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劍與鞘(3)
「小姑娘,覺得害怕的話,可以轉開頭或閉上眼睛哦。」
「啊……不,我沒關係的,謝謝您。」
雖然提議被拒絕了,面容和善的女醫生卻微微一笑,接著手法嫻熟地將針頭刺進黑髮少女的左臂。「你們都很勇敢,排在你之前的那些孩子也沒有一個怕疼或暈血。」她溫和地稱讚道,「不愧是來自名校海牙的學生呢。」
聽到這些話,旌姬只能應和著笑笑,說句「謝謝誇獎」。看來這裡的醫生並未被告知,今天的來客是名為「騎士團」的異能力者群體,不管疼痛還是流血,他們都已經在非自願的情況下見過太多——不過旌姬沒為此感慨多久,她更惦記做完了全套檢查、此刻正在餐廳等著自己的魅堂。「學姐,不用等我,你先去吧。」一向體貼入微的隨從探進來半個身子朝她招招手,「我後面還有幾個項目,別因為這個耽誤了你們吃飯。」
「那我就不客氣了~小菲,照顧好自己唷。」
旌姬按著針孔走出抽血室,和虞菲親昵地輕輕碰了下肩膀,才向大廳深處的餐廳走去。一繞過轉角,她就將棉棒扔進垃圾桶,同時眼疾手快地放下衣袖——在那纖細的手臂上,不要說出血,就連扎針的痕迹也已經無影無蹤。到長桌邊取了餐具和食物后,瓦爾基莉少女換上燦爛的笑容,在以同樣的表情迎接自己的戀人對面坐了下來。
「久等了,魅堂大人——您在檢查過程中沒有什麼異狀吧?」
魅堂明白旌姬想問什麼,便借給她夾菜的時機靠近了些,同時壓低聲音。「彩超很正常,只是不知胸部正側位片的結果如何。」他沉吟著說,「按照我的理解,『岡格尼爾』在我體內是以靈體存在的,應該不會被普通的醫療儀器探測到……你呢?」
「只有針孔癒合得有點快,不過沒人注意。」旌姬調皮地聳聳肩,心領神會的兩人便相視一笑開始吃飯。這時在人聲漸高的餐廳里,詩琪像只白蝶一般穿梭在少年少女們中間,體貼地到處詢問「有哪位針孔還沒止血嗎」「哪裡不舒服要說一聲哦」,最後停在了首席騎士的桌前。「魅堂大人,月寒大人有留言給您。」她淺鞠一躬報告道,「他有事先回去了,稍後由您帶領大家返校即可。」
「明白。辛苦你了,『南丁格爾騎士』。」
送走部下,魅堂看到旌姬正在專心刮掉糕點上的奶油,才暫時分神去想另一件事。做心電圖時,也許月寒認為自己沒有看到,但他低估了鷹王的眼力——那副表情僵硬、肩膀微顫的模樣,與那一天向自己說著「對不起」消散而去的神槍化身無比相似。
這個讓他們都流露出悲憫神色、自己卻一無所知的秘密……到底會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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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日,藍島外國語大學人工湖附近——
「論軟硬體設施,明明你們這所學校要好得多,皇非羽選擇據點的時候怎麼就沒考慮過這裡?」
行道樹下,兩個男性身影相隔一段距離而立,較顯年長的紅髮青年卻一臉恭敬地對眼鏡少年俯首。「因為大學這種地方實在太過混亂了,而且西宮建立據點時,我還不是『鋼鐵神宮』的成員。」輝因認真地回答,「請允許我彙報正事,非羽大人要我代他道謝——海牙,不,宇文家做出的反應簡直完全如您的推測,您果真料事如神。」
「呵呵,只要知道對方的最終目的,這種程度的預測又有何難。何況我與奧丁已共存千萬年之久,那傢伙在大戰來臨之際會如何做準備,對我來說早已不是秘密了。」
銀弦望著閃光的湖水,露出一抹看不透的笑容。「如果海牙此舉真的是宇文蒼王要取出神槍的預告,獲取這以後的情報恐怕會極其困難。畢竟如此大事,不能走漏風聲是基本常識吧。」輝因躊躇片刻,還是說了出來,「『宮』的行動若因此陷入瓶頸……還望您『海維格爾瑪之主』能夠借給我們力量。」
