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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台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一對鳥兒,在那兒好奇的用嘴叩打著窗戶。隔音效果極佳的室內聽不到外面絲毫的聲音,只有講台上老師深情並茂的朗誦。
少女低著頭,手指在眼前的教學用的平板電腦上飛快的移動,那雙透著緊張和興奮的棕黑色眼睛凝視著屏幕彷彿深情地凝視著情人的眼睛。
「老師在講莎士比亞的《泰特斯安特洛尼克斯》,正講到馬歇斯和昆塔斯以及路歇斯幫助拉維尼亞和巴西安逃婚的那一段。」
回應的對話框很快跳了出來:「莎士比亞早期的作品呢,歌華喜歡這個故事嗎?」
「嗯,我喜歡裡面的拉維尼亞。」
「是嗎,我也是呢,她受父親連累,身陷風波,受到敵人的玷污,被割去舌頭,雙手也被切斷……好可憐…拉維尼亞最後卻是死在了自己的父親手裡。」
「……如果活下去…會更痛苦吧。」
「歌華今天有空嗎?」
少女突然緊張的臉頰泛紅,卻是毫不猶豫的打出了一個字:「有。」
「放學了來美術教室找我吧,歌華同學的事情我已經聽說了喲?」
「……學姐…怎麼會知道?」
「因為……我很在意歌華同學啊。」
——公安科——
上次的事情雖然已經證實是有人在背後搞鬼,可是按照上面的命令,灰依舊要接受一個星期的嚴密監視和檢查,這個星期以內,他只准呆在公安科內部,哪裡也不許去,這已經是最寬恕的結果了。
「憑什麼我在外面查案,你這傢伙卻在家裡悠閑的喝奶茶玩電腦啊,真是不公平,要是知道潛逃犯是這種下場,我當時也潛逃了。」滕秀星扯掉領帶,將西裝隨手一扔,仰躺在沙發上。
灰咬著吃布丁的勺子,眼睛依舊盯著面前的電腦屏幕:「今天的案子很棘手嗎?我已經在網上看到圍觀的群眾發的照片了,嘖,可惜被刪掉的太快,還好我手快右鍵了一張。」灰將畫面拉出來,在空氣中形成一個3d投影。
畫面里,少女光果著身體,腦袋被放置在腹部,擺成了耶穌的十字架型,雙手雙腳被砍斷,雙腿代替雙手的位置被放在最上面,陽光下少女特有的嬌嫩肌膚和棕黑色的眼睛栩栩如生。
滕秀星垂著眼皮望著灰的手指在影像里穿過,手指像是深入到了少女的皮肉里,瞥見對方臉上探究好奇的神情,皺著眉拍開了他的手就聽見對方道:「很成功的人體塑化藝術。」
「你怎麼知道?」滕秀星有些訝異。
「唐之杜大姐說的,之前不是也有過一個用這種獵奇手法殺人的傢伙嗎?將樹脂滲透到肢、解的屍、體裡面,把它做成可以長時間保存的裝飾品,放在市中心,或者市區投影霓虹燈裡面……聽說當年那個叫做藤間幸三郎的兇手失蹤了,我還知道你在煩惱什麼,你在擔心狡嚙桑吧,畢竟他當年的執行官可是活生生的被肢、解做成了塑膠藝術品吶~」
「如果要擔心我的話,完全沒這個必要,我可不是衝動的小鬼,控制自己思維的情商還是有的。」大踏步走進來的黑髮男人打斷了兩人的對話,瞟了灰一眼,拿了一瓶水,從他們身側經過走向了自己的房間。
「……」灰覺得自己膝蓋有點疼。
一個星期的「刑期」很快結束。
也就是在這段時間內,發現了第二具類似的屍體,被肢、解蠟化后的少女被擺放在一個透明的玻璃器皿內,展示在涉谷區代官山公園裡。
公安科的全部重心已經轉移到此事上面,當然也包括人手,閑著沒事幹的灰自然而然成了跑腿。老實說,他除了說「狡嚙桑+1」、「滕秀星+1」、「征路大叔+1」等以外還真沒發揮過他作為潛在犯該有的犯罪心理側寫能力,那種野獸般的直覺不算!
