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結局(下)
這片巴掌大小的樹葉躺在沈遼白的手心裡,碧綠的顏色沁人心脾,只是脫離樹枝的那一剎那,樹葉的光澤隨之黯淡,碧綠中透出一點黑色的痕迹,再穿透不過陽光。但沈遼白已無暇顧及其他,他急急忙忙地又掰下幾根樹枝揣到衣袖中。
宮崇早就注意到他的小動作,便收起原本嬉鬧的態度,他避開秦召南的攻擊,接著立起手中的刀,刀尖掛住楚愆陽機括的絲線,輕轉手腕使了一絲巧勁,系在絲線末端的薄刃便打了個轉徑直朝著秦召南刺去。
楚愆陽心道不好,正欲收回絲線,那邊的宮崇動作更快,刀尖往下一壓,薄刃堪堪劃過秦召南的身旁,絲線繞著他打了個轉,竟然將他捆了起來,而那時候楚愆陽已將絲線往回收,這用力一收,秦召南便被拉到在地,鐵扇子被甩到了一邊。
沈遼白聽到楚愆陽在喊他,回過身想跑,但已來不及,宮崇一掌拍在他胸口,力道之大以至於他連連後退,最後跌倒在地,胸口處疼的跟火燒似的,他蜷縮起身體,捂著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氣。
楚愆陽怒火中燒,舉著唯一一把匕首刺向宮崇,他受了重傷,動作不如以往利索,宮崇一腳踢向他的手腕,沈遼白聽到清脆的骨折聲,這幾個人之中,楚愆陽的威脅最大,宮崇自然想先解決掉他。
沈遼白自認並不是多勇敢的人,此時卻好像忘記了所有的膽怯,撲上去抱住宮崇的腳,向著楚愆陽喊道:「你快跑,快跑!」
宮崇已經不想和他們幾個玩下去,他動了動腳,沒想到平時柔柔弱弱的沈遼白竟有這麼大力氣,他不悅地皺起眉頭,另一隻腳狠狠地往沈遼白的胸口又踢了兩腳,接著使勁一甩,將沈遼白甩了出去。
沈遼白眼前一明一暗,只覺得五臟六腑都在燃燒,腥甜的血液一下從喉嚨口涌了上來,他下意識地張嘴,將嘴裡的血吐了出來。
「不!」宮崇突然撕心裂肺地吼道。
耳邊響起很清脆的琉璃碎裂聲,沈遼白勉強抬起頭,望著眼前不死樹的樹榦,方才他的一滴血濺到了樹榦上,樹榦裂開一道紋路,血液順著裂縫滲了進去,明明只是一滴血液,卻如墨跡一般驟然暈開,順著樹榦內的脈絡往上流遍了每一片枝葉,原本碧綠的不死樹只在一瞬間就變成了一棵血樹。
不死樹輕微了顫抖了一下,那被鮮血澆染的樹葉底下竟生出一串鮮紅妖冶的果實,與此同時,從樹頂開始,發出了咔擦的一聲,所有樹枝都變得焦黑,焦黑的顏色逐漸像下覆蓋,很快,一整棵都變成焦如黑碳的模樣。
咔擦咔擦的聲音鑽進耳朵越來越刺耳,沈遼白捂住耳朵卻制止不了腦子裡令人發狂的雜音,那聲音無孔不入,只讓人覺得腦子要炸開一般。他緊緊閉著眼睛,以往的記憶如同走馬燈一般在腦中閃過,原本清晰的記憶,清晰的面孔,熟悉的人,竟一個個變得模糊了。
這是不是跟沈影青當時的情形一樣,他們一行人中,有人不慎將血滴在張角棺槨的樹枝上,接著不死樹的樹枝就產生了變化,這就是沈影青失去記憶的原因。
不不不,沈遼白在心裡吶喊著,他不想忘記楚愆陽,不想忘記,他搖搖晃晃地爬起來,想去牽楚愆陽的手,但他根本沒力氣站起來,只好去扶一旁的不死樹,結果那樹在碰到他手指的一剎那,就碎成了無數細小的碎片。
沈遼白也重重地跌在地上,失去了意識。
風吹過樹梢,林子里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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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遼白醒來的時候已經在船上了,楚愆陽坐在床沿上,見他醒來便俯□子,指尖輕撫過他的眉眼,將他鬢邊的碎發拂到耳後。
