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子瑜。」莫錦華大聲叫了出來，周圍的一片哄鬧聲忽然消失了。

站在中間護著包裹的男人抬頭看向莫錦華，莫錦清這下看得更清楚了，雖然這個人的臉全是污垢，頭髮蓬亂，衣服破爛，和路邊的乞丐沒有兩樣，但是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她一看就認了出來，頃刻間，淚如雨下。

「子瑜，真的是你……」莫錦華不知該哭還是該笑，有些懵。

「真的是你嗎？」莫錦清聲音微弱的問。

皇甫瑞一下子轉過了身，神情慌張的朝外面跑去，莫錦清立刻追上去，莫錦華跑的比較快，一把拉住皇甫瑞的手臂，「子瑜，你跑什麼？」

莫錦清氣喘吁吁的跑近，和皇甫瑞四目相對，才看到皇甫瑞眼眶泛著紅，「難道你還想離開我嗎？」

皇甫瑞低下了頭。

「你這小子，你知道錦清她為了你傷心了多久，你看到她，你卻想跑？你這麼忘恩負義，我就一拳揍死你，我告訴你！」莫錦華氣憤的說。

「哥，你讓我跟他說。」莫錦清緊緊地盯著皇甫瑞，狂亂的心跳還沒有停息，直到這個時候她才敢相信站在她面前的真的是皇甫瑞，起初看到的時候她還以為自己看錯了，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覺，在馬車裡顛地久了，人也開始不正常。

