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素描

(XX網站www.xxx.com)(XX網站www.xxx.com)(XX網站www.xxx.com)(XX網站www.xxx.com)(XX網站www.xxx.com)(XX網站www.xxx.com)春天的霏霏細雨像虛無縹緲的淡霧繚繞於天地間，整個益陽市被雨霧罩了起來，教育學院像一個無聲的夢。(XX網站www.xxx.com)XX網站w-w-w.-x-Xx.c-o-m。

很快，這個夢就回到了現實中。

一年一度的寒假過後，學院開學了。三三兩兩的學員不時從一條隱在那山吻著青天的竹林里的羊腸小道上走過來，頭髮上、眉毛上掛滿一小顆一小顆晶瑩雨珠。其實，這條羊腸小道並非步入益陽地區教育學院的正道，只能算條便道，正道要往下走一兩百米遠，然後再上來。這就相當於一個三角形，走正道要完成三角形兩邊的距離，而走便道則只需完成一邊的距離。「三角形任意兩邊之和大於第003章好！」「新年愉快！」「春節愉快！」的問候聲。

胡奔提著一些牛不吃的從雨幕中走進教育學院。

張克勤一臉皮笑肉不笑，雙手叉腰站在走廊上，說：「奔寶幾，快進來嘛，身上已經流水。」

「奔寶幾，你好啊~~~~~~」陳明哲張開口，故意尖著聲音向胡奔問候。

「喲，是奔寶幾到了，你怎麼這才到？我們都到了好久啦。」楊士華邊笑邊說。

「奔寶幾，春節愉快呀。」說話的是孫東子。

「奔寶，新年好！」李迅把手有力地伸向胡奔，像國家領導人接見外賓。

只有黎民沒有「問候」，他有點驚訝，這綽號是他起的，今天怎麼就在寢室里流行起來了？黎民忐忑不安，他坐在自己鋪上，歪著嘴，默默抽著煙，露出一排黑黑的牙齒，好像做了啥虧心事，一副很尷尬的樣子。

「寶幾」是我們這邊的方言，是一種特殊稱謂。我們人類有一種遺傳病，叫先天性愚型，患這種病的人，眼睛斜視，口眼歪斜，舌頭伸出口外，口中流涎，雙手抖個不停，走路東一腳，西一腳，智力低下，傻笑。由於舌頭伸到口腔外，所以，又叫伸舌樣痴獃。由於這個病是英國醫生down報道后首先命名，所以，又叫唐氏綜合症。經人體病理學家追根溯源研究發現，此病終極病因是我們人類第003章中精力學好的數學專業擺一邊，經常東跑西顛，到院外忙乎啥美術，不務正業；胡奔的生活習慣也比較異類，只洗澡不洗衣，同寢室學友一說，還振振有詞反駁：我把衣服洗得乾乾淨淨，讓你們看了舒服？內衣內褲穿髒了不洗，穿翻衣，穿翻褲，還穿走弄髒黎民的當家西褲，害得黎民滿世界找。XX網站w-w-w.-x-Xx.c-o-m。胡奔的言行頗有點「寶幾」味道，所以，上期末黎民無意喊出的「奔寶幾」這個綽號比較貼切，立即在103寢室產生了強烈共鳴。我們有些人說話能說到點子上，拿到人的麻筋，這是一種能力，這是一種水平。黎民在103寢室學友中，人雖然比較老實，但智商還是挺高的，加上是搞數學的，天天與xyz打交道，訓練了嚴密的邏輯思維能力，這樣一來，說話就入木三分，滴水不漏。(XX網站www.xxx.com)黎民無意中給胡奔冠名的「奔寶幾」這個綽號還真是名副其實，恰如其分，恰到好處。上期末，黎民爆發出「這個奔寶幾！」這句詛咒語，是因為胡奔的行為有傷到他，刺激了他的神經中樞，是有感而發，是為發泄他的愛褲被胡奔顏料污染的惱怒之言，慣性之言，感性之言，而寒假中，褲上的紅綠藍已被加酶洗衣粉一次性洗凈，不留什麼痕迹，愛褲完好如初，他也就沒什麼氣（怨氣）了。

