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三個條件
君無恨最終還是沒能有機會歇下。
剛吃完晚飯，宮裡就來了人，說是聖上今日要大宴群臣，請王爺過去一趟。
柳易一直是君無邪的眼中釘肉中刺，像一個大石頭穩穩壓在他心中多年，現在終於人被斬首，勢力被瓦解，君無邪像是出了口惡氣似的，頓時神清氣爽。
君無恨到場的時候，君無邪正坐在位上看舞姬跳舞。
這場宴會過了開頭，他才讓人去請君無恨來，並未事前通知，其中含義，不言自喻。
「來來來，朕的大將軍終於是來了！快快辭座！」君無邪喝得微醉，說話並不那麼利索，但是表情卻很熱切，恍如兩人仍是站在同一條戰線上的兄弟似的。
宮人抬來大椅子，擺在君無邪旁邊。原本坐在旁邊的新上任宰相被迫往後湊湊，跟御史大夫湊成一桌，倒也坐得下。
君無邪起身舉杯，對著君無恨道：「朕，能一舉拿下柳賊，朕的這位弟弟功不可沒。若是沒有他，就沒有今日的朕，沒有今日的你們！來，為洛王爺敬一杯！」說罷，舉杯飲下。
群臣你望望我我看看你，跟著聖上一同舉杯。
君無恨只得擺手：「聖上太高估臣弟，臣弟只是做了身為臣子該做的。若說此次誅殺柳賊有功的，臣弟認為最大的是聖上。若非聖上忍辱負重多年，豈會讓柳易大意？要說該敬的，應當是聖上！」
「敬聖上！」君無恨舉杯道。
這二人夾槍帶棒的對話，惹得群臣心驚膽顫，生怕這兩個如今最有權貴的人真的當面撕破臉皮。
幸而君無恨與君無邪雖私底下已撕破臉皮，但面子上卻還做足兄友弟恭的模樣，除了說話你來我往毫不客氣外，倒也沒鬧出什麼亂子。
酒足飯飽，君無邪宣布宴席結束，留了君無恨促膝長談，就散了宴席。
群臣三三兩兩帶著微醉離開，唯有君無恨跟著掌事太監去側殿沐浴更衣，順帶喝了醒酒湯，折騰了半個時辰，這才去了君無邪歇的寢殿。
宮燈點起，香爐焚著養神的香料，殿內靜謐安然，好似當年兩個小蘿蔔頭偷偷晚上溜到一起，熬夜聊天的時候。
君無邪正坐在椅上喝茶，見君無恨來了，揮手退下宮人，親自倒了杯茶道：「有多久，我們兄弟倆沒這麼促膝長談過？想當年，還未坐上皇位，你我二人整日里商議如何為國效力，一起開創盛世，如今真坐到了這個位置，我們反倒生疏起來，甚至爭吵，仇視，只差沒真的動手。」
「臣弟對聖上忠心耿耿。」君無恨表態。
君無邪拍拍他的肩，神色落寞道：「如今什麼情形，你我心知肚明。那些表面上的客氣話假話就不必再說，我今日留你下來只是想好好跟你談談心，聊聊心底里的事。」
君無恨不明白君無邪此舉是何意思，只不動聲色的應下。心裡卻安安警惕，可不能真的就因為這幾句不知何意的話就對他敞開胸懷。
「你還記得蓉兒么？」
「銘記於心，永不敢忘。」
「當年我本想娶了蓉兒，沒想到母后卻先一步把她許給了你。縱是我多不願，卻也只能眼睜睜看著蓉兒興高采烈的嫁給你。」君無邪感嘆道：「如果事情也止於此，怕是不會鬧出後面那麼多事端，可惜總有些事朝著你永遠不想它發展的地方發展。」
「後來秦莜嵐的出現更像是乾柴上的最後一點火星，點燃了整個事端。你，我，蓉兒，母后，柳家父子，甚至是秦莜嵐，所有人都捲入其中。我起先只以為是種巧合，現在想想，卻恰似某種註定。母后昔日之情為端，造就了今日的果。一切種種，自有天命。」
君無邪看了看君無恨不明所以的樣子，笑道：「告訴你個好消息，朕的麗妃近來懷有龍種，明年就能出生了。」
皇家重子嗣，君無邪身為帝王，不止他就連太后滿朝大臣都也關注他的子嗣。他成年之後大婚，娶了太后指定的人做皇妃。後來登上皇位，更是林選秀女充實後宮。短短兩三年，就有兒有女，雖數量不多，但也讓所有人鬆口氣。
只是因他尚且年輕，膝下皇子更是年幼，最大也不過四五歲，還是稚童。就算頂著太子的名號也不堪大用。
「恭喜聖上。」君無恨道。
君無邪苦笑道：「若是往日，我倒也真會高興，可惜現在……也不知道，我能不能看到這孩子的出生。」
「聖上龍體康健，又是壯年，怎會有如此擔憂？」君無恨道。
