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可是太太……」路姨娘還要再說,卻見芙蓉沖自己使了個眼色,她也無奈了,暗道罷了罷了,姑娘這是被逼到了骨頭裡,心中有氣,就順著她些吧,真的太太動了怒,大不了我多磕幾個頭,跪一跪說幾句軟話,姑娘都要嫁人的人了,想來太太應該也不至於就太苛刻。
一邊想著,直到半個時辰后,蘭湘月方吩咐芙蓉幫自己換衣裳,然後帶著她和小丫鬟穎兒,與路姨娘一起往上房來。
且說沈氏,聽了芸喜回來說的話,她便問道:「你看著她模樣如何?可是有不忿?」
芸喜笑說沒有,這沈氏方冷笑一聲道:「我料想她也不敢,素來麵糰兒般的人,哪能上個吊就變了性子?若這樣說,豈不是那些軟弱的人只要尋個死再救過來,人人就都變成英雄了么?」
芸喜笑著附和幾句,蘭湘雪卻是氣呼呼道:「母親別被那女人騙了,之前她嚇唬我的時候……」
「住口。」沈氏瞪了她一眼,沉聲道:「之前我和你怎麼說的?你那姐姐今非昔比,她如今就是咱們的搖錢樹,讓你忍過這半年,你怎的卻如此不懂事?她剛剛活過來便去招惹。俗語說,泥人還有三分土性,她剛剛救過來,心中滿是怨氣,還能有你的好兒?」
「娘親怎麼這樣說話?我不過是擔心她這搖錢樹死了,所以才去看看,想著幫娘親看住她,結果受了委屈,你不說給我做主,還來罵我。」蘭湘雪一下子站了起來,臉漲得通紅,似乎是怒髮衝冠了,接著四下里一望,便拽過身旁小丫鬟小荷,狠狠擰著她的胳膊,一邊罵道:「都是你們這些蹄子的錯兒,怎麼不攔著我?你們便是想看我的笑話是吧?」
「好了好了,娘又沒說不給你出氣,何苦又拿丫頭撒氣?倒氣壞了自己身子,為這麼些個下賤坯子,值得嗎?」沈氏笑吟吟走過來,拉住女兒的手,又安撫道:「放心,你那姐姐這會兒想來已經明白了,等那點兒血性過去,她再過來的時候,娘給你出氣啊,彆氣了。」
蘭湘雪猶自不解氣,到底又狠狠在小荷胳膊上擰了幾下,只把她擰的眼淚一個勁兒往下掉,才一揮手道:「滾滾滾,看見你這賤人就生氣,一天到晚扮出這副楚楚可憐的樣子是想給誰看?幸虧我沒有兄弟,不然早被你這賤人勾引了去。」
「行了,這話也是你這女孩兒家說的?」沈氏皺了皺眉頭,眼見著小荷出去,俗語說知女莫若母,她心裡非常清楚女兒為什麼對這個小荷生氣,不過是因為對方比她漂亮幾分罷了,其實這有什麼?再漂亮,也只是個丫頭,說打死都行,和這些下賤如螻蟻般的人比,簡直是自降了身份。
雖如此想,她卻也從未管過,不就是個丫頭嗎?既然女兒高興拿她撒氣,就撒唄,大不了殘了死了,再換兩個丫頭就是。由此可見,這母女兩個心思是何其狠毒?視人命如草芥,許多富貴人家尚未到此地步,她們一個普通的商家女眷,倒是真真正正做到了。
「怎麼還不過來?」
因過了這一會兒,沈氏算著蘭湘月也該過來了,卻還是人影不見,便忍不住看向芸喜問道:「你確實聽她說她很快就過來的?」
「是的太太,姑娘說這話的時候,還帶著笑模樣呢。」芸喜也有些惶恐,暗道怎麼回事?大姑娘你可別來害我啊,我們太太生氣起來,也是要打人的,真倒霉,怎麼今兒就偏偏讓我撞上了這麼個差事。
「唔……」沈氏沉吟了下,卻聽女兒又在旁邊叫道:「反了她了,如今竟連娘也不瞧在眼裡。」她便冷笑道:「沉住氣些,怎麼這樣毛躁?她來晚了豈不好?正愁沒有收拾她的借口呢。」
「太太,老爺後日就回來了……」
沈氏身旁的大丫頭春雨上前一步,小心提醒了她一句,卻聽沈氏笑道:「放心,那丫頭多少年了都是這個性體,我不信她還能剛強起來,老爺回來了又如何?還怕她去嚼舌頭?就算嚼了,也得老爺信啊。」在這方面,她對自己的枕頭風還是很有信心的。
結果這一等,就又等了半個多時辰,眼看著就到了晚飯時分,沈氏只覺著肺都要氣炸了,芸喜在旁邊嚇得風中寒蟬一般,眼看太太面色越來越黑,她只得硬著頭皮上前小聲道:「太太,要不奴婢再去看看……」
「看什麼?不用看,我今兒倒要看看,她什麼時候兒能過來。」沈氏咬牙斷喝了一聲,芸喜再不敢說話,只好退了下去。又過一會兒,方聽門外小丫鬟歡喜道:「太太,大姑娘和路姨娘來了。」
