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1第三百一十一章(大結局)
因夫妻兩個再不說話,只依偎著看懷中寶寶,享受這難得的溫馨寧靜時刻,用腳趾頭想都知道:庄親王這次兵變,又不知要揪出多少官員,要有多少補缺,池銘半年內大概都脫離不了累成狗的狀態。
「蕭憐月和芳草可有消息了?」
小嬰兒喝完奶,滿足的睡去了,蘭湘月也沒將他放下,就在臂彎里抱著,一面抬頭問池銘。
池銘搖搖頭道:「不清楚,當時那些從池府逃出去的亂匪群龍無首,很快就被官兵俘虜捕殺,但惟獨那兩個女人不見了。也是怪我粗心,忘了派人和城中官兵說一聲,大概因為她們倆是女人,所以官兵們並不在意,即便看見了,也以為她們是被流匪所擄,竟這樣讓她們逃了去。」
蘭湘月淡淡道:「逃走就逃走吧,蕭憐月被仇恨蒙蔽,跟了這麼群土匪,我看著那兇惡的頭領對她也算不上好,只怕她離府時那點兒身家銀子都沒了,兩個女人,又沒什麼本事,在這世間又能如何生存?她們雖作惡,遇見了不能輕饒,然而既然逃開去,倒也不必為了這麼兩個女人就浪費精神尋找報復。」
池銘點點頭,忽又笑道:「是了,有件事忘了告訴你,這一次扶靈出京,結果遇上庄親王兵變,我和秦大人一處跟隨皇上,最艱難的那天夜裡,書獃子拉著我哭訴說早知如此,他該早些把洗雨娶進門,縱死也無悔了。你聽聽這話,是個什麼意思?前兩日秦府派人上門送賀禮,還打聽寶寶什麼時候過滿月,我料著他們是要算計你出月子的日期,只怕那會兒秦家就要來提親了。」
「真的?」
蘭湘月眼睛一亮,輕輕撫掌道:「這太好了,我身邊幾個丫頭,芙蓉,紅袖翠竹梳風都有了好歸宿,只有洗雨,先前還和我說要陪在我身邊到老呢,我那會兒便猜著她是對秦大人有意,只是心中自卑地位身份,不肯妄想。若是秦家真的上門提親,我看這丫頭怎麼樂。」
池銘笑道:「是啊,真真娘子是這世間最好的女人,不但我這個紈絝讓你教育成了二品侍郎,就連你身邊丫頭,嫁的人也都是尋常閨秀夠不到的,如今看來,只是可惜了芙蓉,那是你的陪嫁丫頭,性情容貌都極好的,哪想到竟讓通兒這傢伙搶了先。」
蘭湘月笑道:「不能這麼說,你覺得通兒身份不如那幾個,可千金難買我願意,芙蓉是真心喜歡他,他也是一心一意對芙蓉,他們夫妻兩個恩愛無比,這就是很好了,不能說芙蓉不如那幾個丫頭。」
池銘點頭笑道:「你說的是,我竟俗氣了。」說完見蘭湘月躺下來,他忙道:「怎麼了?可是身子不舒服?」
「不是。」蘭湘月閉上眼睛:「這不是昨晚兒給寶寶換了幾次尿布嗎?沒怎麼睡好,這會兒覺著有些睏乏,想躺一躺,爺想做什麼就去吧,不用管我。唉!這樣的日子啥時候是個頭兒啊?才過了十天,還有二十天,連門都不讓出,我真是快憋瘋了。」
池銘笑道:「那也得憋著,娘說了,這坐月子不是玩的,關係著往後幾十年的身子康健呢。再說你不用悶,我昨兒看見小明福,病了這些天,總算又活蹦亂跳的了,嚷著要來看小弟弟,因為昨日天晚了,我就沒讓他過來,今兒不知什麼時候大概就會蹦出來,日後你怕他不天天來纏著你?」
蘭湘月笑道:「那敢情好。是了,老爺和大爺沒真罰他跪祠堂吧?」
