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酒,酒後
第二天阿緋醒來,發現自己人在馬車中,對面端正坐著的是傅清明。
白天的傅清明跟晚上的傅清明有些不同,借著暗夜同月光之色,加之在阿緋眼中來歷不明,他的樣子就多少帶些飄忽的邪氣,但是白天,在光明之中,這人端然坐著的樣子,如一尊神。
雲錦繡的袍服,黑色袍服外加了薄薄地紫雲紗的罩袍,臉極白眉修長,雙眼很亮,眼神似能讓人無所遁形。
阿緋卻無心欣賞面前的美色,並沒有把昨晚那一場歸結為噩夢而已……她的失望可想而知。
「原來宋守那個混蛋真的不要我了。」在思考了半個時辰之後,阿緋總算認清了這個事實。
接下來的一刻鐘,阿緋試圖醞釀點淚水出來表示自己很痛心,很凄慘,結果眼睛眨得都酸了,淚還是沒有成功地冒出來。
悲戚怨婦演不成,於是她變了主意,決定走狠心復仇毒婦路線,咬牙切齒地自言自語:「別讓我逮到你們,不然的話我非要把你們……」
「你逮不到他們,」傅清明正是為了大煞風景而存在的,「以後就算見到他們,也要繞道走。」
「為什麼!說的好像我才是虧心的那個!」阿緋憤怒。
傅清明道:「不用朱子出手,紅綾女一根指頭就能殺了你。」
阿緋張口,心不服口更不服:「她是狐狸精,我當然比不上狐狸精有手段了,……你說什麼朱子,為什麼宋守叫……豬……」
阿緋遲疑著,她幾乎不想提起那一段,更不想要記住那個完全陌生的奇怪名字,但是,有的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哪怕再心痛著不忍說不忍想。
傅清明遲疑了一下,似乎不知該不該說,卻到底說道:「他是南溟的朱子……南溟國以紅色為尊,國主之子便尊稱為朱子……」
「朱子,朱子……朱子迦生,」阿緋怔了怔,有些艱難地:「那麼宋守、是南溟的……可為什麼他又說……遺民?」
傅清明的臉色有些冷峻,唇緊閉著。
阿緋本來以為他不會回答,卻不料隔了一會兒后傅清明又開口了:「看樣子你真的全忘記了,因為南溟早在十三年前就滅國了,而且……是被我率兵滅了的。」
他的聲音淡淡地,有些漠然,阿緋卻忽地打了個寒顫。
她心裡本來還有很多疑問,可是自從聽了傅清明這一聲之後,卻忽然間什麼也不想問了。
傅清明不動聲色地望著她:「阿緋,想了這麼久,你餓不餓?」
阿緋聽到自己的肚子很給面子的叫了聲,但是想到方才知道的內情,卻偏偏一點胃口也沒有。
傅清明卻似乎若無其事:「過去的事,就讓他過去吧。」
阿緋怔然,繼而嗤地一笑。
阿緋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跟了宋守的,只不過跟著時間長了,就好像再也不會變了,她甚至從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兩宋守會離開她的可能。
一直到現在。
真的容易就那麼過去嗎?
