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6章 血染之於鐵幕（三十八）
第4096章血染之於鐵幕（三十八）
騷動終於平息下來之後，芳汀等人才鬆了一口氣。
＂抱歉，沒能攔下那傻.子。＂兔人少女苦笑，＂一大群媒體在拿著攝像機和錄像機，我又沒辦法對那傢伙拳腳相向，就被他們衝破防禦網了。＂
不對，何來的防禦網，芳汀只有一個也不可能擋得住那麼一群人。特別是，那群人之中還有幾個拿著武器殺意滿滿的小混混。
＂你、你沒受傷就是萬幸了。＂伊萊恩答道。
不過這間諜頭子懂得怎麼保護自己，伊萊恩也不是特別擔心芳汀會受傷。
＂不過話說回來，你今天是怎麼回事啊，總覺得比平時更暴躁，脾氣更臭呢。＂
伊萊恩眯起眼看著兔人少女：＂我、我平時的脾氣才不臭。＂
＂你確定？＂加特琳加插一句，＂你一直都是臭脾氣的大貓吧？＂
綠髮少年不想回應。
但是真的，他今天的心情特別煩躁。
＂大、大概是變身成這副樣子的緣故吧，我總覺得看一切都不順眼。不、不對……準確地說，我是看所有人類都不順眼，覺得圍著默爾根財團打轉的這群人類，個個面目可憎。＂
＂我們也面目可憎嗎？＂格羅克問伊萊恩。
伊萊恩上下打量了格羅克一番，才慎重地回應：＂你、你們不會。＂
這群賽博傭兵，準確地說，其實已經不再是人類了。他們體內是有納米級微型魔像在流竄的，是半人半機械的存在。
他們的狀態大概是，人類的成分佔據99.9%，再混雜了0.1%的機械成分吧。
伊萊恩再看小羊和芳汀，也沒覺得獸人們面目可憎。恐怕他只會覺得人類面目可憎，這說不定就是一種【同族厭惡】的情緒？。
＂你是能看到惡意了吧。＂艾斯利爾哥哥突然說：＂而且你恐怕是，對來自同族的惡意特別敏感。＂
＂看到惡、惡意？＂伊萊恩不解，＂是、是類似讀心術的能力嗎？＂
＂類似啦。你可以理解為它是限定條件的讀心術。光子的世界本來就是信息的海洋。
有些人利用【鷹眼術】遠視千里、穿牆透視、看見微塵；
也有人利用【真視術】看到光子的大河，看到命運與因果；
更有人使用【心眼術】看到敵人的敵意，察知攻擊的軌跡；
除此之外還有許許多多的瞳術，甚至連看透過去未來的能力都有。
甚至【看】這個動作也並非一定要用眼睛去看，它終究只是一種情報的感受能力而已。
雖然瞳術有無數種，但它們的原理只有一種，就是【從光子的海洋里獲取情報】。
只不過，每個人對情報的處理能力都不一樣，對數量龐大的情報的篩選和理解方式也不一樣。這就導致了不同人擁有了不同的瞳術。
就連不同的人對看待物事的角度都不一樣呢。每個人都擁有不一樣的瞳術，不是理所當然么。＂
——而伊萊恩的情況，就是可以看到別人的【惡意】嗎。
【心眼術】也可以看到別人的【敵意】，利用這一點來預判、閃避敵人的攻擊。伊萊恩看到【惡意】的能力，大概和【心眼術】類似。似是而非。
＂這、這麼說來，剛才那群人類身上確實冒出一種肉眼看不到，但是讓人非常不舒服的黑色的東西。它們就、就像污泥一樣粘稠污濁，但是肉眼看不見，只是有類似污泥的感覺。＂
伊萊恩眯起眼看著芳汀等人：＂你、你們身上就沒有這種討厭的感覺。＂
＂那是當然。我們對你沒有惡意，而那群人個個都對你懷有惡意。＂小羊答道。
＂他、他們都想加害於我？包括那群記者？＂
＂不一定哦。並不是想殺你或者想害你，才會對你懷有惡意。
剛才那群記者就是最好的例子。他們大多想利用你搞個大新聞，幫他們獲取直接或間接的利益。其中也有人想巴結你，就像普通人喜歡攀附權貴那樣，希望你能給他們帶來好處。
那種滿懷貪慾的傢伙成群結隊地涌過來。自不用說，他們散發出的惡意將是讓人窒息的。＂
【簡直污濁不堪，惡臭熏天。】凱迪歐也補上一句。這一句只有帶著碧玉的伊萊恩能聽見。
碧玉麒麟是擁有讀心能力的聖獸，他恐怕比伊萊恩更能直觀地感受到來自俗人們的惡意。
