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鐵鷂子
章節名:第八十二章鐵鷂子
我猛然坐起,反壓住李元昊,在他腹部那道留有縫印的傷疤上細細撫摩著,用淚水察看著。
你是誰!我到底是誰!難道,你竟是旭峰的另一覺?
天啊--我緊緊抱住頭,腦中一片空白。
「怎麼了?」
「你這道疤是怎麼來的?」
他說他也不知道,只記得小時候跟僕人跑到外面玩,後來僕人死了,他自已渾身是血,被他父王救回來的時候,肚子上就已經被人縫合了傷口繫上布條。具體是怎麼傷的,又是被誰救的,全無所查。從那以後,他的體格變得越來越強悍,幾乎百毒不侵更不談生病,他父王十分心喜,請來巫師占卜,所佔的預言是,說他是狼王轉世。
從某種程度上,我接受了李元昊。
一旦有了某種聯繫,我就開始產生幻想,幻想他和另一個人是同一體。夜裡,我開始喜歡摟著他睡,撫著他肌肉發達健壯的臂膀,撫著,他肚子上的那道傷疤。是我在為自己找借口嗎?又或者,聯想本就是女人的通病。
在我這裡,他是迷離的,他不像是李元昊了,不像頭野蠻殘暴的狼,倒成了小哈巴狗兒;在他那裡,我也常常迷離,有一種古老的回憶在默默提醒自己,他曾是我的守護神。
在前往天都山行宮的路上,他豪情萬丈地為我指點著他的江山,他磨刀霍霍地力圖開創一個全新的西夏王朝。
一千年前的西夏是極美的,不同於江南煙雨,不同於汴京城的繁華熱鬧,也不同於大理的妙香佛國;這裡的天空是那麼的藍啊,藍得一望無際,藍得透明;這裡的水是如此的清澈,就像擁有生命的液體,它是活的;這裡的羚羊,鹿兒,是成片成片,不知道怕人的;那令人心生景仰的雪山,金子般顏色的沙漠,除了沙漠,雪山,峽谷,這裡更多的是遼闊豐盛的草場。
我有多麼羨慕那些牧民們哪!跟相愛的人在一起生活,做一對尋常的夫婦,有可愛的孩子。
「女人,你怎麼又哭了?」
「沒什麼,我喜歡那些羊。」
「可你從不吃羊肉啊?」
「我不是要吃肉!我是喜歡它們自由自在。」
「那是等它們長大長肥,再把它們吃了。」
「你--」
「好了好了,女人,本王以後不吃羊肉,只吃牛肉總行了吧?」
我們走得很慢,一路欣賞著風景,直到九月才到天都山。一到天都山,李元昊立馬搖身一變,冷冽而充滿殺氣!
他的文臣智囊團,武將特種兵,全部集結待命。
那時我才知道,原來這所行宮不僅是他的愛巢,更是他對吐蕃作戰的軍事搖籃。
當時,土蕃共有兩個地方政權,六穀地區的潘羅支政權很早就被西夏吞併,而土蕃廝(吐蕃贊普之後,廝乃佛子之意,是一種尊稱)政權則歷經四代。這一年,廝發動奪權鬥爭,並把首都從邈川西遷至青唐城,河湟地區的吐蕃政權被其牢牢掌握。遷都青唐后,廝進一步發展與宋王朝的關係,他沿用吐蕃贊普稱呼唐朝皇帝的慣例,稱宋朝皇帝為阿舅天子,宋王朝也累封其為保順軍節度使兼河西節度使等職,與宋王朝形成聯盟,共同對付日益崛起強悍的西夏。
由於土蕃的廝長期與西夏叫板,又佔據了重要的軍事據點,李元昊是必除之以後快。回到天都山,李元昊每日忙於與眾臣商討軍情,與眾武沙場操兵練陣,倒也顧不上我這頭。當時我還不懂,也沒有親眼見過什麼叫真爭意義上的軍事戰爭。每日里陪著阿理,教他學寫字和畫畫,偶爾也偷偷和他去校武場看看那些大汗淋漓的凶漢子們排演魚鱗陣。我的天啊,那哪是什麼魚鱗陣,我猜肯定是哪個文臣想出的文縐縐的名字,明明就是野狼陣。
說起野狼陣,就要再提提阿理告訴我李元昊手下的一支特種騎兵,名叫鐵鷂子。
「阿理,什麼叫鐵鷂子呀?」
阿理告訴我,鐵鷂子其實就是由西夏所有銳士中嚴格選拔出的精英鐵騎,每隊三百人,隊長全部是勇猛無畏的悍將。
鐵鷂子乃是李元昊所操練的王牌中的王牌,個個以一當百,平時充當李元昊的最高護衛,一但發生戰況,它就是李元昊用來衝鋒陷陣的「鋼刀前鋒」。這支騎兵裝備十分精良,跨下所騎皆是良駒,百里而走,千里而期,最能倏往忽來,若電擊雲飛;身披重甲刀槍不進,用鉤索絞聯,就算死在馬上依然不墜。鐵鷂子重騎兵最可怕之處在於,他們在一定程度上是無敵的,不怕弓弩,不亂陣形,衝擊力極強。