阿緋無聊而悲酸,忍不住老生常談地嘆:「唉,我變成棄婦了。」
還是個身體強健不會暈倒現在連淚也不會流的棄婦。
傅清明不動聲色地打量她:「你還有我。」
阿緋上下掃了他一眼,看著他那副模樣,覺得自己啃不下這塊人物,又想到他方才說的那些話,心裡還是極不舒服,於是乾脆懶得搭理他。
車廂內擺設不得不令人說一聲極贊,可惜再華麗的擺設,只因有傅清明在面前,便都黯然失色。
阿緋的目光轉來轉去,發現除了閉上眼睛,否則她的目光還是會不免看見傅清明。
阿緋窮極無聊,只好轉頭看窗外的風景,結果不幸看到了兩個疑似是成雙成對的男女路過。
阿緋盯著那女人同男人熱絡的樣子,忍不住探頭出去冷艷高貴地提醒:「喂,那個傻笑的!別看這男人長得丑一副獃頭獃腦的模樣,留神他轉頭就會跟狐狸精跑了。」
然後換來過路女人攻擊力很強悍的一陣痛罵。
阿緋一路上攻擊騷擾了好些路人,幸好有傅清明的侍衛擋駕,不然的話,會引發無數口舌之爭跟肢體毆鬥。
但是阿緋這一路上其實還是有點成效的,譬如在這麼些經過的路人中,有一個騎在驢上的書生模樣的人,可算是阿緋的知音。
此人騎在驢上,十幾步過後聽了個大概,便頗為詩情畫意地出口成章安撫:「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隻鳥,——姑娘,你看在下如何?」
傅清明冷哼了聲,微微一彈指,那人從驢上直直地跌下去,慘叫數聲。
阿緋見勇敢的追求者跌在地上,急忙探身出去:「你長得雖然一般,不過也還湊合,以後有緣我們再試著相處相處吧。」
那人從地上爬起來,帽子雖然歪了,神情卻還是依稀淡定的:「我看姑娘貌美如花,那拋棄你的人定然其丑無比且有眼無珠,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姑娘……在下年方雙十,乃是滄州……」
阿緋還沒聽到那人姓甚名誰家住何處有什麼癖好,就被傅清明一把拉了回去。
阿緋皺眉:「你幹什麼?」
傅清明恨恨地:「你又在幹什麼?」
阿緋說道:「我想看看我是不是沒人要。」
「我不是人嗎?」傅清明有些牙癢。
「你當然不是,」阿緋理所當然地翻了個白眼,「你是男狐狸精。」
傅清明很是懊悔,當初不該默認這個不怎地好聽的稱呼。
而阿緋說完之後,又滿意地笑:「事實證明其實我還是很有發展潛力的,宋守一定是瞎了眼了,他一定會後悔現在拋棄我,不過,就算他回來哭著跪在我跟前求我,我都不會看他一眼。」
傅清明淡淡道:「阿緋,你想多了。」
阿緋覺得他很是大煞風景,決定不理會他。
傅清明啼笑皆非,只好使出殺手鐧。
半個時辰的功夫,胖子從外面送了幾個雕工精緻的大食盒進來。
臨去時候胖子胡三還壯著膽子瞪了阿緋一眼。
可惜阿緋的注意力全在散發著誘人香氣的食盒上,沒留心他散發著怨氣的一瞪。
傅清明不知在哪裡按了一下,馬車中央便多了個小桌子。
傅清明將食盒打開,親自動手,一邊擺放一邊讚歎:「這種葡萄酒是波斯來的貢品,只有當朝天子才能品嘗……至於這雞腿,用特製的香料腌制了兩個時辰,烤好后又灑了玫瑰花的粉末,天上地下,也只有這一隻了,簡直是世間極品,我來把它吃掉吧。」
阿緋聽得一愣一愣地,看他取了個綠幽幽地夜光杯出來放在桌上,把紅色的液體倒進去,她的鼻端便嗅到一股微醺酒氣。
精緻的瓷盤上擱著烤的金黃的雞腿,更是濃香陣陣。
阿緋忽然間有些口水涌涌。
阿緋眼睜睜看著傅清明要對那雞腿下毒口,她當機立斷機智過人地叫道:「別吃,我看到雞腿上有一根毛。」
「哪裡?」
阿緋助人為樂地說:「這裡……你眼神不好,我來替你把它拔掉。」