若不是身體沒有一絲力氣,沈遼白真想狠狠地抱住楚愆陽,他看著楚愆陽紅腫的眼睛,就知道他是有一段時間沒休息了,「你沒事吧?」
他的嗓音低沉沙啞,楚愆陽倒了杯水,喂他緩緩喝下,適才在沈遼白的唇角輕啄了一下,「我沒事,其他人也都好。」
沈遼白對後來發生的事情完全沒有印象,他原以為自己死定了,就算運氣好能醒來,也會變得跟沈影青一樣,但現在,除了身體疼痛以外,他的記憶完好無損。
「還記得不死樹上的那串果實嗎?」楚愆陽擁著他,給他還原當時的場景,「我當時暈暈沉沉的,那隻小鹿銜了兩顆非要往我嘴裡塞,我吃下之後竟好了許多,於是就給你們都餵了幾顆。我們在的那片林子離海岸竟然只隔了一座山,在秦召南和含章恢復之後,小鹿馱著你,帶我們返回了海岸。」
沈遼白聽著他的描述,就好像在聽一個有趣的故事,「如此說來,不死樹的果實就是解藥?」
楚愆陽點點頭,「我把剩下的果實也帶回來了,影青和我父親也會沒事的。」
兩個月後——
沈遼白坐在院子里曬太陽,被叫做火焰的梅花小鹿乖順地卧在他腳邊,像只忠實的看門狗,只是額上的火焰紋路依舊惹人注目。
按照巴頓先生的說法,小鹿應該是守護不死樹的聖獸,在不死樹枯萎之後,會將其果實帶到另一個地方埋下,再等它發芽生長,以此循環,重複著它的使命。只是後來餘下的果實被楚愆陽帶走,做為聖獸的使命也就結束了,所以它選擇離開蓬萊島,跟著楚愆陽來到長安。
值得一提的是,含章也變成了以前的含章,而宮崇,他的記憶本來就孱弱,在不死樹巨大的影響下,恐怕已經消亡了吧。
總之,一切都回到了正軌。
門外響起咕咕的鴿子叫聲,肥了一圈的招財飛進來停在火焰的背上,怡然自得地梳理著自己的羽毛,火焰湊過去舔了舔招財頭頂的呆毛,它看起來很喜歡自己的新朋友。
沈影青從門外走進來,招呼沈遼白道:「哥,馬車已經備好了,我們回去罷。」
吃了不死樹的果實之後,楚冢和沈影青也好轉了,雖然還有一些記不清楚的事,但全部恢復也只是時間問題。在楚家叨擾多日,也是該回去跟定州的父母報個平安了。
沈遼白走出大門時,楚愆陽已經站在馬車旁等他了,他將沈遼白扶上車,然後自己也坐了進去,沈影青將車簾一放,揚著馬鞭催著馬兒前進。
「你也去?」沈遼白不解地問道,他原以為在楚冢還沒有完全恢復之前,楚愆陽會先留在楚家幫忙操持家事,先前他也沒有提過要和沈遼白一起回定州的事。
楚愆陽理所當然地應了一聲,他微微低下頭,琥珀色的眸子罩在光暈中煞是好看,「我怕你留在定州就不肯回來了,再說,有些事也應當讓你父母知曉了。」
楚冢早就看出他們之間的關係,不過他似乎沒有反對的意思,而楚家人已經完全把沈遼白當自家人看待,沈遼白面頰微紅,「我會同父母講的,你別急,免得太過突兀嚇著他們。」
楚愆陽擁著沈遼白躺下,突然說道:「我以為將要失去記憶時,其實沒有多害怕。」
沈遼白撐起半邊身子,居高臨下地盯著他,訝異道:「為什麼?雖然說出來會招你笑話,但我當時可是很害怕的,現在想想也是心有餘悸。」
楚愆陽伸出手撫著沈遼白的半邊臉頰,攝人心魄的眼瞳一動不動地盯著他,緩緩說道:「因為我想,就算失去記憶,在我看到你的第一眼,還是會喜歡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