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緊貼的手
不應該的。
樓凌峰處於強烈的震驚當中,隨即極力叫自己鎮定下來。
若是凌逸已死,那自己的生命也支持不了多久,但除了感覺不到劍訣的聯繫之外並沒有什麼異常,凌逸一定還在某處好好的存活著。
能夠隔絕劍訣之間羈絆的情況,只有對方不與自己在同一個位面當中。
凌逸不可能突然飛升,那麼唯一的可能就是被眼前的木陽仙人給關在空間縫隙中了。
想到自己曾經被鎖在空間縫隙中的場景,樓凌峰心中一陣后怕,他不敢想象凌逸此刻正在遭受著何等的痛苦。
眸色一沉,樓凌峰開口:「凌逸呢?」
「凌逸?」木陽仙人胸有成竹地笑了笑:「他就在附近,只不過你看不見他罷了。」
心中的料想成真,樓凌峰語氣平淡但卻不容拒絕:「把他從空間枷鎖中放出來。」
木陽仙人挑了挑眉並未答話,半晌后才笑著應聲:「好啊。」
見他居然點頭,樓凌峰也十分乾脆:「說出你的條件。」
「把純陽劍給我。」木陽仙人攤開了手,一張老臉上布滿了笑意。
凌逸在手上,不怕他不同意,木陽仙人有著十足的把握。這兩個人一直在一起,兄弟間的友誼定是非凡。好兄弟的命換一把劍,想必他自會權衡輕重。
樓凌峰略一遲疑,道:「若我說不呢?」
「我知道你不會拒絕的。你是天才,我也不想看見一個天才在我手中殞命。」
不用撕破臉皮的話自然是好,在這裡殺掉純陽劍的主人定要費一番功夫,產生的劇烈波動八成會引來百川宗的天仙。消耗過多的真氣到時候逃跑起來成功的幾率並不高,木陽仙人對形勢看的很是清楚。
「哦?」樓凌峰不在意地斜眼睨了一眼:「我殺了你徒弟,你不找我索命了?」
提到傅清塵,木陽仙人頓時一愣,隨後瞬間便恢復如常,只是那隱藏在寬大袖袍中的手卻是緊緊捏在了一起。
「唉,我若是要殺你,你還會乖乖把純陽劍給我嗎?」木陽仙人搖搖頭,臉上的悲痛之色轉瞬即逝,他勾出一個笑容:「我也有我的苦衷,純陽劍對我來說有特別的意義。在方才我把所有的事都告訴給了凌逸聽,若你答應我的這個要求,我自是能讓你們再度相見,我的苦衷你也會知道,若是不能,那我也只好……」
脅迫的話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樓凌峰已是心下瞭然。
「好,我給你。」
乾脆的話語聽得站在半空中的凌逸呼吸頓時一滯。
一直緊張望著外面的情況,木陽仙人直接拋出自己的目的,凌逸還以為樓凌峰會拒絕,可是沒想到他居然答應的如此乾脆。
你曾經不是說過,會用性命守護那把劍的嗎?
懸著的一顆心是難以言喻的心情,凌逸瞪起雙眸看著樓凌峰一臉平靜的把純陽劍遞給了木陽仙人。
滿腔的疑惑與質問皆是化為了不能置信的表情,凌逸緩緩搖了搖頭,他絲毫沒想到樓凌峰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但隨即凌逸就釋懷了。
他想起當初樓凌峰是被劍氣所傷,才不得已死馬當作活馬醫學了《純陽劍訣》。
不是純陽劍的主人,在碰觸劍身的時候,神劍竟然沒有發出抵抗的猛烈的傷人劍氣,這實在是讓人匪夷所思。
除非那把劍並不是真的純陽劍。
不是真的,那就是假的了。
想到這凌逸安了安心,繼續看著事態的發展。
木陽仙人滿臉狂喜之色,斑駁錯落著的灰色粗筋突起在手上,那雙滄桑的手一下一下輕輕拂拭著純陽劍的劍鞘。
「現在能把凌逸還給我了吧?」樓凌峰眼中並無異常,平靜地說。
手上的動作沒有停下,木陽仙人的雙手微微顫抖著,臉上帶著一分讚歎一分驚訝,餘下的八分皆是貪婪。對於身旁有人在說話這件事,他彷彿充耳未聞。
木陽仙人把純陽劍微微拔出劍鞘稍許,瞬間便見得凌厲的寒光一閃,仔細看了半晌,如同在辨認著神劍的真假。