原來是真的，皇甫瑞真的在她的面前，這個男人，她永遠不會認錯。

莫錦華有些無語的退後兩步轉過了身，但是沒有離開太遠，他怕皇甫瑞再次跑走莫錦清追不上。

莫錦清伸出手來，想撫上皇甫瑞的臉，皇甫瑞巧妙的一偏，躲了過去。

莫錦清的手僵在半空，眼淚止不住的流，顫抖的問出：「為什麼？為什麼你回來了，卻要躲開我？」

皇甫瑞嘴唇動了動，始終沒說話。

「我就知道你沒死，我一直所相信的事果然是真的，可是我沒想到你這麼對我，我照顧著你的家人，每天祈禱著你再次出現在我的面前，為了你，我已經決定終身不嫁……」

莫錦華震驚的看向了莫錦清。

「你卻不要我了嗎？我做錯了什麼？為什麼你要躲開我？」

皇甫瑞的一滴淚掉在了地上，莫錦清卻收住了情緒，「子瑜，跟我回去，你的父母還在，我也在，什麼都沒有變，只缺你。」

皇甫瑞抱著包袱的手緩緩的放下去，莫錦清接過包袱，扶上他的胳膊，「跟我回去吧，我們曾經嚮往的日子都會慢慢實現的，只要有你在，我可以什麼都不要。」

皇甫瑞抿著嘴角獃獃的看著她，終於發出了嘶啞的聲音：「我還可以嗎？」

莫錦華再也忍不住了，道：「什麼不可以？你這小子不識抬舉是不是？妹妹對你這麼好，你跟個叫花子似的還想講條件嗎？」

「哥……」莫錦清厲聲叫了句，眼神示意他不要這麼跟皇甫瑞說話。

莫錦華更是氣憤，指著莫錦清道：「你看見沒有，錦清對你多好，你看著我們就跑，發瘋了嗎？打了敗仗就成了這副樣子？」

皇甫瑞臉色一下變了，明顯的不甘心。

「你瞪著我幹什麼？出賣你的是你的部下，不是我，我們照顧你的一家人沒少付出，不懂得感激還見著就跑，難道怕我們向你討債？」

皇甫瑞看一眼莫錦清，有些感激之情在眼神裡頭。

「哥，少說兩句吧，回鎮子再說。」莫錦清扶著皇甫瑞往馬車上去。

梁傢伙計說道：「莫姑娘，你真的讓這個乞丐上車？」

莫錦華拍了下樑傢伙計的肩膀，小聲道：「他是皇甫瑞，皇甫將軍，知道嗎？別管！」

梁傢伙計有點震驚，顯然還摸不清狀況，「他是皇甫將軍，不是已經死了嗎？」

「看來咱們都錯了，行了，如果覺得弄髒了馬車，回去我出錢，讓人好好打理一下馬車。」

「嗨，莫老闆這麼說就見外了，我是怕莫姑娘善心大發，幫了不該幫的人，行了，我知道了。」

……

莫錦清的手沒有鬆開過皇甫瑞的手臂，皇甫瑞再次拿著包袱，低著頭默不啃聲。

莫錦華看的滿肚子火氣，趁著同車的夥計出去和趕馬的聊天，道：「子瑜，你這是怎麼了？見著我們不用像防著敵人一樣的吧？她是莫錦清，是你差點就過門的未婚妻，你這個樣子，你知道我多想打你嗎？」

「哥……」莫錦清看到皇甫瑞明顯顫了下身子，想是這一路肯定遇到了很多不可思議的事，讓他一個大男兒變成了驚弓之鳥。

「你還護著他？我非要說出來。」莫錦華不依不饒，「子瑜，你的事全國都傳遍了，從傳出你被敵人殺死開始，我妹妹就沒有相信過你會死，即使所有人都勸她，她還是對你很執著，你那個什麼，什麼釵，讓她別等你了，她也不聽，皇上追究你的父母，要把他們都殺頭，妹妹想盡千方百計才把他們救出來，還照顧著他們兩個老人家的生活，不管我們一家人怎麼說，妹妹就是不肯嫁給別人，因為她相信你沒有死，相信你會給她一個交代，就算我們都不理解她也不介意，好了，現在終於見到你了，你這是什麼態度？一見著人就跑，當我們是什麼？真是個忘恩負義的東西！」

皇甫瑞聽完看著莫錦清，眼神變得溫柔異常。

「子瑜，我莫錦華雖然是個大老粗，可也知道姑娘家的心思很脆弱，妹妹擔驚受怕了這麼久，好不容易盼到了你，你還這樣的傷她的心，你是不是還覺得她傷心的不夠，委屈的不夠？為了救你的父母，她可是欠下了大人情，如今梁柏謙的鋪子沒人做主，妹妹這次來雍州為什麼，也是想幫梁家鋪子出些主意，看看貨好撐下去，因為梁柏謙為了給你父母求情，如今下落不明，梁家人都垮了，為什麼？不是因為妹妹對你的執著，會這樣嗎？」莫錦華口沫橫飛，越說心裡的火氣越大。

皇甫瑞有些不可思議，手慢慢的移上了莫錦清的手背，但也是小心翼翼，生怕觸碰到什麼一樣。

可是當他結結實實的覆蓋在莫錦清的手上，莫錦清的心一下子就溢滿了感傷。

「不管你受到了多少的事，多麼的難以讓人接受，你也沒有資格拿這副態度來對錦清，從頭到尾，最傷心的人，一定是她！」

皇甫瑞扁著嘴角，憋不住眼淚，道：「對不起，清兒……」

莫錦清再也忍不住，一下子撲在了皇甫瑞的身上，抱著肩膀哭道：「你回來了就好，我只要你在就好。」

皇甫瑞立刻推開她，「我臟，你別太靠近了。」

莫錦清搖頭，「不，我不會嫌棄你，無論你變成什麼樣，我都不會嫌棄你，我們不是早就認定了對方么？你把那支釵還給我什麼意思？叫我忘記你是什麼意思？你就是這麼看我的嗎？」

皇甫瑞感動的擦去她臉上滾滾而出的淚水，「我以為我死定了，不想你將來老了沒人照顧。」

「如果你真的死了，我會活得很好，不會讓你擔心，就算我終身不嫁，我也會過得很好。」

「對啊，我會照顧妹妹，我莫錦華可沒你這麼絕情。」莫錦華插嘴道。

莫錦清看一眼莫錦華，覺得他說的實在太過了。

同時這樣覺得的還有莫錦華，莫錦清的這個眼神讓他反應過來自己一直在這裡聽著兩人的對話，有些話是屬於兩個人之間的，他在好像不太對，離開又不放心，皇甫瑞的態度不明朗，他就要盯著。

