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上山

第二天上午，太陽已經出來很久了，但愚鳴還在被窩裡呼呼大睡。

「該起來了，愚鳴！」

一陣猶如洪鐘般的聲音傳入愚鳴的耳膜中，令他瞬間驚醒。

看著不知所措的愚鳴，玄空道長一臉嚴肅。

「道長早……」

玄空道長彷彿沒聽到愚鳴的打招呼聲，沒有回應，臉上不怒自威。

「看來以後我要幫你養成早起的習慣。」

「道長……我想再睡一會……」

昨晚的愚鳴一直看書至深夜，所以早上一般很難早起。就在愚鳴還沒弄明白怎麽回事的時候，玄空道長突然上前一步，用右手迅速抓住他的一隻手臂。

「道長你……」

話音剛落，愚鳴便感到一股清涼之氣自玄空道長的手傳入他的身體。那股神奇的氣很快便蔓延至愚鳴的五臟六腑，令他感覺渾身說不出的暢快，徹底消除了之前的睡意。如此奇妙的體驗使得愚鳴異常興奮，目光看向玄空道長充滿了驚訝。

「道長，這是怎麽回事？」

玄空道長微微一笑，鬆開愚鳴的手臂，淡淡地說道：「這個以後再說，你現在要做的是，馬上穿好鞋子跟我離開這裡。」

說完這句，玄空道長便轉身推開房門離開了，留下一臉麻木的愚鳴。

「我……」

愚鳴的話還沒說出口，一陣呼嘯的聲音便沖了進來。

呼……呼……

原來玄空道長推開房門之後沒有關上，使得外面的飛雪瘋狂地颳了進來，肆虐的寒風吹得愚鳴瑟瑟發抖。

「哇……好大的雪！」

手忙腳亂地披起被子包裹完身子後，愚鳴才開始怡然自若地穿起自己的布鞋。腳下的這雙鞋雖然被愚鳴穿了將近一年，可是連他也忘了這雙鞋究竟修補了多少次。

「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這句話是外公經常告訴愚鳴的，至今還記載在他的那本《外公語錄》上。不過對於外公所提倡的境界，愚鳴暫時沒有信心達到。

十幾分鐘後，穿好衣服跟鞋子的愚鳴慢悠悠走出了房間。

「咦？怎麽我外公不見了？」

走進外公的房間，愚鳴一個人也沒看到。不過，外公床上的被褥已經疊好，整整齊齊地放在床尾處。愚鳴走近一看，很快發現了在外公枕頭下壓著的一張字條。

「阿鳴，外公出去治病了，你放心跟道長去學道吧！以後什麽事都要聽玄空道長的，知道嗎？外公會找時間去看你的。勿念！」

看完外公這短短的幾句話，愚鳴一時情難自禁，表情變得委屈，眼淚在眼眶裡打轉。想不到外公會以這樣的方式跟他告別，他連說聲再見的機會也沒有。

就在愚鳴準備哇一聲大哭一場的時候，門口響起了腳步聲。

「男兒有淚不輕彈！」

聽到那熟悉的聲音，愚鳴臉上的表情猶如枯木開花，迅速轉頭看向門口。

「外公，你……」

站在門口的魯德，穿著愚鳴從沒見過的衣服，一臉微笑。

「我本來已經走了，只不過忘記拿了點東西，所以又回來了。」

魯德話剛說完，愚鳴便已經撲了上去。

「外公，我不想離開你。」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魯德身子一閃，愚鳴撲了個空。

噗通一聲，愚鳴當場摔倒在地。

「男兒志在四方，阿鳴我們還會再見的……」

除了耳邊迴響外公的聲音，愚鳴再也看不到一個人影。

「外公……」

追了出去的愚鳴，卻被趕來的玄空道長撞了個滿懷。

「怎麽了？」

「我要找我外公，他……」

「他已經走了，你不用再追了。」

愚鳴沒聽進去，還想繼續追，可是就在這時他才發現自己動不了了。

「我說的話，你沒聽見嗎？」

「我……」

隨後，玄空背著愚鳴頂著大風雪一深一淺地走出了恆惑村。

「道長，我們這是去哪裡啊？」

「去清風山的流雲道觀。」

「遠嗎？」

「不遠，不遠，走上十天八天就到了。」

「那是一個什麽地方？」

「到了那裡，你就知道了。」

原本崎嶇的山路加上連日的暴雪，積雪更深，道路更艱難。可是對於這一切，愚鳴並不清楚。他已經在玄空道長的背上睡著了。說也奇怪，沉睡的愚鳴根本感受不到外界的寒冷。

幾天過來，玄空一直背著愚鳴在狂風暴雪下前行，途中從未停留。雖然他們如今已經走出了下雪的地域，可是在玄空背上的愚鳴暫時還沒醒來的預兆。走了這麽長的時間，如果是其他人，恐怕已經力竭身亡。然而玄空此刻的臉上卻看不出一絲辛苦，氣不喘臉不紅。

