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姑娘千萬別這麼說。」芙蓉只覺眼中酸澀,比起過去那個遇到不如意也只能把眼淚往肚子里吞的軟弱姑娘,重生后的姑娘更讓她心疼,雖然姑娘表現的好像很不在意的堅強樣子,然而關係到女人的終身幸福,哪裡就能徹底釋懷?
蘭湘月哪知道一句話又牽動了這丫頭的心腸,興緻勃勃讓芙蓉帶自己去挑衣服,接著選了一套月白色的錦緞夾襖,穿上一看,配著纖細身段,倒頗有一番人淡如菊的效果。
蘭湘月很滿意,這裡和芙蓉笑著說了會兒話,便要去上房給沈氏請安,接著才能在一起用早飯。
若是平常,從前那個蘭湘月是最害怕去面對沈氏了,不過如今這個蘭湘月自然不把那跋扈貪婪的母女兩個放在眼中,因收拾齊整正要出門,就見路姨娘過來,看見她便笑道:「姑娘,太太剛剛打發人去告訴婢妾,說今兒她有些不舒服,就不用姑娘過去請安了,早飯等一下會由廚房上的人送來姑娘這裡。」
蘭湘月一笑,心知沈氏如今厭煩自己,卻又不想惹了這棵搖錢樹,尤其這棵樹似乎又不像之前那般順著長,死了一次倒長了滿身的刺兒,那她可不就巴不得躲著呢?因微微一笑,也不放在心上,淡淡道:「既如此,姨娘就留在這裡,咱們一起用早飯吧。」
路姨娘答應一聲,面上卻又露出為難神色,看了蘭湘月一眼,才吶吶道:「只是姑娘,剛剛芸喜去婢妾那裡,說太太要我提醒您一聲,三天後6老太太的壽誕,您還是要一起過去。」話音落,不等蘭湘月說話,她便搶著道:「要不然,姑娘不喜歡去的話,不如婢妾去和太太說一聲,就說姑娘身子不好,不去了吧?」
蘭湘月心想那女人為了讓我過去,提前這麼多套衣裳都捨出來了,哪裡還肯放過我?不過她此時自然也不在意這種場面,於是淡然道:「姨娘不必擔心,不就是去赴宴嗎?以前也不是沒去過,去就去唄,有什麼?」
路姨娘面上露出為難神色,正要開口,就聽外面小丫鬟道:「姑娘,廚房裡送來了早飯,可是現在就用嗎?」
「用吧。」蘭湘月說完,目光在芙蓉和路姨娘面上一掠,微笑道:「怎麼了?怎麼都無精打採的?難得能吃一頓清靜早飯,走,吃飯去。」
早飯很豐盛,看來沈氏倒是下決心要在她這棵搖錢樹掙到聘禮之前好好對待了。所以蘭湘月吃的很滿足,吃飽後站起身來走了兩步,笑道:「可不能這麼吃,不然保准變成胖子了。」
路姨娘強笑道:「姑娘就是太瘦了,若是胖些,倒是富態。」
蘭湘月知道在古代時,可不流行現代那種骨感美人,若是骨感再長得漂亮,在古代有一種說法就是「風流相」,婆家是最不待見這種人的。而這蘭湘月的身材雖然稱不上骨感,卻也絕達不到富態的標準,一想到從此以後自己可以甩開腮幫子大吃古代美食而不用擔心身材走形的問題,蘭湘月內心便激動不已。
「姑……姑娘……」
正和路姨娘說笑著,忽聽門外柳絲的聲音響起,竟帶了一絲慌張,結結巴巴道:「奴婢剛剛看見……池……池三公子來了,聽說……是要見姑娘,太太……太太已經讓他到這邊來了。」
「什麼?」
蘭湘月還沒反應過來,路姨娘已經是勃然大怒,咬牙道:「這是什麼道理?如今不過是剛剛說了這門婚事而已,老爺還沒回來最後定奪呢,怎麼……怎麼就能放人過來?這……這池家眼裡還有沒有姑娘?姑娘好歹是個嫡女,太太……太太難道糊塗了嗎?」
路姨娘一邊說著,一張姣美的面孔都氣得漲紅了,素來唯唯諾諾的婦人竟轉過身來,毫不猶豫的對蘭湘月道:「姑娘,這池三公子您不能見,傳出去,姑娘成了什麼人?難道是被他買去的丫鬟婢僕嗎?買之前還帶相看的?您回屋裡坐著,待婢妾去接待他,婢妾倒不信,怎麼說也是個大家的公子,難道真連這點禮數都不懂?欺負人可也別太過分了。」
蘭湘月訝異看著路姨娘,她知道這個女人是真心疼愛自己,卻沒想到她竟會有一天為了自己而露出這樣決然的面目,就如同一隻張開翅膀保護小雞的老母雞,即便明知道鬥不過天上老鷹,卻也會鼓足勇氣迎上去。