＂我不知道你是近期才覺醒了這種能力，還是本來就擁有這能力，卻只在變身為人類時能使用。總之，你剛才那麼暴躁，都是你對他人惡意的【免疫過激反應】。
簡而言之，你只是用惡意去對抗惡意，讓那群懷著惡意向你湧來的傢伙們，主動畏縮而已。＂
＂原、原來如此……＂
伊萊恩也意識到自己剛才表現得特別兇惡，殺氣騰騰的，一點都不像平時的自己。果然是因為他對別人的惡意＂應激＂了嗎。
那群人類個個散發著讓他感到作嘔的氣息，個個都是肉眼可見的人渣。伊萊恩煩躁得簡直想把那群混蛋當場殺光。
＂但你還是有不成熟的地方。換做是我的話，區區惡意只管咬緊牙關忍受就好。即使對方渾身散發著惡臭朝我走來，我都可以做到面不改容哦~＂小羊昂首挺胸，神氣地摸著鼻頭。
＂是是是。艾斯利爾哥哥最厲害了。＂伊萊恩知道小羊想被誇，於是使勁誇他一頓。
＂啊哈哈哈~你可以多誇我幾句哦！~＂
艾斯利爾哥哥臭美的樣子總是莫名地可愛呢。
又有誰推門而入，不過這次來的是工作人員。
＂【噩夢影院】的諸位，對吧？＂工作人員遞過來幾份文件的複印件，＂這是給你們的合同。＂
＂合、合同？已經可以簽約了嗎？可、可是比賽不是還在繼續嗎？＂伊萊恩隨手接過合同。
＂噢，我們都知道比賽的結果是什麼，還在進行著的比賽也只是繼續做做樣子而已。＂那名工作人員哼笑道，轉身離去：＂那麼，打擾了。＂
比賽都還沒有完結，就內定了伊萊恩他們是冠軍嗎。總覺得很對不起其他正在努力表演的樂隊呢。
不對。也許他根本沒必要感到抱歉。工作人員離開時忘了關門，外面演出傳入休息室內。那簡直是一塌糊塗的演奏。負責唱歌的歌手很明顯沒練過，咬字含糊不說，氣量也不夠，以致於一句歌詞還沒有唱完他就需要中斷演唱來換氣了。
參加這個歌唱比賽的樂隊，水平似乎很低的樣子。
＂這、這個國家就沒有厲害的歌手了嗎？＂伊萊恩納悶地問。
＂還是有一些的。不過有人昨天在紐斯豪斯官邸參加派對時，用閃.光.彈閃瞎了那群明星歌手們的狗眼，導致國內娛樂圈很多有點實力的歌手都在休養。＂芳汀吐槽道。
啊這。做出這種非人道行為的大壞人到底是誰呢。伊萊恩一點都不清楚。他吹著口哨，轉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打開文件看了兩眼。剛看到合同的第一個條款，就差點沒有氣的吐血。
【第一條款：甲方（伊萊恩的樂隊）承諾，合同有效期間創作的所有影音、藝術作品，在全球範圍內的版權（包括但不限於信息傳播權、製作權、複製權、發行權）、改編權及其他全部著作財產權利，無條件永久轉讓給乙方（寶利-18K金唱片公司）。】
啊這，這是賣身契啊。上來就有黑心企業的味道了。
＂它、它這是什麼意思？我只要加入了他們唱片公司，我創作的歌曲的全部版權都永久歸他們所有？連改編權都在他們手上？他、他們怎麼不去搶？＂
＂黑心公司是這樣的，上來就用霸王條款束縛旗下的歌手們。＂芳汀哼笑道，＂你可千萬不要在這個合同上簽名哦，這玩意不是普通的合同，恐怕是灌注了咒術的魔術契約。一旦在上面簽名，契約的內容就會強制執行，你就會成為這家黑心公司的奴隸了。＂
＂如、如果我在合同期間創作了歌曲，是不是意味著這歌永遠歸他們所有了，哪怕日後我跳槽到別的公司去了，我在演唱會上也不能唱我曾經創作過的這首歌？＂
＂就是這樣子。這就是所謂的【永久版權轉讓】。所有讓人簽署【永久版權轉讓協議】的唱片公司，都是在耍流氓。＂格羅克答道，＂給他們過打工，你創作的歌曲就永遠不是屬於你的歌曲了。如果你投靠唱片公司，在演唱會上唱了以前的舊歌，他們可以告你侵權。＂
唱自己創作的歌曲居然會被他人狀告侵權，這種魔幻的事情在現實世界中居然真的有。
不過資本家操縱的黑心公司訂立出來的契約，再魔幻的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這是專門欺負法盲的黑心契約。＂加特琳又說，＂以前波札克也抱怨過，他第一個簽約的唱片公司坑得他很慘。這種專騙新人的黑心公司有很多呢。＂
