塞地轉頭離開,回頭問同樣被震驚到的襄鈴:「他怎麼了?」
襄鈴把摔成好幾塊的玉鐲子撿起來,一臉認真道:「大家都說你沒吃藥,他很擔心吧。」
葉璣羅:……
……
楚隨風臉色不太好,他便是遠在幽都都已經在歐陽少恭虛影落下的同時,聽得到已經有大片海族驚懼騷動了。
東海,有什麼東西出來了。
「……我不知道他在做什麼,不過看起來像是耗費不少力氣,不然早就真身過來帶我走了,剛剛那一點幻影,也不過說了兩句話就散了。」葉璣羅拂去泰阿劍身上金色杏葉的蒿絮,眉梢輕皺:「我來著這之後,女媧和你們說過些什麼?」
這事兒本來就發生在海族的地域,楚隨風臉色也不好:「九州地氣,龍頭入東海,原本以為單單以人力無法撼動,沒想到是借用他界之力……只手將那雷雲之海一界自虛空帶出,他這人來歷不凡,實力更是莫測……嘖,超出預料外了。」
「那怎麼辦?」葉璣羅一歪頭道:「你看我需不需要提前給所有人辦生命保險?感覺我二叔又不出手,喊人圍毆有點不妙啊。」
「大王求別說不吉利的話→_→」
「你以為我想說嗎?我是t啊你造嗎?不管誰來仇恨都妥妥地在我這呢!你有淵嗎親~?沒事你不用回答,你有沒有淵我這都有探梅么么噠。」
菊花一冷的龍王爺:「求放過……」
最終龍王爺還是抹乾凈眼淚說要先去帶著葉璣羅探探情況,其他人先不要去,該回家探親的探親寫遺書的寫遺書,然後自己就不知念了段什麼咒語,眼中藍色的如海水一樣的微芒慢慢明顯起來,隨即那一身白衣騰起大片白霧,隨即整個忘川響徹一聲低低龍吟。
葉璣羅抬起頭,一頭長百丈余,五爪白鱗的藍眸巨龍騰空而起,龍頭一轉騰空而上——
「身為土豪我還從來沒見過如此高大上的座駕,來乖讓我搭個便車么么噠~東海走起~」
「卧槽……」
作者有話要說:卧槽……今天收到通知說我上一篇*文有不和諧章節被抓包了qaq
我蒼生那篇哪裡不和諧啊啊啊啊qaq……
受到了傷害_(:3」∠)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