宜野座自然對他弔兒郎當的工作態度很不滿。
這件事到現在還沒有頭緒,再加上這所學校曾經也是藤間幸三郎任職的學校,因為這個名字,案件就複雜了起來。
灰:「有什麼好苦惱的呢,直接檢查一下學校里所有人的色相不就行了嗎,或許不用那麼麻煩,檢查這裡的學生就夠了~」
宜野座:「那樣的話勢必會引起區域壓力上升,這裡是培養淑女的名門女校,我們沒有足夠的證據之前,校方也不會同意我們這麼做,而且你怎麼確定兇手在學生之間?畢竟現在消失的藤間幸三郎最有可能,就算不是他動的手,他也有最大的嫌疑。」
在兩人討論中,一直沉默著若有所思的狡嚙慎也插、了進、來否定了宜野座的猜測:「不是藤間幸三郎,藤間的話好歹有要傳達和表達的東西,而這個人完全只是出於『讓更多的人看見』的心態在作案,思想上很不成熟,相比藤間,這個兇手很明顯缺乏原創性,兩次作案都選擇在人多的公園,要是藤間幸三郎沒這個可能。和工廠那件案子一樣,有人在背後提供了方法和工具。」
灰本來想按照流程來個狡嚙桑+1走完自己的「戲份」但是被比他反應更快的宜野座瞪了一眼,於是焉噠噠的收回了腦袋。宜野座面無表情的看著他:「給你一天的時間,在校園內找出兇手。」
見對方開始裝傻的看向狡嚙慎也,宜野座面不改色的強調道,「不用看別人了,就是你。」
灰:「……」警花和人家鬧彆扭,為什麼每次都是他來躺槍?
——櫻霜學園——
窗外的陽光透過玻璃灑在畫板上,照亮了上面少女清亮的眉眼,被顏色和炭筆勾勒出來的臉部線條栩栩如生,悲愴的目光好像在訴說著自身的凄苦,和對命運不公安排的憤怒。
王陵璃華子垂下頭,墨黑的長發從肩頭灑下來遮住她精緻的側臉,神情專註地用筆尖勾勒著畫板上少女飛揚的髮絲,心情看起來似乎頗為滿意和愉快。
倒映在那雙淡紫色的眼瞳里的畫面漸漸成型,直到添上最後一筆,然後又被她毫不留情的猩紅一筆毀壞殆盡。王陵璃華子收回筆,滿意的看著畫布上少女脖子上紅色的一條線,像被人用鋒利的匕首隔開了脖子,隨時都會有鮮血噴出來。
一直坐在他身後看書的白髮男人站起來,在她身後站定,眯著眼打量著那幅畫,聲音和灑在少女頭頂的陽光一般輕柔:「從飽受恥辱的生命中解脫,你覺得拉維尼亞幸福嗎?」
少女仰起頭來看著頭頂的男人,像個乖巧聽話渴望誇獎的好學生:「女兒身體遭到玷、污,而生命依舊殘存,萬萬不願看她以屈辱的身姿示人,日日蒙受新的悲傷,所以給予她徹底的解脫,是這樣么,槙島老師?」
被稱作老師的男人並沒有立刻回答,他移開放在畫板上的目光,在少女專註的注視下走到窗邊,修長的手指拉開了半掩的窗帘,讓遮遮掩掩的陽光全部灑了進來,他側身站在窗邊,神情溫柔的看著樓下花壇里盛開的鮮花:「美麗的花兒總有凋謝的一天,這是所有生物的宿命,那麼心想乾脆保留嬌艷欲滴的樣子,停止時間,也情有可原呢,不過,如果你愛他如同親生女兒,你會被『為她留下的眼淚而蒙蔽了雙眼』么?」
最後一個字落下的時候,白髮男人轉過頭來看著畫架前的少女,金色的眸子里一片寂靜的沉斂,有種悲天憫人的虔誠。
陽光柔和了他的側臉,拿著書本站在窗檯邊上的男人看起來像教堂里誦經的聖父,又美麗的像上帝身旁的潔白的大天使,臉上有種蓋過陽光的光輝……如果他的眼神不是那麼冷的話。王陵璃華子從恍惚中回過神來,移開目光,專註的看著眼前的畫板,冷笑道:「啊呀,這可真是為難人,因為我今後不得不畫出更多的畫呢。」
沒人回答她,室內再次靜謐的只剩下畫筆摩擦畫板的聲音。
不知道過了多久,美術教師的門被關上之後再次被推開,王陵璃華子沒有抬頭,她以為是去而復返的槙島:「還有什麼事嗎,槙島老師?」
腳步聲在靠近,來人卻沒有回答她,王陵璃華子猛然抬頭,撞進一雙銀灰色的眸子里。
兩人的臉隔得很近,來人彎下腰,略帶笑意的雙瞳中倒映著她驚慌的表情,王陵璃華子回過神來退後幾步,凳子翻了,畫架也被連累翻倒在了地上。
「你是誰?」
灰蹲下腰,拿起了地上的畫架,視線的餘光里,看到驚慌的少女一臉警惕的望著他,笑道:「沒想到犯人是這麼可愛的小姐呢~」