＂沒有什麼多與少的，波札克第一次簽約的唱片公司就是這個18K金唱片公司啊。＂艾斯利爾哥哥冷不防說出一個驚人的事實。
＂欸？！＂
＂也不知道他是走運還是不走運，他的手指被液壓機夾斷，被判斷為不能繼續演奏音樂之後，這家公司和他的樂隊都直接拋棄了他。因為斷了手指是不可抗力，所以黑心公司才沒有追究他法律責任，不然估計這家黑心公司還得從波札克身上再敲一筆錢，把他吃干抹凈再放棄他。＂
伊萊恩吞了一口唾沫。
＂至於波札克後來是怎麼克服自身的殘疾，重新玩起了音樂，又是另一回事了。＂小羊又說：＂但這家混賬公司依然沒有放過我們。我們後來成立的【綠色贖罪日】惹上官非，被一支名為【黑色聖禮】的樂隊狀告抄襲，也是這家黑心公司背後操盤的。【黑色聖禮】就是和這家黑心公司簽的合同。】
他們毫無理由地狀告我們抄襲【黑色聖禮】的歌，卻又給不出足以讓人信服的證據，只是為了抹黑我們【綠色贖罪日】樂隊。我們的樂隊是和一家小公司簽的合同，我們的靠山根本贏不過這家黑心公司，就在官司上一直處於被動地位。哪怕我們根本沒有抄襲，洶湧而來一單接一單的官司也讓我們疲於奔命。【綠色贖罪日】最後也是因為這事而被迫解散的。＂
這事伊萊恩聽洛里安說過。真沒想到冤家路窄，當年害【綠色贖罪日】解散的元兇，就在伊萊恩他們眼前。
伊萊恩搖了搖頭，又繼續看合同。更多的霸王條款映入他眼中。
【第二十二條款：為宣傳甲方及其作品的需要，乙方有權將甲方的創作以及授權第三方的創作，發表在多媒體、電視、電台等媒介上，不需要支付甲方任何費用。為宣傳甲方及其作品的需要，乙方有權自行使用或授權第三方使用甲方的肖像、姓名（包括真實姓名及藝名）、音頻、言行及常用舞台外形，且不需要支付甲方任何費用。】
好傢夥。一旦簽了這個霸王條款，伊萊恩的作品就完全賣給了這家黑心公司，公司可以把他的作品放到別的平台上賺錢，而且可以不給他支付一分錢的費用。
不僅如此，他還得把自己所有隱私、個人形象全部出賣。黑心公司可以冒用他的名義瘋狂賺錢、到處坑蒙拐騙，而且可以不給他支付一分錢的費用。
這就是賣身契——威力加強版？
【第二十六條款：甲方承諾每年不得創作少於二十四首歌曲，並向乙方每月提交兩首作品；每年至少發行三張唱片。如果甲方無法定期定量提交作品，乙方有權停止向甲方支付薪酬，直至合同完結之日為止。因此造成的損失，甲方承擔全部責任。】
更多的問好和青筋在伊萊恩的額角上冒出。所以我跟你這個黑心公司簽約，我還是你們的奴隸了，還得限時限刻給你們這個黑心公司提交足夠多的作品？如果我不能完成限時的任務，我特.么還虧欠你們公司了，你們特.么連薪酬都可以不支付給我了？？？
【第三十五條款：針對乙方使用甲方的創作品進行的出版物，所得凈收益甲乙雙方以2：8進行分成結算。即甲方得20%，乙方80%。
針對甲方作品所產生的第三方收益，即影視、動漫、遊戲等作品的凈收益，甲乙雙方以1：9進行分成結算。即甲方得10%，乙方90%。】
這又是一個吸血霸王條款。基本上歌手創作所得的收益都被唱片公司全部佔去了，歌手能拿到的錢就只有五分之一。越是有名氣、越是能賺錢的歌手，越是血虧給這種黑心公司。
夠了。伊萊恩還沒有把合同看完，就拿起火機一把火燒掉了它。這種霸王合同誰要簽啊？唱片公司真把簽約的歌手當傻.子了嗎？
＂我、我簡直無法相信，居然有人會簽這種合同，給這家黑心公司打工。＂綠髮少年吐槽道。
＂唉，簽合同的人其實還挺多的。＂芳汀卻說。
＂怎、怎麼可能！＂
＂因為那群歌手大多沒什麼文化，而且是法盲。他們心裡想著能和18K金唱片公司這種大公司簽合同就已經很好，根本沒有仔細去看隱藏在合同里的霸王條款。