對話在這裡突兀地中斷了。就在「阿波羅」以為是自己說錯了什麼而暗覺驚恐時,黑龍的化身轉過頭來,臉上並沒有憤怒或責備。「你的態度還是老樣子啊,從『那夜』第一次見到我時起。」銀弦饒有興趣地玩味著他的表情,「究竟是什麼原因,讓你能一直發自真心地對我畢恭畢敬呢?」
「當然是因為,我一生也不可能忘掉那天您攝人心魄的雄姿。但最重要的是——」
雖然無法直視對方,輝因眼裡卻有無數種複雜的感情在盤旋。
「感謝您當年願意放我一馬,我才得以走到今日。您對我的意義,是『宮』里任何同伴包括非羽大人都不能比擬的。」
「——當我沒問吧,你的回答也太矯情了。」
銀弦像拿出言無忌的孩子沒辦法一樣短促地冷笑一聲,紅髮青年便也不再說話,滿懷敬意地對他行了一禮,才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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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士團」的體檢報告被送到海牙學院的當日,不巧市內一處景點遭到人工獸襲擊,部分騎士跟隨魅堂趕去了現場,報告書便暫時存放在月寒的辦公室里。之後沒過多久,北歐神王的化身就如事前商量好的一樣出現了。
「把御座和旌姬的給我,其他團員的回頭分發下去就行。」
剛遞出一份報告的銀髮青年愣了一下,馬上又找出一份一起奉給蒼王。蒼王表情平和地看過旌姬的檢查結果,打開魅堂那疊明顯厚出不少的材料時則皺起了眉。「御座的身體從普通人的角度看相當健康,這是件好事,但我需要你解釋一下你做的這些附註。」他把報告還給月寒,「『岡格尼爾』的情況怎麼樣?」
「回陛下,根據當時用『天照』做的同步檢查,它的狀態基本和魅堂一樣好,屬下認為最值得報告的是這份心電圖。」
月寒帶著凝重的神情把材料翻到最後,那裡附著的心電圖報告單不止一張——是兩張。
「魅堂的波形和心率都很正常,以他的特殊身份也不太可能患上什麼心臟疾病。令人驚訝的是,『岡格尼爾』被描記下來的脈動圖樣幾乎與他的心跳完全一致,屬下便試著對神槍的成長變化歷程做了一番分析……因為這已經不是常規醫學可以解釋的範疇,還請陛下僅將屬下的意見當做參考。」
黑髮男人點頭默許他說下去。於是,月寒深深吸了一口氣,開始集中精力在頭腦中進行歸納總結。
「神槍還是殘片狀態時,因為還未得到『生命』,對宿主就沒有任何影響,這一點有前七任御座為證。但在那個別有意義的颱風之日,它用強大的波動宣告了自己的『復活』,從那以後魅堂遭受的一系列不適反應,應該都是神槍的成長與他的生理活動步調不一致而起。而且魅堂比起前任的宿主們有更多靈力可用,神槍為了儘快長成,吸收起來不加節制,便導致魅堂的反應一次比一次嚴重——幸運的是,這種狀態沒有一直持續下去。」
銀髮青年看向附註中的某一處,那裡畫著一條醒目的紅線。「以『加尼米德號』事件為分水嶺,自那天之後,『岡格尼爾』就奇怪地安定了下來。不過,這並非因為它停止了力量吸收,而是它在日漸成熟過程中不斷自我調整,與魅堂生理活動的同步率越來越高造成的。如今這份心電圖更是說明,神槍的成長已達到最終階段,它無需再依賴宿主的供養了。」
「——所以你的結論是?」
明明早已不是「自己」的事,第五任御座卻覺得心臟在狂跳不止。他咬了咬嘴唇,報告出自己的診斷意見:
「魅堂已經可以擺脫『岡格尼爾』培養皿的身份,現在的他們,足以成為各自獨立的劍與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