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心是熱心的
溫承郢日漸好起來.溫玉蔻卻是瘦了一大圈.回來后華月端了一碗補藥.要她喝下去.溫玉蔻看了看那散發香氣的葯汁.想到這斷斷續續的.她居然吃了小半年.華月道:「今日李太醫遣人來知會.小姐若是有什麼不適.儘管告訴他.以前的老藥方怕是不中用了呢.」
「是嗎.」
華月抿了抿唇.看看周圍沒人.又悄聲道:「三殿下也著實上心.又讓人帶了些極品雪參.讓小姐趁著受的住的時候.多吃一些驅寒補陰.但凡有要用而不可得的.儘管告訴他……」
音未落.突然只聽「啪嗒」一聲.溫玉蔻手上的書掉了下來.發出風的聲音.
華月愣住:「小姐.」
「無妨.我吃了這麼久.身體已經覺得好多了.讓他不必費心.我下午要為老太君綉一幅
百獸祀君圖.你把那針線取來吧.」
「這些讓綉娘去做就好了.小姐怎麼又費神費力……」華月擔心.
「綉娘不會這些綉法.便是我想偷懶.也沒由頭.」溫玉蔻淡淡道:「況且平金刃綉是母親傳我的.若是讓她們學了去.母親怕是要傷心的.」
說到「母親」.溫玉蔻又有些許黯然神傷.華月看在眼裡.柔聲安慰了幾句.心中也不禁隱隱難過起來.
「小姐想見玉夫人.不如我去求將軍吧……」華月暗自想.
「華月.你還是快把你腦中那些雜七雜八的念頭抹去吧.」溫玉蔻頭也沒抬:「父親他不會答應的.他已經命令那些人.倘若我敢走近十丈之內.輕則喝止入內.重則棍棒驅趕.再說如何見母親.我已經有計劃了.」
「什麼計劃.」華月大喜.
溫玉蔻含笑不語.
因為謝氏為溫玉蔻的小院增添了護衛.所以一連幾日都平安無事.不曾想這日溫玉蔻突覺不安.半夜不得好睡.翻來覆去.她用被子蓋住頭.悶在裡面.但不多時覺得很難受.一把掀開被子.大量湧入的清涼空氣讓她胸中鬱悶稍減.
獃獃怔了片刻.翻了個身.雙手抓住被子正準備提上來.冷不丁感覺周圍有人.立刻屏氣凝神.右手快速伸入枕下.握住之前藏好的一把匕首.
「誰.」溫玉蔻將匕首抵在面前.刀尖向外.
「溫大小姐以為就憑你手中那把小匕首.能防得住我嗎.」
來人撩開蝶帳.好整以暇.微笑著看著防備到極點的溫玉蔻.
那是在夢中見過多次的眼睛.狹長、深沉.總藏著若有所思的笑意.令人猜測不透的深夜暗黑中.偶爾氤氳著淡漠的紫氣.
據說當今聖上年輕時曾寵愛過一個西域女子.有著深邃艷麗的面容和妖嬈的身軀.最為奇特的就是眼睛會隨著情緒的變動而變色.天下在她的明眸中是燦然的也是凄涼的.聖上年輕愛美色.她也好英雄.一個是少年天子.一個是西域之花.一見生情.互為愛慕.聖上將她封為明貴妃.當年頗有為了她再不納妃的氣勢.當真是極寵一時.
后來怎麼樣了呢.卻也再不曾聽說了.
因為一個已經消失的女人.在暗濤洶湧的後宮.就像一粒沙沉入水底.連水花都不曾濺起一朵.
她之於聖上.不過是一個艷史.
涼薄與痴情總是相伴而生的.溫玉蔻心中突然閃過這句話.
「在想什麼.這麼入神.」
夏侯沉霄並不為自己行跡敗露而驚惶.而是大大方方坐在床邊.唇邊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倒像他才是此間的主人.
溫玉蔻見他厚顏如此.深知尋常語言已無法撼動他半分.心中苦笑.唯有坐起:「我知你不是常人.溫府護衛重重你都能進出自由.可否讓我知道你意在何為.」
「我聽說你弟弟近日身體抱恙.便知道你又會多費心力.你本來身體就弱.內虛難免會導致外虛.我送來的那些東西有沒有按時吃.」
溫玉蔻不知怎地.心中湧起暖意.一柔.卻還是板著臉:「三殿下.我身子如何.葯吃了沒.大抵是與你無關的.這種小事你還是不要……」
她不會再被別人的小恩小惠蒙蔽了雙眼.也不會在輕易讓他們影響自己的心緒.哪怕讓人說自己是狼心狗肺.不通人情也好.她自己.是無所謂的.不在乎的.只要她還是自己的.就不會被人挾制咽喉……
「小事.」夏侯沉霄欺身靠近.溫熱的鼻息掃在她臉上.她連忙往後退.無奈被他一雙有力的臂膀狠狠壓住:「不要再讓我聽到這種話.你眼高於頂.我卻是顧慮重重.假若你有一天死於過度勞累.我必定會讓人將你嘴巴掰開.把所有你該吃的補湯藥粉吃盡才許下葬.你猜這樣做.會不會讓你一心挂念的人痛徹心扉呢.」
食指輕輕滑過溫玉蔻白嫩的下巴、耳垂.最後停在她的唇上.輕輕磨挲著.