也有人根本沒有選擇，只是為了討生活，連這種滿是霸王條款的合同，都得硬著頭皮去簽。＂
伊萊恩陰沉著臉。
＂其他唱片公司也沒號多少，很多唱片公司都會拿出各種各樣的霸王條款來噁心人。越是大牌的唱片公司，開出的條件越是霸道。＂加特琳聳肩道，隨手就把合同的複製件撕碎。
＂但是也很少有像18K金唱片公司這樣，上來就明目張胆地搶掠歌手們所有創作版權的公司。＂小羊加插一句，早就把合同嚼碎了。
＂嗯，這個也……確實是呢。＂
＂對於那些剛出道、沒什麼名氣的歌手而言，他們除了被狠狠地剝削，根本沒有選擇。＂格羅克把撕成碎片的合同扔進垃圾箱：＂【這事你不幹，自有別人去干】、【你不是最有天分的，替代你的人多了去了】——黑心公司就是喜歡用這類說辭來PUA歌手們，讓他們就範。
說白了，追尋夢想的人太多，最終能成就偉業的人太少。因為競爭激烈，這個行業只能不斷內卷，而新人們總是會率先成為行業內卷的犧牲品，被無情地壓榨。
現在的年輕人太輕視自己了。他們不斷把自己的創作力、勞動力賤.賣給資本家，才會讓這些資本家變得如此囂張。
哪怕年輕人們再少在乎一點競爭，寧願把勞動力倒掉，都不要給資本家打工，這群吸血鬼還能像如今的囂張嗎？＂
不管哪個行業，勞動人民才是財富的真正創造者。
本來，應該是資本家們跪在地上哀求勞動人民，讓人民把勞動力貢獻出來，讓生產能順利進行的，讓經濟能正常運作。
但現在的情況卻是，勞動人民跪在地上向資本家索求殘羹剩飯，而且大量的勞動人民為那點殘羹剩飯爭得頭破血流，一個個急著向資本家搖尾乞憐，爭當資本的走狗。
這樣的社會形態，絕對有問題。
＂你們……全都把合同毀掉了？＂芳汀問。
＂當然了。那種霸王合同不毀掉，留著來收藏嗎？＂重炮手加特琳充滿諷刺地回答。
＂要是等下出現簽合同的環節——＂
＂到、到時候就在普羅大眾面前華麗地拒絕掉，順便臭罵這個黑心公司一頓。＂伊萊恩答道：＂不、不管我怎樣做，默爾根議長都不得不見我一面。合同這種垃圾道具沒必要留著。＂
芳汀沒有反駁。
門外又響起了腳步聲，幾名警衛連門都沒敲就走了進來。
＂請【噩夢影院】樂隊的領隊，於連.斯坦達爾先生來一下。默爾根先生想和你單獨談談。＂
＂我、我不會撇下我的隊友不管。＂伊萊恩態度強硬地回應。
＂他們可以留在覲見的房間外面等候。＂警衛答道。
覲見。默爾根議長還真把自己當作國王陛下了？真是自視甚高的人。
＂你們去吧。＂芳汀對其他人使眼色，＂我會留在這裡的。作為你們的經紀人，我只能陪你們走到這裡了。＂
你沒發現自己這句話破綻百出么，芳汀？伊萊恩心裡吐槽道。
且不管芳汀那邊。——終於來了，伊萊恩一直等待著的、這個和默爾根議長見面的機會！
絲毫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那群警衛在前面默默帶路。而伊萊恩等人則緊隨其後，暗藏殺意。
他們走過守衛森嚴的走廊，再走進電梯。然後利用電梯移動到地下某個沒有標記的樓層，出來之後還要走過另一個守衛森嚴的走廊。伊萊恩最終在一扇滿是安保設備的大門前停下來了。
＂請把你的吉他交出來，它可以作為武器使用，很危險。＂警衛說。
＂不給。除、除了我之外沒有人能夠碰這把吉他。＂伊萊恩自然是拒絕的，＂你、你想要吉他，就得從我的屍體上搶走，你有種可以試一試。＂
警衛們全身顫動了一下。也不知道是被伊萊恩氣到了真的想動手，還是在發慌。
＂這、這就只是一把砸不壞的吉他而已，除此之外它沒有任何特別之處。如果吉他都能傷人，我用拳頭照樣能傷人。你們難道要砍掉我的手腳，才准我去見默爾根議長？＂伊萊恩繼續威迫道，
＂你們可以試試動我一根汗毛。到最後看看是誰會變得生不如死。我不僅可以把你們整死，我連你們的家人朋友都可以全部整死，把你爹媽爺爺奶奶甚至養過的狗都從墳墓里給刨出來鞭屍一百年。到時候你們會後悔自己曾經活在這個世界上，你們這群廢.物。＂