沒料到，這句詛咒語會在本期開學轉化成胡奔的一個綽號。

黎民頗有點後悔。

畢竟是同寢室學友。

畢竟沒有給黎民構成實質性的傷害。

畢竟這綽號擊中了人家的軟肋處。

喊某人「寶幾」，是對一個人的一種調笑，一種侮辱，一種大不敬，換成別人，一定會憤怒，一定會開罵，激進者甚至會發生肢體衝突，可胡奔卻並不介意，他笑著說了聲「開什麼玩笑」，就跨進寢室。

胡奔的表現與眾不同。

胡奔的行為出人意料。

胡奔對貼在自己身上的這個綽號好像無動於衷，麻木不仁，胡奔與寢室人員間照樣親密無間，照樣美術在他的個人愛好中。

「老黎，來，我給你畫張像。」

畫像？黎民來了好奇心。

課都不上去畫畫，今天倒看看他畫技怎樣？水平怎樣？黎民想。

寢室人員見胡奔要給黎民畫像，都圍過來。

天天外去美術，今日有機會，倒來瞧瞧他「奔寶幾」畫出的黎民是鵝，是鴨，還是雞！

黎民就搬條凳，規規矩矩正坐在胡奔面前，像一名等候老師安排任務的聽話「小乖乖」。

胡奔撐開他那個草綠色畫夾，在桌上調好顏料。

「開始了，別動。」

胡奔立即進入狀態，對黎民的尊容工作起來。

只見胡奔左手拿起畫筆，很派地比劃著。胡奔看看黎民，然後在上面畫幾筆，看看黎民，又在上面畫幾筆。還不時走開一段距離，偏著腦殼看，遠看近看，左看右看，看了又看。彷彿，眼前的同學黎民不是黎民，是一件價值連城的大藝術品，是長沙馬王堆漢墓出土的那具西漢女屍。胡奔顯得相當熟練，相當專業。

您發現么，胡奔是用左手拿起的畫筆在素描。我們一般人慣用右手，但胡奔慣用左手。據科學研究，慣用左手的人大腦右半球發達，而人的聰明才智主要是從大腦右半球發出的，所以這種人腦殼特別好使，是化學腦殼，智力強，智商高，人聰明。XX網站w-w-w.-x-Xx.c-o-m。我們把慣用左手的人叫左撇子。現任美國總統奧巴馬就是一左撇子，所以很有出息，一個血管里僅流二分之一美國基因血液的混血竟然當上了美國總統，這不是左手起了決定性作用還會是什麼呢？胡奔慣用左手，有潛能，有潛質，會像奧巴馬一樣有前途，前途光明，前途無量啊……

圍觀的室友們也模仿胡奔，不時偏著腦殼看看黎民，又看看素描紙上的畫。(XX網站www.xxx.com)前看后看，上看下看，看了又看，大概是看胡奔創作得怎麼樣，像不像。

黎民有點緊張。真怪，當老師時站講台上天天給學生看，都不緊張，這裡，怎麼就緊張了起來呢？黎民想。

「我可以說話嗎？」黎民想了個辦法。

「可以，這又不是正式要畫一張什麼畫。」胡奔眼睛緊盯著畫紙，左手舉著畫筆，說是不正式畫一張什麼畫，但姿勢相當認真，可見他對美術的專註度非常之高，有藝術大師的敬業精神。

胡奔的外貌和打扮也頗有大師範。不足一米七的個子（當時，這類人叫三等殘廢），但四肢粗壯，身體結實。蟠桃臉，濃眉大眼，眼睛炯炯有神，滿臉絡腮鬍須，馬克思一樣。頭髮留的爆炸式，上身穿的花衣服，下身著的大喇叭褲，他這身行頭在當年也是相當潮，非常前衛，十分酷比！您可能不知道，八十年代，正是改革開放初期，國門打開，思想開放，年輕人表現叛逆，「跟著感覺走，緊抓住夢的手，腳步越來越輕，越來越快活」，許多反傳統的東西開始流行。激進的男青年標新立異，燙髮，留爆炸式頭，穿美女穿的大花衣服，逆轉性別，穿很大的喇叭褲，走路時，像兩把掃帚在掃地，引領時代潮流。當然，像黎民這樣的傳統型年輕人也還是大有人在，他們就以穿西裝西褲作為自己追求的最高境界了。

