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心海浪濤
李解憂說到,「虛懷真人曾任過玉華山的長老和掌門,他道行高深且為人平和,當時頗有盛名。玉華派與蓬萊派有相交,虛懷真人與我派一位已經升仙的真人私交不錯,且我先祖也曾與虛懷真人以及他的弟子瑤華真人見過。」
「瑤華真人?難道就是雲公子的師姐。」
「瑤華真人是虛懷真人的首席弟子,也曾任過玉華山掌門,而且她來歷非比尋常,他們師徒之間似乎有過一段很複雜曲折的故事,我家留下的一些記述中沒有多說,只說他們既是師徒又是一對情人,在後來這是各個修仙派都知道的事。」
「你先祖見過他,那得是多少年前了?」
「具體說不清,但少說千年以上,在浩劫之前更早許多年。」
「那個虛懷真人活了這麼久?」外貌看不像,但傅青竹記得從他的眼神看出來的確實是一種歲月久礪的沉澱。
「修仙者修為越高壽命越長,且我先祖曾聽聞,這位虛懷真人乃是仙界真仙,他活個幾千年也許並不意外。」
「那麼……入雲山真的就是玉華山?」
「我覺得可以如此相信!」李解憂定眼瞧著傅青竹,微露喜色,「那麼姐姐應該真的是人皇後人。」
傅青竹眼眸微抬,「這很值得高興嗎?」她心下和李解憂完全是相反的感受。
「人皇後人應該算是天生的仙靈之身,不同尋常人。」
「那又能如何?」
「若無意外,姐姐能百千年不衰。」
「活個上千年,最後變成胡肆那樣的瘋子,有什麼意思?」
「姐姐不會的!」
傅青竹自嘲地一笑,悶聲道,「當年林楚說我是妖的時候,寒月宮毀於一旦,如今你們又說我是什麼人皇後人,是不是又要發生什麼了?」
「姐姐你怎麼這麼想?」
傅青竹深吸了一口氣,緩過了這陣莫名的情緒,語氣平和下來,「人皇後人到底是什麼?」
「人皇後人是曾經人間最強的皇者人皇與天降神女媧神的後代,洪荒之時,媧神化神木托黎民萬物使人界生靈得以存活,人皇驅邪魔入魔界后捨身化為封魔陣,二人以不朽之功使得六界初定,受萬千生靈敬仰。后神木托胎生一男一女,他們便被尊稱為人皇後人,也被視為是人皇與媧神的化身。」
「人皇後人是不是要幹什麼?」她想起了胡依依說天地生她必有因,這是她的命。
「以往的人皇後人歷代都是專職守護封魔陣的,可是……封魔陣應該早已被毀才是。」李解憂也是疑惑,「我所知的最後一任人皇後人在封魔陣被毀之後曾失蹤了不短的時間,但千年前那場浩劫之時他們又出現了,並於玉華派之役中死去。」
「胡依依說,天生我必有大任,她還說我受的一切苦都不過是對我的考驗。」傅青竹冷冷一笑,「這人皇後人誰愛去當誰去!」她不需要千歲不衰也不需要什麼受人敬仰!她好不容易已經認了自己是妖,結果又來一番變化,天意就這麼喜歡捉弄她嗎?如果她是個普普通通的人,寒月宮是不是就不會被滅?所有人也不會死?她一直最想要的其實仍然是當個普通人而已!
「姐姐——」
傅青竹實在有些心浮氣躁,打斷了李解憂的話從座位上起了身,又道,「解憂,今日暫且到此為止吧。」
李解憂自不能阻攔,只能點頭,「好吧!」
傅青竹離開寒月殿回了仙居閣,江雅言來伺候她,立刻察覺了她心情不佳。
「小姐,你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嗎?」江雅言問。
「雅言,你說如果我是人,是個和你一樣的普通人,當年寒月宮是不是就不會有那場大難?」那些姐妹都不會死?」一切都是她的錯!
「小姐,你怎麼突然這麼想?無論是人是妖,寒月宮的事都並非你的錯。」
傅青竹望向江雅言,「雅言,如果我是個普通人,當年那場火也就燒死我了,一切也就一了百了了!」
「小姐,你若這麼想讓雅言怎麼辦?」江雅言著急地抓住傅青竹的手臂,「你死了,雅言也只能陪著你一塊死!」
「當年是你好不容易救下了我,我是不該這麼想!」傅青竹輕靠近江雅言懷裡,「雅言,我有些害怕。」
「小姐害怕什麼?」
她不怕死也不再怕自己會再遭受任何苦難折磨,但她開始怕她在乎的人要因她受苦。寒月宮被毀是因為她,荊不夜犯下弒父殺母大罪歸根結底起因也是她……一切都因她而起。她心中翻覆著如海浪一般的種種情緒,但她卻無法對江雅言說出——
她不說,江雅言也沒敢多問。她知道她的小姐以往是什麼也不怕的,如今卻說出了害怕二字,她其實都被嚇到了,但她也無能為力,只是在心中更堅定了會永遠陪在她身邊的決心。
傅青竹只是在江雅言懷中靠了一陣,讓自己再安定下來。
心中安穩之後,付清楚察覺自己的情緒似乎有些不穩,幾乎不像自己,便反省了一陣。
反省過後她發現江雅言滿面擔憂,便又對江雅言道,「雅言,我沒事!你不用擔心我!」
「是,小姐!」江雅言立刻轉苦為笑道,「雅言知道沒有什麼事能難住小姐!」
傅青竹沖她笑了笑,「是啊,沒什麼能難住我、嚇到我!」胡肆是千年老妖又如何?她難道就會怕了他?她是人是妖還是人皇後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要堅定自己的意志,確定自己想要做什麼,然後努力去做便是了!
