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賭約
杜思林細細的打量著這個房間,明明在記憶里是陌生的房間,她卻能夠莫名的心安。
儘管是一年多的時間沒有再來過這個房間了,但房間里依舊是一塵不染。
而在這個時候,肖清竹只是躺在藤椅上閉目養神。
「肖清竹。」杜思林忽然開口。
肖清竹睜開了眼,詢問的目光看著杜思林。
「所有的人都問我這一年的時間去了哪裡,為什麼你沒有問?」
是的,杜思林回來了。那麼最讓眾人好奇的自然是她這一年的時間究竟去了哪裡。為什麼又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我自然也是好奇的,」肖清竹坦然道,「但這種好奇和大家一樣,只是出於關心,我想,你若是想我知道,自己會告訴我的。況且不論你失蹤了多久,如今你回來了,便是最好的結局,這些過程都沒有這個結局來的讓我歡喜。」
杜思林沉默了,她看著肖清竹的時候,讓肖清竹不由的想起了剛遇見杜思林的情景。
建友大廈里,去收服齊子琪怨魂的杜思林,那時的她,一雙還未大成的輪天眼漆黑如墨,猶如宇宙里幽深莫測的黑洞,叫人心悸。
而此時,杜思林的這一雙眸子再一次給了肖清竹這樣的感覺。只是,少了那一份心悸,多的,是捉摸不透的深邃。
「肖清竹,你不要對我太好。」杜思林眼中的凜冽氣質在她說話的片刻便消失的無影無蹤,快的讓肖清竹几乎認為方才只是自己的錯覺。而這一句話,似乎是杜思林猶豫了許久才說出來的。
肖清竹卻只是笑,那種笑,杜思林看不懂也不能理解。她覺得自己好像被肖清竹所看穿,這種感覺讓她不自主的蹙了蹙眉,但很奇怪,她心裡卻不排斥被看穿,反而竟有著一點一點的暖意從某個角落升騰。心裡好像有一顆種子在發芽。
但,這個世界上,連杜思林自己都不能看透自己,又怎麼會有人能看透呢,杜思林心想。
「走吧,願意陪我去一個地方么?」肖清竹起身,幾步向前,很自然的挽住了杜思林的手臂,問道。
杜思林僵了一僵,旋即無言,肖清竹這是故意迴避了自己的話題么,只是對於此,自己還能有什麼辦法?
市中心的茂業大樓第四十五層。一改往日的寂靜,今日的場景幾乎可以用人山人海來形容。
從一樓開始,一直有宣傳海報以及路標指引。
今天是青年作家彭洛飛的簽售會,且是如今社會上最受爭議的青年作家,沒有之一。無論如何,彭洛飛的才華幾乎被所有人公認。
排隊簽售的人蜿蜒曲折,幸好安排了保安全場維護秩序,不然真是要□□的節奏。
肖清竹和杜思林分別牽著小傢伙的左右手,剛進會場便被服務人員領到了書籍的售賣區。所謂簽售會,正是作家為購買自己作品的支持者進行現場簽名的活動。
「你要我陪你來的就是這裡?」等到肖清竹買了書,和杜思林一起加入了排隊的隊伍時,杜思林終於是忍不住開了口。
儘管整個會場的面積已經十分大,但面對涌動的人潮,還是顯得嘈雜喧擾。杜思林想不明白為什麼肖清竹會想要來這裡。
肖清竹卻是出奇的平靜,她點點頭,嘴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似是理所當然般的承認了。
見肖清竹沒有想要解釋的意思,杜思林也只得無奈的嘆口氣,伸手把小傢伙拎了起來,使她能與自己平視。
小傢伙還處在茫然之中就發現自己拔高了不少,她一臉的無辜看著杜思林。
杜思林笑了一笑,伸出另一隻手把小傢伙攬到跟前,在她耳邊不知道說了些什麼,小傢伙的臉一下子苦下來,似是極不情願的模樣,但很快,她的眼睛又是亮了一亮,沖著杜思林頗有深意的眨了眨眼。
杜思林把小傢伙放回到地上,小傢伙兩條小短腿蹬的飛快,一溜煙跑了,等肖清竹反應過來的時候,哪裡還能尋得見小傢伙的影子?