話音落,門帘挑起,蘭湘月扶著芙蓉的手,弱柳扶風般走了進來,先給沈氏見禮,方淡淡道:「女兒聽說太太召喚,原本說就過來的,偏偏正要換衣裳,就覺著又有些喘,沒奈何,只得又歇了半日,眼看著太陽要下山,怕耽誤了太太吃飯,所以只好扎掙著過來,還望太太見諒。」
一句話將沈氏想要出口的冷嘲熱諷以及斥責全都堵在了喉嚨里,忽見蘭湘雪跳出來大叫道:「胡說,你胡說,從來沒有喘症,這會兒卻說什麼有些喘,你分明就是不把我和娘親放在眼裡,現在還撒謊,真真可惡。」
蘭湘月平靜看著她,微笑道:「妹妹這話說的人寒心,這還不到一天,莫非你就忘了我是剛剛上過吊的人?」
「你……」蘭湘雪愣了一下,接著更氣的要命,指著她叫道:「上吊的人哪有能活過來的?你添了病,倒是活過來,還有這種道理?你以為我是三歲小孩兒?會信你這套說辭?」
「妹妹怎麼又不信了?」蘭湘月「驚訝」的瞪大眼睛:「我不是和你說過嗎?閻王爺說我陽壽未盡,所以又放回來了。妹妹之前在我房裡,不是也看到那些隨我飄出陰間的鬼魂?是了,你沒看到,嘖嘖,我都說過,讓你拉著我的手就能看到,可你不肯,還跑出去了,如何?膝蓋好了沒有?看你絆倒的那一下,真讓姐姐心疼死了,有心找點跌打藥膏給你送過去,偏在屋裡找了一頓,丁點兒沒找到……」
「夠了。」
不等說完,便聽沈氏斷喝一聲,蘭湘月向她看去,只見這中年美婦此時面如鍋底,眉目中帶著厲色,想來氣得不輕。
這若是從前,她大概就要嚇得跪下,然而此刻,這身體里住進來的新主人卻是怡然不懼,還在心中品評:嘖嘖,宅斗中的反派戰鬥機,那要學會笑裡藏刀口蜜腹劍,最起碼也得做到喜怒不形於色,看看眼前這一位,這麼三言兩語就被激怒了,還戰鬥機呢,這根本就是連草雞都不如啊,真不知道這宅子里的姨娘小妾們到底是有多無能,竟然就讓這麼個女人給死死壓了一頭嗎?鄙視,超級鄙視啊。
正想著,就見沈氏慢慢收了怒色,站起身淡然道:「行了,飯都擺上了,大姑娘再不來,只怕就涼了,先去吃飯吧。」
「娘。」蘭湘雪不依的叫了一聲,卻被沈氏瞪了一眼。接著幾個人坐到桌邊,路姨娘和另一個碩果僅存的小妾喜梅在沈氏身後為她布菜。
蘭湘月也的確是餓了,且她也故意要噁心沈氏和蘭湘雪,見妹妹的筷子伸去夾那朵大蘑菇,她便搶著將那大蘑菇夾走,送進口中津津有味大嚼起來。
「你……」蘭湘雪還沒有吃過這種虧呢,一呆之下不由得大怒,正要說話,便聽沈氏冷冷道:「夠了,好好吃飯。」說完才又看向蘭湘月,沉聲道:「大姑娘,你都是要嫁人的人了,怎麼這禮儀規矩反而不如從前?池家是茂城首富,你這個儀態,嫁過去可是丟我們蘭家的名頭。」
「嫁人?怎麼回事?我要嫁人了?」
蘭湘月見沈氏說完后,便慢條斯理喝了一口湯,那叫一個優雅端莊,於是她立刻抓住機會,恰如其分的「驚訝」叫了一聲。果然,話音未落,便見沈氏那口湯從嘴裡直噴出來,幸虧動作快,連忙一低頭用手捂住了,於是噴出來的湯水就全都灑在了裙子上,。
幸虧沒噴在桌子上,不然可真是吃不下去了。蘭湘月暗暗在心中進行自我批評:下次再做這種事,應該找好機會嘛,怎麼著也要吃個七分飽之後才行,不過這種大戶人家,吃不飽的話還有宵夜吧?
正想著,那邊沈氏已經爆發了。
「你……你說什麼?不記得和池家的婚事?」沈氏柳眉倒豎杏眼圓睜,手指都快指到蘭湘月的鼻子上了,她身後的路姨娘嚇得面色慘白,蘭湘月身旁的芙蓉也是身子發軟,卻見蘭湘月絲毫不為所動,只用帕子擦了下嘴角,便淡淡道:「哦,這回記得了,剛剛是真忘了。」
「你胡說,剛才忘了,這會兒就又想起來了?哪有這麼快?你騙鬼呢。」蘭湘雪再度跳出來,這種屢戰屢敗屢敗屢戰的精神讓蘭湘月都感動了,她同情的看著這個二妹妹,伸出手遞過去一碗魚湯:「妹妹消消氣,是姐姐不對,來,這碗魚湯給你,我記得你是最喜歡喝魚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