警衛們態度從最初的強硬變成了軟弱。恐怖在這些人的心裡蔓延，可真是大快人心。
＂讓他進來，沒必要繳械。＂鐵門內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鐵門也順勢打開。
警衛們讓出一個剛好足夠伊萊恩通過的身位：＂進去吧……我是說，請進，先生。＂
綠髮少年留下一聲嗤笑，大搖大擺地走進房間內。
裡面是一個幽暗且巨大的房間。伊萊恩之前好歹是有用探測能力【思覺同調】來探測過大樓周圍，知道地下有這麼一個巨大的空間。但但他親眼看到這個巨大的房間時，依然有被震撼到。
而房間深處幽幽地立著一個鬼魅般的人影，看起來相當蒼老，卻不依賴拐杖地站立著。
＂真是好久不見了，克羅夫。＂默爾根議長上來就說。
等等。克羅夫？
伊萊恩不動聲色地走上去，和那名老者保持二十碼的距離：＂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哦，都這個份上了，你就少裝傻了，浪費我們彼此的時間。＂老人自顧說道，＂和你比命長，我果然還是輸了。不過這也不怪我，我是四十歲的時候才知道有延緩衰老的藥物，從那個時候開始服用，已經太遲了。＂
這傢伙到底在說什麼？？
＂所以，你是來幹什麼的？是故意來嘲笑我？——我這個只能躺在玻璃棺材里，利用借來的身體繼續干涉世界的老人？＂
伊萊恩上下打量著默爾根，他發現老人的身體並不是人類的身體，那是構造非常精妙、幾可亂真的魔像，但它畢竟只是個魔像。
默爾根的本尊肯定在別處，在利用遙控裝置操縱著長得和他一模一樣的這個魔像。
＂我、我沒法說自己不是來嘲笑你的。變成這種樣子的你真夠丟人。＂伊萊恩於是順水推舟地說。
＂哈。你有資格說我嗎？你這個貪生怕死之輩，不也把自己的靈魂（光魂）移植到了這個少年的身體里，借用別人的身體來延命？而且居然是這種小孩子的身體。這就是你的惡趣味嗎？貪戀一個十幾歲小孩的身體？你比我還要變.態呢。＂
伊萊恩眯起眼。他大概理解到對方想說什麼了。默爾根議長似乎完美地誤會了，以為伊萊恩其實是富翁克羅夫氏。
＂你、你怎麼察覺到的？＂伊萊恩於是試探道。
＂沒有什麼察覺不察覺的。【該隱.零式】不就是你窮盡一生的時間都想找到的，夢幻的傳奇吉他嗎。既然你已經把這把吉他搞到手了，就絕不會把它交給任何人使用。你甚至不會讓任何人碰它。
你還開玩笑說自己是克羅夫的使者？既然你帶著這把吉他出現在我面前，不正好證明了你就是克羅夫本人嘛。＂
這傢伙是按照吉他來進行的推理嗎？什麼奇怪的腦迴路。
很可惜他的推理從一開始就是錯誤的。克羅夫氏從一開始就沒得到過這把傳奇吉他【該隱.零式】，這吉他一直在伊萊恩手上。
＂而且你還把那身舞台服穿上身了。那是佩吉大師曾經穿過的傳奇舞台服吧？看樣子也是真品，還不如說它根本不可能存在仿製品。＂
誤會還在繼續加深……算了伊萊恩不想管了。
＂閑話休提。你到底是來幹什麼的，克羅夫？＂默爾根繼續問，＂以這種模樣出現在我面前，我猜你並非單純是來嘲諷我的。你是……想要我的王國嗎？＂
＂哈？＂伊萊恩皺了皺眉頭。
＂別裝傻。你裝傻的樣子有夠蠢的，你一點演戲天分都沒有，就別浪費時間裝傻了。＂對方又說：＂我雖然討厭你到了極致，我們雖然爭鬥了一輩子……但是可以喔，我可以把我的王國拱手相讓。讓默爾根財團和克羅夫財團合併就好了。讓你做最大的股東，佔據60%以上的股份好了。
我唯一向你索要的代價，就是你使用過的，【把靈魂轉移到新的肉.體里去的方法】。
同樣的方法你已經用過了，爽過了。你現在擁有了這個少年的年輕活力的身體。把這個秘術分享給我，應該也不過分吧？＂
默爾根這傢伙從始至終都只想著一件事情，就是給自己延命。
他的真正身體恐怕已經相當蒼老了，躺在某種冷凍休眠艙里，勉強苟活著。這傢伙迫切地想得到轉移靈魂到新的身體里去的方法，又剛好誤會了伊萊恩是克羅夫，所以就有了剛才的連串演出。
