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君當無恨
整整一個月，皇宮內外，舉國百姓都在為新君而歡慶。
太上皇君無邪與太上太后已被人不知有意還是無意的拋卻腦後，他們被囚禁於宮中，到如今也沒什麼區別。
君無恨抽空去了君無邪的住所。
他並不想苛待這位兄弟，儘管兩人之間有著不可調解的矛盾，從小到大的情意卻還在。如今君無邪已退位，威脅也消除，自然是好好待他，至少送他安然走完最後一程。
「你來看我這敗軍之將的慘容？」君無邪坐在凳子上。
數日不見，他憔悴衰老許多，眉宇間的陰鬱像烏雲一樣越聚越多，眼睛里滿是怨憤。
「朕只是來看看你。」
「朕？」君無邪嗤笑：「你不過是亂臣賊子，奪了自己兄弟的皇位取而代之，日後黃泉之下，我看你怎麼向祖宗交代！」
君無恨站在門邊，並未往裡走。
「你過的怎樣？有什麼需要的？」
「人都快死了，吃山珍海味又怎樣？你若想來取笑我，怕是要讓你失望了。就算沒了皇位，我也不是任人宰割之徒。你要是想跟我敘舊，也要讓你失望了，我沒有興趣跟一個犯上作亂的亂臣賊子敘舊。」
君無恨無言的看著君無邪半晌，道：「有什麼需要盡可提出來，至少我希望你能走的平靜。」
轉身，踏出殿門。
身後傳來瓷片碎落的聲響，緊接著是君無邪不曾壓制的謾罵聲。
「亂臣賊子，你不配做我東陵之主，就算我到了黃泉之下，也會看著你！總有一天，你會眾叛親離，孤苦一生！」
君無恨一出殿門，徐迪一溜小跑跟在後面。
「我看太上皇這幾天氣色不好，讓御醫去瞧瞧。裡面的吃穿用度都用最好的，不可有半點委屈，吩咐宮女太監都機靈點，照顧好。出了事，朕唯你是問！」
徐迪連忙點頭：「小的都記下了，絕對不讓太上皇受半點怠慢。」
「去看看太上太后。」君無恨吩咐道。
龍輦直接從太上皇君無邪的殿門處轉了個頭，朝著位於中宮的太上太后住處而去。沿路宮人見龍輦紛紛下跪，直等君無恨遠去才敢起身。
相比於君無邪依舊如昨的待遇，太上太后則寒酸許多。
因與柳易的事，君無邪怨恨於她，吩咐過將她困於此，再也沒理會過此事。宮裡多的是的扒高踩低的人。德容太后從前地位崇高時，溜須拍馬無數，如今被困於此，雖然當日知曉內情的都已被處理，但見皇上對她的態度如此，宮人們漸漸的不像從前那般聽話了。
德容太后現在也不在乎這些。柳家悉數被斬當日，她就病了。這些天御醫也給瞧過，身體沒什麼大礙，病在心裡。
這些天她都卧床休息，不見任何人，自然也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
見到君無恨身著龍袍走進來時，她才恍然察覺發生了什麼事。
「朕來看看太上太后。」君無恨對她的態度並沒那麼客氣。
德容太后此刻也來不及計較這些虛禮，直接厲聲道：「無邪呢？你把我皇兒弄哪兒去了！」她原本身體就虛弱，此時更是渾身發軟。
如果，如果皇兒也去了，那這世上還有什麼可留戀的？
想不到她榮華半載，臨到老邁，卻要忍受親人去世的接連打擊。先前是女兒庄臻蓉，之後是柳易柳清和，現在則是君無邪，德容太后忽然沒了活下去的念頭。
若是連皇兒也去了，她還活著作甚？！
「太上太后多慮了。太上皇仍住在原來的寢殿內，安然無恙。」君無恨道。
德容太後面色一喜，起身問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君無恨沒說話，一揮手，殿內的宮人全都退了出去。
他找了個位子，自顧自的坐下，緩緩道：「我之所以能坐上這個位置，全是因為太上皇身體不好，無奈只得退位讓賢。」
「怎麼可能！」德容太后驚道。
君無邪還未三十，正是壯年，又沒什麼疾病，如非意外再活個三四十年都不能問題。怎麼短短時日，原本健健康康的人就身體差到要退位讓賢？
「一定是你密謀作亂！」德容太后指著君無恨怒聲道：「枉哀家教養你這麼多年，你對得起哀家的教養之情么？！你為了登上皇位害自己的兄弟，簡直喪心病狂！」