親昵的動作.話語卻讓她心驚.
一把拍掉他的手.溫玉蔻氣得胸口起伏.呼吸急促:「你……」怎麼會這樣.他從前.並不是這副惡魔的樣子.他.為什麼要這樣威脅她.
夏侯沉霄吃痛.收回手.靜靜看著她生氣的摸樣.心中一番千滋百味.明明來之前.刻意想過要壓制自己不要嚇到她.但是天不從人願.這小妮子倔得很.居然說自己的身體是小事.由不得他不生氣.就算生氣.也在瞬間得到控制……不能嚇到她……
月移影動.夏侯沉霄重又開口.他費了很大的力氣才讓自己的嗓音聽起來正常:「抱歉.」
溫玉蔻很驚訝.
這個深藏不露的男人在向她道歉.
「三殿下.給我一個理由.你派人在我身邊保護我.送我貢品里上等的補藥.還總是在夜裡偷偷來我房裡……我的身上.有你想要的東西.是嗎.」溫玉蔻眼睛里盛滿了月光.瀲灧美艷.但又很不真實.
夏侯沉霄沒有讓她等太久:「是.」
「因為這個東西你還沒得到.所以不能讓我輕易死去.是嗎.」
夏侯沉霄:「是.」
「我能知道是什麼東西嗎.」
溫玉蔻最終還是問到了這個問題.然後夏侯沉霄卻挑挑唇角.「不能.」
這個男人.可惡.
溫玉蔻比之前更生氣了.
翌日.華月發現溫玉蔻不停打哈欠.便一邊扶她起身.一邊輕聲問道:「大小姐.你昨晚是不是沒睡好.要不今日的請安免了吧.我去回老太君.就說你不舒服.」
「不必.只是眠淺罷了.」溫玉蔻一向都是不到萬不得已.絕不會讓自己舒服片刻的人.
看過老太君.陪她聊了會天.溫玉蔻出來就徑直朝承郢的地方走去.路上小橋流水.鳥語花香.她都沒有心情欣賞.承郢大病初癒.臉色蒼白.閉著眼睛卧在床上.聽到姐姐來了.睜開幽黑的眼睛.乾裂的唇扯出一個笑容:「阿姐.你來啦.」
溫玉蔻摸摸他的臉.笑道:「今日天氣不錯.我帶你在廊下看看風景.有什麼想吃的.我叫人去做.」
溫承郢搖搖頭:「你陪著我.」
溫玉蔻坐在旁邊.手裡拿了貝殼膏子.翹起小蘭花指.挑了些藥膏清勻地抹在溫承郢的唇上.溫承郢本來蒼白的唇便顯出些血色.「膏子還是宮裡的太子妃給的.潤澤嘴唇是最好的.帶著微微的紅色.要不是你懨懨的沒精神.也算得上是唇紅齒白的美人了.你們看.是不是.」溫玉蔻打趣.華月和辰星也圍了上來.嬌聲軟語應和著.
溫承郢被她們圍觀.臉不禁有些燥熱.又透出些血色來:「你們不要趁機取笑我.阿姐.你管管她們……」
溫玉蔻扎了眨眼.故意道:「她們大了我也管不了.你倒是快好起來.一人給個爆栗子.我也絕不會護著.」
「我哪裡敢打她們兩位.華月姐姐就不說了.就是辰星.指不定某天就在我茶里放些辣椒沫子.在葯粥里放黃連.那我可叫苦不迭……」溫承郢輕咳.含笑說著辰星的壞話.
辰星跺了跺腳.紅著臉反駁道:「少爺.我什麼時候這樣做過.你不要當著大小姐的面詆毀我啦.」
「你敢說你沒有在葯粥里放黃連.」
「那是大夫吩咐的.我也沒辦法啊……」
就在兩人的拌嘴中.溫玉蔻挽起溫承郢的長發.在頭上紮成髮髻.用一隻紫金冠束好.顯得人精神且英俊.然後給他蓋上雪裘.推他到了長廊.
華月和辰星抬來了茶桌茶爐烹茶器具.在另一邊支起來.華月捧著一隻兩個巴掌大的冰壇.洗凈了茶壺.邊把罈子里的雨水倒入邊道:「這是去年的雨水.藏了這麼久.連小姐都沒怎麼吃過.少爺.你可有口服了.」
溫承郢躺在輪椅里.微微回頭笑道:「多謝華月姐姐.」而後對溫玉蔻道:「阿姐.你受涼.伸進來我幫你捂著吧.」
溫玉蔻便俯下身來.摸摸他的頭髮.手伸到雪裘里.被溫承郢一把握住.其實溫承郢的手比她還涼.這麼熱的天.蓋著雪裘也絲毫不能保留熱氣.不知誰給誰捂手.總之就那麼緊緊抓在一起.
溫玉蔻心下悲涼.面上卻笑道:「承郢.你看我們姐弟.手永遠這麼涼.怎麼捂也捂不熱.倒像是兩塊冰疙瘩.」
溫承郢將她的手貼到心口:「阿姐.不怕.我的心是熱的.可以捂熱你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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