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金粉3
金燕西對著玉芬的話有些訕訕的,他和白綉珠從小一起長大,稱得上是青梅竹馬,他們兩個的關係超越了一般的朋友,耳鬢廝磨,情人之間的事情能做的都做了。金家把白家也都心裡默許了他們的事情。只等著這對小情人自己宣布出來,就把親事定下來。綉珠嬌嗔的看一眼玉芬,一跺腳轉身走了。玉芬斜眼瞟一眼綉珠:「你看看,不好意思了。你們兩個啊,整天見面都吵鬧,一轉眼不見了,反而是心裡想的慌。」說著玉芬叫著:「綉珠妹妹等等我。」一邊追出去了。
金燕西看著三嫂的背影想:「綉珠雖然是很好的,可惜被養成了大小姐脾氣。談朋友么,自然是新式的女子更放開,可是過日子還需要個溫柔聽話,不會幹涉自己自由的半新不舊的女子更是和過日子。只是找了這幾天,還沒發現那個姑娘一點蹤跡。金燕西忍不住心裡失落,整個人失魂落魄的站在門廳裡面垂著頭不知在想什麼。
「七哥,你傻站著幹什麼?三嫂和綉珠姐姐都出去了。」梅麗不知從那裡鑽出來,拍拍金燕西的肩膀。梅麗是金銓的二姨太太生的女孩子,年紀最小,性格天真可愛,大家都很喜歡她。金燕西捏著妹妹的鼻子逗著她:「你這個小東西,從哪裡鑽出來嚇我一跳。你要去做什麼?」梅麗躲閃著:「我剛剛放學回家,的要去太太的屋裡。我們一起去吧!」梅麗拉著燕西的手要走。
金燕西腦子裡閃過個念頭,大徹大悟一般歡喜的跺腳拍腿,他竟然沒想到這一層,那天驚鴻一瞥,那個女孩子明白是個學生的樣子。京城裡面學校就那麼多,除了專門收男生的學校,剩下的男女混收的和女校也就是那麼幾家了,每天放學的時候,他一家一家挨著站在門口看放學的女生們。一定能把心心念念的姑娘找出來的。想到這裡,金燕西轉身要走,梅麗眼巴巴的看著七哥:「七哥你剛回來怎麼又要出去?」正說著太太身邊的小蘭過來叫道:「七爺正巧在家,太太叫你去呢。八小姐一起去吧,太太那裡有好事情等著你們呢。」
無奈母親傳喚,金燕西垂頭喪氣跟著梅麗身後蹭過去,進了金太太的屋子,只見一張紫檀桌子上堆著小山似地東西,那些東西一包包的都拿著外國百貨公司的包裝紙包的好好的。梅麗見著了眼睛閃閃發光,上去一樣樣的拿著看:「哪裡來的這些好東西?」金太太坐在沙發上手上拈著佛珠:「是你們姑姑送來的禮物,她還是和以前那樣疼你們。這些都是給你們兩個,梅麗每天上學家裡輕易肩看不見就算了。怎麼老七你既不上學也不當差事,反而比你父親還忙?這些天你都上那裡去了?」
金燕西手上正在拆一個包裹,拿出放在紙盒裡面的香水湊在鼻子前聞聞:「也沒什麼,我不過是嫌家裡太悶了,出去走走。這個給你,正是小姑娘用。」金燕西把瓶子塞進梅麗的手上。轉身做到母親身邊,抓著金太太的胳膊撒嬌。
金太太拍拍金燕西的手:「你啊,讀書也不讀,叫你做事也不肯,很應該叫你父親罵你一頓。你們姑媽這些年在國外,可是咱們國家的繁文縟節她還全記著呢。不是你們表哥要來北京么,她和你們姑父先寫信過來拖我們照看一下,緊接著又寄過來這些東西,咱們家上上下下的每個人都想到了。我一份份的分好了,你的哥哥姐姐們都拿了,總沒見著你們。今天正好,你們把這些東西拿走吧。你們姑姑總是想的比誰都周全。就算是她不說,我們還能慢待了紹儀不成?」