「清鸞怎麼了?」肖清竹問道。
「沒事,小孩子閑不住,自己出去玩兒了。」杜思林解釋道。
肖清竹想了想也是,看看身前的隊伍,就這樣排著,怕是沒有一個小時不能排到了。小傢伙的安全幾乎可以不用考慮,別看她人小個子小,心眼卻不少,平日在家裡,連荊芥都要被她氣的跳腳,也只有杜空揚和杜思林兩人能讓她稍稍收斂些。
「那你呢?」肖清竹又問。
杜思林搖搖頭,示意她不介意等待,「我在這裡陪你。」她說。
肖清竹牽起杜思林的手,再沒有更多的言語。兩人就一直跟著隊伍慢慢挪動,人聲嘈雜,兩人的心卻並不嘈雜。靜的,彷彿能感受到對方的心跳。
這一刻,肖清竹只想這條隊伍永遠也不要排到才好。
只是,世事總是不能盡如人意的。同肖清竹估計的差不多,等了大約一個小時多點的時候,她們見到了彭洛飛。
也是一年未見,彭洛飛原本桀驁的氣質卻是收斂了不少。
頭髮也長了,細碎的頭髮服帖的垂落在肩上,一副無框眼鏡夾在她本就高挺的鼻樑上為她平添了幾分斯文氣。
當肖清竹的前面還有大約十個人左右的時候,彭洛飛習慣的抬頭微笑,想要把書遞給讀者,眼角的餘光掃過隊伍,那一抹笑意僵在了臉上。
她幾乎是條件發射性的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讓臨近她的幾個讀者又激動又疑惑。
細小的議論聲頓時四處響起。
肖清竹自是注意到了彭洛飛的目光,回報她以微笑,揚了揚手中的書,示意她先完成簽售。
彭洛飛又坐了回去,但她簽售的速度卻是不由的加快了不少,連目光也時不時的掃過離她越來越近的肖清竹還有,她身側的杜思林。
短短的五米的距離,彭洛飛卻覺得無比漫長。十指相扣的手明明讓她覺得分外刺眼,可不知為何,她竟是舒了一口氣。
五米,四米,三米,兩米,一米。
「清竹。」彭洛飛終於站了起來,她的內心到底還是激動的。
一年多的時間不見,她是如何熬過那將近四百多天的日日夜夜的,唯有她自己知道。
「稍等我一下。」彭洛飛快速的說了這一句便離開座位對身邊的負責人低語了幾句,隨機走到肖清竹身邊想要牽起肖清竹的手。
杜思林的手輕輕一帶,肖清竹來不及反應就被攬到了杜思林的懷裡,也因此,彭洛飛的手落空了。
這一幕,讓附近的讀者不由驚呼。有反應快的甚至已經用相機捕捉到了這一幕。
竊竊私語再一次響了起來,且似乎比之前要更嘈雜了。
杜思林一手環抱住肖清竹,腳步也向前挪了些許,擋在了肖清竹前面。
看著杜思林冰冷的表情,彭洛飛終於是無奈的笑笑,有些尷尬的攤了攤手,說道:「是我唐突了,我道歉,你們跟我來。」
「抱歉,遇到一些事情必須要處理,麻煩稍等我五分鐘。」這一句話,自是彭洛飛對讀者說的,語罷,沖著讀者的方向微微鞠了一躬,隨機便向著後台走去。人群自動為她讓開一條道路。
沒有人說彭洛飛的不是,因為她從早上開始,就一直坐在這裡為讀者簽售,沒有任何的休息。況且只是五分鐘而已,讀者們現在有了更關心的事情,那邊是方才的兩個女子和彭洛飛之間的故事。
「你說她是不是就是洛飛新書里說的那個女子?」
「是嗎?真的有這麼一個女子存在?」
「不知道,不過看見她,我總算是理解了什麼叫做姑射神人……」
「我比較喜歡她邊上穿白衣服的女子誒……」
「有沒有人知道她們兩個是誰阿?」