池銘笑道:「他們原本可不是真要罰呢,只不過後來你發了話,就算是爹爹和大哥,這會兒又哪裡敢得罪你?所以小明福倒是逃過一劫,大嫂感激你感激的不行,我想她日後再沒臉在你面前冷嘲熱諷了。」
蘭湘月想到那日岳氏對自己坦誠當日袖手旁觀的事,不由笑了,喃喃道:「真心總是能換來真心的,大嫂如今對我可好呢,坐了十天月子,她送來了一年也吃不完的補品。我喜歡這樣,大家宅的妯娌能和和氣氣不容易,如今大嫂對我完全改變了從前的態度,二嫂也收斂了好多,想來等她有了身孕后,做母親的人就更會添幾分慈和,那日子便更好了,哪裡都能像蕭憐月那個好壞不分的偏執女人呢?再者明福的確是個好孩子,他出了假山,並非任性或受不得苦,只是為了他那隻烏龜,這不是重情重義?他能自己鼓搗開密室的門不被人發現,又不肯聽土匪恐嚇供出我們的所在,這不是聰慧勇敢?這樣孩子,為這事兒罰他,不值當。」
「你就是喜歡孩子。」池銘搖頭微笑:「就如同咱們寶寶,也沒看見像你這麼護著的,什麼事都親力親為,昨兒林嬤嬤還和我說,找的那奶媽子都向她請辭了,只說自己在這裡什麼事兒也不做,奶水全都餵了她自己兒子,都不好意思拿月銀了。」
蘭湘月笑道:「那怕什麼?我奶水夠,自然不用她餵奶,不過日後寶寶總要有個細心的奶媽照顧著,我看那徐娘子不錯,就讓她留著吧。」
她一邊說,困勁兒便上來了,打了兩個呵欠,閉上眼睛喃喃道:「出了月子,忙的事情不少,陶宇付林等紅袖翠竹等的眼睛都藍了,秦家也要來提親,一下子要操辦三個丫頭的婚事,還有寶寶的滿月酒……」
池銘在她身上輕輕拍著,聞言苦笑道:「睡吧,這些事兒都等你出了月子再說。」
「嗯。」蘭湘月答應著,想了想道:「你不去做事?」
池銘笑道:「我也沒什麼事做,何況明天就要忙起來了,倒不如趁著這會兒,好好陪你躺一躺。」一面說,便在蘭湘月身邊躺下去。
夫妻兩個相擁而眠。午後陽光透過窗紗,在兩人身上覆了一層淡淡朦朧的金光。
十年後。
「這十里秦淮是天下都聞名的。那一年我在揚州做知府,原本說要瞅個時間帶著你來這裡看看,誰知那知府只做了一年,竟是沒時間帶你過來,誰能想到,這約定竟是在十年後才得以補上,如何?湘月你不會怪我吧?」
夜幕時分,池銘和蘭湘月相依站在畫舫前頭,看著十里秦淮河的滿湖燈火,真如人間銀河一般,池銘想起十年前初到揚州時答應蘭湘月的那個約定,便忍不住感嘆起來。
蘭湘月笑道:「這個有什麼可怪罪你的?十年前你是知府,十年後你卻是太平侯爺了,托賴爺的福,我也做了一品誥命,如今看這風流太平氣象,心中只有滿足,哪裡還會生出別的情緒?」
池銘失笑道:「別給我戴高帽子,別人不知,難道你還不知的?我這侯爺是怎麼來的?還不是因為之前咱們對太子的那點恩情?當日太子可是奔著你來的,又是被你認為義子,若說托福,我才是跟著沾光的那個。要不是自古以來沒有女子封爵的先例,這侯爺正經該給你才是。」
「罷罷罷,我是女人,難道要讓別人叫我侯爺?那成什麼了?」蘭湘月連忙搖頭,又聽池銘苦著臉嘆氣道:「只是有一條,別人當了侯爺,就不用在朝中任職了,每年領取豐厚俸祿就好。我倒好,頂著侯爺的爵位,還得給皇上當牛做馬賣命,十年了,才給我半月假期領著你來江南玩一趟,回去就得接任尚書,那天我和皇上說:皇上,您不能這麼恩寵我啊,會讓我成為眾矢之的的,結果還讓他訓斥的像個灰孫子似的,說我年紀輕輕就偷懶耍滑,若是怕成眾矢之的,就要把我這爵位收回去。我的天,你說這還有天理嗎?湘月你那段話是怎麼說的?十年啊,我天天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活得比驢累,把我所有青春年華都奉獻給大夏朝廷了,最後在皇上嘴裡,我竟成偷懶耍滑的了?你說……我……我這冤屈找誰說去?」
