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痛哭福安殿
傅予琛需要夤夜進宮,就請他的謀士梁慶賀和曾玉坡處理竹聲院的事情,梁慶賀主理,曾玉坡襄理。
而傅予琛則帶著傅柳坐著轎子進了宮。
等在西華門外的大太監黃琅帶著幾個太監迎了出來。
他一臉恭謹地給傅予琛行了禮,殷勤地上前親自幫傅予琛卷上了轎簾。
轎中坐著的傅予琛雖然坐得板直,可是臉色白得快要透明了,昔日精緻的眉目如今蒙上了一絲病意,看上去簡直是搖搖欲墜。
黃琅掃了左右一眼,跟著他的太監和為傅予琛抬轎的太監便後退了好幾步。他湊到轎前,彎著腰低聲道:「官家守著先太子遺體不讓人動,這世間怕是只有團練才能開解官家了!」
傅予琛微微頷首,並不開口。他還要保存實力去重華宮呢!
即使是生著病不能說話的傅團練,也是大梁皇位的繼承人。黃琅比往日對他更是親熱恭敬了幾分,知道他是勉力支撐著病體進宮的,因此識趣地不再廢話,引著轎子便往重華宮而去——永安帝這些日子都歇在太子所居的重華宮,太子薨逝,他便一下子垮了下來。
傅予琛的轎子在重華宮門外停了下來,傅予琛坐在轎中,放眼望去,重華宮內外滿是白燈籠白幡,太子的喪禮已經拉開了序幕。
重華宮正殿福安殿內靜悄悄的,從殿門進來的夜風把白紗高高颳起又飛下來,成排白色大燭的燭焰被夜風吹得東倒西歪時暗時明,給原本闊朗的大殿增添了幾分詭異與凄清。
太子靜靜躺在白紗掩映的榻上,身上穿著中衣蓋著錦被,還沒有裝裹。
永安帝跌坐在榻前,盯著太子枯瘦發青的臉發獃。
黃琅扶著傅予琛走到了永安帝身前便無聲地退了下去。
永安帝一直盯著太子的臉,似未察覺傅予琛的到來。
傅予琛強撐著行了禮,跪在了永安帝膝前,抱住永安帝的膝蓋,哽咽著說道:「皇伯父……」
他的聲音嘶啞低沉,似乎帶著一股絕望。
永安帝轉頭看著他,燭光中傅予琛蒼白沒有血色的臉上眼淚橫流,就連嘴唇也泛著不正常的白,瘦削的臉依稀帶著俊美的餘韻,身上的衣服也是鬆鬆垮垮的……
伸手扶住傅予琛,永安帝也哭了起來。
傅予琛抱住永安帝的腿哭了起來,哭聲嘶啞得幾乎發不出聲音,如一頭受傷的野獸在悲鳴。
永安帝老淚縱橫,用手輕輕拍著傅予琛的背:「阿琛,我們傅氏一族的男丁,如今只剩下朕、你爹和朕了!」
半個時辰之後,永安帝攙扶著傅予琛出了福安殿。
逝者已逝,活著的人還得活下去。
一大早徐王氏就讓碧雲把徐燦燦叫了起來。
「什麼?」徐燦燦只穿著中衣褻褲坐在床上,瞪圓了眼睛,「太子仙逝了?」
雖然從徐燦燦記事起,即使是潦河鎮這樣的小鎮的人們都知道東宮太子體弱多病,可是體弱多病了二十多年,太子還是病病懨懨地活著。徐燦燦曾經聽到爹爹和鄰居大伯議論,還說這叫「俏尖尖熬不過病懨懨」,沒想到太子居然一夕之間便薨逝了!
徐王氏立在床前,理了理徐燦燦有些亂的烏髮:「嗯。里長剛來通知,說是太子薨了,咱老百姓百姓三個月內不能婚嫁,不能穿艷色衣物!」
碧雲提前給徐燦燦找出的要穿的衣裙掛在屏風上,徐王氏忙走過去看了看,發現是真紅羅衫和粉紅刺繡妝花裙,便交代碧云:「碧雲,給姑娘找一身素凈衣裙!」
看碧雲去開衣櫃,她又忙吩咐小香:「把你們姑娘那套素銀頭面找出來!」
得知這個消息,徐燦燦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今天不用去見那個什麼孫公公被孫公公驗看了,而且有可能是三個月內都不用見了——永安帝總不能兒子屍骨未寒就要遴選秀女吧?!
想到這裡,徐燦燦嘴角不由彎了起來,可她也知道這不是該開心的時候,便立即板了臉,做出一副如喪考妣的模樣來!
用青鹽擦牙的時候,徐燦燦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太子沒了,那傅予琛不就是皇位繼承人了?!
想到傅予琛有朝一日會成為皇帝,而自己有可能會成為老皇帝的嬪妃傅予琛名義上的小媽,徐燦燦便覺得深深的蛋疼。
雖然滿腹心事,徐燦燦還是打扮得漂漂亮亮預備離家去徐府。
徐王氏預備送她出去,先立在堂屋門前幫她整理簪環,細細看了女兒一番,她不無驕傲地覺得燦燦雖然穿著素衣白裙,頭上不過一對素銀玫瑰簪,耳上也只是一對茉莉花形銀耳墜,可是眉目如畫,素雅中透出清麗,依舊是一個出眾的小美人。
她依依不捨地又幫徐燦燦重新整理了白玉蝴蝶壓裙,這才讓她去了。
常柳已經套好了馬車等在了外面,見徐燦燦帶著碧雲過來,便下車搬了個腳凳放在車門下面。
因是夏季,車窗上都裝著竹帘子,即使再細密,也有縫隙透出。徐燦燦同碧雲並排坐在車上,悄悄往外看。
外面的街道上雖然素凈了許多,可是卻依舊熙熙攘攘人來人往,看不出有多悲傷。徐燦燦不由想起了前世她在高中課文里接觸到的「親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這句詩。
可是,即使是她,也沒有悲傷,有的只是對傅予琛未來的期望。她或許和傅予琛之間沒有未來,可她希望他能越走越高,希望他能夠實現自己的抱負!
徐燦燦正想著心事,忽然聽到常柳「逾」的一聲喝馬聲,馬車便停了下來。
徐燦燦反應很快,和碧雲一起用手撐住了前面的車壁,這才沒有撞上去!
「常二哥,怎麼了?」碧雲忙問駕車的常柳。
「有人擋住咱們了!」常柳回答著便跳下了車,去和堵在前方的大馬車的車夫交涉。
徐燦燦透過前方的車窗往外一看,發現前方一個華麗的八駕馬車把去路堵嚴實了,而駕著車的人濃眉大眼,頭戴外罩漆紗的軟腳鋪頭,身穿銀紋素緞騎裝,一幅汴京紈絝的典型模樣,笑嘻嘻看著這邊,卻不搭理和他行禮搭話的常柳。
「這個人到底是誰?怎麼看上去好像見過一樣?」徐燦燦思忖著。
她很快便想起這個人是誰了!
舒四!調戲過徐宜桐和她的舒四!這時候舒四已經跳下馬車,推開常柳向這邊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