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竹室
晚上九點了,深山裡的黑夜總是比城市裡來的要早一些。墨達和一起徒步的朋友們已經連續走了一天,終於在靠近小溪的地方紮好了帳篷。大夥點起一堆篝火,一邊喝酒一邊談天論地。
墨達今年上大二,周末沒課總喜歡和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們逃離滿是霧霾的城市,來深山裡呼吸一下新鮮的空氣。
可能是累極了,墨達把一小半瓶牛欄山一飲而盡,借著篝火和酒的暖意,進入了夢鄉……
夢中,他的夢境不斷旋轉,時而胡服於馬上,張弓搭箭;時而駕戰車揮長槊,戰鼓赫赫;時而居大帳與眾將密謀奇襲之法……這夢,他夢的很真實。而且這夢境似乎非常熟悉,就藏在他的意識中……
「快醒醒,地震了!!快走!「
墨達聽得出是夫哥的聲音。只是酒意還在,意識還朦朧……一塊巨石伴著震撼的大地撲面而來,墨達瞬間失去了感覺……
不知過了多久,墨達才開始慢慢感覺到自己的意識。這意識像是從黑暗深處慢慢流淌出來的一股液體,緩慢在身體各處漂流。這股液體本來很粘稠,慢慢地流暢起來,讓他感覺到自己的心跳,自己的呼吸……
這粘液逐漸變得清澈,漂流速度也加快了,他感覺到自己的腿在輕微的抽動。
他想試著動一下自己的手指,可是怎麼拚命也無法將意識轉化成行動。
「壞了,不會是植物人了,有意識卻不能動!」
他鼓了鼓勁,掙了一下,發現眼睛能微微打開一點點,朦朧間他看到有人影在自己周圍。
他想喊,聲音卻像鎖在喉嚨里一樣,被死死塞著。
見那人影正起身要離他遠去。墨達心想,完了,莫不是鬼壓床。大哥別走啊,推兄弟一把。
情急之下,墨達綳足了勁,拚命從喉嚨里頂上來一口氣,從牙齒間擠了出去。
「嘶……」
那人聽到異響,急忙轉身,見墨達還在嘶嘶出著氣,急忙大喊:
「師父!師父!這人醒了!這人醒了!快來呀!」說完飛奔開了。
墨達氣的要死,我醒了你倒是推我一把,現在來個蚯蚓都能把我吃了。墨達聽得出這人的聲音略帶稚嫩,應該還是個小孩子。
不一會,這孩子帶了另一個人過來,恍惚間見那人拉過自己的手,把手指搭在自己的脈上,一邊嘖嘖的說
「奇了,明明這孩子受了黑背金頭蛇的毒,我以為食了我的運毒散怎麼也要三天分十次服下才可能有些起色,怎麼才兩個時辰就好了?」
聽起來這人是個穩重的長者,話語中帶著從容和淡定。
小孩子道:「是不是迴光返照,蛇毒毒壞了腦子,變成了蛇?不然怎麼嘶嘶叫得讓人身上發麻。師父,要不我叫墨羽師兄來,一拳打開他的嘴,看看是不是舌頭也變分岔了。」
墨達聽完氣得發瘋:小混蛋,聽過吃啥補啥的,沒聽過被啥咬了就變成啥的。不然被針扎了就變鋼鐵俠啊。只是自己實在睜不開眼,講不了話,只得聽兩人對話。
那長者道:「墨笛,不可妄言。要你這一說成真了,那當年你被倉鼠咬傷后,現在活碰亂跳,嘰嘰喳喳的難道是成了鼠精?」
「師父就知道取笑我。」
墨笛住了嘴。
聽口氣這師父對墨笛很是慈愛,言語間雖是管教但也不願嚴厲,而改用玩笑說教。
