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為國而戰
「啊!」她痛得失聲尖叫,竟嚇得他拉弓的雙手徒然一抖,隨即收了兵器跨步進帳,卻在離她五步之遙處頓足停下,面前的她已然瀕死,身懷帝裔,本該是天底下最尊貴的女人,此刻命懸一線。帳外的廝殺如火如荼,她那樣迫切地看著他,亦如初見時。
軍醫已嚇得跪伏在地,衛良渚懷抱著奄奄一息的女菀,心已死了大半,合目泰然道:「動手罷。」
衛敖扔下弓箭,手掌握緊腰間劍柄,女菀一動不動的望著他,望著曾深愛過的駿馬。那雙眼睛像一把刀,深深扎進他的皮肉,割開歲月的紋路,他恍惚想起自己曾對她說過,好好活著。原來,他也曾被人深愛過。
彈指間思緒糾結成亂麻,他憤然抽到,直指軍醫,威懾道:「若救不了皇后,提頭來見!」他沒有再看她,轉身衝出營帳,對親兵高吼道:「隨本王殺出一條血路!」
夜幕陰森,馬蹄聲碎,刀劍無影,血光衝天,他揮劍斬斷旌纛,策馬直取首級。
三日前的夜裡,宰相親手交予他一封信,出自她手,他本不屑去瞧,然宰相卻道:「娘娘已連夜出城,臨走時寫了首童謠命微臣教與街頭小童,散布宣城。」
「童謠?」
宰相複述道:「禾女鬼,庶心違。氵者溺,十二帝。王天下,天下亡!」
轟隆隆!分明不是雨季,他卻聽到了雷聲。
禾女鬼是魏,氵者是渚,十二是王。意思再明白不過,魏國的庶子有違逆篡位之心,衛良渚一死,衛敖稱帝,頫煬王坐天下,天下必亡!
好狠毒的咒罵!
他急忙展開信箋,只見上頭寥寥草草四個大字——民心向背。
兀地,他瞪目眥裂,將信箋撕得粉碎,好一個奚女菀,竟一招正中他的命門,明知他蟄伏至今是因這庶子之身名分不正,若他此時奪宮,必然被天下人唾罵,休想坐穩龍椅。此舉乃是以天下人脅迫他不得不出手救駕,否則必受萬民所指。
金戈鐵馬氣貫長虹,一簇簇火把燎原,一個個身軀倒下,寶劍飲足鮮血,放出懾人寒光。
戰馬嘶鳴傷兵哀嚎充斥雙耳,衛良渚擁著她,好似要給她力量,她恍恍惚惚看見了少年時策馬紅塵的原野,沃土之上草海翻起波浪,遠遠便能聞見阿娘熬的羊奶香,阿爹將弟弟高高舉起,那牛股磨牙棒上的鈴鐺叮叮響,和煦的清風,溫暖的艷陽,她覺得眼皮重急了,只想美美睡一覺。
「女菀!女菀!」衛良渚拚命搖晃她的身子,涕淚縱橫,儼然失了帝王身份,他拍打她蒼白如紙的臉頰,低低哭道:「醒醒,不要睡,我帶你回草原……」
忽然,阿爹懷抱弟弟,牽起阿娘,阿娘揮手同她告別,她追了幾步,眼見著逆光中的親人面目漸漸模糊,她高聲叫他們,他們卻越走越遠,一陣風過,涼得徹骨,幻想盡滅,她痛醒了。
「啊!」她拼儘力氣,帳外起此彼伏的慘叫並未淹沒她的掙扎。
「哇哇哇……」嘹亮的哭聲劃破暴戾夜空,小皇子呱呱墜地。
衛敖聽見了哭聲,舉劍高呼:「為陛下而戰!為皇子而戰!為國而戰!」
他浴血殺伐,扭轉乾坤,平明之時簫軍潰散而逃,魏軍亦是傷亡甚重,這一戰,實在太過慘烈。
然不論如何,同他賭這一局,她終是已微弱優勢贏了。
她未孩子起名阿璞,取璞玉渾金,純真質樸之意。
衛敖從破敗的帘子望進去,見她懷抱孩兒偎依在他胸口,這闔家美滿的一幕實實在在灼傷了他的雙眼。
回宮之後她特地召見衛敖,誠心同他致謝,然他置之不顧,他桀驁道:「那把龍椅,本王誓不罷休!」
她釋懷一笑:「如此便好,本宮亦不會心慈手軟!」
而後她開始在軍中安插親信,便是那日護送她遠赴邊關的十餘人,而他賣官鬻爵勾結朋黨,幾年之後成了勢均力敵的兩股勢力,在魏國貌似平靜的水面下斗得暗潮洶湧。
親見了衛敖的癲狂,她更加確信一份高貴血統對阿璞的意義,可她出身卑微,甚至不及衛敖生母,當年登上后位已遭天下人聲討,眼下又該如何將阿璞順理成章立為皇儲?為此她煞費苦心,終於想到了皇權神授。
頭一遭便是將宣城和宮山易名,為後事做個鋪墊。尋常百姓最信奉鬼神之說,她決心善加利用,於是便有了本師太此番入宮的周折。她想,若自己是菩薩轉世,那她的兒子繼承皇位便是天允道公,而如何令人信服?單憑江湖術士的九流戲法自然不夠,假使有佛門中人加持此事,那邊截然不同。
「可是,娘娘您何必非得殺了那二人?」我仍舊覺得此事太過。
她無可奈何道:「江湖術士生性貪財,他既然能為本宮賣命,又豈會只忠於本宮?那親信更是該死,從頭至尾乃他替本宮辦事,若不是他通風報信,衛敖豈會來得如此迅速?」她望過來:「至於你們,大業無疆,容不得半點差池。」她頓了頓,又道:「不過如今本宮不要你們的屍體,這段故事二位大師已全然知悉,可願信守承諾?」
「非要如此不可么?」我心中仍有掙扎。
「是。」她萬分肯定:「衛敖野心昭然,唯有如此才能令帝祚永延。」
「好。」我還未開口,陸華濃已迫不及待:「貧僧答應便是。」
好傢夥,又被他截胡!可恨,著實可恨!
好在女菀當真是個一言九鼎之人,即刻便將我們送回國祠,並派高手暗中保護,以防衛敖施害毒手,而我總覺得不妙,很多東西都是這樣,外頭包著甜蜜多彩的糖衣,實則不過又一副穿腸毒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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