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尼爾家的溫蒂
「完美?無可挑剔?」
「當然,夫人一直說,這個世上沒有人能稱得上完美,但安德里安公爵絕對是個例外。」
「哦。瞧,我又看見我們的雷尼爾公府了,真是可惜,我們再也回不去了。」不知不覺中二人已經走出了樹林,卡米拉停止了想要對薇迪念叨的話,借著天邊尚存的光亮,指著那不遠處的宅邸。
薇迪順著她的指點看過去,看得出來那兒本有一座華貴的府邸。但是如今,原本高聳的牆梁已然大半崩塌,正廳殘存的地面上布滿著燒焦的傢具,直通向前門的彩石小路已被荒草覆蓋,草木的殘骸像煙火般四下崩散。
「真糟糕……」薇迪喃喃低語。
「是啊,現在真糟糕,天曉得我甚至還記得老爺夫人坐在客廳里說話的模樣。每個午後,就在偏廳里,老爺看報,夫人小姐則優雅地插花,一切都彷彿在昨天。」卡米拉又落下淚來。
「卡米拉,一切都已成定局了,請你不要再哭了。」薇迪在身上摸了半天,才摸出一條白色的手絹,慌忙便遞了過去。
卡米拉接過手絹,狠狠地擦去淚水,道:「是,我知道了。發生了這種事情,小姐一定比我更傷心難過。畢竟那天小姐若沒有到里瑞小姐家借住的話,恐怕連小姐也要葬身在火場中了。」
「但我現在還好好在這兒不是嗎?我想這就是不幸中的萬幸吧。」
「的確,這也是卡米拉覺得唯一慶幸的事情了。」卡米拉指著敗落府邸不遠處的一所平頂小矮屋,「來吧,我們還是不要再看這些讓人傷心的事情了,瞧瞧,小姐的衣服已經濕透了,如果不趕緊擦乾的話,一定會生病的。」
「這個房子可真是太小了,我和達利住的話倒還湊合,小姐的尊貴之軀進來的話,可就真顯得屈就了。」推開半敞的房門,卡米拉口中不停地念叨,「幸好明天安德里安公爵就要來接小姐去卡明斯了,小姐就又可以過上體面的生活了。」
「這種時候,哪還顧得什麼體面不體面了,有地方可以棲身便是天大的恩賜了。」薇迪打量著屋內的裝修,房子的確小了些,餐台、桌椅全都滿滿當當地擠在客廳里,廳子的一角還放置著好幾個鐵質的箱子。
卡米拉收了傘,不認同地反駁她的話,「話可不能這麼說呢,雖然夫人一直行事低調,可怎麼說都是德魯親王的女兒,是先帝陛下欽封的瑪格麗特公主殿下,小姐有著最高貴的皇室血統,自然是要過最體面的生活的。」
原來這個身體的母親是一位公主,那父親又是什麼身份呢……
「好了,我最親愛的小姐,您還是快些換下身上的濕衣服吧,讓我瞧瞧該怎麼把它弄乾,好讓你明天能穿著它去見公爵大人。」卡米拉在屋角一個小箱子里翻了半天,終於取出了一件肥大的白色睡裙,「實在很抱歉,我這兒再找不到更好的衣服了。」
「沒關係,這已經很好了。」薇迪接過睡裙,隨便挑了個房間,進去換下身上的濕衣服。
還沒等她出來,客廳里便傳來了動靜,聽聲音似乎是個男人,而卡米拉認得他。
薇迪迅速地換好衣服,束緊腰帶,以防碩大的衣服從身上掉下來,屋子裡沒有鏡子,她也不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是不是很狼狽。但是沒辦法,她只能在小床旁邊的小桌子上摸到一把小梳子,用來略微整理紛亂的頭髮。謝天謝地,她的頭髮還是黑色的。
「親愛的溫蒂小姐,您總算出來了。達利沒有瞧見你回來,就總是不放心我說的話。」卡米拉看見她推門出來,頓時笑吟吟地迎了上來,幫她整理衣領,同時語帶嬌嗔地同她抱怨。
而她口中的那個叫達利的男子,也快步走上前來,俯身朝她行禮,「敬愛的溫蒂小姐,您能平安無事,可真是太好了。」
「勞您擔心了,真是抱歉。」暫時不知道眼前人的身份,薇迪也不敢亂開口說話。
「我的好小姐,您可別跟誰說話都這麼客氣。他是什麼身份,您又是什麼身份,他不過是在廚子里幫傭的下人罷了,就算他是我的丈夫,您也不需要待他這般禮遇。」卡米拉半真半假地嚷道,一邊朝達利橫了一眼,「看你這渾身**的邋遢模樣,還不快去換件衣裳。」
「親愛的卡米拉,你還是先別說達利了,你自己身上的衣服可也濕透了。」
卡米拉面上一紅,窘迫地伸手扯了扯裙擺,「瞧我,總是做些鬧笑話的事情。小姐您先這稍等片刻,容我進去換進衣服。」
他們一前一後地進了薇迪方才去的房間隔壁,這讓薇迪微微鬆了口氣,幸好剛才沒進錯房間。
「達利快來,我們得想個辦法把溫蒂小姐的禮服弄乾,否則她明天就沒有體面衣裳見公爵了。」
