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如此毒婦
章節名:【006】如此毒婦
左相府設下的七日流水席總算忙完,四公子墨譽來請百里婧去前廳,商量第九日的回門之禮。
公主下嫁與平民百姓不同,普通女子出嫁三日回門,千金之軀卻取「九」這個高不可攀的數,以示身份有別。
墨譽作為左相的第四子,也並非正室所出,可難得左相對他十分喜愛,連父皇母后都常常誇讚他品格絕佳,一表人才。不過,雖然他與百里婧同歲,因為幼時的某些原因她跟他並不相熟,再加上後來她在鹿台山上呆了四年有餘,所以,百里婧對墨譽的了解不過止於長輩的讚譽。
「大嫂,在相府中可住的慣?」墨譽邊走邊問道,翩翩少年眉目乾淨,嗓音清朗。
百里婧笑了笑,若她答不習慣,難道相府中人會為她另謀住處?左相的二媳婦三媳婦表面對她恭敬有禮,背後卻拿她當笑話一般肆意談論,足見她百里婧的名聲已經破敗到何等地步。墨譽雖然隻字未提,可保不准他心裡沒有這般想過。真小人和偽君子,誰比誰更高尚?
墨譽又接著問道:「大哥呢?大嫂今日可去探望過他?」
百里婧眼中湧起嘲諷之色,淡淡笑道:「不曾。」
木蓮走在百里婧身後,聽到這話,偷偷伸出手扯了扯墨譽的衣服,示意他不要再問了。
墨譽微微偏頭瞧了她一眼,劍眉挑高,他的雙手本來就背在身後,見狀,不動聲色地將木蓮的手給拍掉了,繼續道:「大嫂既然和大哥已是夫妻,為何卻對大哥的衣食住行不聞不問?哪怕大嫂貴為公主,我大哥病弱不堪,此舉也甚是不妥吧?!」
百里婧徹底被墨譽挑起了火氣,她向來驕縱,如果好言相勸倒還好,硬碰硬她絕對不會給人面子,遂停下腳步,睨著墨譽冷笑:「你想說什麼?不用遮遮掩掩,儘管說便是。」
木蓮急壞了,前兩天她才見識了墨譽的倔脾氣,若換作從前的婧小白,她也許還能拉的住,現在是半點法子都沒了,只能看他們劍拔弩張。
果然,墨譽也冷笑起來:「堂堂大興國公主,拿一個虛弱的病人當靶子,這種事你怎麼做得出?婚姻當以兩情相悅為前提,你事事都要爭強好勝,一時鬥不過便出此下策,於我大哥公平么?天下的男人那麼多,你為什麼偏要找他來糟蹋?」
兩人正好停在飛鴻池旁的海棠樹下,不遠處有木匠和石匠在修涼亭內斷裂的木欄杆,有些許嘈雜。微風拂過,早春的垂絲海棠一片一片地飄落下來,落在百里婧如緞般的黑髮上,又飄飄揚揚地落下去,掉在墨譽腳邊,安靜無聲。
木蓮左看看右看看,一句話都不敢插。
墨譽字字如刀,正好扎在百里婧的心尖上,百里婧一時啞口無言。
可不是么?婚姻以兩情相悅為前提,她這輩子都不可能有墨譽口中所謂的婚姻,她如果能想得那麼透徹,想到自己死去的鐵石心腸還有內疚的一天,她怎麼會選擇墨問這個病秧子?
木蓮以為百里婧會氣得跳起來,可沒想到,片刻的沉靜之後,婧小白的脊背卻越挺越直,下巴微微揚起,帝國公主慣常的傲慢逐漸顯現,不屑地笑出聲來:「墨譽,你應該打聽過我的惡性,我本來就輸不起,天下那麼多男人,我就願意糟蹋他,你……管、不、著。」
「你……」墨譽從未見過如此囂張不知廉恥的公主,氣得眼眸睜大,右腳不自覺往前邁了一步,有想要大打出手的姿態,然而終究是忍住,他恨恨一甩袖,罵道:「毒婦!」也不再顧禮儀,他兀自抬腳往前走去,將百里婧遠遠丟在身後。
「喂!你罵什麼!」木蓮對著他的背影大叫,「把話說清楚啊混蛋!」
墨譽頭也不回地走遠。
木蓮又回頭去看百里婧,見她唇邊仍舊帶著濃濃笑意,下巴仍舊桀驁地抬起,彷彿對墨譽的辱罵毫不在意。木蓮斟酌著開口道:「婧小白,其實我覺得……墨譽說的不是沒有道理,你就算再生氣也不應該嫁給一個……不,不是,我不是說你糟蹋了墨問……只是,你何苦糟蹋了自己呢?就算大師兄他是不對,可你也不應該……」
在聽到那個稱呼時,百里婧唇邊的笑容全部消失不見,眸中閃過濃濃嘲諷和怒意:「我的事與他何干?!這是我自己選擇的路,無論對錯,我會自己負責,不需要你們來指指點點!」
說罷,快步走過海棠樹,一邊衣袖擦到了低矮的花枝,紛繁的海棠花瓣頓時簌簌飄落。
「婧小白……」
木蓮站在原地,心裡難過得要命,不過幾個月的時間,婧小白再也不可愛了。從前在鹿台山上,這位帝國公主半點架子都沒有,哪怕是卑微出身如木蓮,也從未在她身上感覺到半分自卑和壓力,然而,現在,她渾身上下長滿了看得見看不見的尖刺,把身邊的所有人刺得遍體鱗傷,婧小白她自己……難道不痛么?
墨譽和百里婧一前一後進了前廳,左相墨嵩見了她,立刻放下茶盞迎了上去,幾位夫人、公子再不情願也都站起了身。
百里婧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示意他們不必拘禮,表情始終帶著淡淡笑意,頗為和善的樣子。墨譽卻一直綳著臉,丫頭給他上茶都嚇了一跳,向來和善親切的四公子臉色從未有過的差。
公主回門之禮事關相府名聲,因此今日一家人齊聚,除了左相夫人劉氏,二公子墨覺,三公子墨洵,還有他們的正妻榮氏,李氏。
左相共有四位公子,且年紀相差不大,長子墨問因身殘病弱,在相府並無任何地位可言。二公子墨覺是嫡出,素來在相府里橫著走,三公子墨洵是左相續弦所出,出生時雖然地位不高,可子憑母貴,他硬是將自己拔高了起來,與正室嫡出的墨覺常常相互使絆子。
百里婧對老二墨覺的印象最為深刻,因為他是京城裡有名的「四大紈絝」之一,她從小時候起就未對他正眼瞧過。可山不轉水轉,她現在偏偏淪落到這樣的境地,真是不可思議。
老二墨覺不是一個閑得住嘴的人,左相尚未開腔,他倒先說話了,手中捧著茶嘬了一口,視線瞄向百里婧,笑道:「婧公主,你怎麼一個人來了?我大哥呢?新婚燕爾,他近日身子可好些了?」
「覺兒!」左相喝了一聲,頗為不滿地瞪向墨覺。
墨覺半邊身子都斜在了左邊的椅扶手上,姿勢頗為慵懶,對左相的呵斥充耳不聞,一雙邪肆的眼睛仍舊盯著百里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