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帝王之稱(上)
明媚的陽光灑在了聳立在山頂的雲峰觀上,遠遠看去,頗有幾分飄然出世之意。
山腰的樹林里,翠綠的樹葉上還掛著幾滴晶瑩的雨水;啟曉道長像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中女子一樣,因為好奇而細心地看著一滴水珠沿著樹葉上的脈絡慢慢流到葉尖、停頓了一下之後落到了地面上——仔細得就彷彿這是她第一次看到這樣的畫面,而這畫面更是已經徹底地吸引了她這個沒有多少自然閱歷的女孩子的注意力。
——如果這個「女孩子」此時不是單足站立在一根離地兩丈有餘的、細細的枝條之上的話,這個場景可能可以再美好上那麼一點兒。
(注∶本作中的「尺」取0.233米。)
「唉,就算是躲了十年,最後,我還是不得不去見他啊……」啟曉道長苦惱地說。她回首眺望了一眼遠處峰頂上的雲峰觀、嘴唇微微嘟起;她在這一剎那間所顯露出的美麗,已然足夠令絕大多數男人瘋狂。
她輕踏所立足的這根樹枝,施施然地落在了地面之上。沒有包裹、未帶佩劍,她就這麼一身道袍,沿著山路向山下慢慢走去。
她要去對一個人說一句話,一句早在十年之前就該說出口的話。
「王爺,馬車已經備好了。」
歐陽敬換了一身墨黑色的束服,恭恭敬敬地站在鼎陽王府里的藏書閣中,向龍卿羽彙報道。
龍卿羽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疑惑地說∶「你穿得這麼正式……是想幹什麼?」
畢竟兩人認識了已經有十年了,而且生活起居都在一起,就算光盛王朝上下再講究尊卑有別,在這種私下的場合里他們相處得也還是比較輕鬆的——在任何時候、任何人面前都端著架子,那顯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歐陽敬瞄了一眼龍卿羽手上拿著的竹簡,,有些無奈地說∶「王爺你覺得呢?」
雖然紙張的製造方法在大陸上早已普及、市面上賣賣的書籍也基本上都是散發著墨香氣味的紙制書本,然而俗話說「物以稀為貴」,故此,宮殿、王府、侯府這一類皇族貴族們生活的地方所藏之書,大多都還是書寫在竹簡上的書籍。
「禮書。」龍卿羽彷彿很認真地讀了一遍手中竹簡上所書的書名,接著淡淡地問歐陽敬,「歐陽敬,你知道為什麼我們的光盛王朝明明是有皇帝的,卻只能自稱為『王朝』的原因么?」
王爺忽然發問,歐陽敬先是一怔,而等他注意到了龍卿羽話語中那隱隱的怒意之後,額頭上的汗水登時就涌了出來。
他低下頭、雙手在身前擺出了代表「敬」的手勢——拇指豎立、其餘四指並齊橫立、右手手背貼在左手手心之中——低聲說∶「臣不知。」
龍卿羽敏銳地注意到了歐陽敬自稱的用詞,隨即輕輕地挑了一下眉毛——哪怕是在說那個傷透了自己的心的廢物三弟的邀請的時候、歐陽敬都沒有如此自稱,看來……
「你不是不知道,你是不敢說。」龍卿羽收回了指向歐陽敬的目光,轉而投向了空氣中一個不知名的地方。他英俊的臉龐此刻看起來,像籠罩上了一層積年累月的悲哀與無奈。
「以前……是有一個人敢把那句話給說出口的,只是……」
龍卿羽的聲音雖然並不算大,但是在這個只有書架和書籍的、空曠而安靜的——甚至可以說得上是寂靜的——藏書閣里,歐陽敬很努力的,才勉強沒有聽清王爺的這句感慨。
光盛歷四八六年,一月二十七日,夜。
西北大漠內,垂柳鎮。
「垂柳鎮」這個名詞第一次出現的時候,是大陸歷一九八零年,到今年正好是整整三百年。這三百年以來,它一直都是最深入沙漠的小鎮;小鎮上僅有兩口井和三家客棧,除此以外,便是漫漫的萬里黃沙,和肆虐的熱風與毒辣的陽光。
此時冬天還沒有過去——事實上,對於處在大陸的偏西北部的垂柳鎮來說,冬天裡最寒冷的那段日子,正是一月。
茫茫的大雪覆蓋了連天的黃沙,最淺處也足以沒過腳踝的積雪阻止了人們的幾乎一切室外活動;在這種惡劣的自然條件下,哪怕是常年流竄在這片大漠里日日刀口舔血的、最冷酷無情、最悍不畏死的沙匪,也不敢出門去找過往的旅人開張新的生意(不過說實話,這種時候估計也不會有什麼旅人的)。
所以,那也就更不用說那幾個半個月之前來到垂柳鎮、然後住在旅館里、來自大陸東南部沿海之地的六個人了。
「大…大大大大…大哥,我們已經在這裡浪費了太…太太太多的時間了吧。」
伴隨著這句聲音顫抖的話語,一個相貌秀美的年輕「女子」推開了龍卿羽所住房間的門;門被推開的那一瞬間,房外大堂里的冷風帶著幾片雪花捲進了這間簡陋的客房。
這片大陸上最有權勢的幾人中最年輕的,自三年前執政光盛王朝起、就能在任何情況下都可以做到處變不驚的鼎陽王龍卿羽,在這一刻臉色刷一下就白了。
「快…快快快把門關上!」龍卿羽的嗓音都變了,指著那個「女子」大聲地說。
「女子」朱唇彎起,反手握住門上把手把門關緊,笑道∶「大哥啊,你說你至於么?——你還燒了兩個火爐?我和方傑也只不過是一人燒了一個而已啊。」
「……」龍卿羽默然地把身上的厚重衣服又裹緊了一些∶你怎麼不說你和方傑兩個人是住在同一個客房裡啊?!