傅清明很有誠意地把盛著雞腿的銀盤遞過來,還不忘叮囑:「你拔掉后就給我啊……做這雞腿的大廚師出身不凡品性高傲,一年只做有限的十二隻,很多人排著隊都吃不到呢。」
阿緋「哦」了聲,然後把雞腿放在嘴邊上,她掀動鼻子嗅了嗅,近了聞,果真香氣勾人的緊。
阿緋當機立斷,伸出舌頭一陣猛舔。
傅清明張口結舌:「你幹什麼?」
「我用舌頭把毛舔走……不過上面有我的口水了,你還要嗎?」阿緋已經身不由己地咬了一口,含含糊糊地說。
傅清明聽著這句,又望著她貪婪護食的樣兒,心中沒來由地盪了盪,喉頭一動,竟咽了口口水。
傅清明咳嗽了聲,慢悠悠地望著阿緋:「要……是一定要的,不過,我這人心軟,你就先吃吧……」
阿緋放了心,啃了幾口雞腿,舉著薄薄的玉杯晃了晃,望著裡頭那紅色的液體,笑一笑,仰頭又喝一口。
葡萄酒入喉,有點酸,有點澀,不怎麼好喝,奇怪的是阿緋知道不怎麼好喝,可是仍舊不排斥,反而覺得這種苦澀感剛剛好。
阿緋同樣沒意識到的是,她很會喝葡萄酒,從拿酒杯的手勢到喝酒的姿勢以及品酒……無可挑剔。
傅清明看著阿緋吃東西的樣子,始終面帶微笑。
看她喝酒,他也不來攔阻。
傅清明自己吃得很慢,基本上吃一口,雙眼就會望著阿緋,慢悠悠地咀嚼著那一口,慢悠悠地咽下去。
也不知是吃的食物,還是吃的對面那人。
阿緋本來正心無旁騖地大吃一場,偶爾間停頓,察覺傅清明的異樣,就稍微覺得不自在。
傅清明覺得自己已經很是內斂了,但是阿緋仍舊覺得他的目光隱約有幾分露骨。
阿緋臉頰有些紅,因為喝葡萄酒喝的太過。又被傅清明看得心裡發毛,忽然有種荒謬的聯想,覺得自己之於傅清明,就是那隻烤好的雞腿之於自己。
阿緋吃東西的動作一慢,想得就格外多些,想來想去,忽然又想到宋守曾也用類似這樣的眼神看著她吃,一時之間胃口再度受挫:「你看著我幹什麼?」
傅清明說道:「你吃東西的樣子很好看。」
阿緋把手中啃的差不多隻剩下骨頭的雞腿直接扔出去:「騙人!」
傅清明手指一動,準確地將雞骨頭暗器夾住,不慌不忙地放在餐桌上:「不要亂扔東西……吃飯的時候也不能發怒,不然會不舒服的。」
阿緋吃飽了,又聽了傅清明一句「不舒服」,不由地又想到她吃撐了的時候宋守替她按摩的事,那樣的溫柔怎麼可以是裝出來的?
阿緋把東西一推:「不吃了。」
傅清明看她神情有幾分傷感,便問:「怎麼了?」
阿緋搖搖頭,忍了會兒,終於問道:「他當時離開,是不是因為你的原因?」
傅清明說道:「大概。」
阿緋一下又氣起來:「你為什麼要威脅他?還說那些話,害得我都沒有機會跟他好好說……」
「有什麼好說的,」傅清明望著她,「你該看的不是已經看到了嗎,他為了護著紅綾女不惜傷你。」
「我……」阿緋皺眉,可是卻不知怎麼反駁,於是問,「紅綾女又是誰?」
傅清明道:「南溟雖然滅國,但還有許多逃亡的國民,他們自稱是南溟遺民,南溟是以教立國,紅綾女算是教中地位頗高的女子。」
阿緋眼前又冒出宋守跟紅綾女纏綿的模樣:「那麼宋守跟她……」
真真難以啟齒,向一個男人問自己的相公跟別的女人的事。
傅清明淡淡道:「阿緋,你死了心吧,是他把你從我身邊偷走的,現在你不過是完璧歸趙。」說到最後一個詞的時候,聲音有些奇怪。
阿緋顯然也不是很贊同:「可是、我不記得你,我也不相信你,我只喜歡他。」
傅清明神色有些勉強:「你……」
阿緋有些惆悵:「什麼朱子,什麼南溟……我統統都不記得,我只記得他,可是為什麼他就那麼走啦,話也不多說,真的不要我了嗎。」
忽然又有些傷感。
傅清明雙眉一揚,冷冷淡淡說:「他根本就要不起。」
阿緋神思恍惚,喃喃自語:「要不起?難道是因為我吃太多嗎?那我可以少吃點……偶爾餓一餓也沒關係的。」