君無邪沒說話，只挽起袖子，將手腕秀給君無恨看。
「看到手腕上這條黑色的線了么？幾日前，我曾一夢不起，若非掌事太監請來御醫下了猛葯，現在我還站不到你面前。」君無邪收了手道：「御醫說是中了一種夢回的毒，是古方上已無法制出的毒，無葯可解。中毒者起初並無大礙，只是嗜睡食慾少，等毒性發作時，便會一次次睡的時間越發的長，直到在睡夢中漸漸沒了呼吸。」
君無恨大驚，不敢相通道：「怎麼會有這種事？」
「御膳房那邊沒有問題，只有母后。她會時不時讓人送湯來，這件事我問過她，有段時間她會下些讓人虛弱的葯，但是並未下毒。」君無邪神色疲倦，似又回憶到之前爭吵鬧翻的場面，眉宇憂鬱道：「應該是柳易動的手。他一直恨不得我死，就如我恨不得他死一樣。」
君無恨沒有說話。不知該說什麼，索性就什麼不說。
「這幾日我都不敢睡，只怕睡過去就再也醒不來了。」君無邪道：「說來也怪，以前總覺得如先祖一樣，守國衛國開創盛世是最重要的。如今命在朝夕之時，想的最多的卻是兒時與你和蓉兒玩耍的情景，如果人能永遠不長大那該多好。」
「那聖上打算如何做？」君無恨問道。
他可不相信君無邪叫他來只是跟他談這些感慨。為君者，就算是蒼老衰弱，病困纏身，也是君王，也不是可以肆意談心的人。
甚至正是因為命在旦夕，所以更會肆無忌憚，無所畏懼的做自己想做的事！
「聽說你救走了秦莜嵐身邊的那個丫頭，叫什麼來著？」君無邪想了想道：「好像是叫杏兒吧。你對秦莜嵐也算是情深，連蓉兒都比不上她。不僅護著她不受半點損傷，連她的丫鬟也都派人救回去，愛屋及烏也不過如此了。」
君無邪目光凝視，道：「但是你別忘了一件事，蓉兒的死跟秦莜嵐有關！我知道你對秦莜嵐下不了手，甚至於你會護著她。可憐蓉兒一片真心錯付與你，你這樣做對得起蓉兒嗎？！」
「蓉兒的死跟秦莜嵐沒關係。」君無恨道：「這其中糾葛一言說不清楚，但是蓉兒的死跟秦莜嵐無關。」
君無邪面露諷刺：「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無論蓉兒做過什麼，我相信你也不至於要了她的命，何況她也未曾做過什麼無法挽回的事，但她怎麼忽然自盡？尤其是在見到秦莜嵐之後？你難道就沒想過是秦莜嵐跟她說了什麼，而逼得她自盡么？」
「這事與秦莜嵐無關，你要是想怨，就怨我，是我辜負了她，她的死我有責任。」
「我不想再聽你說這些話了。」君無邪沉默半晌道：「我的時間剩下不多，皇兒還小，擔當不了大任。如今柳易勢力瓦解，朝廷內外動蕩卻還未平，正需要有能人志士收拾爛攤子。塞外虎視眈眈，我們不能掉以輕心，必須找個能鎮得住的。我思來想去，也只有你。」
君無恨不動聲色，沒有說話。
「父皇的子嗣，如今好好活著的也就剩你我了。這皇位，不是皇兒就是你的。說實話，若是皇兒年長几歲，我也不會這麼大方，可惜時不待人。」君無邪道。
太子倒是能上位，但是有君無恨在，又怎能做的穩？只怕他剛去，太子就會因為思念先皇過甚，鬱鬱而終。與其這樣安排害了自己的兒子，不如順水推舟讓君無恨坐上這個位置，至少看在這個面子上，他會好好善待皇子。
不求這些皇子日後如何，只要能平安一輩子，他已足以。
「聖上這些話可曾跟別人說過？」君無恨道。
「未曾跟一人說過，今日我就是來跟你交個底，如果你答應的話，明日我就命人草擬聖旨，儘早做完這些事我也能安穩的活兩天。」君無邪道。
君無恨望著他，「聖上是打算跟我談條件？」以皇位為條件。
君無邪此時也不拐彎抹角了，直言道：「我有三個要求：一，你要善待我的皇兒們，不求日後怎樣，只要安安穩穩過一輩子就行。第二，善待我太后，我希望她能好好頤養天年。第三，把秦莜嵐交給我。這三個條件，只要你全部答應，這皇位就是你的。」
「讓我考慮一下。」君無恨道。說不動心是不可能的，只是前面兩個條件都很簡單，後面的就……
君無邪也沒指望他現在能答應，便點頭道：「我希望你能儘快給我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