「如果不是心裡想著你，我也不可能活到現在。」皇甫瑞說。

「那你為什麼看著我就跑？你不想看見我嗎？」莫錦清質問道。

皇甫瑞苦澀的咬著嘴唇，「我不知道，可能一時看到你不適應，看到你的樣子，再對比我狼狽的樣子，我覺得沒臉見你。」

「你太不了解我了！」莫錦清輕推了他一下。

「清兒，我只是想到景山鎮，看你一眼，只要看你過得好，我就心滿意足了！」

「就這樣嗎？就只是想看我一眼，不想再來娶我？那你看我幹什麼，我不稀罕人看！」莫錦清心裡莫名開始惱火起來。

「我怕我配不上你。」

「你的信心呢？你的自信呢？我認識的皇甫瑞，他總是意氣風發，器宇軒昂，非常的勇敢，為了救人，連死都不怕的人，為什麼會變成見人都不敢。」

皇甫瑞獃滯的看著腳下，「連我最信任的人都可以出賣我，我不知道自信還能從哪裡來。」

「他心裡有鬼，但不是所有人都是那樣，尤其是我。」

「我知道。」皇甫瑞臉上全是淚水，淚水把他臉上的污垢沖洗乾淨了兩條印子，他黝黑的皮膚一如往昔，看起來，更加的好笑。

莫錦清忍不住笑意，用手絹細心地給他擦臉，「我認識的皇甫瑞一向都很嚴謹，髒兮兮的樣子，我可不想看到。」

「如果我不這樣，我可能走不到這裡來。」

「你的意思是……」莫錦清獃滯了一下。

皇甫瑞大嘆一口氣，「皇上對我失去了所有的信任，我知道，他已經認為我是漢奸，所以我命不該絕的時候，我就知道我要回來是相當的不容易，一路上到處都是機關重重，沒有辦法，我只能變成這樣，這樣就沒人能認出我來，沒想到，你卻認出了我。」

「那是，我妹妹多目光如炬，你化成灰她也認得。」莫錦華在旁邊道。

莫錦清莞爾一笑，「那是一種感覺，只要你站在我的周圍，我就能感覺到，能聞到你特有的氣味。」

皇甫瑞握緊了莫錦清的手，「能夠見到你真好，我就是怕回來的時候，你已經和別人成親，那麼我的出現就不應該，是我要你放棄我的，我沒有理由還要你等我。」

「所以你就跑開了嗎？」莫錦清反問。

「我真的不知道當時為什麼會有那樣的反應，可能我手足無措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不會，我不會跟別的人在一起，如果是你，你會嗎？這麼短的時間內，就讓我和別人成親，誰也做不到。」

「是啊，你太不把我妹妹當回事了，以為她是什麼薄情寡義的人？」莫錦華插嘴道。

「我是希望你能得到幸福，我不能給你，希望梁柏謙能給你。」

說道梁柏謙，莫錦清情緒低落了下去，「我實在對不起梁柏謙。」

「對不起他的是我，我把你從他身邊搶走，他為了我的家人，也給自己惹了麻煩，我才是最對不起他的人。」

「不關你的事，都是我對不起他，他這輩子必須要幸福，我天天都在求上蒼，讓他得到幸福。」

莫錦華哎一聲，「行了，你們別說這些傷感的事，既然子瑜回來了，就是好事，柏謙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也會沒事，子瑜，你那邊到底怎麼回事？為什麼忽然說你是漢奸，說你戰死了，到底怎麼樣，我一直都糊裡糊塗的。」

皇甫瑞看著莫錦華道：「其實這次的戰事並不複雜，我已經勝券在握了，就在最後，我得到了消息說敵人會偷襲我們，我為了能夠取得全勝，帶了一支精銳部隊去圍剿偷襲我們的人，誰知道原來我們被圍剿，敵人把我們圍得水泄不通，我想鼓勵士氣，殺出去，有人卻從中作梗，說這個局是我和敵人串通好的，是我讓戰士們陷入了困境，那個時候，所有戰士都很恐慌，聽到謠言自然沒有分辨能力，開始了內訌，自己人一團亂，要殺出去就根本不可能，敵人殺進來圍剿我們，我們沒有還手之力，我也被人偷襲，背後中了一劍，我只記得昏死過去之前，我把釵交給了一個我信得過的親信，後來再次醒來，是在一個普通的農家，雖然是敵方的老百姓，他們卻對我很好，治好了我的傷，我休養了一個月才能走路，當我能走的時候，就啟程回來了。」