「女子」走到龍卿羽的身前,拉過了一張木凳,隔著火爐坐在了龍卿羽的對面,用雙手撐住了下巴,「為什麼大哥你不讓歐陽敬一起來啊?」
「我親愛的三弟,你是要我好好的誇誇你有多聰明么?」龍卿羽狠狠白了這個小自己一歲、相貌可以與望舒都城裡最美麗的女子相比較的親生弟弟一眼,語帶諷刺地說∶「我們帶來、駐紮在臨西城裡的那批中央軍之上必須要有一個除了中央軍副統領以外的人一併坐鎮,而我們當中地位最高的人依次是我、你、臨西城那個四品的鎮守以及歐陽敬和方傑,你我此刻都在大漠之中,中央軍又不可能聽從一個邊防鎮守的命令,那唯一的選擇就是歐陽敬了——畢竟他是我的幕僚長,懂軍事,而方傑是你的侍衛長,也沒有那個統率大軍的本事。」
他的弟弟,這一年僅有二十二歲、日後加封了」平西侯」之位的鼎烈王龍卿彰,在聽完了這個大哥的分析之後,嚴肅的點了點頭——就跟完全沒有聽出這話中的譏諷之意一樣。
「況且……」龍卿羽只說了這兩個字便止住了話頭,轉而把目光投向了客房裡的那張床,而在那張床上,正橫放著一把被黑布包裹住的長劍。
那是「名劍【百罪】」,龍卿羽的佩劍。
龍卿彰順著他的目光看到了那把劍,心下微微一沉。
在這片大陸之上,「名劍」這個詞是有其特殊的意義的——它是那些由「鑄劍谷」中所出現的劍的總稱。
「名劍」一說,自古有之;最早大概可以追述到大陸歷二百年左右——那時是第一個一統大陸的帝國,凌雲帝國,的末年;大陸各地雖還勉強處在凌雲帝國的控制之下、並未分裂,但紛爭已起、戰火已燃,從凌雲帝國的末代帝王獻帝林迅到山野小城中的酒飯館老闆,都知道帝國即將覆滅。
唯一的問題是,會覆滅這個盛極二百年的帝國的,會是什麼事,哪個人。
大陸歷二零一年四月十七日黃昏,凌雲帝國的兵馬大將軍佐煜之子佐馳弒父拿到兵符之後,率兵殺入皇宮、劫持了獻帝;自此,拉開了延綿三十五年的「九傑之亂」的序幕。
此時的林訊才不過二十一歲,雖然是在宮裡學過幾年的武功,但是在這種兵荒馬亂的年月之中,他那點兒本事根本連自保都不夠用;然而奇迹般的,他居然一直活到了「九傑之亂」之後——要知道,他曾經被各方勢力先後抓獲控制,並且自從二零三年八月初他作為一個「象徵身份」第一次易主之後,被稱為「九傑」的九個人便都有了殺他之心∶天下如此混亂,稍微有點頭腦的人都可以看出這是改朝換代的前奏了,那用來「證明自己出兵有名」的「凌雲帝國皇帝」就沒有什麼大用處了。
在這種情況下,林訊還活的至少比「九傑」中的八個人都要長。
原凌雲帝國鎮西王、「九傑」之一、終結了「九傑之亂」的林宣徹在迫使——或者說林訊主動把帝位讓給了他之後,釋放了時年五十六歲的林訊,任由他帶著一柄長劍隱居在了一處山谷之中。
那個山谷,就是後世所稱的「鑄劍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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