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不能原諒
沈嘉佳見葉之遙醒過來,趕緊將小寶寶從安易的懷裡抱出來擱在女兒懷裡,嘴裡還一個勁念叨:「怎麼這麼個小不點就只粘她爸爸,你沒事的時候多抱抱,別以後孩子不親你了。」
對於孩子特別親安易這事,葉之遙心裡也有酸意,她辛辛苦苦十個月,本來以為是個乖寶寶,從不鬧她,就連妊娠反應都很少。可沒想到……這麼小的一團,除了吃奶、睡覺、吐泡泡,她幾乎不會做其他事,怎麼就知道窩在她爸爸懷裡玩,一換人就哭呢?這樣的技能她怎麼學來的?
葉之遙接過女兒,正準備好好地陪著她玩玩,就見本來還好奇地看著自己的寶寶,突然就哭了起來。已經習慣了女兒隨時隨地、想哭就哭的個性,她淡定地輕拍著心肝寶貝地念著,可寶寶就是停不下來,一張小臉哭得通紅,看著著實可憐。
安易好不容易才找到點時間補個覺,睡得有點沉,迷迷糊糊之間只聽到似乎有嬰兒在嗚嗚地哭。腦子裡第一反應就是女兒哭了,明明想要撐開眼皮,可意識始終渾渾噩噩的,清醒不過來。像是進入了夢魘一般,他全身都動彈不得,汗涔涔的身體在暖氣的作用下早就幹了汗珠,襯衣黏糊糊地貼在身上特別難受。
小寶寶怎麼也哄不住,只知道哭,沈嘉佳拿過之前擠在奶瓶里溫著的乳汁:「是不是餓了?玩了這麼會兒,也該餵奶了。」
葉之遙接過,將奶嘴放進寶寶的嘴裡。可能真是餓了,寶寶止了哭聲,吧唧吧唧地喝起奶來。葉之遙這才算是鬆了一口氣,抬頭看了一眼對面沙發上的安易。他似乎睡得很不安慰,眉頭皺得死緊,雙手抓著西褲,似乎在掙扎著什麼。
安易一直撐著一股氣想要醒過來,可無論他怎麼努力都醒不過來。耳邊還有寶寶哭泣的聲音,他心裡著急,恨不得有人過來掐一把自己。可清晰地聽著葉之遙說話的聲音,頭腦也慢慢清醒過來,身體卻仍是動彈不得。從沒有哪個時刻有現在這麼無力過,安易突然就回想起小時候剛知道父親出事的時候,他孤孤單單一個,唯恐一生飄零……
那段日子是他最痛苦的日子,後來有了沈嘉木照顧,再後來有了葉之遙。他越來越貪心,只想這一輩子都將她鎖在身邊。他不敢想象,未來的路只有自己一個人走過,所以他搶他爭,他可以不在乎所有的只要她。可是……當這一刻,她和孩子的聲音傳來,他卻動彈不得的時候,無力催動著那貪念越發地萌生。
小寶寶喝得肚子鼓鼓的,瞪著眼睛滴溜溜地轉,興許是沒有看到最愛的父親大人,小嘴巴一扁又開始哭起來。小孩子哭的時候哪知道分寸,憋足了勁地扯著嗓子嚎,小臉紅通通的。小寶寶都還沒打出奶嗝呢,葉之遙按照沈嘉佳教的將她抱起來輕拍背,可小寶寶只知道哭,她心疼,沒辦法,只能讓沈嘉佳將安易叫醒。
安易隱約又聽到女兒的哭聲了,這次似乎更加厲害了,他愈加急躁起來。正難受地掙扎間,突然感覺有人拍了自己兩下,安易這才終於從夢魘中醒過來。他抹了一把滿是冷汗的臉,沒來得及顧上其他的,大步朝病床走過去。
小姑娘被爸爸接過去之後,猶自閉眼大哭,安易看了一眼,心疼得肝尖尖都在顫。他輕聲地叫著「心肝寶貝兒」,小姑娘竟然聽懂了,睜大了眼睛盯著面前的男人,然後咕嚕一下就吐出一個奶泡泡。葉之遙見了,氣得差點將枕頭砸過去,沒好氣地提醒那位歡喜的爸爸:「你把她抱起來,她剛喝了奶,讓她打嗝出來。」
安易照做,寶寶很快就打了個奶嗝,然後咿咿呀呀地又開始對著爸爸的下巴吐泡泡,似乎這是人生中最大的樂趣。他愛女如命,被對著噴了一下巴的奶味兒也絲毫不在意,相反地,喜歡得不得了,將孩子摟在懷裡,親兩口叫一聲「小魚」。
那寵中帶甜的聲音,傳到葉之遙耳朵里,就像小時候被化掉的棉花糖沾了一手,膩!沈嘉佳趁這會兒孩子不鬧,趕緊回去給葉之遙煲湯。屋子裡又只有葉之遙、安易和孩子了。他抱著孩子眉開眼笑地蹭到床邊,問她:「要不要和寶寶玩會兒?」
葉之遙側過去身去,認真地打量他的眉眼,回想起那年在小鎮上看到他時。記憶里濃眉大眼的少年,就像是泛黃的老照片,被歲月掩蓋卻又鐫刻於心。她突然有些傷感,時光帶給了他們什麼?一段已然殘破不堪的愛情,一個冰雪可愛的女兒,一場看不清未來的糾纏?
