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9 國儲重器

099 國儲重器

「放肆!」昭和帝的眸色一暗,手便狠狠的拍上了桌子,「你退下,咱們仍是父子!否則以忤逆論處!」

帷幔外異常的靜寂,原以為會突然出現侍衛把自己架走,然而除了昭和帝震怒下的咆哮,和一絲絲隱約的風聲,再聽不到其餘什麼的響動。

此刻便是傻子也該意識到不正常,更何況,容瑄不是傻子。

然而,事已至此,容瑄也知道自己沒有了退路,於是冷笑了一聲,愈發的逼近。

「父皇,昭和十七年,楚王逼宮,當年您也是那樣說,『若退下,你我仍是父子,否則以忤逆論處!』當年父皇英姿勃發,一聲呼而萬人應,兒臣歷歷在心。」

容瑄幾步頓在昭和帝身前,月色清寂,不知外邊的雨有沒有停。

莫名的就想起幾年前那些一樁樁慌亂的事情,一瞬間的光陰翻覆,人影迷亂……恍惚記得那年有什麼溫熱而粘濕的液體噴在他的後頸,有什麼東西曾重重的朝他倒過來……

容瑄苦笑了一聲,呵呵……這就是天底下最為無情、骯髒,也最為薄涼翻覆的帝王家。

這一年年的苦心籌謀,韜光養晦,最後卻於誰做了嫁衣裳?

「可結果,您也知道……」容瑄舉著手中的刀,保持著最為警戒的姿態,然而心中卻明知大勢已去,分明沒有了再迴旋的餘地。

父皇明知道他今夜回來。

明明知道……卻還是放任他的部下走過一重重的宮門,放任他便這麼進了鍾粹殿。

容瑄的眼神帶了一絲渴望和貪婪,綿綿灑在鍾粹殿所有的陳設之上。處心積慮了這麼許久,為的不就是有朝一日能以一個合理的身份坐在這裡,睡在這裡么?

大抵,今夜睡在這裡,也算是的得有所償了。

「父皇,兒臣今生對不住您。」容瑄忽然一把拋開了刀,撲向昭和帝,一隻手卻掏向懷中,摸出一個白瓷瓶后,朝著龍榻下扔去。

所有的動作都在一瞬間完成。

昭和帝只來得及站起身。

一瞬間的翻天覆地里,只聽得見窗外的雨勢已成傾盆。

隱匿在四處的暗衛此刻顧不得所有的禮節,有人踢開容瑄,同一時間就有人抱緊昭和帝,破窗而出。

與此同時,一支火箭宛如長龍,扶搖刺破雲層,帶著呼嘯的風聲,落在了鍾粹殿的檐頂上。「砰」的一聲后火光四起,像無數飄搖的星光升起在萬重宮闕之間,昭和帝已被暗衛帶到安全的地方,此刻,卻只著寢衣,瑟瑟的看著不知那裡飛出來的火箭,驚慌之後便漫上滿目的蒼涼。

昭和二十九年,太子容瑄,以一種慘烈的方式,與歷經了北周開國幾百年的鐘粹殿一起,化為灰燼。

只留給史書無盡的唏噓。

容氏皇嗣,至此,刪繁就簡,終成三秋之樹。

……

「寧大人,不知你以為此事當如何才是最好的解決方法?」

昭和帝神色憔悴,那一夜,容瑄拼了死也要拉自己墊背的做法讓昭和帝一直心悸至今,每每想起,便是一陣的感慨。而遠在刑部的寧珂,當夜便也「證據不足,無罪釋放」出了刑部,自然便也明白昭和帝一番安排里,是怕自己做了容瑄的質子。

愛才如斯,當真讓人敬佩。

鍾粹殿被毀,昭和帝便改在了在書房與寧珂談論國儲之事,朝中人人惶惶,人人都勸昭和帝早立太子,然而,人人又都有著自己的注意,不敢妄議朝政,便在各自的掌心寫了欲扶持的皇儲王號,每每會面,便伸出掌心,隨即一笑,錯身而過。

寧珂沉吟,近日來朝廷人心確實惶惶,國不可一日無儲,人人都覺得要早立儲君才是。

然而寧珂卻不這樣覺得。

北周曆代都早立太子,一來穩定朝心,二來也是祖宗之法。然而,難免有那麼一兩個太子庸碌無為,恃寵而驕,立的太早不好廢,也就成了折磨著歷代皇上的一個難題。

是而,寧珂把玩了一陣手中的瓷杯,淺笑了一聲便道,「皇上,國儲重器,萬萬不可過於急切。」

這句話說得雖然含糊,然而昭和帝心中卻有了隱隱的輪廓,眸色在春光燦爛中愈發的深了下去,良久,欠起身道,「立太子諸多弊病,早立,不如不立。」

然而頓了頓,又道,「不過也不能心中沒有一點的數,這樣吧,朕先放出風去,就說讓諸位大人勾選出自己心中當立為太子的人選,看過朝心,再做決定。」

擱下茶盞的寧珂怔了怔,這個法子……隱約覺得有點熟悉。

若論朝心,莫過於容清,容清宏德,向來體憫官民,只要不是謀逆的大罪,若是尋到容清,都會有一個好的安排,是而,人人大多稱容清為賢王,原先的封號「燕」,倒已被忘的差不多了。