＂我、我不明白。＂伊萊恩既是試探又是真心發問：＂你、你不是出賣了人類，從深淵那裡換取了力量嗎？深淵給你的力量早就讓你擁有不老不死的軀體了吧？你怎麼到現在為止還在追求著不老不死？＂
＂愚蠢！你知道哪個所謂的不老不死的身體到底是什麼嗎？那是怪物的身體！＂默爾根怒道，＂我可以在人類身體老死之前的瞬間，變成那種怪物。然而我一旦變成那種怪物，就再也變不回來了。哪怕我最忠誠的手下，看到那種怪物的身體，也會尖叫著逃跑。
那是只要被看見了就會被當作妖魔鬼怪討伐掉的，人類的公敵。用那種身體活著，我該怎麼繼續管理我的帝國，如果繼續成為人上人？我辛辛苦苦打造的資本的帝國，我曾經擁有的一切，豈不是要付諸流水？？＂
啊，這傢伙……說到底他只是不捨得自己的財產而已嗎。
但是人終有一死，不管是帝王將相，還是億萬富豪，又或是街邊最卑微的乞丐，他們躺進棺材之後，身份都是平等的。就算最偉大的國王躺在為他而設的最豪華的墳墓里，他終究也只是一具逐漸腐爛的屍骨。
＂因、因為不捨得在現實世界擁有的東西而拒絕深淵生物化，你還是第一個。＂伊萊恩低聲說，＂明、明明深淵生物化之後你就能進入更高層次的維度，現實世界中的一切已經不值得留戀了哦？＂
＂開玩笑。所謂的高維度世界，也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僅靠深淵施捨的那一點點的力量就進入那種恐怖的世界，不就是找死么？＂默爾根哼道，＂我還得長久地留在這個世界上，把更多蟻.民弄死，把他們獻祭給深淵。只有在做足了準備的前提下，我才會向深淵進發。＂
伊萊恩越發鄙視眼前這個老人。
＂所以，無、無論在現實世界還是在深淵，你都是個貪生怕死的鼠輩呢，默爾根。＂
＂我不需要你來說教。我只問你一句，你是要接受交易，還是不接受？我的帝國都可以拱手相讓，世上沒有比這個提議更誘人了。貪財的你一定——＂
＂哈，哈，啊哈哈哈哈哈！＂伊萊恩大笑起來。
＂有什麼好笑的？＂
＂我笑你不自量力，我笑你目光短淺，我笑你膽小如鼠，我笑你卑鄙無恥。但最好笑的是什麼，你知道嗎？——＂
伊萊恩取出雷神之錘，指著默爾根：＂你的帝國會在今晚毀滅，你的命我也要收走。你已經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做談判的籌碼了。你為了讓自己活得更好，把別人當作祭品獻給深淵，光是這一點世界就容不下你！趕緊死吧！！＂
雷電發射了出去。一瞬間就擊毀了那個代替默爾根發言的魔像。但伊萊恩真正的攻擊目標並不是這個，他發射出去的數百道雷電在整個房間中到處遊離，如同無數利爪般撕裂著房間的天花板和地面。
伊萊恩從一開始就用【相對領域：思覺同調】探測到這個房間中的一切，所以他知道這裡藏著什麼黑暗的秘密。
嵌入天花板和地底的罐子紛紛破碎，維生液到處飛濺。而裝在這些罐子里，半死不活的無數乾瘦老人們，正在苟延殘喘。
沒錯，這些傢伙都是默爾根的複製人。這個巨大的房間里有好幾百個這樣的缸子，每一個都裝著默爾根的複製體。
這些都是默爾根的複製體，那麼真正的默爾根又在哪裡？
答案是，並不存在。最原本的那個默爾根既不存在，也沒有必要存在了。
默爾根把自己的意識、記憶和靈魂都大量複製，均等地分配到這些複製體內。
於是，每一個複製體都是他真正的自己，每一個都和其他的他同步著意識。這數量龐大的複製體就成了一種＂集團無意識＂。
默爾根這個膽小又卑劣的傢伙，極度害怕死亡。所以他把自己打散為好幾百個分身，即使其中一兩個分身死去也不會威脅到他的存續。除了身體的自然衰老之外，幾乎沒有東西可以威脅到他的生命。這就是某種意義上的不死之身。
＂愚蠢。你殺不掉我的。＂默爾根議長的聲音從四方八面傳來。他就是這個房間，他無處不在。
