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再相逢

第十二章 再相逢

章節名:第十二章再相逢

「謝謝梅姨!太好看了!」我捧著兩套顏色鮮艷手工精細的女童衫,對著梅姨鞠了個九十度大躬。

「你這孩子,怎麼對我生份了?再說這些個客氣話我可生氣了!曦兒,哎,算了,我看么越看越覺得你這孩子性子倒像老馬呢?」梅姨溫和地撫了撫我的肩,輕輕嘆了口氣:「姨給你做套粉色的裙子可好?」

「不必了,謝謝您,我還是喜歡穿藍色的儒衫,像我爹一樣。」

又對著梅姨由衷地謝過一遍后,我在街上的阿婆那裡買了幾股絲線絞成的彩繩,像只麻雀似的一蹦一跳回家。

為了將「赤黑」(後來我打聽了才知道,這個名字是狗的意思)「小啞巴」這兩個稱謂從所有人的記憶里徹底清除掉,我不再稱呼他們阿弟阿妹,而是直呼其名「旭峰」「默言」,時間一長大家都跟著我這樣喊起來。

旭峰從開始的只說一個字,比如你問他什麼,他的回答要麼就是「恩」要麼就是扭頭不答,到現在進步到可以說上兩個字「好的」「謝謝」「不行」。老馬叔說他有不錯的武功底子,只是路子不正,在我們的再三央求下,他終於答應跟著阿叔學本事。兩人白天基本上都在一起,前天阿叔跟我們說旭峰其實很厲害,結果晚上我們三個就狂追著逼問了旭峰一宿,因為我們都太想知道,這傢伙到底如何個「厲害法」,不說清楚就別想睡覺。

回家后,我和默言燒了一大鍋的熱水,她剛開始有些怕羞,我費了好些嘴皮子才哄著小傢伙洗了個澡,她的身上留著大大小小深淺不一的疤痕,刺傷著我的眼睛和我的心。她天真無邪地看著我,比劃著手勢:不疼。我笑了笑,什麼都沒問。我們嘻嘻哈哈的拍水,然後自告奮勇地幫她搓背,時不時呵她痒痒,結果整得她撲了一地的水漬。

當她穿上梅姨做的新衣裳,甜甜地站在我面前時,我眼前一亮,高興了一會兒后,不知怎的竟有種想哭的衝動。我抱了她許久,認真地對她說:「阿妹,默言,好孩子,阿姐和阿哥們永遠永遠都疼你。」最後我們兩個哭成一團。

我把她又枯又黃的頭髮剪掉了一大段,只留下到肩膀的一截,用彩繩紮成一個簡單的馬尾辮,可愛極了。晚上我們做好飯,等瑞新和旭峰迴來,「嚇」了他們一大跳!兩個傢伙連說好看,默言還給我們跳了支舞,那裙子隨舞而動,美得醉人。

我笑得合不攏嘴,兩小子卻跟我剛開始的反應差不多,一邊笑著說好看一邊眼角漂著淚花。

三個弟妹都特別懂事,而我卻開始慚愧起來。默言在梅姨那裡幫忙,這孩子心思玲瓏手腳又勤快,很討綉坊一幫阿姨姐姐們的喜歡。瑞新現在非常受茶館老闆的賞識,而旭峰什麼事都幫我搶著做,阿叔說他練功極為克苦,經常是徒弟的獵物打得比師傅還多。

我也曾試著畫些比較抽象的畫拿到書局去賣,結果被人家噴得灰頭土臉回來,一想到書局老闆的話:我說公子,您這畫的是花兒嗎,還有這個,這個是人的臉嗎,怎麼比鬼還難看之類的,我就想學老鼠打洞。

沒有江南月的日子,我的心像缺了塊什麼,又似乎是破了個洞,不能言狀的失落感,使我越來越多愁善感。我開始頻頻地轉而瘋狂地想念,想念父母,想念他,想念俊山,還有翠雲,彩蝶,木桑爺爺……

直到那天,瑞新沖回家興奮地對我講:「姐姐!我們徐老闆說,他們家也有一副好箏,是從中原帶來的,他聽我說了你的事後,想請你去他的茶館工作,不是要你倒水掃地啦,他說只要你在茶館彈彈琴給客人聽就行了,就當是你平日里練琴那樣隨意就可以了!」

徐老闆中等個子有些偏胖,圓圓的臉圓圓的眼,跟我們這裡的人不同,他說話超有水平,什麼話經過他的嘴加道工出來,壞的變成好的,丑的也能變成美的,特別入耳,讓人覺得如沐春風。在我們這些個從來說話都是「一根腸子通屁股」,直來直去的少數民族人們眼裡,這種七拐八彎的委婉說話方式,簡直就是不可思議。

除了徐老闆和瑞新,茶館里還有徐夫人在幫忙,徐夫人聽說我其實是漢人,還是個女孩子的時候,對我熱情極了。他們夫婦只有一個兒子,現下在護城軍里當差,當徐夫人問我為啥穿著書生儒衫的時候,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搔頭,想了想答道,這樣比較帥。