「不是……」傅清明怔了怔,瞧出她的恍惚,便皺了眉,沉聲說道,「不是你的原因,是他……他配不上你。」
阿緋心頭一痛,情不自禁地大聲叫:「可是我覺得他可以的!」
傅清明面上也有些怒意:「不許這麼說。」
「你又要說你是我相公嗎?」阿緋歪頭看他,白日的陽光下,他的臉看起來更加好看,斜飛入鬢的雙眉,引人入勝的丹鳳眼,鼻子英挺,朱唇勾魂,且著錦衣華服,束髮金冠,腰間環佩,裝扮處處透著高貴不凡。
這個人,英偉,俊美,威嚴……還有些貴不可言似的……
但看著怎麼如此陌生呢。
阿緋能想到的不錯的詞兒都可以加在他身上,但阿緋不覺得自己認得他,更不覺得自己消受得起他。
就是那種極陌生的感覺,當看著他的時候……隱隱約約,還讓她覺得不舒服,似有些怕……
「你不要也騙我,我不認得你,也不記得曾見過你,」阿緋慢慢地說:「而且,相公那麼老實都靠不住,你這麼……奇怪,來歷不明,叫我怎麼相信?」
傅清明道:「他老實?他從一開始就騙你,甚至連他的名字都不是真的。」
阿緋張了張嘴,發現自己沒辦法反駁。
傅清明的眼尾有些微紅:「你記得我叫什麼嗎?」
阿緋呆了呆,還沒有想起他叫什麼,眼前卻條件反射般地出現一大堆被她藏好的雞蛋。
她記憶深刻,真真難忘。
清明節那天,宋守都會早早地把準備好的雞蛋煮熟,阿緋一般能領到十枚左右的雞蛋,並且大慈大悲地給宋守一個,然後用自己的雞蛋部隊跟宋守的那一隻對撞,勝利的總是她,失敗的那隻——被撞碎,宋守就會小心翼翼地剝開,餵給她吃。
然後,守財奴一樣的阿緋會把剩下的雞蛋據為己有,因為一時吃不了,就跟母雞一樣的藏起來,慢慢消滅。
可是現在那些都不會有了。
「阿緋!」傅清明看出她的走神,沉聲喚道。
阿緋回過神來:「雞蛋……」
傅清明呆住。
阿緋張了張口:「不對,是清明。」
傅清明眼神疑惑,繼而有些瞭然似的看她,又問道:「那我姓什麼?」
阿緋張口,居然忘記了他姓什麼,她沒有再虛與委蛇的心思,就說:「我忘了。」
傅清明的眼神,驟然之間有些冷。
「你忘了?」傅清明慢慢地重複。
阿緋喝了點酒,整個人有些暈陶陶地,加上心裡委屈,竟也不怕他,抬手一拍桌子豪氣干雲地頂嘴:「我就是忘了,你想怎麼樣?」
「我想……」傅清明乍然起身。
傅清明本是盤膝坐著的,他驟然而起,單膝跪地,一條腿屈起,手往旁邊一扯,便抓住阿緋的肩。
阿緋尖叫了聲,整個人便被他抓了起來,身子飛起又落下,正好跌入他的懷抱,繼而被牢牢禁錮。
阿緋眼前發花,還沒來得及分辨發生什麼,傅清明便吻落下來。
他的唇強勢地壓住她的,阿緋無法出聲,只能嗚嗚地叫,雙腿拚命亂踢,卻什麼也踢不到。
傅清明按著她的腰,令她的身子緊貼在他的胸口,他吮住她的雙唇,纏住她的舌尖,舌頭像是在她嘴裡橫行掃蕩一般,令阿緋幾乎窒息。
阿緋的臉憋得通紅,試圖掙扎卻又渾身無力,雙臂卻被他抱得牢牢地,只有腿仍舊踢來踢去,卻也越來越慢了。
傅清明一手抱她,一手往下,便撩起她的裙子,阿緋察覺雙腿間多了阻隔,腰肢扭來扭去試圖躲閃,卻無法阻擋他長驅直入。
傅清明的手指撫著她底下那柔嫩的密處,隔著薄薄的褻褲,能察覺微微地溫香透出,**蝕骨。
起初她還扭動掙扎,然而越是動,同他之間的摩擦便更狠。
漸漸地阿緋便不能動了,酒力上涌,她的臉兒通紅,就連因為掙扎而露出的胸前白皙肌膚也微微泛著誘人的粉紅色。
她的手無力地抓著傅清明的肩膀,手腕一盪,就好像攀岩的人捉不住岩石,便墜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