至此,她的心中才算是徹底穩固了。
江雅言見她神情便明白她不必再憂心了,喜不自禁。
傅青竹見江雅言釋然也不由得微微一笑。她覺得自己這兩日有些過於緊繃,或者說回想起來從寒月宮被毀之後她心底就一直綳著,她的目光在屋內掃了一圈,想找件事來放鬆一下。
江雅言順著傅青竹的目光也看了一圈,竟察出了她的心思,便道,「小姐今夜不如彈彈琴。這些年小姐都很少彈琴了,我以前還挺喜歡聽小姐彈琴的。」
「彈琴?」江雅言一提,傅青竹目光便落在了案上被收著的琴。
其實除了武功之外,義父教授了她很多東西——彈琴、吹簫、下棋、書畫、騎射甚至斗蛐蛐之類的遊戲……反正林林種種奇奇怪怪的東西只要義父會的都教她,除了術法一類的東西,甚至於女紅、下廚他也能從旁指點。凡是學過的她每樣都做得還算有模有樣,但她自己的心思更多隻在武功之上,故而常常被義父訓,要她所學不可荒廢。因為被訓過,故而學過的東西她以往總會時時複習,這件事在義父去后仍舊如此,直到……寒月宮被毀。
那之後,除了練武,別的東西她幾乎都少碰了,尤其是彈琴這類無關緊要的事,除了教荊不夜吹簫那段時間,她甚少再碰過琴。
「如果你真喜歡聽我可以彈給你聽。」
傅青竹便起身要去取了琴來,江雅言先一步動了,去拿了古琴來擺放上案。
傅青竹坐過去先調試琴音,忽然想起義父曾經對她琴聲的評論——「雖然你的琴聲總缺了點重要的東西,但為父覺得也挺好。無情是最大的有情,義父喜歡。」這話她至今仍不太懂。
「我記得雅言你會跳舞吧。」義父生前尤愛歌舞,寒月宮的人多數都能歌善舞,而江雅言以前都不能說話,唱歌自然不行,也就只能跳舞了。
江雅言怯道,「好多年都不跳了,而且老胳膊老腿了,跳不動了。」
義父死後,她便繼任宮主,她並不喜歡歌舞,又好靜,宮內的人漸漸就荒廢了這項。她回想起來,自己任宮主不出兩年,但寒月宮似乎就真成了寒月宮,而義父在的時候寒月宮其實都是歡歌笑語的。
「雅言,我……」她其實當寒月宮宮主當得很差吧!
「小姐,怎麼了?」
「沒什麼。」傅青竹輕笑帶過,「我彈琴給你聽吧!」
「好啊!」
江雅言便找了凳子在對面端正地坐下,屏息以待。
傅青竹凝神端坐,素手撥弄琴弦,琴聲清越隨之而起,恰如深山流泉,涓涓不息,綿長不倦……
一小段曲罷,傅青竹心下不得不認了,多年不碰,確實生疏了不少。
江雅言全神貫注地聽著,直到聲罷后好一陣才回神,「小姐彈得真好!如果還有公子的簫聲就更好了。」她興高采烈地說完,忽然一激靈,神情黯了下來,「抱歉,小姐。」
她忽然提到荊不夜,傅青竹也是一怔,回過神來只是微微一笑,「抱歉什麼?提他就提了,我也並沒有不讓你提他!」
江雅言便大著膽子繼續說到,「小姐,你教公子的也是這首曲子吧。公子學得也很好,他吹得挺好的,我覺得你們如果能合奏應該會更好,就像當年老宮主和小姐一起合奏一樣!」
她只會這一首曲子,曲子是義父親手教授的,一遍遍讓她彈吹記下,她後來也親手教給了荊不夜。
她想起她曾經是真心將荊不夜作為她的傳人來培養的,她像義父對待她那樣儘可能地教他她會的一切,她曾經手把手教他寫字,也曾在他練武時候陪他在雪山挨凍……直到她發現他越來越像林楚,她才終於醒悟了,那之後師徒的感情便急轉直下……
「小姐,我是不是又說錯了什麼?」江雅言又敏銳地察覺了她的情緒隱沉下去。
「沒有。」傅青竹又是一笑,「只是想起義父都不曾告訴我這曲子叫什麼名字。」
「名字?老宮主說過啊。」
「說過?」她明明不記得,是對江雅言說過?「那叫什麼?」
「無邪。」
傅青竹愕了片刻,「雅言,你真的沒記錯?」
「沒有啊。老宮主還說曲子很適合小姐,就叫無邪。」
無邪?義父為什麼說適合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