樓凌峰按捺住內心的焦急,靜靜等了片刻,待得木陽仙人稍微平靜了一些,這才再度開口道:「摸夠了嗎?凌逸呢?」
木陽仙人彷彿確認了純陽劍是真的,怕對方反悔,迅速把劍丟進了儲物戒指中,然後笑了一聲:「呵呵。」
樓凌峰蹙了蹙眉,說:「劍也給你了,該是履行你的諾言的時候了吧。」
「諾言?什麼諾言?」木陽仙人臉色一變,瞬間恢復了之前的陰冷之感:「我對你做出過什麼承諾嗎?」
「你……」樓凌峰沉了沉臉。
就知道這老狐狸會反悔。
「你之前的猜測是對的。」木陽仙人渾身散發著生冷的氣息:「凌逸確實是被我關在了空間縫隙中,而且我也說過,他就在這附近,只不過你看不見而已。」
「少說廢話。」樓凌峰的臉色十分不好看。
「這可不是廢話,我只是在提醒你凌逸在哪裡而已。」
緊鎖著眉頭,樓凌峰嘆了一口氣:「想不到萬木派德高望重的木陽仙人竟會欺騙我這一個金丹期的後輩……不過算了,空間枷鎖也不是什麼太大的問題,我只有央求宗主把凌逸放出來了——希望他看在我曾經是百川宗弟子的份上會幫我這個忙。」
「宗主?」木陽仙人滿臉自得之色:「你以為這我隨手撕開的一條空間裂縫?我為了施以這個空間枷鎖,可是消耗了不少真氣的。」
「什麼意思?」樓凌峰目光一凜。
「哈哈!」木陽仙人大笑兩聲:「你心裡不是已經明白了嗎?百一他是有能耐破開我的這個空間枷鎖,可是我在空間大道上的造詣也不是浪得虛名,他想要救出凌逸最少也得五個時辰,那時候凌逸早就遭受千般折磨而痛苦的死去了!」
樓凌峰感覺空氣中的氣息彷彿在瞬間凝滯了,愣了好半晌才回過神。
沒有啊,什麼狗屁折磨啊,根本沒有,凌逸慌然朝樓凌峰叫道,可是無論他怎麼叫喊,對方都聽不見分毫。
「你再說一次。」聲線中夾雜著十足的冷意。
木陽仙人得意地昂著頭:「百一他也不可能來到這裡了,你殺了我的徒弟傅清塵,你以為我真的會那麼輕易放過你?現在純陽劍在我手上,沒有純陽劍的你,只不過是一個金丹期的普通修仙者罷了。要取得你們的命給我徒弟做陪葬,那還不是小事一樁?」
「要拿我和凌逸的命給傅清塵當陪葬?」樓凌峰眸色一沉,情緒也變得不再穩定:「他是什麼東西?殺了就殺了!」
「好小子。」木陽仙人不怒反笑:「我現在就來取了你的小命!」
別衝動啊!
凌逸叫著,但在半空中只能是干著急。
什麼折磨的事他不清楚,不過至少到現在都還是安然無恙,但是若樓凌峰和木陽仙人起了衝突,那自己可是不知如何才能出去了。
「受死吧!」木陽仙人說完這句話,揚著一臉的陰狠笑容沖了過來。
樓凌峰失去了冷靜,反手抽出真正的純陽劍便把襲來的攻擊擋了回去。
純陽之氣縈繞在劍身,樓凌峰體內純陽之力在剎那間暴漲,一股劇烈的威懾力頓時猛然散開。
霸道的氣息毫無阻攔的在空氣中四散,叫囂著不斷擴散,瘋狂肆掠開來彷彿要將周圍的一切都盡數填滿。
「什麼!?」木陽仙人瞪大了眼睛,隨後便反應了過來:「你、你給我的純陽劍是假的!」
「對啊,是假的。」樓凌峰抬了抬下顎,扯開一個張揚的笑容:「論境界我是不如你,不過你之前已經消耗了太多真氣,而我卻有上古神劍做武器——我們來比劃比劃可好?」
話都已經說開了,現在也毫無退路了,木陽仙人定了定心神,道當下把這人給殺了,也是能把真正的純陽劍給弄到手的。
「你居然敢欺騙我!」木陽仙人惡狠狠道。
「你方才也不欺騙了我嗎?我只不過是還了一個小禮罷了。」
「今天你必須死!」木陽仙人吼著,隨即快速後退了幾步,自懷中掏出一顆恢復真氣的丹藥朝嘴裡一丟,喉嚨一動,便是咽了下去。
「怎麼,你怕了?」渾身環繞的氣息霸道而凌厲,樓凌峰被凌逸此刻正在頻臨死亡的情況擾亂了心境,「冷靜」這個詞早已被他拋之腦後。
「就讓他們先陪你玩玩吧。」
木陽仙人打了個響指,只見守在百聞仙人身邊的那十幾名萬木派的修仙者獃滯的目光中皆是精光一閃,隨後便齊齊沖了過來。