「我記得小時候,姑姑對我們照顧最多。這些年沒見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們能從國外回來。表哥學成歸來,他在外面的時間比在國內還多,等著他回來了,我拉著他好好地轉轉北京城。」金燕西拿過來一塊女表,翻來覆去的看。
「咱們家根子是在南邊,祖上都是讀書出身為官作宦的人。咱們曾祖就做過封疆大吏,不說曾祖,你們爺爺三個兄弟,都是二品以上的人物。只是可惜,除了你們爺爺這一房你們爸爸立住了,大房的大哥三十歲上還是沒了,三房的只有你們姑姑一個人。當年你們爸爸在上海的時候,她可是把你們爸爸當成親哥哥,對著你們比自己的孩子還要好呢。我預備把後面的院子收拾出來,後面的院子直接通向外面出入方便,你們表哥住著方便些。你們表哥在國外拿了幾個學位,還是博士。老七你也該跟著他好好請教。」金太太上了年紀,想起來以前的事情難免啰嗦。
金燕西對著母親的話沒放在心上:「表哥來了自然是一家人熱熱鬧鬧的,我們怎麼會欺負他。對了這個表給我吧!」
梅麗頓時急了:「七哥,你拿著女士手錶做什麼!分明是姑姑給我的。」現今最時髦的裝飾便是胳膊上戴著個明晃晃的西洋手錶。「有你這樣做哥哥的么。你姑姑給了你的手錶在那呢。你跟著你妹妹搶什麼?」金太太不滿的看一眼兒子,摟著梅麗安慰她:「老七沒個正經,別理會他。」
金燕西怏怏的放下手錶,暗忖著本想著把這塊表送給那個姑娘的。雖然街上的中標鋪子上也一樣有西洋的女士手錶出賣,但是不及這個精緻可愛。奈何現在佳人不見芳蹤,徒有一腔心思,也只能望洋興嘆了。金燕西把手錶塞給梅麗,垂頭喪氣的站起來:「我和你說笑呢,真是個小氣鬼!」
金燕西從金太太的房間出來,他決定從明天開始,一家一家學校挨著個在放學時間,到門口蹲守去。
落花衚衕,冷家,清秋正把一封稿件放在信封裡面,她提筆在信封上公正的寫下地址,這個身體本來寫的一手不錯的字,只是風骨太軟了。好在她一直用冷清秋的簪花小楷寫作業什麼,一般竟然沒人發現,冷家姑娘的身體裡面換了一個人。把封信封好,小心的放在書包裡面,她決定明天趁著上學的時候把這封信投進郵筒裡面。自己寫的詩詞能被人家看中么?冷清秋,完全沒有一點底,記得在大觀園,探春起詩社,寶玉曾經把她們寫的白海棠詩拿出去,還說賈家的清客相公們很是稱讚。閨閣裡面的詩詞一向是不能外露的,她為了這個事情還說了寶玉。現在想起來那些清客相公們稱讚的姐妹們的詩篇好,也不過是他們奉承的意思罷了。
但是想著華玉萍的文章,平心而論還趕不上自己呢,她都能發表,自己也該不是很差的。這個年代帶給她的衝擊真的太大了,不僅女子能和男人一樣拋頭露面,三從四德,女紅針黹再也不是女人一定要遵守的教條了。以前誰家的姑娘寫的詩詞什麼的被傳出去是很輕浮的,會被看成沒教養的事情,甚至會被人想成這家姑娘名聲不好之類的。現在女人可以展示才華,也不會有人指責什麼,反而會得到尊敬和羨慕。
清秋躺在床上心裡一會擔心自己的詩文寫的不好,會被編輯退稿,一會又是雄心萬丈的,設想今後要怎麼上大學,學哪一門專業,等著畢業了,她能做什麼樣子的工作。和陌生人在一起工作,這個經驗是她沒有經歷過的。社會上是什麼樣子呢?若是按她的本心,清秋是願意接著學習國文的。可是聽著同學們說的,和報紙上的論調,現在流行的是實業救國,學習理科是時髦的事情。但是對著算術物理和化學,清秋學起來就艱苦多了。以前的底子根本沒有,幸虧是她比較聰明,找出來以前的教科書,認真的看幾遍,清秋也慢慢地能跟上了。
