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lhouette 128.潔白
七月十七日。我一點點的睜開了眼帘。頓時,一陣柔和的白光攝入進我的瞳孔內,令我不自覺的眯了眯眼睛。
在適應了光線后,我的餘光里出現了一抹淡粉色的影子。
「好點了嗎?」井上學長如茶水般淡淡的聲音,在我的頭頂上方緩緩響起。
「……」我抬起眼帘看他,卻不禁感覺眼眶一陣發熱。
學長的右臂纏上了一層層的繃帶。繃帶繞過他的脖子,讓整個小臂吊在了胸膛前——看著像是被打上了很厚的石膏。
他沒有看我,而是將用左手握著的一束淡粉色百合花,輕輕的插進了床頭柜上的花瓶內。
我的腦袋在枕頭上左右擺動了會兒,以環顧四周。在打量了一下這如同白洞般的房間后,我又發現自己身上正穿著素凈的病號服,手腕上還插著針頭。抬起眼帘一看,透明的吊瓶正懸挂在我的斜上方。透明的液體通過一根細長的管道,一點一滴的輸進我的體內。
我覺得自己的身體因為長時間的躺在床上,而變得有些酸麻。在學長的單手扶持下,我的上半身終於靠在了床頭邊。
「謝謝學長……」我朝他笑了笑。
他則默默的坐在了床沿邊的一把椅子上。
「你睡了五天。」他看著我,眼眸中有著說不出的神情。
我撐起了一個微笑。「……難怪要給我輸液了呢~」
「你怪我嗎?」學長緊接著問道。
「嗯……?」我微笑著看他,又心虛的將視線移到了自己插著針頭的手背上。「哪裡有什麼怪不怪的呀……」
學長聽后,沉默了一會兒,但目光始終沒從我身上離開。
漸漸的,我感覺到自己心底里想要刻意去隱藏的傷痛,在學長的注視下變得暴露無遺。
好難受啊……心臟像是被人用刀子狠狠的划爛了一般,然後扔進了海里,任憑冰冷的海水將它來回拉扯著、吞噬著……我仰起頭,竭力讓滾燙的眼淚倒流回眼眶內。但隨之,我的鼻子為此而變得難受起來,不得不發出了難聽的啜泣聲。
「學長,對不起……」我合上了雙眼。「和弗拉德的事情,我一直沒有告訴你……」
也許是學長對於我要說的話有些意外,他並沒有立即回應我。
「沒有造成你的困擾就好了。」他輕聲說道。「因為和丹的交易緣故而導致你無法說出實情,況且我也早就知道了。」
「…...誒?」我睜開眼看他。「那為什麼……」
我想問的是,如果學長一早就知道我和弗拉德的事情,為什麼他還要繼續的追求我呢?
「只是覺得如果是我在你身邊,也許你現在就不會這麼痛苦了。」他和我四目相接,彷彿是聽到了我心底里的聲音。「可惜你和他的關係,早在很久以前的時候就確定了。」
學長似乎輕嘆了一口氣。
不知道為什麼,學長的這句話再次讓我對某件事情產生了質疑——但我卻說不上來那件事情到底是什麼。
雖然現在和學長談論這些人和事,還是會覺得有些莫名的彆扭……但起碼我對於之前四個月內所發生的一切,心裡也漸漸的清楚了…...比如綁架我的那兩個人,他們被人殺害的方式的確是出於艾什的風格;又比如在夢境中的那天晚上,埃德加突然像是變了個人一般闖進了我的房間,想必也是被艾什操縱的…...
「你要去找他嗎?」學長的聲音將我拉回了現實。
我點點頭。
「雖然不知道他在哪裡吧……」我低下頭,勉強的笑著看著自己身上的白色床褥。「但是一定要試試看……」
「去英國吧。」學長從我的床沿邊站起身。出乎意料的,他用著未受傷的左手,將我輕輕攬入了他的懷內。
我睜大了眼睛,但只能安靜的聞著他身上的淡淡清香。
「埃德加的身體並沒有被艾什銷毀,只是沉睡在了英國的某一處。如果他的靈魂被釋放,那麼最好的宿主是他自己從前的那副軀體。」
學長的聲音,十分清楚的響起在我的頭頂上方。
「我無法幫助你,因為我的能力已經消失了。」
「誒?」
「幫助那位老人的靈魂尋找合適的宿主並灌注進宿主的體內,加上艾什的一擊,已經耗盡了我可以使用的能力。」
「那位老人的靈魂……」
「就是那個女孩子。因為那位老人的靈魂被禁錮的時間太久了,導致暫時無法控制成年人的身體」
是這樣啊……我不禁鬆了一口氣——如果學長告訴我,小女孩真的就是那個「時間的老人」,或許我會因為這樣的情節編排而感到無法接受。
「如果找不到,就回來吧。」
「嗯……?」
「我等你。」
聽到學長這麼說,我的眼眶不禁再次開始微微發熱。「學長…...你不用的…...」
「雖然是幻術師,但我沒有永恆的時間可以支配。我會繼續像普通人一樣——考大學、畢業后從事工作,然後過完短暫的一生。但我希望能保護你,畢竟你在那個人的身邊已經失去的太多了,包括你身邊的人。」
「我身邊的人……」雖然聽到學長這麼說,我的心裡的確已經十分感動了。但他的最後一句話令我感到有些不解。
「是平良君。」
「舞子……?」我的心臟開始在胸腔里跳得飛快。「舞子怎麼了……?」我輕輕的推開了學長的胸膛,讓自己直視著他的眼睛。
「她用自己的聲音,替你做了交易。」
學長的話音剛落,我的心臟彷彿是被人用鎚子擊打了一下。
「丹只是告知了你們之間在做著交易,但並沒有提及交易內容。她生怕你再用自己的器官或是感官進行交易,就用自己的聲音,替你換取了那個人一個月的生命。雖然在規則上是不允許的,但…...」
學長之後說的話,我已經全然不在聽的狀態了……我感到自己的呼吸頻率在加快著。一個月……難怪在新年前夜,我沒有夢見交易現場;難怪舞子願意放棄在酒吧駐唱的打工機會;難怪舞子會退出合唱社…….為什麼我沒有意識到,這一切都是因為舞子替我做了交易……
8:00p.m.
我躺在病床上,兩眼空洞的望著刷白的天花板。
「光枝後天就能出院了喔。」面色蒼白的媽媽,替我往身上拉著被子。
我朝她笑著點了點頭。
「對了,」媽媽在替我弄好被子后,走到了窗邊。「你爸爸昨天來過電話了。」
「是嗎……」我看著媽媽在拉著窗帘的背影。
「你爸爸說……」
「媽媽,」我毫不猶豫的打斷了媽媽要說的話。
「嗯?」
……
我就像是在雲里霧裡般,將這個我唯一一次沒有後悔過的決定說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