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拜託
扶蘇見墨涵有些愣神,就又像小時候一樣用手颳了一下墨涵的鼻頭。溫柔地說到
「怎麼犯傻了?是不是怕我把你們怎麼樣了?」
說完,看了看冷在一邊的墨達他們。墨達心裡其實有些許的不爽。這個扶蘇,就算是和墨涵有婚約也是當年的事了,怎麼動不動就刮鼻子,一副十分親近的樣子。
墨涵也擔心墨達會吃醋,趕緊往後退了一步,拉住了墨達的手。扶蘇見狀,一下子明白了是怎麼回事。趕緊微笑了一下,道
「青狼長老,實在對不住。我和墨涵從小就熟悉,跟兄妹一樣的,您別見怪啊。」
見扶蘇如此解釋,墨達也只好客氣了
「好說好說,既然您和墨涵那麼熟悉,我們也覺得自在了許多了。敢問閣下是?」
扶蘇雙手交叉在小腹上,然後看著墨達的眼睛問
「青狼長老,您不知道我是誰么?我想墨涵妹子應該都告訴你了。今天我在教軍場看見墨涵就知道我的身份藏不住了。所幸我們開門見山好不好?實不相瞞,從你們一接近秦營,我就發現你們了,是我故意讓你們進來的。不然你們怎麼可能如此方便就能進得來這本來戒備森嚴的營寨?」
既然扶蘇都這麼直接了,墨達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了。索性大家都坦誠些,不過初次相識還是要防著一些好,先聽聽他說些什麼。
「我是故意讓你們發現這個藏兵洞的,而且沿途帶走所有的衛兵。你們想想,哪有不設衛兵防守的要塞呢?還留了黑布條做記號,生怕你們找不到這裡。」
墨達這才明白為什麼他們一路都這麼輕鬆潛入了,他追問道
「那為什麼要撤掉我們自己做的記號?」
「因為我必須確定你們一定要來這間大廳。」
墨達聽扶蘇這麼一說,反而笑了
「那看來是扶蘇公子請我們來的了?」
扶蘇大笑
「可以這麼說!可以這麼說!青狼長老果然反應機敏!看來還真是只有能您能幫我了了!」
聽扶蘇這麼說好像是有求於自己,可是大秦的王子怎麼會求助一個敵國的長老呢?能求自己什麼事情呢?墨達摸不清扶蘇的意圖,只好先表態
「公子但講無妨。只要是我墨達能做到的,一定竭盡全力!」
扶蘇先沒有急於講話,而是先請各位坐好,讓衛士上了茶點。然後鄭重其事的對著墨達和三王子分別鞠了躬,然後正色道
「如果沒有二位的支持,恐怕草原諸國和我大秦將永無寧日了,甚至會一起覆滅。」
墨達見堂堂大秦的王子居然對自己如此禮遇,急忙和三王子站起來還禮。他心裡實在不明白扶蘇為什麼會這樣鄭重,連扶蘇周圍的大秦衛士都對著他們一起抱拳。這些秦人白天明明還是一副唯我獨尊的樣子,怎麼現在都恭敬客氣起來呢?這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二位是不是認為這次秦人到婁煩來,是為了慢慢蠶食婁煩的土地部眾,進而拿下整個草原?」
墨達看扶蘇如此開門見山,加上白天三王子已經把和秦人對立的意思展示得十分明顯了。也就沒有在客氣隱瞞,點點頭道
「難道不是么?大秦運來這麼多的絲綢、糧食和器物不就是要腐蝕婁煩人的尚武精神么?又築城讓他們自己把自己圈起來,還讓婁煩人以為這是大秦的恩賜。」
扶蘇對於墨達這些話並不意外
「青狼長老高見。整個樓煩都沒有人能讀出我大秦給予援助的深意,看來白天三王子的遠見卓識也是受了青狼長老的點撥了。那我想問青狼長老一個問題,大秦既然要憑著恩威並施拿下婁煩,為什麼還要修築這要塞呢?豈不是多此一舉?」
墨達冷笑了一下
