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暈黃燈下探心事
章節名:第八章暈黃燈下探心事
裡頭的婦人一聽到林瓏的聲音,臉上一喜,趕緊轉身去拉開門,只見到少女夾著一股冷風從外面飄進來,身上一陣狼狽,忙拉著她的手怒道:「這麼大雨的天,二老爺也欺人太甚,本就該留你宿上一宿才對,還讓你冒著這麼大的雨回來?路上摔了跤吧?」
一旁身著藍衣的溫潤男子本含笑上前,但一聽到綠姨娘的話,兩目看向一身泥水的少女,急忙道:「傷著哪兒了?我帶了葯來,正好給你看看?」上前就要抓著林瓏的手檢查一番。
林瓏身子微微一側避開他的抓握,看到他一怔的表情,這才拉著綠姨娘的手朝曹大夫笑道:「沒大礙,回頭我讓二娘上點葯即可,曹大夫坐下吧,這麼個大雨天還麻煩你上門來……」
曹大夫的手尷尬地停在半空,臉上一窒縮回手,這才意識到自己唐突了,一張平凡溫潤的臉上布滿了紅暈,「沒事就好,不過淋了雨終究要小心,綠姨娘,你趕緊燒熱水給林姑娘洗洗,我回去給你抓一副防傷風的葯送來。」背上藥箱抬腳就走。
林瓏一聽,忙道:「曹大夫,不用了,我這不過是小事哪還需要開單子啊?」
「小病不醫成大病就麻煩了。」曹大夫正色道,「你等等,我去去就回。」說完,不顧林瓏的阻擾,拔腿就走,差點撞上欲進屋的蘇嬤嬤,賠禮幾句即冒著風雨往前走。
綠姨娘看了眼曹大夫離去的背影,瞄了瞄林瓏,眼裡有著笑意,吩咐蘇嬤嬤去燒開水,然後出聲催促著林瓏去換下衣物。
「我先去看看棟哥兒。」林瓏卻是抬腳往內室而去。
簡陋的床上躺著年約十歲上下的男孩正熟睡著,男孩的臉上十分蒼白,但卻眉清目秀極為出色,臉形與林瓏略有幾分相似,只是沒有其姐的好膚色,林瓏搓暖的手碰到他臉上時,他卻驚醒了,眨了眨眼,耳里聽到長姐溫和的聲音,「吵著你了?」
林棟微搖了搖頭,掙扎著坐起,「姐,你回來了?」墨眸看到姐姐滿是泥水的頭髮,發生了什麼一猜即知,眸子里越發黯然,「都是我不好,一直病著,拖累了姐姐,不然也不會被……咳咳……二嬸找借口趕我們到這老舊的祖屋來住,她就怕我會……」死在大宅里不吉利。
最後的半句話被林瓏的手擋著,只見她的臉上嚴肅著道:「這樣的話往後不要再說,姐不愛聽,二嬸是怎樣的人大家都清楚,我們若沒被她趕出來日子也不見得會好過。」扶著弟弟躺回床上,「你現在是爹惟一的血脈了,心裡有姐有二姐有二娘有嬤嬤,那就快點好起來,別整天想著死,我可還指望著有一天你能得個功名光宗耀祖讓姐過上好日子,不讓爹爹這一房的人被人瞧不起,聽到了嗎?再說你若有個三長兩短,姐的日子只怕更難過。」
林棟一聽到姐姐的話心裡就一暖,在這個破敗的家裡,他的病是花銷最大的,不僅如此,長姐還讓他吃最好的食物給他調理身子,看了眼對面架子上放著的書,堆起來有幾丈高,當時三叔父想要了去,姐卻死活不肯給,說是他將來也要念書考取功名,寧可不要其他值錢的東西,這書也要帶到蘇州來。
往事與現實交錯,他的眸子里一片淚光,瘦骨嶙峋的手包住林瓏的手,道:「姐,我一定會好起來,一定會……」
「嗯,這話就對了。」林瓏抽出手來將他的手塞回被子里,「不要著寒了,這回二叔父大方了些,給了我們一兩多的銀子,回頭我給你的葯里加上紅參,過了開春,病就會一天天好起來,現在好好睡一覺。」摸了摸他的頭頂關懷著,看到弟弟聽話地閉上眼睛,這才轉身往外走。
出得房后沒見著綠姨娘,想來應是到廚下去忙了,想到妹妹林琦,步子一轉進到另一邊的屋子裡,此時的屋裡只有微弱的燈光,旁邊放著幾個盛滴水的盆子,她抬頭看了看,看來這間屋子漏水越發嚴重。
微皺眉往前走,一個年約十三歲的少女歪在床上顯然睡著了,手裡還抓著打了一半的絡子,劉海遮住了她的眉眼,只依稀看得到那微翹的唇顯然正做著美夢。
林瓏上前將她的身子放平整,將她手中打了半個的絡子放到一旁的盒子里,抓過打了大個補丁老舊的棉被給她蓋上,聽到小姑娘說著夢話,「豐盛德的胭脂……」
她的動作就是一頓,隨即無語地笑了笑,才多大的人兒素日里就最喜歡胭脂水粉,連做夢也念念不忘,搖了搖頭,將裝滿了絡子的盒子拿到一旁的案几上,這才躡手躡腳地離開屋子到廚下去。
綠姨娘與蘇嬤嬤正將熱水倒進不大的澡桶里,一看到她,即拉著她的手進了澡間,吩咐蘇嬤嬤去取換洗的衣物,然後將她身上濕了的臟衣剝下,看到她急著將那一兩多的銀子取出,驚嘆道:「二老爺什麼時候這麼大方了?」