而所謂的魚鱗陣,其實就是一個個小隊聚攏,猛然朝對方防禦陣形以極速全部衝過去,雖說戰術簡單,可多點開花,每個衝擊點壓力都大到可怕,只要破了對方一個點,在這冷兵器的鋼刀時代,基本上就是肆意屠殺。
李元昊對軍隊的賞罰規定極嚴,真正做到軍令如山,無人敢不從。
賞功的主要內容有:在戰鬥中殺敵一人以上者都可得賞。殺的人多,賞賜也多。但如果殺了敵人,后又戰敗的,就不能獎賞;俘獲敵軍人、馬、甲胄、旗、鼓、金,總數在百件以上者,可得賞,俘獲越多,賞賜也越多,包括俘虜。在攻城戰鬥中,先登上敵人城頭,破城者;在我軍打敗仗時,能夠殿後抗敵,使全軍安全撤退者;對於虛報俘獲和殺敵數量者能夠揭發報告的人;帶路有功者;將領打敗仗,但其護衛、隊人能挫敵軍鋒者;挫敵軍鋒、大敗敵人者。獎賞辦法是按在戰爭中得及失人、馬、甲胄、旗、鼓、金等,在功罪相抵之後,功超過罪,分等級獎賞。
罰罪的主要內容有:遇戰,不敢戰而逃者;在戰鬥中打敗仗者;沒有按規定的時間、地點進軍、戰鬥、會合者;戰爭中不互相援助者;有戰爭中棄失本部人、馬、甲胄、旗、鼓、金,數量超過一定限度者;虛報俘獲量、殺敵量和買賣首級者;察軍、司吏徇私舞弊或檢查不嚴,以致出現虛報者;反之,誣告者也要獲罪;在戰鬥中,主將陣亡,或亡失旗、鼓、金時,該部的護衛、首領、押隊、親隨等都要受到嚴懲;戰鬥中,察軍擅自離開主將,又對戰事不了解者。處罰的手段有:處死,終身監禁,罰作苦役,杖刑和刺字,奪兵權,減、免官職。
看著熱血奔騰浴血博殺的演練場面,聽著殺聲震天金鼓雷鳴,阿理激動不已:「葛狄卡,你快看!我們西夏的勇士是真正無敵的!等我長大了,也要帶兵打仗!」
「傻瓜,你以為打仗是什麼?」
「就是厲害!」
「打仗就是殺人,搶奪。」
「那有什麼不好嗎?」
「如果有人打敗你父王,搶了我,你還高興嗎?」
「他敢,我父王是無敵的!」
「世上只有你一個父王,更多的都是無辜的老百姓,他們手無寸鐵,你父王要去殺了人家的男人,搶奪人家的女人和牛羊,害得他們的孩子失去父母成為孤兒,害他們的老人無人養老送終。他們過著痛苦的生活,每天在流血和流淚,在哭泣,這就是戰爭的結果,你還喜歡去打仗嗎?」
「可我們不打他們,他們就會打我們!我父王說,只有趁著對方還沒有足夠強大的時候,我們先下手為強,打得他永遠抬不起頭,這樣我們才能高枕無憂。」
或許,沒人說得清。這世上,有羊,就有狼,是羊對,還是狼對呢?
弱肉強食,優勝劣汰,本就是世間萬物的生存法則。
「葛狄卡,你為什麼哭呢?」
「我爺爺他就是死在戰場上。」
「他厲害嗎?」
「嗯,他是真正的勇士。」
「男人就要死在疆場,那樣才能當英雄!」
「傻瓜,當了英雄又怎麼樣呢?我們失去了親人,家裡沒有了男人,母親和妻子都在流淚,我們就會被人欺辱。」
「所以我們才要打呀!我父王說了,越打我們就會越強大,別人都怕了我們,誰還敢來欺辱你和我母親呢?」
當發現跟阿理說不明白時,我終止了這個話題,我估摸著,這就是李元昊給阿理的強化教育,說不定李元昊他爹也是這樣教育他的。
我想了很久,他要打仗,我根本阻止不了,只好在夜裡,在枕邊哄著他,求他:「王上,臣妾,想求您一件事。」
那些日子他練兵極其興奮鬥志昂揚,來我這裡也少了些,趁他心情好,我趕緊跟他上上「情感課」:「王上,妾,近日來夜夜夢魘,似有多人在對妾相求。若王上攻下氂牛城,千萬不可屠戮城中百姓,那些老百姓皆是手無寸鐵的善民,他們一定會對王上您歸心的。」
然而,他連騙都懶得騙我,在軍事上,他對我一改常態,語氣冷冽,叫我以後不要再管這些,只管做好自己的王妃帶好阿理就行。
景二年十月,西夏與吐蕃的戰爭正式爆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