於是,我開始了一種全新的生活。

茶館的名字叫「四海來客」,在大理城算是比較大的,位置也不錯,正處於十字路口旁邊。徐老闆堅持要我叫他徐伯,顧慮到我是個女孩子,思慮周全的他特意在茶館的東南角左右兩方擺上兩道屏風,而面對客人的那面則從樑上垂下一席編裁精緻的竹帘子,這樣客人們可以品茶聽琴,而我又不必擔心被人盯著,自由自在就當在家中一樣。

第一天上崗,說不出是種什麼樣的心情。

雖與江南月相差甚遠,多少卻也能談上是把好琴。當手指輕觸到琴弦的那一剎那,一種久違的感動包圍住我,那情感是如此豐富,有想念,有悲傷,有熱愛,還有若干說不出的滋味,而我又太迫切地需要,需要將它們渲瀉出來,不,是傾訴出來。

於是,我閉上眼睛,將自己封鎖在一個方外的空間,屏蔽掉外界所有的干擾,忘情沉醉在那澎湃,那激涌,那涓細交匯而成的情感世界里,用琴聲將它們滋潤,描繪開來。

我彈了一首問情。

曲子的原身來自一部電視劇的結尾,調子依舊,只是我把它編成了古箏版,加入了一些摧淚斷腸,凄迷柔軟的元素。

問世間情為何物?

問你,問我,問他,是有情,還是無情?

琴在隨心而動。

我終於明白,為何不管我從前如何苦練,娘她總說不夠火候,原來彈琴要的不僅僅是眼花亂的技巧,更需要的是彈者的一副真心一番真情!用了心,樂器才能「活」,注了情,曲才會「真」。

許久未練,我反倒更得心應手,揮灑自如。

重疊淚痕緘錦字,人生只有情難死。

那勾挑揉按,上下輕划,輪指顫動里,聲聲細韻,如泣如訴;那行雲流水般連綿不絕中,起伏成潮如夢如幻;那絲絲縷縷汩汩淙淙的流動下,纏綿繾綣著難捨難分。

一曲反覆,終聲消情收。只是餘音回蕩,似繽紛夢境般,令人猶自回味不舍。

片刻,茶館里,小窗外,爆出了滿堂彩,久久不息。

一個月後,四海來客茶館在大理聲名大振,每次我去上班,大堂內基本上是座無虛席。許多從大宋來的客人追問徐伯彈琴的人是誰,徐伯怕我惹上什麼麻煩,就謊稱我是他的侄子,師從江陵沈先生門下,性格內向,不願與生人說話。

那天,我懷著萬分激動的心情,領回兩世以來賺到的第一筆工資回家。我當然是興高采烈,瑞新卻是愁眉苦臉:「太不公平哇!這不公平,我在茶館跑前跑后辛苦了幾年,姐你才幹了一個月,憑啥工錢是我的五倍呀?」

大家笑得前俯後仰,我跟他說等到以後他當上大老闆,我的工資還得靠他發,他想了想后咬牙切齒大呼:「我以後一定一定要當上大老闆!」

三月節前兩天,我心情極好,坐在茶館里比平常多練了半個時辰,記得最後彈的一首曲子是「女兒情」。不知為何,最近特別喜歡這首曲子,難道是因為自己芳華十六了么?所以也開始滋漫那柔情似水的少女情懷?

就在我準備止弦收工的時候,瑞新一把掀開帘子奔了進來:「阿姐,你看這是什麼!」

我震得呆若木雞,久久不敢相信,我的江南月,父母的江南月居然回來了!我深情地摟著我的琴,就像摟著我深愛的人,撫了又撫,生怕這是夢境,不禁淚如雨下,泣不成聲。

半晌后,我才想起問他:「你從哪裡找回來的琴呀?」

他說是一個在茶館喝茶的年青的公子,剛剛囑他親手送給我的。

我急道:「那人呢?」

我朝他指的方向奔了過去,卻是人走茶涼,我又衝到門外,見一輛馬車正緩緩離開,瑞新攆了過來:「就是那輛車裡的公子!」

我們追了上去,車卻越跑越快,我邊跑邊高喊著:「公子請留步!」

車依舊飛快,一絲不停,就在我上氣不接下氣停步的時候,馬車的主人掀開了車后的帘子,與我打了個照面。

不敢相信,我傻傻地呆在原地,痴痴地,痴痴地望著他越來越模糊的身影。

那正是我前世的戀人,也是我今生一直尋找的人。

月光與星子

玫瑰花瓣和雨絲

溫柔的誓言

美夢和纏綿的詩

那些前生來世都是動人的故事

遙遠的明天未知的世界

究竟會怎麼樣

寂寞的影子

風裡呼喊的名字

憂傷的旋律

訴說陳年的往事

所謂山盟海誓

只是年少無知

告別的昨天

遠去的歡顏

究竟是怎麼樣

那一場風花雪月的事

有沒有機會重來一次

飄蕩在春去秋來的日子裡

是苦苦隱藏的心事

(來自周治平那一場風花雪月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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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縈相思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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