「很抱歉,讓大家久等了。」不到五分鐘的時間,彭洛飛從後台走了出來,沖著眾人抱歉的笑笑,坐回了原來的位置。
……
後台的休息室里,三人圍著木質的小圓桌坐下。
有人專門送上了茶。
「你確定讓洛離替你完成接下來的工作好嗎?」看著彭洛飛一臉輕鬆的模樣,肖清竹無奈道。
彭洛飛扭動酸疼的脖頸,說道:「願賭服輸,況且簽售會還有兩個小時就結束了。我可是已經在前面坐了快八個小時了。」
肖清竹若有所思,點頭道:「說的是,願賭服輸。」
看著似是很熟悉的兩個人,杜思林的心中微微有些發悶,好像胸口壓了一塊岩石一般。
「清竹,我認輸了。」彭洛飛的表情苦澀,語氣卻嚴肅了起來。
肖清竹搖頭,側身看著杜思林,眉眼溢出笑意,「洛飛,在這一場賭約里,從來都沒有輸和贏。如果非要分一場輸贏,你能夠放下過去,坦然的期待未來,就已經是贏家。而我,對我來說,重要的只有她,如果她不能回來,我縱然贏了,也是沒有意義的。」
「你說的對,」似是扭脖不能緩解彭洛飛久坐一天的酸痛,她乾脆站起身來,高舉雙臂伸了個懶腰,驅走了些許身體上的疲累,彷彿連心也跟著輕鬆起來,「我總以為你的幸福只有我能夠給,也總以為只要堅持下來你就一定會回到我身邊。但是有太多事我們都無法改變,清竹,如果這就是你想要的,我很慶幸我能夠給你。」
彭洛飛沖著杜思林伸出手,她的眼睛明亮而真誠,「杜思林,不得不承認,我很佩服你。希望你能好好照顧清竹,不然,無論多不可能,我都會把她從你身邊帶走。」
杜思林站了起來,四目相對,杜思林的沉默了許久,終於伸手回握住了彭洛飛。
「祝你們幸福。」
這一場久別的重逢,就這樣在彭洛飛發自真心的祝福中結束。
當肖清竹站在杜思林的身邊時,她臉上流露出的溫柔和幸福讓彭洛飛不得不選擇了放手。那時候,她也終於能夠明白,肖清竹在她身邊時,是多麼的不快樂。
就算在所有的人都相信杜思林已經死了的時候,肖清竹卻固執的相信她還會回來。
所以她們立下了一個賭約。在彭洛飛完成一本新書前,杜思林就會回來。但在這段期間,她們不會再見面,彭洛飛也不會再繼續頹廢的生活。
如果彭洛飛贏了,那麼肖清竹便會給彭洛飛一個機會,但,如果肖清竹贏了,那麼彭洛飛便要學會放手。
彭洛飛努力的去完成她的新書,因為她完成的越早,那麼她贏得可能性便會越大。至少,在留下賭約的開始,她是這麼想的。
但是,從她為了完成這本新書重新開始四處遊歷開始,她的心性便慢慢發生了改變。當一個人只執著於眼前的東西時,往往會忽略掉更多美好的東西。
大致便是這個道理吧。
彭洛離同她的賭約,是賭肖清竹今天不會來。她卻信心滿滿,無論杜思林有沒有回來,肖清竹都會出現在她眼前。
她說出這樣肯定的話時,突然明白了肖清竹那時願意與她立下賭約的自信到底從何而來。
未來的確不可知,但只要相信,又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彭洛飛的確很佩服杜思林,但她更佩服的,當是肖清竹。
肖清竹說的對,她們的賭約從來都沒有輸贏。而她放下的,不過對於過去的執念,不是對肖清竹的感情。
她也只是,換了一個方式去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