接著,這人猛推了墨笛一把,這一下勁力很大,墨笛側著打了個滾。這一翻身,全身筋脈瞬時運轉開了。墨笛本想一個鯉魚打挺起來,可是腿剛一發力就突感劇痛鑽心。
「勿動,你腿上的傷還未愈,切不可移動。」
墨達這下看清了,身旁的墨笛**歲的樣子。稚氣未脫,一身短衣襟,頭上用布包著髮髻,又用一根紅絲帶纏著發布,一張俏皮的笑臉很是可愛。眼前這位師父一身古服看起來很是文人氣息。頭戴儒冠,一身灰白色寬袍大氅,兩邊衣襟在胸前重疊,左側衣襟疊於右側之上。這寬袖長襦像是秦漢時的裝束。
再看這人的臉,嘴邊一抹口字鬍鬚,雙目如電,目光堅定又安靜,加上寬眉下一雙善目,顯得可敬又可親。從面相和眼角的魚尾紋看上去這位墨笛口中的師父有五十歲上下的樣子。
這是夢?是不是還在山谷中自己的夢境里?但夢的又太真實。他摸摸身下的竹床,又用力攥了攥自己的雙拳,感覺太真實了。
墨達不假思索問道:「今年是哪年?」
這老者倒是沒有因為墨達奇怪的舉動和問題打破自己的泰然自若。倒是墨笛沉不住氣了
「你這人怪得很,今年要按秦歷是始皇帝三十五年,要按我們孤竹曆法卻是伯夷六九六年,叔齊六九五年。」
「秦始皇三十五年?!秦朝?!」墨達驚呀的差點喊出來,隨之又想不能慌了手腳,讓面前這兩個人看出自己的驚慌。
不管是夢,還是穿越,還是惡搞,還是什麼。索性演下去,夢回大秦不也是自己兒時的夢想么?
做古人就做古人,自己縱橫捭闔的天賜良機不就來了?
墨達從容說道:「始皇帝三十五年我倒是知道,只是伯夷六九六年和叔齊六九五年又是怎樣個說法?」
墨笛道:「看你這人就是沒長過見識,伯夷叔齊是我孤竹國二聖,二聖仁義之名播於天下,為宣我孤竹二聖互讓之遺風,故伯夷年在前,隨後一年是叔齊年,分兄年和弟年。現今算下來我孤竹一族已有一千三百九十一年歷史,故今年是伯夷六九六年,叔齊六九五年。記著進了首陽山就要識得我孤竹族人的規矩。」
說罷,這墨笛很是得意。
「墨笛,有朋遠方來,你就這樣待客呀。不知者不怪,怎可賣弄?為師看來平日要嚴加管教了。」
這師父雖是責備之言,卻講的如沐春風
「去,喊你墨癲師兄準備茶飯,現下這孩子醒了,該是進進糧米的時候了。不然光進些丹藥補物終究不是辦法。」
墨笛跑開去了。
墨達剛要開口說話,這師父按住他的肩膀,說道
「不急,先養養神,一會墨笛會送飯過來。你來時一身裝束我已讓默涵收拾在她房中了,晚些整理好送過來。」
沒等墨達再講話,這人已起身離去。墨達這才發現自己身上這身裝束就好似放大版的墨笛的衣服,但也十分合體。既然動彈不得,也只好躺下轉動著頭四處打量這間屋子。
此間為竹屋,連牆帶頂均是大大小小的綠竹緊靠而成。屋內竹桌竹椅,竹床竹席,連地上都是竹子編成的竹磚。由於躺著,他瞧不見竹窗外的景色。只覺的陽光明媚,屋內竹香宜人。他深吸了口氣,甚是甜美。
墨達腦子裡想著各種可能,但不管哪種可能也逃不過秦始皇這個念頭。心想算了,既來之則安之,老子2012都闖過來了,還怕夢回大秦?秦始皇就秦始皇,反正也沒了四世,頂多再有個秦二世,秦王子嬰,然後有個陳勝吳廣,項羽劉邦之流,什麼韓信張良,暗度陳倉,非劉不王……
想著想著他激動起來。年輕,又時逢這即將到來的亂世,自己不正是可以一展英雄之志么?