掏出各自的法寶,十幾名修仙者的手段招招致命,下手毫不留情。
手中寬厚的劍身一揮,隨著「叮叮叮」與劍身接觸的響聲不斷響起,彈開那些法寶,樓凌峰輕鬆逼退了那些修仙者。
可是那十幾名修仙者卻是再度沖了上來。
再次被擊退,再次衝上來,如此往複,絲毫不顧及自己的性命,十幾名修仙者各各都不怕死,一直朝樓凌峰施以攻擊。
「嘖。」樓凌峰蹙眉。
看扮相都是萬木派的普通弟子,他並不想對這些人下狠手。
「哈哈!殺了他!」見對方手下留情,站在遠處的木陽仙人面露瘋狂之色。
十幾名修仙者得到命令,就如同是被線牽繫著的傀儡一般,各自的攻勢紛紛毒辣了起來。
樓凌峰在這些人的包圍下揮劍的動作也是艱難了起來,要想不傷到他們又要自保,只有擊退他們。
可是這些人就像是沒有自主意識一樣,一點也不在意會不會被純陽劍傷到,被擊退後只是麻木的再度沖了上去。
緊緊盯著眼前的場景,木陽仙人嘴中開始念念有詞了起來。
在半空中空間縫隙中的凌逸,此時正在緊張地望著下面的打鬥,驀然間噬心的痛苦卻是自心臟處傳來。
那疼痛充滿了撕裂感,瞬間便傳遍了四肢百骸。
四肢頓時酸軟無力,凌逸難受地捂住了胸口,失力之下倒了下去。
全身如同被刀一下一下剮過,凌逸不由自主發出凄厲的慘叫。這種痛苦,比之前在程羽手下被鞭子抽要強烈上千倍上萬倍。
木陽仙人抬眼一望,看到凌逸痛苦的模樣,目光中透出了無比的愉悅,嘴角也不自覺的笑了起來,那笑容十分詭異。
「你笑什麼!?」再度打飛幾名修仙者,樓凌峰看見了木陽仙人臉上的異常。
「哈哈!」木陽仙人大笑出聲:「凌逸現在正在遭受凌遲之苦!」
說罷大手一揮,在半空中凌逸此時的景象瞬間顯現了出來,他倒在地上掙扎的模樣落入眼中,樓凌峰的面孔都扭曲了幾分。
「要是不想看見他這種痛苦的樣子,就把真的純陽劍給我!」木陽仙人張狂地笑著:「我可以大發慈悲,送你們倆一個全屍!」
「你!」
半空中的慘象不忍再看一眼,樓凌峰雙眸通紅,震懾之下竟是失去了理智。
耳邊不斷竄入凌逸凄慘的叫聲,那叫聲十分無助,樓凌峰握著純陽劍的右手青筋爆起,心神在瞬間失守。
漆黑的雙眸中充斥著血紅的寒光,樓凌峰不再躲閃,對衝上來的修仙者狠狠劈了下去。
鮮血四濺。
沒有慘叫的聲音,沒有驚恐的神情,那名修仙者仍舊是面無表情,只是生命的氣息在瞬間離開了體內。無法支持著軀體繼續攻擊,那名修仙者直直倒在了地上。
其餘的修仙者如同沒有看見同伴的死亡一樣,麻木不堪地揮著手中的法寶發出新一輪的攻勢。
純陽劍不斷在半空中劃過,凌厲的氣息被鮮血的氣味蓋住,寬厚的劍身上染滿了鮮紅的顏色。
有血濺在頰上,樓凌峰彷彿未聞,機械地揮著純陽劍,把朝自己衝過來的修仙者盡數斬殺在劍下。
暴怒之下的實力如同洪水一般不可抵抗,十幾名普通萬木派普通的弟子沒有一個人能擋住樓凌峰的大開殺戒,但在木陽仙人的命令下他們卻連自保都做不到,只能徒勞的一次次衝上去開展攻擊。
毫無反抗之力,十幾名修仙者的生命一條一條流逝著。從那些修仙者爆裂的血管中噴射出來的血液在半空中四散,飛濺在樓凌峰的身上、臉上、髮絲上,把他的白衣染成了紅色,就如同穿著一件沾染著無數冤魂的血衣一般。
把最後一人斬落,十幾名修仙者的屍體散落在地上,樓凌峰站在屍體的中央,冷若冰霜的神情與他那被鮮血染紅的血衣形成了極大的反差。
樓凌峰頭緩緩挪動了一下,視線在屍體上掃視了一圈,唇邊扯開一個冷冽的笑容,他傲然立在那裡,渾身氣息森冷,猶如從深淵地獄中爬出來的修羅。
木陽仙人見著自己門派的弟子盡數慘死,卻是咧開了一個詭譎的笑容:「做的不錯嘛,樓凌峰。」
被這十幾名弟子纏上的這段時間,他的真氣也定是被消耗了很多,而自己卻趁著這個時機恢復了不少,木陽仙人暗道,就憑你這個僅僅金丹期的小娃娃,就算有純陽劍在手也是難逃一死!