「你怎麼知道是我害了他？」君無恨輕輕笑道：「他之所以中毒，活不了多久了，說到底也有你一半的功勞。是你每日為他熬湯，看著他親自把毒藥喝了進去。你作為母親，這樣對待自己的孩子，你的心恐怕在就黑了吧！」
德容太后不可置信的搖頭：「不！我給他下的葯根本不會害他性命！你在騙我！」
「你怎麼確定不會要人命？你自己試過還是僅僅因為柳易告訴你的，所以你就相信他的話？」君無恨冷聲道：「他日日夜夜期盼著皇上病重好趁機奪權，你為他給皇上下藥，竟然信了他的胡言亂語！」
德容太后本就精神不好，柳家被斬后，整個人都渾渾噩噩。整日里說要吃齋念佛贖罪，可這罪還沒贖，就被告知害死了自己的兒子，她根本承受不住這個打擊！
「你騙我！這不是真的！是你在騙我！」德容太后捂著耳朵，搖頭道。全然沒有昔日半點威儀，整個人就像是民間脆弱無力的普通老太太，遇到事情毫無辦法，只能自己騙自己。
君無恨卻不打算就這麼放過她。
「也是，反正你都不是第一次做了。先皇雖然年長，但身體一直很好，突然生病不治而亡，說不定你在其中也盡了一份力。」君無恨頓了頓，見德容太后目露驚悚的望著自己，笑道：「先皇的事我也懶得再提，只問你一件事。你可曾記得，二十多年前，被柳易送入宮中的那位女子？」
德容太后睜大眼睛：「你，你怎麼知道！」
她明明把當年所有知曉這件事的人都處理掉了，這世上除了柳易就再沒人會知道這件事！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君無恨站起身來，一步步走向這個早就癱坐床，無力動彈的女人，一字一句，咬牙切齒：「你當初與柳易私通，為了方便行事，就讓柳易尋了個美貌女子送入宮中，你讓她纏住聖上，趁機與柳易朝夕相處，懷了庄臻蓉。你害怕有人看出異樣，故意犯下錯事，被貶到寺廟吃齋念佛，藉此機會生下庄臻蓉。」
「如果事情止於此，你脫離皇宮偷偷與柳易在一起也就罷了。一年之後，你們不甘於此，將庄臻蓉說做是撿來的，藉機會此重返皇宮。可惜這時那女子已經很得寵，你卻因為離開一年，不如之前受寵。於是你和柳易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找人誣陷她私通侍衛，禍亂後宮，藉此除掉她。」
君無恨目光冰冷的看著德容太后：「那女子死之前，懷了身孕。你先是想誣陷這個孩子是野種，卻被人揭穿，故作不知。后又裝成一副心善的模樣，主動提出要照顧這個孩子，你為了表現自己真心，提議讓聖上將這個孩子算作你的，並且封鎖當年的事，不準傳出宮去。然後你就利用這個孩子，利用他的母親，裝作溫柔善解人意的模樣，重新獲得先皇的寵愛！」
「你心虛，害怕這個孩子知道往事報復你，曾經想害死他。但又發現自己兒子登上皇位身邊無人可用，就想將他培養成兒子的走狗！為你的兒子登上皇位掃平障礙！做你兒子的替死鬼！」
君無恨狠狠的看著張大嘴巴卻說不出話的德容太后，就像看一個死人。
「你將當年所有知情人全部殺死，還給那個孩子取名無恨，希望他以後能夠沒有仇恨。但你卻不知道，這孩子從小就知道他的身世，他只是裝作不知道，裝了十多年！直到今天，他親自來向你索命，以報昔日殺母之仇！」
君無恨抽出腰間佩劍，劍指德容太后！
「你要殺就殺！」心知自己活不下來，德容太后索性橫了心，「反正現在我也沒什麼活頭了！皇兒活不了多久，都是我的錯，我自當去黃泉之下給他賠罪！」
君無恨卻扔了佩劍，走到德容太後面前，居高臨下看著她：「想死？沒這麼容易！我一定會讓好好學著，長命百歲！」
他再不理德容太后，抬手拍了拍。
門外的宮人捧著各色佛像畫卷或玉雕，將整個殿子放得滿滿當當。窗子被合上，門被鎖上，點上特製的香料，讓余德容太后一人住在裡面，無人一人服侍身側。
君無恨走出殿內，看著身後仿若被陰霾籠罩的宮殿。對身側的徐迪說道：「每日三餐準時送到，香料每日更換，剩下的什麼都不準送出去或者送出來！太上太后要吃齋念佛，為太上皇禱告，任何人都不準打擾她，違者立斬不饒！」
徐迪俯身行禮：「小的立刻吩咐下去，絕對辦的妥妥噹噹，請聖上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