索性活一回古代!
隨後他就鎮定下來。
亂世,不知他要親歷多少白骨盈野,餓殍遍地,多少流民,多少殺戮。縱橫捭闔的人物主著歷史的沉浮,可歷史的沉浮要葬送多少無辜百姓的幸福。中國的歷史就是一部天下蒼生的苦難史,所謂一將功成萬骨枯,更何況一個朝代的更替,一個時代的動蕩。
「你叫個什麼啊?憑什麼給你煮雞湯還要放師父最貴重的化血正骨散給你。怪裡怪氣,來的時候穿的胡不胡,楚不楚的。我就沒見過天下人穿成你這樣的,沒準是哪裡來的番子。哼,到了我中原有何居心啊,番子?」
墨笛的一頓奚落打斷了墨達的思緒。
「你個番子,說來也命大,師傅採藥時從山澗里把你救起來,身上還壓著一塊大石,要不是你枕邊那柄寶刀,估計頭早就壓斷了。還好師父把你救了,接上了你身上七十九處斷骨。也怪,師傅的化血正骨散怎的到了你身上就見效快上十倍。就是連著好些日子了,死活叫不醒你。」
墨達想原來夢中那塊巨石是真的。墨達接著道
「我們師兄弟忙了十多天,終是見你好了些。大家把你抬到山口,認為一定是誰家派來砍柴的家奴。結果剛抬到山口,趕上雨大衝下來一塊大石,正中你心口。要不是師父讓陽慶師兄用了移骨術,把他老人家三根肋骨移給你,恐怕你早就死了。」
墨達聽到這裡,對這位師父充滿感激。萍水相逢,老人家竟能把三根肋骨給我。可血型匹配么?怎麼動的手術?這古人醫術也太奇了。
「你還發獃!師父他老人家自從捐骨給你后,就在不能使御馬術了。我們也再沒看他老人家縱馬馳騁了!」
聽到這,墨達很是愧疚。
「算了,算了,從捐骨開始,我們大家都跟前世欠你的一樣。你跌下山,墨羽師兄為拉住你,單手吊在懸崖上吊一個晚上。要不是墨玉師姐早些尋到你們,師兄恐怕是會力竭和你一起掉下去粉身碎骨。後來肩上又中了蛛毒,我為你吸了一晚上毒血,師父又用了幾十年收集來的運毒散才把你救回來。」
墨達一邊聽一邊眼中含淚。這些師兄弟為了他竟然如此盡心儘力,活到這麼大還是頭一次碰到這麼真誠溫暖的一群人。
墨笛開始一邊講還一邊生氣,後來邊講邊哭
「求你快好起來,我們都盼著你好起來,別再這般可憐。好像老天偏不容你一般,我們每見你度過一劫,就在竹室旁放一盞許願燈,如今你看。「
說罷,墨笛指著竹門旁的台階。果然,竹階上滿滿的都是許願燈。墨達眼淚唰的一下噴涌而出。這不僅僅是拔刀相助,更像是對待親人一般拯救自己出水火。這是怎樣的一群人啊,墨達想:有朝一日哪怕粉身碎骨,也要報答萬一。
聽得出墨笛雖然埋怨,關切之情溢於言表。本來墨達對她的氣都轉化成愛了。
「好墨笛,是我不好,我現在不說報答的話,看我以後的表現好么?」
墨達柔聲說。
墨笛正摸著眼淚,突見這朝夕相處的「番子」開口說話了,剛剛墨達問自己現在是哪年時,她還沒有注意到墨達的聲音。如今聽到墨達溫柔磁性的聲音,不由得怔住了。
她轉過頭,一邊布置著幾個盤盤碗碗,一邊繼續說:「好啦,現在你開口說話啦。師父說,開了口就封了惡運了,會否極泰來的。經歷一共七十九難還能挺過來,看來真是伯夷叔齊二聖顯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