「弄乾?老天,這可怎麼弄,這衣服可都濕透了。」薇迪原本游移的目光落在那扇緊閉的門上,因為房門很薄,所以屋內兩人的對話清晰地傳入她的耳中。
「那也得想辦法,這是我們唯一的一件體面衣裳了。」
達利抱怨道:「我們為什麼不幹脆到里瑞小姐家借件禮服呢?她是小姐的好朋友不是嗎?」
「哦,閉嘴。」卡米拉打斷他的話,「可別再提那個無情無義之人的名字了,聽到我就作嘔。」
「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達利不解。
「你瞧,我手上這件禮服可不就是下午小姐親自登門尋里瑞小姐借的嗎?瞧這樣式多老氣,我敢打賭,這一定是她壓箱底的衣服。若不是小姐的衣服都被那把該死的火燒完了,我是死也不會讓這種衣服上她的身的。」
「而且你不知道,那位里瑞小姐,根本就不當小姐是好友,之前雖然往來頻繁,卻不過是面上的。老爺夫人出事之後從不曾上門關心且就不說了,就連小姐今日親自上門借衣裳,也被她冷嘲熱諷了一番。若不是為了她的那番話,小姐又怎麼會傷心地跑出去,又弄濕自己的衣服呢。」
達利忍不住咂舌:「老天,原來里瑞小姐竟是這樣的人,以前可真真瞧不出來。」
卡米拉冷哼一聲,道:「你瞧不出來,我可是早就瞧出來了。天曉得,那孩子才十五歲,不過同小姐一般大,心眼卻比小姐多多了。我們親愛的溫蒂小姐性子溫柔又單純,早就將她當成了至交知己,誰曉得她竟一點也不放在心上。我敢打賭,若是她知道,明天公爵大人會親自來迎接我們小姐回卡明斯,她一定會後悔莫及的。」
「讓他們的後悔見鬼去吧,我們尊貴的溫蒂小姐可是有著最高貴的皇室血統,那種血統低賤、又無情無義的傢伙,以後也不必相交了。」
「可不正是。好了,別再說這些話了。我們得趕緊想辦法把這間禮服弄乾,省得小姐明兒個在公爵面前失了體面。若是惹公爵不喜歡了,那可就糟糕了。」
達利說:「我想不會的。公爵只會關心他人的衣著是否乾淨,而不會關注衣服是否華貴。」
卡米拉似乎愣了愣,然後欣喜地嚷嚷起來:「你說的對,太對了。公爵可不是這麼膚淺的人,上帝,讓那個臭丫頭的禮服見鬼去吧,我要另外替小姐找一件漂亮乾淨的衣服。我敢打賭,就算不用華貴的體面衣裳,薇迪小姐也能討公爵的喜歡。」
聽著卡米拉興奮的聲音,薇迪笑著無奈地搖了搖頭,心裡卻總算鬆了口氣。
幸好達利出言提醒,不然他們很有可能會為了那間花紋繁複而又厚實的俗氣禮服折騰一個晚上,那可就真讓她過意不去了。雖然並不是她穿著禮服跑出去弄濕衣服的,但是她必須讓自己適應現在的身份,以後,她就是溫蒂·夏洛特·雷尼爾了。
一整夜,在半夢半醒中度過,睡得極不安穩,所以天方擦亮,溫蒂便醒了。
在床上躺了一會,溫蒂聽見鄰房的卡米拉已經起床,早就沒有了睡意的她自然也就躺不住了。
「哦,親愛的小姐,你今天怎麼起得這麼早。」卡米拉正在窄小的廚房裡準備著早餐,看見了溫蒂,明顯的有些吃驚。
「因為想到今天將看到公爵大人,所以有些睡不著。」溫蒂站在廚房門口,並沒有擠進去。
「哦,是這樣沒錯。我也興奮了一夜沒睡好。」卡米拉一邊說話,一邊將鍋里的煎蛋盛上來,「天曉得,今天我們就能見到整個薩菲洛最完美的男人了,這實在是件幸事。」
一一安置好那些食物,卡米拉在水盤裡洗了一下油膩的手,又在胸前的圍裙上狠狠擦了擦。
「快來,親愛的小姐。讓卡米拉將你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公爵一定會喜歡你。」
卡米拉翻出昨夜裡準備好的衣服,那是一件很普通的嫩綠色碎花束腰長裙,裙長及腳背,雖然看布料已經有些年頭了,但勝在簡單而清新,溫蒂只瞧了一眼便喜歡上了。
「這個可比昨天那件繁複又老氣的禮服好看多了。」溫蒂伸手揉搓著柔軟的布料,讚不絕口。
「小姐可千萬別介意,這是我年輕時候穿過的衣裳,現在早就穿不了了。哦,真是的,如果我能早想到公爵不會嫌棄衣服的簡陋,那小姐昨天也不用去受那份氣。」
「卡米拉,又提這事做什麼,她既然不當我是朋友,那麼以後不再來往就是了。」
「雖然我是極不想提及她的名字的。」卡米拉一邊替她穿上衣服,一邊不滿地抱怨,「但想來仍是滿腹的怒氣,枉您還將她當成至交,卻是一番心思都扔進了泥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