眼前的灰發少年很專心的打量著那幅畫,並沒有看她,王陵璃華子抓起桌子上的美工刀,不動聲色的往門口移動,距離出口還有一步的時候,一直低著頭的少年卻突然抬起頭來:「之前和你說話的男人在哪?」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告訴我的話,我就放你走哦。」
「——真是不負責任的話呢,你在開玩笑嗎,執行官?」
灰將別在腰間的dominator扔給了她,攤了攤手:「我的誠意夠了嗎?」
王陵璃華子迅速撿起槍對準了眼前的少年,冷笑道:「我可不想和執行官打交道呢。」
「是嗎,那真是可惜。」
「你再敢這樣亂來的話,我就殺了你!」在灰朝眼前的女孩子邁出腳步的時候,門被踹開,黑著臉的狡嚙出現在教室門口面色漆黑的沖灰道。
灰看向他的瞬間,脖子那裡就橫了一把美工刀,少女緊握著刀子,盯著突然出現的男人:「讓我走,不然我就殺了他。」
狡嚙慎也的臉已經黑的看不清了。
王陵璃華子押著灰走到樓梯那裡的時候突然湧出來很多學生,混亂中,狡嚙慎也跟丟了目標。
等灰從雜亂的人聲中分辨出狡嚙慎也的位置時,後背卻突然遭受了高強度的電擊,眼前一黑,立刻不省人事。再次醒來的時候耳邊有水聲,空氣里潮濕的味道很重,他並沒有急著睜開眼睛,聽說話的聲音知道旁邊還站了兩個人,其中有個聲音他很熟悉,是槙島,對方正在打電話,電話那頭傳來的不解和驚慌失措的聲音很顯然是那個才和他見過面的王陵璃華子。
「我對你很失望,你知道我失望的原因嗎,我再給你一次機會。」
殘酷至極的語調從這個男人嘴裡吐出來,永遠帶著一種憐憫救贖悲天憫人的味道……灰突然就想起了那個被他殺掉的死宅御堂將剛。
悄悄地掙脫掉捆縛的並不算嚴實的繩索,灰突然跳起,一拳頭朝槙島臉上揮了過去,後者動也沒動,升至還很禮貌地和他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擋住灰拳頭的是另外一個被他忽視掉的男人。
擋住他的男人眼睛細長,原本是瞳孔的地方卻是三條紅色的橫線,看起來很詭異,被制住后灰再一次體驗到了被電擊的感覺,不過這次很爭氣,沒暈過去,但是也動彈不了了。
崔求成一隻手將疲軟下去的灰撈了起來:「很有精神的小傢伙,不過,現在需要你安靜一下。」
槙島掃了他們一眼,再次將視線轉移到了下方,灰才發現他們現在所在的位置是一所廢舊工廠的二樓,下面堆滿了箱子,場地被鐵絲網分割成了好幾個區域,中間還有個大水池。
有個扛著槍的戴著帽子叼著煙斗的男子從一扇小門裡走了出來,腳邊蹲著兩隻眼冒紅光的機械犬,看了他們一眼后,壓了壓帽子走開了。
「狩獵開始了……」槙島嘴角勾起,輕聲道。
聲音一字不漏的被電話那頭的王陵璃華子聽了去,停頓了幾秒后,反應過來的女孩子驚恐的叫到:「什…什麼意思!你想對我做什麼!啊——救救我,槙島老師!」
很快,質問變成絕望的慘叫。
「這樣做會奪走好兒子們的獎賞,得滿足那些孩子們的□……」白髮的男人無動於衷,將那些靈魂走到盡頭的慘叫聲充當成了他朗誦的背景音,白皙修長的手指輕輕翻動書頁,在某一頁停下來,目光專註。
「這句話是哥特女王塔摩拉的台詞吧?」抱著灰的崔求成微微一笑,隨即問道。
「嗯。」
魚肚泛白的清晨,原野上瀰漫芬芳,森林裡綠葉成蔭,在這裡放開獵犬,讓他們高吼吧,等到了夜晚,這裡會聚集起數千匹惡魔,悉悉作響的蛇,上萬條小鬼,以及肚皮漲的滾圓的蛤蟆,狂亂的嘶吼聲教人毛骨悚然……
得見她的淚水便是你的榮耀,但是必須把心靈化作打火石,無情打回泛濫的淚水。
來罷,倘若你的舌頭還說得出話,告發他吧,是誰割下你的舌頭,是誰玷污了你的清白,把所想的都寫下來,告發他吧,倘若你的兩條斷臂還寫得出字……
男人低沉的朗誦中,響起了沉悶的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