又走了四五天，直到看見遠處清晰可見的山脈，玄空道長才緩緩鬆了口氣。

「總算回來了，這次加上這孩子，應該沒問題了。」

回想起當初長空掌門發布命令時的表情，玄空的心情就好像吃了黃連一樣——有苦說不出。如今自己竟然不可思議地完成了，複雜的思緒蔓延在玄空的心裡，他想起了那一天。

那天是去年陽春三月的一天，春風吹綠了清風山下的瓊林玉樹。然而萬物復甦之際亦是仙流下凡之機，當日中午突然晴天霹靂，萬道金光射下流雲道觀，數位白髮老者以不可一世的氣勢騰雲駕臨道觀。

雖然玄空在第一時間目睹了仙人下凡的風采，可是卻沒有機會上前高攀，因為當時跑出來圍觀的道友實在是太多了。短短的半個多時辰，出來下跪叩拜的道徒就將近數萬之多。最後還是流雲道觀那群長老們親自出來迎接這批高貴的仙長入觀，而往日心高氣傲的長空掌門只能低頭默默跟隨。

到了第二天早晨，玄空等二十餘名道長才接到了長空掌門宣讀的長老口諭。內容大概是，要在一年的時間內務必找齊千名身具道根的童男童女，各要五百，年齡不得超過八周歲。任務平均分配下來，二十多名道長每個人至少要找五十個童子。其中還有特別規定，找得越多越好，找到最多的道長將獲得長老的特別獎勵。

如此艱巨的任務，能按時完成已經不錯了，超額完成猶如天方夜譚。如今，玄空已經提前幾天完成任務，而且是第一個。

「這次回去，或許過幾天我可以要求掌門傳我「騰雲駕霧」了。」

玄空一想到自己有希望修鍊到天罡三十六法中的騰雲駕霧，心情便格外高興。縱觀四大部洲，騰雲駕霧者多乃上位者，代表了實力與身份的象徵。一般的凡夫俗子要是見了，肯定少不了跪地磕頭。而且隨著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追仙問道，修真之法亦愈顯珍貴。

玄空修道四十餘載，關於天罡三十六法雖早有耳聞，可至今未曾有緣修習過一法，倒是地煞七十二術修習了幾術。如：借風、布霧、祈晴、禱雨等基本道術不在話下。

當天傍晚，愚鳴終於從混混沌沌中醒來。連續睡了這麽多天，剛才玄空道長背上下來的愚鳴，腳一落地馬上搖搖欲墜。幸虧玄空早有經驗，在愚鳴跌倒之前扶住他的手臂，拉著他的小手一步步走上高聳入雲的清風山。

「道長，我們這麽快就到了？」愚鳴看著天色漸黑，還以為他只睡了一天，不由開口詢問。

「你已經睡好幾天了。」

「啊？怎麽可能？」

「我不騙你。」

見玄空道長不願多說，愚鳴也不多問，自己安靜思考，反正他想不明白的事情多了。一路上，不時有身穿道袍的年輕道士路過他們身邊，幾乎每個見到玄空的道士都要向他打招呼。

「愚鳴啊，等一會兒上山之後，我要先帶你去見我們流雲道觀的長空掌門。到時候他問什麽，你就老老實實告訴他，知道嗎？」

「知道了，道長。」

愚鳴一直記著他外公的話，什麽事都要聽道長的。雖然在心裡還不清楚「道」是什麽意思，但只要有飯吃，有書看，那就沒有問題。

走了一個多時辰後，愚鳴的速度越來越慢，漸漸走不動了。寒風拂過，給氣喘吁吁的愚鳴帶來了一陣清涼。望著在前面的玄空道長，愚鳴鼓起勇氣問道：「道長，我走不動了，你可以背我上去嗎？」

玄空道長停下腳步，搖搖頭道：「不行，到了這裡只能靠你自己了。」

「哦，我知道了。那我休息一下可以嗎？」

「可以。」

與其他同齡人不同，愚鳴的性格雖然內向，可是卻異常堅韌。這點倒是令玄空道長感到有些意外，因為之前他找到的那些童男童女都是哭哭啼啼拉著他的袍袖上山的。看來，這個愚鳴不同尋常！

或許連愚鳴也不知道，在他跟自己外公生活的六年多時間裡，已經漸漸形成了他外公說一不二的性格。在愚鳴懂事起，凡是外公說「不行」的事，事情就決不會有希望。而且，魯德已經囑咐過愚鳴，一切都要聽玄空道長的，所以愚鳴才會心甘情願將道長的話當成外公的話。

休息了幾分鐘之後，愚鳴開始跟著道長的腳步繼續前行。從黃昏走到日落，再從日落走到月升。在漆黑的山林里徒步前進，愚鳴不知被小石絆倒了跌倒了多少次，爬起了多少次，但憑著一口不服輸的氣，斷斷續續休息了五次左右，最終走到了山頂。

到了目的地之後，累得滿臉通紅的愚鳴並沒有立刻坐下休息，而是馬上走到山峰的邊緣處觀望。

漆黑的夜晚，連玄空這樣道行高深的都未必能看清下方的一草一木，更別說才孩提的愚鳴了。

「愚鳴，在看什麽？」

「道長，我在看自己走過來的路。」

「天這麽黑，你能看見嗎？」

「看不見，可是我能感受到那條路很長，因為我已經走過來了。」

聽到這話，玄空臉色一喜，心道：此乃道心開發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