聽胡奔這麼一說，黎民的緊張情緒迅速得到緩解，身體感到輕鬆多了。

「你名字好特別的，你父母怎麼給你起了這麼個很有動感的名字？」黎民想了想，隨便問個問題，打發時間。

胡奔也漫不經心地答：「聽我媽說，生我的時候，恰好有兩條狗為爭奪一塊骨頭在我家家門口追得車（轉）圓圈……」

黎民就打斷他的話，問：「這兩條狗是公狗還是母狗？」

「這個問題，」胡奔望定黎民，「我媽沒說過，當時的實際情況怎樣，我也無從知曉。但根據數學推定，有三種情況，兩公，兩母，一公一母。我比較傾向於後一種情況。」

「為啥？」

「我們人中不是流行有這麼一句話么——男女搭配，幹活不累。我認為這應該是異性相吸。」

「但狗是畜牲。」

「人畜一般同（人跟牲畜一樣）唦！」

「但公狗跟母狗競爭骨頭，太不爺們了吧？公狗應當讓著母狗呀，表現出陽剛之氣呀！」

「你說的也不無道理，但時過境遷，誰知道當時公狗心裡咋想的呢。總之，是我出生的時候，我老倌子（父親）看到兩條狗在搶骨頭，就突然來了靈感，給我取了這麼個名字。這名字不好聽？」胡奔問黎民。

「好聽，好聽，好大氣的。你父母有文化！你父母有水平！」黎民沖胡奔豎了一下大拇哥。

「好馬配好鞍，好車配風帆。像我這樣的人，就應該配這種天馬行空、氣勢磅礴的大名才對。」胡奔左手將畫筆垂直朝上一指，像玩了個雜技。

黎民粲然一笑。

「你未進教育學院前，是哪個學校畢業的？」黎民換了個話題。

胡奔全神貫注在黎民鼻子上，漫不經心：「湖南一師，與maozhuxi是同校同學。」馬上嘆息：「只可惜我不能與他老人家比，他是領袖人物，我是無名小卒。」

「湖南一師在什麼地方？」黎民問。

「長沙南區。」胡奔停下手中畫筆，奇怪地望著黎民，「你沒去過長沙？」

黎民點點頭。

黎民真沒去過長沙，也不知長沙在東西南北哪一方。他是山旮旯里長大的，見的世面小，最遠就到這益陽。

「那太遺憾了！長沙是我們湖南的政治文化中心。那裡的嶽麓山位於湘江西岸，那山，三百多米高，巍然屹立，峰迴路轉，山上森林茂密，古樹參天，山中風景旖旎，名勝古迹遍布，有距今一千七百多年的麓山古寺，裡面住著和尚，燒著高香，有始建於北宋時期的嶽麓書院，山頂的雲麓宮，是道家二十洞真虛福地，還有愛晚亭，校友maozhuxi的手跡『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於二月花』刻於其上，山中還有許多公墓，黃興的，蔡鍔的，蔣翊武的，黃愛的，龐人銓的。那裡的烈士公園位於長沙市東北面，園中烈士紀念塔高聳挺拔，雄偉壯觀，四面蒼松翠柏環繞，四季常青，塔內奠堂莊嚴肅穆，園中有浮香藝苑，年嘉湖，朝暉樓，羨魚館，青山橋，兒童遊藝場，假山，藤橋，柳塘，荷池。那裡的省博物館位於市北區東風路，館內樹木鬱鬱蔥蔥，十分寧靜，裡面有一具西漢時期的女屍，還有許多馬王堆出土文物，楚漢漆器，素紗禪衣，帛書，帛畫，那畫畫得太美妙了，比我的要好。那裡的長沙動物園位於北區德雅路，裡面有大熊貓，東北虎，雲豹，斑馬，狒狒，火烈鳥。那裡的南郊公園位於長沙新開鋪，園中有碰碰船，空中單軌車，唐老鴨。那裡的天心公園……」胡奔滔滔不絕。