胸口有一股暖暖的情緒慢慢發酵著,初來貴地的蘭湘月第一次正視了這古代大宅門中小人物的感情,她被路姨娘感動了:這個女人和自己沒有血緣關係,或者她只是因為對逝去主母的忠心,才會對自己如此的關懷備至,甚至流露出難得的勇氣。但那又如何?在這個自己被欺負被鄙視的時候,她肯擋在自己的面前,對自己說出這番話,這已經足夠了,在這一刻,她就是自己的另一個母親。
深吸了一口氣,眼看路姨娘已經到了門口,蘭湘月連忙上前拉住她,淡然道:「姨娘,讓他進來吧,你即便出去,也攔不住他的。」
「姑娘。」
路姨娘何嘗不知?既然是太太都把人放進來,人都過來了,可見自己是必定攔不住的。然而她實在不忍心蘭湘月受這種欺負,那池三公子鍾情一個花魁,就把這堂堂蘭府也當做妓院了嗎?那他又把蘭湘月當做了什麼?一想到這裡,路姨娘便忍不住怒火中燒。
蘭湘月卻沒把這事兒很放在心上,她畢竟是穿越來的嘛,這次見面在她看來,就相當於一個相親的節奏。至於這池三公子把自己當什麼人,她還真沒有路姨娘那樣極端的想法:這男人既然敢公開對花魁一往情深,必然也是個性情中人,他上門來或許會有什麼目的,卻絕對不是來給自己下馬威的。當然,若說他心中對自己這個未來妻子會有多尊重,蘭湘月也是壓根兒不信。
不說路姨娘和蘭湘月在這裡爭執著,只說那位因為鍾情花魁便榮獲了「茂城第一花花公子」的池三公子池銘,此時正漫步在通往蘭湘月繡房的小路上,一邊四處張望品評著這一路的景緻。
要說起來,這「茂城第一花花公子」那也不是隨便一個人就能當的,總得有點本事,不但要花,要有錢有貌,像是詩詞歌賦什麼的,在需要時你也得出口成章來一點兒,不然憑什麼讓人家花魁姑娘對你另眼相看啊?
池銘便是這樣一個歪才,對正兒八經的八股學問是避之唯恐不及,然而對於詩詞歌賦,琴棋書畫,乃至於醫卜星象甚至是茶道建築,還都有所涉獵,在他身上,很完美的詮釋了「樣樣通樣樣松」這個至理名言。
松是松,那多少也得懂點兒不是?似是蘭府這樣的構造布局,那根本就不能入池三公子的法眼了,一路上嘴上不說,心裡指指點點,把蘭府這沒格調的布置給批評了個一文不值。
沿途倒也遇到幾個蘭府的丫頭,那池銘也是個風流俊秀不輸潘安宋玉的,紙扇輕搖,眉眼一瞟,頓時讓這些沒怎麼見過世面的小丫頭便傾倒了,等來到蘭湘月的繡房前,後面已經偷偷跟了十來個春心萌動的大小丫鬟,還有幾個婆子那純粹就是混進人群八卦來了。蘭湘月在二樓上這麼一看:好嘛,還真是夠壯觀的。
「勞煩姑娘通報一聲,就說池銘求見。」
在繡房前整理了下衣衫,池銘微微昂著頭對門前的小丫鬟道,雖然語氣似乎親切禮貌,然而骨子中的那種倨傲仍然是顯露無餘,本來嘛,堂堂茂城首富的三公子,能叫面前這小丫鬟一聲姑娘,就是她祖墳上冒青煙了。
小丫鬟也不覺著這有什麼不對,含羞帶怯的偷瞄了好幾眼,一面就打起帘子,沖屋裡道:「姑娘,池公子過來了。」
池銘沖小丫鬟點點頭,施施然邁步進屋,竟是壓根兒也沒準備等著蘭湘月同意或是拒絕。那小丫鬟被他看一眼,早已是心肝兒亂顫,哪裡還顧得上這錦繡公子完全沒把自家姑娘放在眼中的行徑?
剛進門,便聽樓梯上傳來一絲輕響,池銘微微抬頭,立刻便和正下樓的蘭湘月對上了眼。
千二百輕鸞,青衫瘦著寬。倚風行稍急,含雪語應寒。
看到池銘的第一眼,蘭湘月腦海中便立刻跳出李商隱那首為美男而寫的《擬沈下賢》,她眉目不動,心中也暗贊面前這男人的確生了一副好皮囊,只是這德行嘛,呵呵,就不予評論了。
蘭湘月生的也算端莊秀雅,然而池三公子逛遍花叢,環肥燕瘦,什麼樣的美人兒沒見過?更何況蘭湘月的容貌和他所喜歡的花魁蕭憐月一比,就遜色的多了,倒是這女子身上那股從容沉靜的氣度,雖不似憐月那般風情萬種,卻著實讓人一看便心生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