＂都變成這個樣子了，你依然害怕衰老導致的死亡，也就是說，你沒有辦法把自己的光魂放到別人的身體里去咯？＂伊萊恩一陣見血地分析道。
這些罐子里躺著的全是默爾根的複製人，而且看起來都一樣的老衰。
如果追求永生的話，默爾根理論上可以做出自己年輕的複製人胚胎，然後把自己的意識記憶靈魂全部移植進去的。但他沒有這樣做。
他並不是沒有這樣做，而是他做不到。
即使創造出自己年輕的複製人，創造出來的那個複製人也有著自己的生命，是和這個默爾根完全不同的存在。
記憶可以移植過去，但是靈魂不行。默爾根的年輕複製人，應該有著和老年默爾根複製人不同的【靈紋】，其身體無法兼容這個上了年紀的默爾根。
正是因為默爾根追求永生的計劃遇到了這種瓶頸，這傢伙才會想跟＂克羅夫＂交涉。
默爾根以為伊萊恩就是克羅夫，以為克羅夫已經找到了把靈魂無排斥地移植到年輕身體上的技術。
可惜，默爾根的猜測大錯特錯，從一開始就猜錯了。
而且他還誤算了一件事。他不知道伊萊恩有能力把這裡每一個默爾根的複製人殺死。
＂維持這些裝置，需要龐大的電力、精密的系統吧？＂伊萊恩變回來白獅人少年的形態，直接用雷神之錘的高額輸出發射出雷電球。
＂那麼，我把這些裝置全部弄壞，會變成什麼樣子？＂
巨大的雷電球在房間正中心炸裂，掀起電流的風暴，化成電磁干擾彈。
＂不！不可能！居然用那麼小型的裝置發射出這種干擾彈！額啊啊啊啊啊啊——！！＂
在老人的慘叫聲中，房間的系統開始雪崩式宕機。電閃雷鳴，火花噼啪作響，裝著複製人的罐子接二連三地爆裂，電路板燒毀的焦臭味在這個巨大空間里迅速蔓延。
維生裝置不僅停頓了，它因短路引發的連串火災還把房間化成了一個巨大的烤爐，把困在罐子里的複製人們逐個烤成焦屍。
即使偶爾有些從火災中倖免的複製人打算爬出罐子、逃離這個死亡險境，他們都很快地衰弱而死。他們不是觸電被電死，就是被火災引發的濃煙嗆死；更有人在脫離維生系統的支援后，直接因衰老的併發症而喪命。
＂你……這……！＂無數老人虛弱的聲音逐漸匯流成一句勉強可以聽見的話語：＂我……詛咒你！＂
來了。比起靜待死亡，默爾根還是選擇了化身為怪物。
還沒有徹底死去的那些複製人們瞬間溶解並彙集。然後，從那團扭曲的血肉中，深淵化的怪物誕生了。
黑暗，也蔓延了開來。漆黑的領域把伊萊恩吞噬，上一秒他還在那個滿是毀掉的罐子的大房間，下一秒他就來到了一望無際的黑暗空間里。
【領域】嗎。居然是和伊萊恩同樣的能力。
不過，深淵生物本來就是高維度生物，是凌駕於這個低維度現實世界的存在。它們能使用【領域】，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了。
但是伊萊恩之前對付過的幾個【上古維律者】都沒能使出【領域】，他們的程度和默爾根差的不是一點半點。
反過來說，能使用【領域】的默爾根議長，到底曾經坑害過多少無辜的人，把平民老百姓獻祭給了深淵？
這傢伙的能力越強，越證明他是個為害世界的人渣。
＂額啊！額啊啊啊啊！！＂高大的骷髏怪物抱著頭，全身顫抖：＂居然變成了這種樣子！這不完全就是怪物的外形嗎？！我該怎麼用這副怪物的身軀去繼續統治我的帝國？該死的！你怎麼賠償我啊？！＂
而且這傢伙的精神也越來越不正常了……
深淵是人智遠遠無法理解的存在，那些無法承受深淵帶來的衝擊的人，會逐漸喪失理智。默爾根不到最後一刻都不願意變身成這種不死的深淵生物，他肯定也考慮到自己會喪失理智這件事情。
＂不。在我看來你和原本沒什麼不同嘛。你之前不也是躺在活死人的棺材里的怪物，吸血的資本家，這個國家的毒瘤，渣得不能更渣的人渣？＂伊萊恩怒罵道，＂只剩一副骨架的你，反而比你以前那副卑鄙醜陋、滿嘴肥油的模樣，要稍微好看一點。＂
＂閉嘴閉嘴閉嘴閉嘴閉嘴！！＂那骨頭怪物一邊發飆，一邊揮手喚起成千上萬的骷髏大軍：＂殺了你！＂
