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葯童歸來

009 葯童歸來

「畫眉,看不出你這般有趣。」

邱昱的聲音低沉有力,卻又於那低沉中,透出比這夜色還要寂寥的意思。

畫眉合著眼,佯裝聽不見邱昱的自言自語,而邱昱,說過幾句話后,就坐在了桌子旁,書頁在指間開合數次,終是長嘆了一聲,「睡吧。」

一夜,邱昱靜靜的和衣睡在畫眉身側。

畫眉沒有轉身,他也沒有動彈。

……

星輝推移,月色漸淡,東方那一抹蓬勃的紅徐徐而起。

畫眉坐起身來,揉了揉眼見。床榻上一片凌亂,依稀還有人睡過的痕迹,然而觸手卻是一片清涼……「入夏?」畫眉習慣性的叫了一聲。

「哎,姑娘等等。」

入夏歡快的聲音從窗外傳進來,不過片刻,便端著一盆清水進來,絞乾了手巾給畫眉擦了擦臉,畫眉微微不適,偏過頭道,「我的胳膊好了,我來吧。」

「王爺吩咐了,這種小事不牢姑娘動身。」入夏眨了眨眼,調皮道,「昨個姑娘睡的好早,連王爺回來了也不知道?」

畫眉心頭一滯,勉強笑道,「是啊,昨個睡的倒是沉得很。」說話間轉了轉自己腕上的玉鐲,笑道,「今日醫仙的葯還沒送過來?」

「往日里姑娘只管叫著葯苦,今個怎麼反而主動要了起來?」

入夏給畫眉擦了臉,又將水盆和毛巾擱在一旁,從妝匣內挑了一把象牙梳出來,閑閑道,「姑娘今個要梳個什麼頭?」

「都好。」畫眉抿著唇笑了笑,鏡中的人影有些模糊,然而卻也看得清,原本消瘦的下巴一日日的豐腴了起來,面色紅潤,額角那朵玉蘭,自邱昱畫下后,日日都有侍候的宮婢描色……鏡中人,一日日的生動、明艷了起來,然而畫眉看著銅鏡,卻總覺得,這不是她。

或者說,養在深閨,安然一世,大概,並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梳好了頭,又換了衣服,入夏照例誇了一聲,「姑娘當真好身姿!」說著,又想起什麼似地,「剛剛忘了和姑娘說,今個醫仙的葯呀,恐怕得來的遲一點了。」

「嗯?」畫眉挑眉,頓下手中把玩的玉如意,淺笑了一聲,「可算是多得了一陣解脫。」

「姑娘有所不知,那醫仙原是有個葯童的,只因王爺去請的急,來不及等葯童回來,醫仙便先來了。」入夏整了整畫眉的衣衫,又順手將桌子上擱著的幾本書遞給畫眉,笑道,「昨個夜裡那葯童便趕來了,大約此時在和醫仙研究藥房呢——」說罷,微微一頓,又道,「聽說葯童采了好些靈丹妙藥回來。」

「憑他什麼靈丹妙藥,也能治好我的腦子?」

畫眉自嘲般的一笑,接過入夏手中的書,隨即翻開了一頁,卻瞥見自己昨天無意中填上去的那句「大丈夫掃天下始於掃足下」,恍悟手中拿著的卻是邱昱特意擺出來的《南疆文辭》。

心中微微窘迫,又想起昨夜邱昱那句話來,更添了一絲不痛快,便又隨手將書擱在了案頭。

陽光很好,不刺眼,卻透過那窗勻勻的一層瀉了下來,仿若上好的雪錦一般,緩緩鋪淌……畫眉一驚,總覺得這場景似曾相識,然而卻又懶得去想到底是在哪裡見過,剛合了眼打算再眯一會,便聽到身旁的入夏含了笑道,「昨個王妃也跟著王爺一起回來了呢,姑娘可要去見見?」

看似無心的一句話,然而論理也確實該是如此,畫眉只是微微一愣,便伸了手搭在入夏的胳膊上,「走吧。」

一路上兩個人走得很慢,一來是畫眉的身子還沒有徹底恢復,遇見小橋亭台,都要去坐一坐、歇一歇,二來,入夏也趁著畫眉歇息的時候,把這位王妃的來歷大抵講了個清楚。

按照入夏的意思,畫眉被邱昱收入府中不過是遲早的事情,而她作為畫眉的下人,自然有義務為這個未來的主子鋪路。

而畫眉卻覺得,入夏這般,是太過於殷勤了些。

叢叢簇簇的花花草草自身旁閃過,玲瓏的鳥兒也如她們般時行時歇。畫眉瞧見前頭不遠處的靜明湖上的永橋,抿了抿唇,有些微喘道,「過去歇歇吧。」

入夏扶著畫眉上了永橋,忽然嗤笑了一聲,不等畫眉問她緣由便自顧自的道,「姑娘不知道,這永橋可是有一大段的來歷呢。」

青湖微漾,日頭高高的掛著,在湖水上投出一大片枝椏縱橫的陰影。

有開到極致的花沉甸甸的壓下花枝拂過水麵,宛如靜靜綻開在湖中的睡蓮,帶出一股又一股隱約可嗅的芬芳。

耳旁是入夏歡快的語音喋喋不休,然而此刻,畫眉所有的注意力卻都被湖中心的小亭中那個人奪去。

亭中那人,側卧在半涼的石凳上,一襲白衣如水自石凳上傾瀉而下,盪出一圈圈耀眼的波紋。看似無比閑適,然而舉手投足間,卻又散發出無與倫比的尊貴……忽然覺得眼熟,然而身旁的入夏比她更快的叫出聲來,「咦,那不是醫仙么?他怎麼到了這裡?」