所以說,這世上還有什麼能殘忍過時間呢?
「有沒有想過給寶寶取個什麼名字?」安易突然見葉之遙發獃,碰了碰她的臉問。
葉之遙回過神來,見他眉眼溫和,笑容盡顯柔情,一時有些恍惚。低頭看了看他懷裡玩得高興的小女兒,她搖了搖頭:「你取吧,這個權利我給你,只希望你能給我相應的。」
每每都被她這樣兜頭就是一盆冷水倒下,安易臉上的笑容一僵,盯著葉之遙看了好幾秒,然後突然笑起來。葉之遙有些訝異地看著他,他卻彷彿是剛才的事全然沒有發生一樣,又用食指在她臉上搔了兩下:「我想好了一個名字,就叫高渝亭,我們小魚一定會長成一個亭亭玉立的漂亮姑娘!」
葉之遙抿了抿唇,算是接受了這個名字,用手指頭戳了戳小寶寶的臉頰,小寶寶只「啊啊——」地張嘴,把她的手指頭當成了奶嘴,想要往嘴裡吸。安易失笑,捏著葉之遙的手指往後一縮,然後溫柔地哄著寶寶:「這是媽媽的手指,不可以吃~」
小寶寶當然又是一陣咿咿呀呀的,安易樂得聽女兒這樣的軟糯聲音,陪著女兒玩。葉之遙看了一會兒,踟躕半晌,最終還是開了口問他:「我爸說你現在算是恢復到平靜的生活了,你以後有沒有什麼打算?」
「沒有,走一步算一步吧。」安易一邊逗著孩子玩,一邊漫不經心地回答她,「反正我這麼多年過來,到現在算是一張白紙了,接下來怎麼樣,我也只能邊走邊看了。」
怎麼可能是一張白紙?
葉之遙眨了眨眼睛,她,向哲,簡潔,三個人又算什麼呢?都是被他抹掉的過去嗎?
「我一直沒有問你,向哲和簡潔兩個人……」
安易知道她對這兩人一直心存疙瘩,正好趁著這時候說清楚:「向哲那裡,既然我把她二叔親手送進去了,那估計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會比她更想讓我死。以前那些,即便是進向氏的時候,我也沒有借用過一點向哲的關係。我和她從來都沒有過一絲的逾越,之前傳得風言風語那些,我不過是礙著在向氏裡面做事,所以不得不忍著。」
葉之遙沒有說話也沒有看他,還是維持著之前那個姿勢,低頭和寶寶玩兒。
他沒能在她臉上看到如期的表情,心頭有點沮喪又有點失落,頓了兩秒繼續解釋道:「簡潔是安排過來的,在我和上面之間傳達證物和消息命令,我和她根本沒有超越其他的關係。」
「嗯。」葉之遙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可也再沒有了其他反應。
「遙遙?」安易心裡太過忐忑,惴惴不安地開口,「你現在……」
「我現在這樣就覺得很好。」葉之遙毫不留情地打斷他的話,「難道你覺得不好嗎?」
安易覺得葉之遙給了他這世上最難的一個選擇題。
好,那麼她會維持現在這個態度,不冷不熱,不咸不淡。
不好,那麼他敢肯定葉之遙下一秒就會立馬翻臉,將他轟出去。
無論是哪種結果,她似乎都鐵了心要他接受這個結果。
「你希望我怎麼回答?」他也跟著她一樣低頭看寶寶,然後低聲問。
「我只是不希望真的到老死不相往來的地步,畢竟……」葉之遙的目光閃了閃,畢竟愛過……
「遙遙,我怕我一鬆手我以後會更加後悔。」安易偏頭看她,伸出手指在描摹她的輪廓,像是要把她的每一處都刻入骨血里一般。
葉之遙從寶寶臉上移開手指,重重地吐出一口氣,閉了閉眼,再開口時,卻是前所未有的淡漠。
「你卧底或者你逢場作戲,怎麼樣都好?可是你有沒有為我想過哪怕一丁點?你周旋向哲,你和簡潔瞞著別人瞞著我,難道就因為你情非得已,我就要吞下所有的難受么?你是不是覺得你現在成功了,反正之前那麼多年又讓我貼在你身邊,現在我也就該再不離開你了?你知道么?哪怕你有一個細節是讓我覺得你真心實意想要保護我,那麼我現在也能找到不分開的理由。可是,很可惜,一次都沒有。你帶給我的除了失望,還能有什麼?你有你的正義感,可我這麼多年傷得血淋淋的,那也是事實。安易,我這個人很自私的,我想多為為我自己,我不想因為所謂的事實真相就默默地喝掉你給我的苦水。我受不了,我也做不到。」
所以,我想,我真的不可能原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