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新章
阿緋扭了扭身子,看著禎雪便笑:「皇叔,你不言語,是不是在心裡笑我?」
「怎會?」禎雪垂了眸子不看她,「我只是在想你先前所說的……為何要揍朱子……」
阿緋道:「他不聲不響帶我走了,明明知道所有,卻什麼也不告訴我,這就是第一該死,而且他之前對我也不怎麼樣,總是鬼鬼祟祟地出現在我身邊兒。」
禎雪默然不語,看阿緋扭來動去,便抬手按住她的手:「別動,……他當時是質子,一舉一動都有人盯著,怕是不敢正大光明跟你見面的,……就算是暗地裡去見你,想來也不知費了多大心思呢。」
阿緋靜靜看了禎雪一會兒,便一笑:「什麼啊,他從來都不說這些,皇叔你倒清楚。」
禎雪道:「先前,派去看守他的人還是我過目了的,記得有一次上報說人不見了,正驚慌之時,他卻又自己回來,後來才知道原來是去見你了。」
「哪一次?」
「那天好像下雨,」禎雪抬手,輕輕地覆在她的肚子上,「他回來後人都濕透了……本來要杖責的,結果看他那樣子,我便沒有叫人動手,只是關了他幾天,而那次他也大病了場,記得你還對我抱怨過,說一個好玩兒的人不見了,應該就是說他吧。」
「……皇叔……你連這個也知道?」阿緋雙眉皺起,感覺他的手在自己身上輕輕撫摸,溫熱略微帶力的手掌,感覺很是舒服。
「我猜的,」他靜靜地回答,「是他對么。」
阿緋看了他兩眼:「我只是跟他隨便說第二天再見,卻想不到他那麼傻,冒著雨也去了,若不是方雪初無意中看到了告訴我,我還不知道呢,我若不去,難道他就在那淋一天了?」
禎雪笑:「或許,那個……那個孩子是有些兒痴惘的。」
阿緋想來想去,終究嘆了一聲,閉了眸子不再言語。
窗外月色皎潔,夜風徐徐,兩人問答至此,各懷心事,然而對答之間卻又如此和諧,於這夜色的溫柔毫無阻礙,舊事重提,反像更多了一份默契。
燭影明滅,禎雪輕輕問:「對了,你還沒有說,再見他後會如何待他?」
阿緋幾乎睡著,睜開眼睛,眼前光影淡淡,月色宛然,月光中禎雪的臉近在咫尺,似真似幻,阿緋定定地看著他的眉眼:「等他真的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自會知道。」
禎雪的手勢一停,阿緋望著他的手:「皇叔,我沒有跟你說過吧,在妙村的時候我吃撐了,他也會像你這樣替我按摩呢。手法好像也不差許多。」
禎雪垂著眸子,淡淡一笑:「沒說嗎,可是我記得你曾說過……難道是我記錯了?或許傅清明跟我說過。」
阿緋聽到那個名字,心裡就一揪。
禎雪又道:「能如此照料你,他倒是個體貼的人。怪道你曾那麼想念著他……。」
阿緋道:「我也不知道他以後會有什麼圖謀,或許他對我的好,就像是村裡的人養豬,養肥了的話就好宰殺吃了。」
禎雪沒想到她會這麼說,一時怔住,而後卻又忍不住笑起來:「是嗎?像是我的寶貝……阿緋這樣可愛,他恐怕是下不了手的。」
阿緋又閉了眼,顯得有幾分疲憊:「誰知道……男人心,海底針。」
禎雪見她老氣橫秋地,嘴角的笑意便忍不住,輕輕地替她按了會兒:「覺得如何?」
阿緋嗯了聲:「皇叔……」她叫了這聲,禎雪便應,以為她要說什麼,誰知道阿緋什麼也沒說,禎雪等了會兒,她卻又叫了聲,禎雪停了手:「怎麼了?」
阿緋轉過身,抱住他的手臂:「我就是怕……忽然很怕……」
「怕什麼?」
良久之後,禎雪垂頭看,卻見阿緋抱著他的那隻手臂,輕輕說道:「沒什麼。」
阿緋模糊睡去,耳畔聽更聲過了子時,不知哪裡傳來數聲夜鳥啼叫,阿緋翻了個身睜開眼睛。
方才她做了個夢。
夢裡有個人,冷言冷語地對著她:「你都忘了嗎,小桃源里的事,了凡師太的話,你怎麼就不好好想想,為何一錯再錯,錯過之後又像以前那樣,拚命把自己藏起來,能躲就躲能退就退,因為害怕真相所以寧肯不去承認,是不是,殿下?」
他疾言厲色,步步緊逼,阿緋試圖反駁,那人卻毫不留情,道:「這次我是再也不會原諒你了!」冷冷地拂袖而去。
阿緋大急,心想自己還有許多話沒有說完,便去拉他,誰知他走的極快,阿緋瞧見前頭是個深淵,沒有盡頭似的,阿緋嚇了一跳慌忙大叫:「傅清明!」他卻腳步不停,一下就邁進深淵去了,身影很快消失不見,唯有那聲音還在她耳畔迴響:「這次我是再也不會原諒你了!」
阿緋大叫:「傅清明!」卻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眼看他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不知哪裡吹來一陣風,阿緋站立不穩,便也落入深淵中去。