算術和物理老師還以為清秋是生病身體不好,因此成績拉下來,後來看著成績慢慢的上來了,他們把她教導辦公室鼓勵幾句也就沒追究她以前成績不穩定的原因了。這個身體雖然比當初健康多了,可是理科工作是要和機器打交道的,一個女孩子實在是有些力不從心,或者自己可以學醫科,或者上文科,今後做個教師也能養活一家人的。
清秋慢慢的規劃著未來,朦朧睡去。第二天她把信封塞進了衚衕口的郵筒裡面,就趕著上學去了。
稿子投出去了,過了幾天還是沒什麼動靜,清秋難免有些失望,看起來自己真是才疏學淺,白白惹人嘲笑罷了。「清秋,都放學了你還愣著幹什麼?」華玉萍已經收拾好了書包,站在她桌前等著她回家呢。
兩個人背著書包一路上說話著回家,「你這幾天總是沒什麼精神,別是身體有不舒服了。」華玉萍感覺到清秋的心不在焉。
「沒有的事情,我這幾天為了考試睡的晚了。」清秋為了自己走神找個借口,華玉萍不疑有他,和她說起來考大學的事情:「你的成績已經很好了,我想你考上個好大學是沒問題的。你別是為了上學的學費在發愁吧,若是你考的很好,沒準還能申請獎學金呢。」兩個人說著考學的事情,就到了落花衚衕口上了。
兩個女孩子根本沒發現她們身後一陣跟著個人,金燕西在京城各個學校門前和沒頭蒼蠅似地亂撞了半天,還差點被巡警當成專門看女學生的無賴給抓起來。就在他快失去希望的時候,正好看見了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金燕西跟在清秋身後一直從學校跟到了她家門前。
就在金燕西欣喜若狂的時候,冷清秋也收到了人生第一筆稿費。她的詩文不僅發表在報上的顯眼位置,編輯還給她來了一封熱情洋溢的約稿信,歡迎瀟湘先生接著投稿被他們報紙。拿著隨信附上的五元錢匯票,清秋頓時信心大增,覺得未來也不是遙不可及無法把握的事情了,她把隨信的報紙仔細的翻一遍,赫然發現自己寫的幾首詩在顯眼的位子上。清秋忍不住看了幾遍,把報紙珍而重之的收藏起來。她坐在那裡定了定神,提筆在稿紙上又開始筆走龍蛇了。這樣的詩她能隨便的寫出來幾十首。
門外,金燕西如獲至寶站在門口,盯著寫著冷寓牌子,知道了佳人是誰家的閨秀,是仁德女中的學生,這就好辦了。金燕西彷彿在沙漠裡面跋涉很久的人,口乾舌燥,忽然面前一汪清泉,整個人從裡到外全都狂喜了。
回到家裡,金燕西打開抽屜,從裡面拿出來自己的存摺,他看了最後一行的數字,有些懊惱的說:「誰想竟然花費了這麼多?也不知道那些錢都做了什麼了,看樣子我要想想辦法,鬧些錢周轉周轉了。」正在金燕西思忖著如何去鬧錢的時候,一陣笑聲響起來。大少奶奶的丫頭小蓮站在門口正看著金燕西笑呢。
「七爺,我們少奶奶叫我一問你一聲,那些戲票還有么?」二嫂子慧廠喜歡鼓吹女權主義,她前幾天逼著金燕西買了不少募捐的義務戲票,足足花了金燕西五十塊錢。「哎呦你們好會算計,一般二嫂子一定逼著大家都買了戲票的,那不成你們少奶奶沒買不成?」金燕西懶散的癱在沙發上,拍著身邊的位子,示意小蓮坐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