林瓏一面坐進狹小的澡桶,一面將來龍去脈道出,看到綠姨娘聽得臉上青白交錯,這才笑道:「二娘,你看我不是好好地回來了?這都過去了,若是我不去討個賠償,我們哪多出來了這幾吊銅錢?」
綠姨娘將一瓢熱水澆到她的頭上,「我寧可不要這幾吊銅錢也不要你去冒險,那是什麼人家?你居然還大膽地上了馬車,萬一那些個人見色起心了怎麼辦?你這麼大的人也不知道個輕重,你若有個三長兩短,我到了陰間不知怎麼跟你爹交代……」想到那死去的人,心中又滿是凄苦,眼裡的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掉。
林瓏聞言,回頭看著哭紅了眼的綠姨娘,突然想起那年這女人進府時光鮮的樣子,她原是出了名的花魁,不知多少人為了見她一面而一擲千金,她卻一片痴心交付到父親的身上,最後在一場賭局中願意嫁與父親為妾。
那時候她才五歲,剛生下棟哥兒的母親卻只是冷眼旁觀,年紀小的她以為母親不高興,心裡恨死了這個奪去父親的女人,總要找著機會整她,看她灰頭土臉她就高興,為此她沒少挨父親的責罵,甚至是出動了藤條,但她卻不在乎,只求為母親出一口惡氣。
後來父親死了,母親扔下他們姐弟仨迫不及待地改嫁了,她才知道母親為何時常不開顏,因為她的心根本就不在父親的身上。當年之所以會嫁父親也只是她為了與那個人鬥氣,成了親數年也沒給父親生下一兒半女,後來也不知道為何她突然改變心意願意與父親同房,這才有了她,有了二妹林琦與小弟林棟的出生,只是那蹙起來的眉如冰山上千年不化的雪。
父親的百般討好也不能讓她笑開顏,為了讓她能有些反應父親才會帶回艷光四射的綠姨娘,但母親卻只是瞟了一眼,無論父親做什麼母親都不會有回應。嘴角不屑地一勾,事過境遷后才明了母親為何收到那個人的隻字片語后才會鬆開眉頭,臉上有著屬於少女的紅暈。
想到這,她的嘴角緊緊地抿著,水下的拳頭緊握,目光移到眼前這個身穿一件灰色窄袖衫,外罩一件白底藍花的比甲,下著素裙的女人,哪裡還有什麼光鮮亮麗的面容?不過二十七八上下的年紀硬是被磨成如三十好幾的婦人,只怕就連當年的恩客見到她也不會認得出來。
她伸手握著綠姨娘的手,認真地道:「二娘,不如你改嫁吧,你看就連那個女人也不管我們了,你……還年輕,我們又不是你親生的孩子,你……找個好人家嫁了,生活也不至於那麼苦……」自從母親改嫁后,她再不稱她為娘。
綠姨娘一聽止住了哭聲,抽出手舀了一勺熱水給她淋上頭部,抽了抽鼻子,幽幽地道:「瓏姐兒是覺得二娘礙事了?」
「沒有,二娘不要多心……」林瓏急忙解釋。
「那就好,這話我不愛聽,瓏姐兒往後休要再提。」綠姨娘淡淡地道,「我這輩子就認定了你爹,就算人人都說伎子沒有真情可言,可我就只想當你爹的女人。」就算是那個男人直到死也不曾愛過她,但那又如何?她愛他就行了。
林瓏的眼裡一片氤氳之色,「我只是怕委屈了二娘。」
綠姨娘這才笑出聲地給她擰開發上的水,拿大巾帕包著,然後輕輕一搓,早已當這幾個孩子是自己親生的了,想到林瓏在林剛府上的行為,轉移話題道:「只怕你二嬸這回更記恨上你了,往後連點銅錢也不會給了。」
林瓏一面起身哆嗦地穿上蘇嬤嬤拿來的衣物,眸光一沉道:「當時那情形也由不得我多想,不這樣逼她,哪來的一兩銀子?若是乖乖拿了那一弔銅錢,往後她還不變本加厲連一弔銅錢也沒有?」
綠姨娘一面給林瓏紮上腰帶,一面嘆息一聲,「都怨我當年連你爹留下的銀錢也守不住,要不然哪會讓人欺你們至此?」
「二娘,你不過是姨娘,府里的事情哪輪到你做主?」林瓏寬慰她的心道,「再說當年是那個女人為了能早些脫身將銀錢與鋪子的地契主動交到二叔父手上的,我們連阻止也來不及,要怪也只能怪她連條後路也不留給我們。至於二叔父,他不會想將此事鬧大的,不然在族裡說不上話,他還能撈到什麼好處?」
綠姨娘想想也是這個道理,因出了林有德這樣的大官,所以林剛在族裡是極有威望的,族裡有個糾紛或土地買賣之事都愛找他,年中確能獲利不少。
蘇嬤嬤推門進來,「姑娘,曹大夫又轉回來給姑娘送葯來。」
林瓏一聽曹大夫轉回來了,忙想著套上鞋出去,但被綠姨娘拉住,「急什麼?頭髮還沒梳呢?」接過蘇嬤嬤遞上來的木梳,著蘇嬤嬤前去招呼一下曹大夫,看著林瓏因剛出浴而緋紅的膚色,一轉眼當年那個調皮的姑娘也到了該出嫁的年紀,遂裝做不經意地問道:「瓏姐兒,你覺得曹大夫這人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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