「你也說了,恩威並施嘛。建要塞就是要展示大秦的軍力。」
扶蘇搖頭
「那我應該把要塞修成關口啊,怎麼會修在山洞裡?藏在這兒,誰又能發現大秦的威武呢?」
墨達想的確是這個道理,肯定是有什麼陰謀詭計才藏在山洞裡的。但是自己實在想不出建造這樣一個藏兵洞的用意,於是攤開手說
「還是請公子賜教。」
扶蘇道
「我就不為難各位了。這山洞是等瘟疫流行之時,秦兵用來躲避疫情的避難所。
墨達還沒說話,三王子已經站起來了
「你說瘟疫流行?你怎麼知道會流行瘟疫?」
扶蘇頓了頓,臉色有些難堪。他站起來對墨達和三王子一拱手
「實在是對不住各位草原的部眾。這即將到來的瘟疫就是秦人故意散播的。這是丞相李斯想出來讓草原諸國亡國滅種的法子。」
聽到這兒,三王子立刻急了,一拍桌子罵道
「你們這些髒心爛肺的秦狗!居然想出這麼毒的法子!」
墨達倒是沒有太激動,扶蘇既然敢把散播瘟疫的事說出來就說明他不同意這個法子。看來,故意把他們引進藏兵洞,就是要告知瘟疫的事。他喝住三王子
「伊特格勒!怎麼對扶蘇公子說話呢。聽公子說完。」
三王子見師父發話,強忍住怒氣瞪著扶蘇。扶蘇又是對著墨達一鞠躬
「長老,多謝您的容忍。其實王子這樣激動我是完全能理解的,這個法子實在是太沒有人性了。作為秦人,我也實在是羞於啟齒。」
「那你要請我和三王子為你大秦做什麼呢?」
扶蘇見墨達說到正題上,解釋說
「我正是要阻止草原上這一慘絕人寰的悲劇,才特地把二位引來的。長老有所不知,我們今天的談話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聽的,白天您見到的大秦參乘和他帶來的四百多隨從就不能知曉。」
墨達聽這扶蘇話裡有話,問道
「怎麼秦人也要瞞著?難道這裡面還有小集團的鬥爭?」
「長老猜的不錯。只是這不是小集團的鬥爭,而是大秦和一股龐大的要顛覆大秦的勢力之間的鬥爭。」
這一下把墨達說蒙了。怎麼秦人還要反秦人?扶蘇接著到
「大家一定覺得奇怪,怎麼都是秦人,還要顛覆大秦天下。」
眾人點頭,扶蘇接著說
「諸位聽說過縱橫家么?戰國時最有名的恐怕就是蘇秦了。他主張合縱,聯合東方六國一起對付我大秦。這傢伙本來布衣出身,卻憑藉三寸不爛舌弄出個規模巨大的合縱聯盟來。當然還有以連橫之說聞名天下的張儀先生。這些縱橫家利用別人的**,憑藉口舌之利達成他們的主張,可以說是禍亂天下的元兇。」
說到這,墨達心裡有些不同意。怎麼能說是禍亂天下的元兇呢?只是政治主張不同而已,再說這些縱橫家也真夠牛的。言語間就能興一邦,也能廢一邦。看來禍從口出的道理在他們身上完全體現了。
「這些個縱橫家看起來要麼合縱、要麼連橫,好像為了自己的主張四處奔走,其實一個個根本沒有信義和底限。他們在各國不停遊說,就是為了不使天下同一,保持各國的制衡。所以才有了時而合縱、時而連橫的現象,背後都是這些縱橫之徒在搞鬼。不管是秦國、齊國還是趙國、燕國,只要是有利於本國就會花重金供養這些敗類。只有各國分裂、相互征伐發能讓他們獲得最大的利益,從勝利的一方源源不斷獲得財富。長老有所不知,這些縱橫之徒其實屬於一個龐大的組織,裡面間諜、刺客星羅棋布。如今大秦統一天下,這些個雞鳴狗盜之徒沒有了用武之地,所以他們要推翻了大秦,好讓天下大亂再起烽煙,他們就可以從中漁利了。」
墨達沒有想到這縱橫家居然還有一個龐大的組織,於是慨嘆到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壤壤皆為利往。像你說的,這些人為了自己得利都敢拿國家做買賣,不只是國賊還是欺世盜名的天下之賊。」