他一邊說,蘭湘月就一邊笑,身後伴著他們出遊的冷鋒和梳風香篆也忍不住笑起來,香篆便走出船艙,笑著道:「爺別只顧著發牢騷了,宵夜已經備好,快進來用點兒。」
池銘和蘭湘月答應一聲,正要轉身進船艙,忽聽香篆「咦」了一聲,兩人扭頭看去,就見她捂著嘴巴,目中全是震驚之色,見兩人看過來,方放下手掌小聲道:「爺和奶奶看看,那邊那個……是不是蕭……蕭憐月和芳草?」
池銘蘭湘月聽她這話,也連忙轉身去看,就見一艘不大的畫舫恰好擦著他們駛過,畫舫的船艙也是四面打開,裡面一名腦滿腸肥的中年人正面對著他們的方向而坐,他身邊是兩個衣著暴露的女子,兩名女子身後,站著兩個衣衫樸素滿面滄桑的女人,此時她們也正抬頭望著這邊,因為兩船擦身而過這一瞬,距離十分近,近到夫妻兩個能清楚看到那兩人目中的驚詫目光。
這兩人正是蕭憐月和芳草,只是她們早已不復蘭湘月和池銘記憶中的模樣,蕭憐月原本絕美的面龐上竟出現了許多皺紋,讓精緻的五官再也不復昔日光彩,連楊柳腰身此時都微微的佝僂著,看上去就像是個歷盡了生活磨難的五十多歲的老婆子,而蘭湘月記得她如今應該也只有三十多歲。
四目相對,震驚過後,那目光便恢復了之前的麻木,接著船艙里的中年人大聲呵斥了一句,蕭憐月身子哆嗦了下,連忙跪下,膝行兩步上前,提起歌妓身旁的酒壺替對方倒酒,即便如此,對方的喝罵聲也沒有停止,一直到那畫舫都不見了,還能依稀聽到不滿的斥責聲。
「她……怎麼會落到這個境地?」
蘭湘月終於回過神來,看向池銘:「剛剛,我以為她看見咱們,會像從前一樣怨恨,可是……可是竟然沒有,我的天,這十年她到底是怎麼過的?怎麼連看見我,都變得這樣麻木不仁了?她不是最恨我的嗎?」
「像她現在這個模樣,能活著大概就已經是盡了最大的努力,愛也好恨也好,那都是她承受不起的情緒了吧?」池銘注目著那畫舫消失的方向,忽然嘆了口氣,喃喃道:「果然,這世間的事,因果輪迴,都是有報應的。算了,今日結果,也都是她自己求的,咱們不須多加理會,宵夜該涼了。」
蘭湘月原本想打趣他幾句,然而想到那終究是丈夫第一個傾心喜歡的女子,看到她落得這樣的境地,即便早已沒了那份愛戀,心中也終是有些感嘆悵然。於是便沒多說什麼,點點頭道:「你說得對,宵夜該涼了。」
兩人進了船艙,香篆也轉身跟在她們身後,只是在進船艙前,她終是忍不住轉頭看了一眼,想到自己如今的生活,想到正在揚州城負責採買的丈夫,想到跟著芙蓉紅袖等人的子女和小少爺一起讀書的兒子,她心中只餘下深深地慶幸:幸好……幸好當年回頭是岸,沒有跟著她們一起錯下去。
月光下,一陣微風吹來,夜幕下的秦淮河水泛起一陣細微波瀾,轉眼間那些細小的水紋消失,仍只餘下平滑如鏡的河面,緩緩東流,不復西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