阿緋睜大眼睛看著帳頂,抬手在額頭上一抹,一手的冷汗,阿緋靜了會兒,便翻身下地。
守夜的宮女忙來問詢,阿緋揮退她們:「我要自己走走,都不要跟著。」
月影偏了,深夜的王府有些冷清,阿緋抱著肩往殿外走,站在空蕩蕩地殿門口,看著地上的影子孤零零地,一時也不知要往哪裡去。
阿緋信步而行,侍衛們見是她便也不加攔阻,不知不覺地竟到了王府後花園。
阿緋一邊走一邊想方才那個夢,只覺得夢十分逼真,因為逼真而更見可怕了,想來想去又覺夜風冷清,身上竟有些寒意,三心二意正想回去,卻望見前頭花叢下有一點火光閃過。
阿緋一驚,心裡頓時又跳出那一個熟悉的名字來,然而她是個不肯服軟的人,才生出一點退卻之意卻又悍勇起來,當下挺胸咬牙道:「我怕你么,傅清明,變成鬼也要來欺負我么?還弄什麼鬼火嗎,我才不怕!」反向前走了兩步。
誰知道阿緋腳步聲響,那花樹下慌裡慌張滾出兩個小宮女來,見是阿緋,急忙跪地。
阿緋沒見到傅清明的鬼,有幾分失望,又被這兩個宮女驚到,一時氣憤:「這樣鬼鬼祟祟躲在這裡做什麼?」
走近了一看,竟看到地上有一堆燒化了的紙。
那兩個宮女面面相覷,抗不過阿緋淫~威,低著頭供認:「殿下饒命,是前日跟我們一塊兒的一個宮女姐姐忽然得病去了,我們念及舊情,所以就來給她燒點紙錢。」
阿緋認得這兩個曾伺候過她,很是面善,而且經過風蝶夢的事,她對這種事有些敏感,便道:「什麼忽然得病?什麼病?」
兩個宮女畏畏縮縮,顯然極怕:「殿下,奴婢們不知道……前一刻還好端端地,然後不知為什麼就發了狂似的……第二天人就沒了。」
阿緋又問了幾句,見問不出什麼其他,就喝令她們兩個離開了。
宮女們離開之後,阿緋望著那一堆紙錢,心道:「這件事跟風蝶夢有關?還是只是意外?不過,就算真的是風蝶夢大概也不怕,皇叔那麼厲害……」
想到最後,心中一陣慌亂,腳下踢了一撮土,抬手將頭一抱,道:「是我多心了嗎?明明一模一樣,而且……可是又做這樣的夢,可惡的傅清明,你死了也不讓我清閑!」
阿緋站在花叢間咬牙切齒,身後有個聲音道:「殿下,夜裡風涼,不如就回去罷。」阿緋乍然回頭,見身後站的是她的貼身宮女芳語。
阿緋不以為然看她一眼,邁步往前走,走了幾步又停下:「皇叔這會兒睡下了嗎?」
她有些自言自語的意思,因為芳語是她的宮女,想來也跟她一樣不清不楚,但是看時候這樣,萬籟俱寂地,禎雪八成也是睡了的。
卻聽芳語說:「王爺忙碌一天,又看摺子看到極晚,才睡下片刻,殿下若是想見他,還是明日吧。」
阿緋聽了這話,總覺得哪裡有點不對,轉頭看向芳語:「你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
芳語倒也機敏:「奴婢先前遇見個伺候王爺的侍衛,因此知道。」
阿緋走到她跟前:「那我就是想現在去見皇叔呢?」
芳語嘴角極細微地一動:「殿下……」
不等她說完,臉上忽地一疼,竟已經吃了一掌。芳語大驚,捂著臉抬頭望向阿緋,眼中透出怒色來。
阿緋卻正一眼不眨地盯著她:「怎麼,生氣了?區區一個宮女也敢這麼瞪本宮?你方才又是什麼語氣,是命令我嗎?」
芳語的神情變幻不定,最終低下頭去:「奴婢冒犯殿下……求殿下饒恕。」
「不用跟我裝了,」阿緋望著她,冷笑,「還有,我說我想現在去見皇叔,你為何面露不屑?」
芳語跪地:「奴婢沒有,殿下看錯了。」
阿緋正是氣頭上,紋絲不放,咄咄說道:「你當我是瞎子?還是說你要我去跟皇叔說?」
芳語聽到這裡,卻沒有再求,阿緋緊盯著她,見她默然不語,心中卻一陣狂跳,就好像會發生什麼事似的。
果真,芳語低著頭,輕聲道:「好吧。」她無奈又好笑似地說了一句,忽然緩緩站起身來,抬手一撩鬢邊髮絲,神情竟帶幾分倨傲,「沒想到小丫頭眼神這麼好,不用去找他了,有什麼你問我好了,但你要真的只會去告狀,那就去吧。」
她雖然還是個小宮女的打扮,芳語的臉,但舉止卻全然不同起來,竟帶一點輕佻,聲音赫然也變了,有些慵懶,又帶點妖媚,聽在耳中,似曾相識。
阿緋心頭髮顫,面上卻仍是那種冷傲神色:「你究竟是什麼人?」
「殿下這麼快就不認得我了?當初,殿下可是恨不得跟我拚命呢……」芳語舉手掩著唇笑,神態妖嬈,眼神瞄向阿緋。
阿緋看著她嬌笑勾魂的模樣,猛地後退一步:「你是那個紅、紅……女狐狸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