默爾根已經處於一種無法正常對話的狀態了，而且無數的骷髏從四方八面涌過來，張牙舞爪。
伊萊恩則快速揮舞雷神之錘，鎚子打出巨大的電弧，輕而易舉地瓦解它碰觸到的一切。涌過來的骷髏大軍瞬間灰飛煙滅，然後又有新的骷髏在這片空間里生成，又被巨大的電弧蒸發，以此循環。
雷神之錘的力量幾乎是無限的，它最適合用來群攻，就算是千軍萬馬也能抵擋下來。但現在的情況是不是有點不妙啊？骷髏大軍似乎也能無限生成，伊萊恩感覺自己在打一堆幻象，沒有擊潰敵人時該有的手感。
＂哈、哈、啊哈哈哈！你死定了！＂默爾根仍然在癲狂地大笑，＂在我的【霸王領域】里，我的軍隊就是無限多的，你拿什麼來對抗我的【無限】？＂
伊萊恩無言地起飛，用念動力飛到高空中。
然而並沒有什麼用處。這片【領域】是一個特殊空間，在這裡沒有上下左右之分，更沒有地面和天空之分。即使伊萊恩飛到＂空中＂，依然有無數的骷髏在他附近生成，狂躁地往他這邊飛撲而來。
真麻煩。在想到辦法攻略這個【領域】之前，先專攻為守吧。
於是伊萊恩揮舞聖劍，在自己身體周圍構造出一個由無數高壓電流構成的防護網。其上是觸之即死的高壓電，與剛才蒸發了幾百萬名骷髏的電流同出一轍。在防護網的保護下，伊萊恩姑且得到了喘息的機會，無數骷髏在撲過來、撞在電流防護網的瞬間就蒸發瓦解，沒有一個能威脅到伊萊恩的。
＂【即死咒術，心臟碎握】。＂骷髏怪物冷不防突然說道。
＂嗯？！＂伊萊恩發現自己的心臟停止跳動了，他沒有喘過氣來，失去了意識。
＂哦哈哈哈！活該！＂骷髏王默爾根尖笑道，＂這裡是我的【領域】，相當於我的體內！不管我對你使用怎樣的咒術，你都躲不掉的！在你落入了我的領域的瞬間，你就註定要任我魚肉！＂
＂……啊，是這樣嗎。＂伊萊恩突然沒事兒一樣重新蘇醒過來。
＂怎、怎麼可能？！你的心臟明明都停止跳動了，你居然還沒死？！＂
＂我現在就是這樣的體質。我的內臟幾乎都是擺設，即使心臟停止跳動也威脅不了我的生命。＂白獅人少年冷然回應，＂你還有什麼招式嗎？建議儘早拿出來。在見識過你那些幼稚又弱小的招式之後，就輪到我反擊了。＂
＂你這混蛋！殺！殺了你！＂那傢伙已經氣瘋，一邊語無倫次地嘟噥著，一邊在自己周圍變化出成千上萬的骨頭尖樁：＂【超越魔術：星空墜落】！＂
如同外觀所見，那無數的尖樁是飛道具，在怪物的呼喚下一齊飛射向伊萊恩。
不對吧，這哪裡是星空墜落，這明明是骨頭的暴雨。而且你小子出招就好好出招，為什麼要把招式名字也喊出來。你不覺得尷尬的嗎？
不過對面已經被深淵侵蝕成沒有理智的瘋子了，伊萊恩的吐槽一點意義都沒有。總之先來見招拆招，把對方那兇殘的骨樁暴雨給拆掉。
字面意義上的拆掉。
暴雨還沒有抵達伊萊恩這邊，就突然全部不見了。不僅兇殘的骨樁暴雨消失了，就連不斷生成的小骷髏也在一瞬間湮滅。
＂這……怎麼可能？！你幹了什麼？＂
＂我並沒有特地去做什麼。只是用我的【領域】覆蓋了你的【領域】而已。＂伊萊恩淡然回應。
周圍的空間已經不是那個讓人作嘔的漆黑空間了，取而代之的是純白色。這是伊萊恩的領域，【相對領域——吞食天地】。
＂【領域】相當於施術者的體內，你說的一點都沒錯。所以，在你的領域裡，你可以為所欲為。＂白獅人少年冷眼看著對方，＂既然如此，把【領域】反轉，把你吞進我的領域裡，不就好了嘛。＂
＂居然能做到這種事……克羅夫，你到底在什麼時候——＂
＂啊，那個從一開始就是錯的，我根本不是克羅夫。＂到了這時候伊萊恩才不慌不忙地糾正道，＂我是伊萊恩.索里斯，索里斯王國第二王子，白色聖者，撒旦的仇敵，光輝勇士，吞世龍阿努的毀滅者，黃金鄉的守護者，蓋亞和亞特蘭提斯的盟友，永生之人，挫敗龍祖阿茲特納克之人，然後我還是——＂
他深吸一口氣，劍指骷髏王默爾根：
＂——你的毀滅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