黎民耳朵有點疲勞，打斷他的話，問：「畢業後分在什麼地方教書？」

「巨女峰。」

「巨女峰是那裡？」

「你是南縣的，對我們葯山不熟。我們葯山縣分為南部和北部，南部邊陲，有一個四面環水的島，叫青草山。青草山長約三十公里，寬約三千米，面積約一百四十平方公里，像條大螞蝗趴在洞庭湖中央，沅、澧兩水到此，迂迴而過，長江三口——淞滋口、虎渡口、藕池口——水流到此，折轉東去。青草山是我國第一大內湖島，島上地勢起伏，山高林密，我們巨女峰初級中學就在這座大山中央，我和他——」胡奔用畫筆指指李迅，「都是巨女峰中學考進來的。巨女峰雖地處窮山中央，但我們那裡風景秀麗，人傑地靈，是湖湘大地上一塊古老而神奇的土地。你知道我們那裡為什麼叫巨女峰嗎？原因是我們那兒出了一個女巨人叫曾金蓮，她有多高你知道嗎？二米四七，穆鐵柱多高知道嗎？二米二八，比穆鐵柱還高，是全世界第一高女！你猜她做套衣要多少布？十米！她一九六四年七月十四齣生，一九八二年二月十四得（患）糖尿病死了，時年僅一十八歲，她的遺體至今保留在湖南醫學院。她還只有幾歲的時候，就湖南鬼一樣，常有外面的人到我們那裡看她這個稀奇，她還流著鼻涕問客人要糖吃呢！我們青草山，不光有現代傳奇，還有燦爛的歷史和美麗的傳說，古代三皇五帝中的舜帝就曾在我們青草山住過，談過情、說過愛。《列女傳》云：舜陟方，死於蒼梧，號曰重華。二妃死於江湘之間，俗謂之湘君。據學者考證，舜帝二妃娥皇和女英，就是我們青草山人，二妃死後，就葬在我們巨女峰那片埋死人的地方——公墳山。上個世紀，在我們青草山還發掘出了與舜帝相關聯的地下文物，更是佐證了這段史實。我們青草山至今都流傳著娥皇、女英與舜帝美麗感人的愛情故事，當年的娥皇相當漂亮，比劉曉慶還美，貌若……」

黎民屁股坐得不耐煩了，問：「畫得怎麼樣了？」

胡奔嗖嗖幾筆，把畫筆一扔，將創作塞到黎民面前，興奮地說：

「看！我的技術怎麼樣？」

長這麼大，從未有人給黎民畫過像，這是首次。帶著強烈的求知慾，黎民將畫紙轉過來。不瞧不知道，一瞧嚇一跳。天，我媽怎麼生我這麼丑了？

學友們一齊湊過來。都忍不住，撲哧一聲。

「我怎麼看去好像是給老黎畫的一幅漫畫呀。」張克勤發表評論。

胡奔滿臉通紅，像做錯了事的孩子，半天不語。

「奔寶幾，給我也來張老黎這樣的漫畫，好不好？」陳明哲。

「奔寶，給我也來張，特過癮！」李迅。

胡奔明知是取笑他，但他並不在乎，你笑你的，我做我的，視而不見，一個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

胡奔越是不在乎，他的同學們越是帶勁，就在寢室里拿了「奔寶幾」三個字當歌唱。

「奔寶幾，最近又給誰畫了啥漫畫沒有？從實招來。」調戲者——陳明哲。

「奔寶，吃飯了！」隔吃飯還一個多小時，李迅就朝胡奔大呼大叫，聲音洪亮。

「奔寶幾的奔，奔寶幾的寶，奔寶幾的幾。」孫東子覺得十二分開心，一邊呼著胡奔的綽號，一邊站在上鋪上搖頭擺尾，手舞足蹈起來。

沒有考試，他比是人都快樂，只要喊聲考試了，他就緊張莫名，生怕考不及格，要補考，立即變成三孫子了。

「寶一樣的傢伙，鋪會被你搖垮唦！」孫東子下鋪的李迅厲聲罵道。

「奔寶幾的奔，奔寶幾的寶，奔寶幾的幾。」孫東子搖得更厲害了。

「要考試了！」李迅大聲說，故意恐嚇孫東子。

「什麼？」孫東子停下來，問。

「飽飽忌（我們這邊的方言，意思是：婦女喂嬰兒的奶餵飽了，要嬰兒不吃奶了）！」李迅大尾巴羊樣，用手在嘴上親吻一下，然後將手朝孫東子用力一擺，打了一個俄國人「烏拉——」的手勢。

一寢室人就這樣鬧來鬧去，可胡奔還是不在乎。

這一來，學友們在胡奔面前更加放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