樓凌峰黑眸一動,眸中的血光漸漸褪去。他手持著劍,一步一步慢慢朝木陽仙人走了過去。
木陽仙人也不慌,帶著笑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視線鎖在走過來之人手中握著的上古神劍上,他的目光中充斥著無盡的貪婪。
「你很有自信。」淡淡吐出一句話,樓凌峰在木陽仙人面前站定。
全身都濺滿了血跡,樓凌峰身上的氣息也不由得漸漸變得頹敗起來,讓他整個人看上去彷彿是不久前自屍體堆中爬出來的倖存者一般。
「死到臨頭你還……」木陽仙人張狂的出聲,但話才說到一半,卻是驚恐地睜大了雙眼。
手起刀落。
木陽仙人帶著滿臉的不可置信,眼睜睜看著自己已經與身體分離的頭一點點往下落,余有殘光的視線滑過胸膛、腿和腳,最後在地上跳動了幾下,沉寂在了無邊的黑暗裡。
木陽仙人到死也沒明白為何自己的性命會丟在一個只有金丹期的修仙者手中。
噴散出來的鮮血如同強勁的水柱一眼,一股腦的全涌了出來,沾在了樓凌峰面無表情的面頰上。
木陽仙人的身軀失去了支撐的一切,聲息也逐漸消逝,伴隨不斷朝外狂涌的血液,沒有頭的身體也不再動彈,橫著倒在了地上。
樓凌峰不再看木陽仙人,轉身在半空中搜尋著,視線在觸及到凌逸身上之後,漆黑的瞳仁中這才重新出現了一絲神采。
凌逸此時仍在地上掙扎著,他感覺全身都浸入在痛苦的深淵當中,渾身每一處地方無時無刻都遭受著最凌厲的凌遲。
嗓子早已嘶啞,嘴唇下意識的微張,卻是叫不出分毫。
「凌逸。」熟悉的聲音傳入耳中,稍稍喚回了失去已久的神智。
艱難的抬眼望去,凌逸褐色的瞳孔中微微張大,倒映出一個渾身血跡的身影。
「不要急,把極陰之氣自丹田裡引出來。」強壓住語氣中的顫抖,樓凌峰極力想讓自己的聲線平緩下來:「我知道你能做到的。」
當時驀然間被無盡的凌遲吞噬,凌逸四肢百骸都提不起力氣,在疼痛的腐蝕中竟是忘記了抵擋和反抗。
死死咬住下唇,凌逸躺在半空中,髮絲凌亂,額頭冷汗涔涔。
他強行分出了一絲神智,將其探入了丹田之中,按照樓凌峰說的方法把極陰之力緩緩引導出來,讓它一點點在經脈中流動了起來。
一邊與疼痛做著抵抗,一邊耳邊不斷傳來令人安心的話語。
「不要著急。」
「慢一點。」
「別傷到自己了。」
說著說著樓凌峰的話語卻是變了,聲線也變得壓抑起來。
「對不起。」
「我不該讓你一個人過來的。」
「對不起,我沒有保護好你。」
柔柔的極陰之力溫養著經脈,如同輕拂的微風拂過水麵一樣,凌逸覺得身上的疼痛持續在緩解,不由自主分出了心神去思考耳邊的言語聲。
在說什麼呢。什麼對不起。是我自己太蠢太自以為是,不自量力而又沒有警惕之心。
你無須同我道歉的啊。
可是乾涸的嗓子早已嘶啞,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瞳孔中映出的那個身影,顯現出一絲悲愴,那個男人半垂著眸,渾身布滿斑斑血跡,看上去竟是讓人生出幾分可憐他的心思。
身上逐漸有力氣湧入,凌逸想要安撫他,右手在半空中抓了抓,五指彎曲著,白皙細長的手指卻沒有抓住任何東西。
凌逸伸出手,感覺手指稍微靈活了一些,隨即朝樓凌峰的方向摸索過去,但在途中卻遭到了阻攔,再也前進不了分毫。
是不同空間之間的隔閡。
把手貼在那道看不見的膜壁之上,攤開的手掌做著無聲的邀請。
樓凌峰微微抬眼,視線的焦點匯聚在了凌逸的手上,露出一個略帶苦澀的無聲笑容,也把自己的手送了過去。
碰觸不到對方手心的溫度,但兩隻手卻是重疊在了一起。
空間上的錯落讓兩人無法十指交纏,但能疊在一起,這就夠了。
雖然摸不到,心卻是緊緊系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