「如果不是那個農家救了你，是不是你……」莫錦清不忍心問出口，心裡很不是滋味。

皇甫瑞點點頭，「是，就連我自己，都以為死定了，我沒有想過自己還有命回來。」

莫錦華好奇的問道：「子瑜，陷害你的，是你的副將吧？」

皇甫瑞有些詫異，「莫兄怎麼知道？」

「妹妹聽人說皇上聽了副將的話才相信你是漢奸的，那麼一定是他了，這麼明顯。」

莫錦清接著道：「事實往往都很簡單，是別人想複雜了。」

皇甫瑞點點頭，「是，可能他一直覺得我在大將軍之位，他沒有表現的機會，加上他的父親是以前的大將軍，他有很大的壓力，只有除掉我，他才能理所當然的升為大將軍。」

「這種人真是壞，自己沒能力就害別人，這還有王法嗎？」莫錦華氣憤的說。

皇甫瑞搖頭嘆息，「當時入伍的時候，我和他是一起進去的，雖然不是無話不談，但也互相欣賞，後來我當上了大將軍，他還沒有機會表現，我便向皇上稟報，升他為副將，因為我敬重他沒有依靠自己的父親而是靠著自己的能力往上爬，他如今這麼做，真是令我痛心，是我看錯了人，我不怨別人。」

「真是個白眼狼，前大將軍怎麼就培養出了這樣的人。」莫錦華道。

「老將軍是個正直不阿的人，我很佩服，相信老將軍對他太過嚴厲，又放了太多的期望在他身上，他才會走了歪路。」

莫錦清微笑著說，「到了這個時候，你還在為他找借口。」

「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我就不信，他這麼對我心裡沒有一絲傷心。」

「子瑜，你太宅心仁厚了，這件事就這麼算了？你不打算去見皇上，稟明一切，把那個壞人拉下來嗎？」莫錦華問道。

皇甫瑞低聲道：「我還有什麼資格見皇上，我還沒有靠近皇上，應該已經被殺死了，皇上也未必會信我。」

「那就不要去了，他喜歡那個位子就給他好了，只要你平安歸來就好。」

「哎，女兒家是沒什麼大志的，可是子瑜，你甘心把大將軍位子給那個居心叵測的人嗎？他要是做了大將軍，不要怪我說中，將來一定會害很多人，朝廷不會有安寧的日子。」

皇甫瑞有所動容的看著莫錦華，覺得他說的頗有些道理。

「那又怎麼樣，皇上不相信皇甫瑞，就算他被人給害了，也是活該，誰叫他不相信忠臣了！」莫錦清賭氣道。

「這些事以後再考慮吧，總之我現在沒有心力去想這些。」

莫錦清欣慰的笑笑，靠在他的肩膀上，喃喃道：「你不能再離開我，我再也經受不起任何的打擊了！」

「我不會的。」皇甫瑞小聲道。

莫錦華看不下去，剛想轉過臉，忽然說：「子瑜，你一直緊緊護著包里裝的什麼，給我看看。」

皇甫瑞有些不好意思，吞吞吐吐的樣子。

「怎麼，看不得嗎？」

莫錦清也有些好奇，抬起頭看著他。

他抿抿嘴角，「就是我的東西，我不想給別人而已。」

「你什麼都沒有了，還有什麼貴重的不能給別人，我看看。」莫錦華說著拿過了他的包袱，他也來不及阻止。

莫錦華打開一看，道：「沒什麼啊，有你的戰服，還有一張手絹，這是女人的手絹吧。」

莫錦清一看，臉馬上就紅了，道：「這不是我的手絹嗎？什麼時候跑到你這那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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