醫仙?畫眉微怔,也確實只有他當得起這個仙字。

「這幾日來多虧了醫仙的藥方,論理我們是該過去謝謝的。」畫眉輕笑了一聲,入夏知曉了畫眉的意思,皺眉道,「可是,姑娘,我們得先去見過王妃才好。」

兩人的爭執聲不大,卻恰好順著微風傳到那醫仙的耳中。

下一刻,醫仙已坐起了身,對著兩個人依次作了揖,含笑望向畫眉道,「姑娘好的差不多了。」

這一番情景美得近乎虛幻,細長的紙條沉浮在漣漪微起的湖面,清香盈袖,芬芳滿懷,似乎所有的時間、所有的過往都在這一剎凝固,眼前白衣少年緩步而來,笑聲低沉,卻又透出幾分淡淡的魅惑……畫眉禁不住想,若是手裡再有一柄摺扇,大約,也正合了陌上人如玉,君子世無雙吧……

「姑娘好的像是差不多了……」眼見著畫眉發獃,醫仙輕咳了一聲,掏出一柄象牙骨的摺扇來,緩緩打開。

一剎那間過往流轉,摺扇、白衣,似乎一切都是本存於她的記憶之中……然而不允許她進一步去想,額角便又是一番生生的痛,說來也怪,這許久未曾再犯的相思蠱,此刻竟然又發作了起來。

畫眉恍恍後退了幾步,對著醫仙笑了笑,「有勞醫仙了。」

說罷,竟逃也似的朝著東廂趕過去,剛進了東廂的門,便看到抱春迎了過去,「原想著姑娘今個是該過來的,王妃等了多時了,叫我過來看看,不想正遇上了姑娘,姑娘請吧。」

不等畫眉說話,自入夏手中接過畫眉,又扶著畫眉進了屋。

……

涼風習習,吹得廳中那人不由的也是一怔。

目光跟著她出了荷花亭、下了永橋,看著她穿過月洞門,一路不曾停頓的走到東廂去。一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枝繁葉茂之間,他的目光,也依舊不曾離去。

「主子。」

傳言中昨天剛回來的葯童悄無聲息的走上來。

「確定嗎?」

醫仙的神色有些晦暗,可又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衝動。

「確定,確實是相思蠱,可是又因為食物性狀衝突,再加上猛擊,導致了失憶。」那葯童微微側目,順著醫仙的眼神一併看過去,「主子,我覺得失憶也不一定就不是一件好事,最起碼……」

「有葯可解么?」

醫仙冷冷的打斷葯童的話。

「有是有,可是……」葯童再次試圖打消醫仙這個念頭。

「三天,給我解藥。」醫仙霍然回眸盯住那葯童,目光陡然寒冷如冰刀,「如若不然,你還回刑室去。」

……

王妃冷冷的坐在首座上,對屋子正中站著的畫眉好似不見,優哉游哉的泡了一杯茶啜了一口,皺眉問身旁的挽秋道,「這中原人,可都愛喝這麼奇怪的東西?一點都不如羊**來的痛快。」

「可不是?」挽秋向來最貼阿史那玉竹的心,自然知道阿史那玉竹是要給身為中原人的畫眉一個下馬威,於是諂媚的笑著便應聲道,「中原人不僅僅是茶,就連吃食也無比瑣碎,衣服更是層層疊疊,真不知道要是打起仗來,那些嬌滴滴的花一般的大家閨秀們是怎麼辦的。」

「嗯,說的是。」阿史那玉竹擱下手中的茶,上下打量了畫眉一番,伸手指過去,「就這樣的裙子,連幾步都走不了,又怎麼能騎馬?」

畫眉靜靜的站在正中,保持著沉默的姿勢未曾變過,即便是聽見阿史那玉竹的羞辱,也不過微微抬起頭掃了一眼,便又低下頭去。

阿史那玉竹說了一會兒,自己也覺得無趣,便又接過挽秋手中的茶杯,學著中原人的樣子用茶蓋撥了撥浮茶,方才帶了一絲玩味看向畫眉,「說吧,來找我是什麼事情?」

東廂是整個棋苑中最為敞亮的屋子,然而此刻,站在正中的那女子抬起頭,恰好遮住了背後大窗中照進來的陽光。

便是在這暗下去的一瞬間,阿史那玉竹聽到那女子雖刻意壓低卻有力到不容拒絕的聲音,「賽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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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國女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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