只是,進來容清太有隱匿之意,稱了病非但不上朝,而且還隱隱的傳出屢行惡事,雖不十分明了,但也聽得原先擁護容清的人們心中失落。

近來容靖相比於容清,倒是順風順水了許多,先是有人家中失竊,恰好容靖在刑部,便旁申了這一案,若非容靖膽大心細,必不會這麼快的就結了案,昭和帝閱完宗卷,也不由的眉頭舒展,連連嘆了幾聲「好」,在眾人耳中,這不異於皇心所屬的徵兆。

是而,來來往往於酒肆、學塾、各等場所的官員們,都做了兩手準備,一手寫「六」,一手寫「二」,預備著借風使舵,看昭和帝的口風往那邊吹便往那邊倒,總之,串起各條線索,朝中絕大多數的人都認為,新的皇儲不外乎這兩人中產生。

然而卻還有極少數的人不這樣想。

寧珂便是這極少數人中的一人。

昭和帝一生在位也不過三十年,這三十年中,有三位皇子忤逆叛上,先後走上不可回頭的路。若非有人指使,實力雄厚,怎會生出如此異心?是而,此次讓諸臣勾選出自己心中當立為太子的人選,大約,也不過是為了一試幾位王爺的底細。

是而,大張旗鼓並不是很好的做法。

此時最好的動作,就是以不變應萬變,安安心心的做好自己這個光桿王爺,不交聯近臣,不結黨營私,才能讓這個疑心病癒發重的老皇帝不起疑心。

而堅持貫徹這種做派的,只有一個人。

沈覺名義上是輔佐的太子,太子已去,尋找新的靠山便顯得尤為重要。

於是,出入於花街酒肆的人們,常傳言,沈覺與秦王去了哪裡……不等百姓猜測再起,就又有人傳言,沈覺在醉仙居陪容清去吃酒……沈覺的態度,並不明朗,遊離在這兩人之間。

在這種情形下,最受皇寵的寧珂的意見便至關重要,一日散朝,未等寧珂上了昭和帝獨獨為他準備的轎子,便有人在她身後笑了一聲,「哎呀,一別許久,寧大人愈發的康泰平安了!」

寧珂頓住正要上轎的動作,轉過身去看,陽光下的那人神采飛揚,笑意如許,白麵糰似的鼻樑上架著一副金絲眼鏡,有些出乎意料的看見,那人是依舊在鴻臚客館教導聖巫的常信。

「呦,常司業!」

寧珂含笑對著常信一揖,常信還了禮回去,便笑道,「寧大人,不知皇上近來聖體可安?」

「有勞常司業記掛,皇上身子骨愈發的硬朗了。」寧珂笑意遙遠而模糊,心中明知道常信所問必非昭和帝身體,卻打定了注意裝聾作啞,只要常信不挑明,他便不主動發話。

兩人來來往往說了幾句,都覺得沒意思,還是常信,笑道,「不知寧大人可否賞臉去寒舍坐坐?早就聽說寧大人喜歡喝大棗黃苓茶,寒舍便備下了上好大大棗黃苓茶,只等寧大人前去一敘。」說完便笑意盈盈的看向抬轎的幾人,「不知幾位大人可能賞了這個臉?」

常信聰明,知道寧珂仍在昭和帝的軟禁之內,是而一番話說得圓潤如水點滴不露,既給寧珂全了面子,又不讓寧珂為難。

為首的那人看了看寧珂,又看看常信,頜首笑了笑,「去吧,快去快回。」

只是那笑意疏遠,並不比寧珂的笑顯得親近半分。

……

「這大棗黃苓茶可是上亥的特產,聽聞寧大人喜好,下官特意快馬加鞭運往皇城,不知可還合寧大人的胃口?」常信自鬼臉青瓷盆中挖出積雪,放入紫砂罐對著寧珂笑了笑,「據說這大棗黃苓茶須得在地窖下存放了三年的積雪熬制,方才養神健脾,最為可口。」

寧珂深吸了幾口茶香,淡淡一笑。

卻分明在常信看似無關緊要的話中,聽出些威逼利誘的意思來。

常信,你是說,即便遠在上亥,也有秦王的眼線在嗎?還是說,秦王籌謀此位,已有三年?

「常大人烹茶的手藝非凡。」寧珂淺笑一聲,擱了茶盞,思忖半響,方才輕聲道,「皇上曾說,治大國如烹小鮮,常大人烹茶自有一番道理,想必廢了好大的心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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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國女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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