扶蘇見墨達說的這樣精闢,頗有些志同道合的意思,心裡十分欣喜
「長老高見。沒想到你我的治國理念如此相同!士農工商四民者,國之柱石也。商人排在最後,我看這些縱橫遊說之人還不如商人破爛。」
墨達曾經在首陽山的書壤中讀過各家典籍,知道「士農工商四民者,國之柱石也」出自管仲的《管子》。於是順著扶蘇的話說
「士排第一,是他們德行兼備,宣德於天下,恩澤於世人。農排第二,是因為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糧食是一切的基礎。他們辛勤耕耘才能換得天下豐衣足食、國泰民安。工排第三,欲善其事,先利其器。有了他們就能大大提高效率。商排第四,是因為商人要依賴他人生產和消費才能漁利。商人得人數不能太多,如果大家都去經商,都去依賴他人,則無人可以依賴了。他們不耕耘,而是靠利用人的**去獲利。人們**越多,他們的利益就越大。所以,這些商人也是使得天下物慾橫流的元兇之一。而且商人強調爭字,不爭就沒利。商人爭利的習氣傳到民間,使天下子民相爭,」
扶蘇很是驚訝於墨達的見地,這樣的洞察力可是很少有人具備的。
「長老,你我真是一見如故。孟子見梁惠王也曾說:王何必曰利?亦有仁義而已矣。裡面講的就是不能鼓勵子民爭利的道理。」
墨達又順著扶蘇說
「精闢!所以國君絕對不能助長爭利的歪風邪氣。戰國時大國之間為了得利就兵戈不止,這些國君其實就是最大的商人。照此說來,天下一統就等於滅掉了這些最大的商人,這也是大秦的功德。」
扶蘇大喜,眼前這個來自匈奴的長老談起中原政治來居然頭頭是道。看來他要託付墨達的事是有著落了。
「我不敢說當年大秦祖先連年征伐是為了天下蒼生。但是現在既然華夏已經一統,那麼六國的子民就都是我大秦的子民,我們就有絕對的責任讓他們生活安泰、衣食無憂。治國,就要講究孝悌、忠信、仁義,必須用王道而不是霸道。像這些縱橫之士靠嘴吃飯,不勞而獲,損人利己。」
註:
孟子見梁惠王。王曰:「叟不遠千里而來,亦將有以利吾國乎?」
孟子對曰:「王何必曰利?亦有仁義而已矣。王曰『何以利吾國』?大夫曰『何以利吾家』?士庶人曰『何以利吾身』?上下交征利而國危矣。萬乘之國弒其君者,必千乘之家;千乘之國弒其君者,必百乘之家。萬取千焉,千取百焉,不為不多矣。苟為後義而先利,不奪不饜。未有仁而遺其親者也,未有義而後其君者也。王亦曰仁義而已矣,何必曰利?」
譯文(來自網路)
孟子拜見梁惠王。梁惠王說:「老先生,你不遠千里而來,一定是有什麼對我的國家有利的高見?」
孟子回答說:「大王!何必說利呢?只要說仁義就行了。大王說『怎樣使我的國家有利?』大夫說,『怎樣使我的家庭有利?』一般人士和老百姓說,『怎樣使我自己有利?』結果是上位的人和下位的人互相爭奪利益,國家就危險了啊!在一個擁有一萬輛兵車的國家裡,殺害他國君的人,一定是擁有一千輛兵車的大夫;在一個擁有一千輛兵車的國家裡,殺害他國君的人,一定是擁有一百輛兵車的大夫。這些大夫在一萬輛兵車的國家中就擁有一千輛,在一千輛兵車的國家中就擁有一百輛,他們的擁有不算不多。如果以道義為後卻以利益為先,不奪得國君的地位不會滿足。從來沒有講「仁」的人卻拋棄父母的,從來沒有講義的人卻不顧君王的。所以,大王只說仁義就行了,為什麼一定說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