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七十四章 風雲變幻,乾坤翻覆
東海,蓬萊仙島。
「大師兄,掌教有請。」
一位少年道士上前來,躬身行禮。
「我知道了。」
秦先河平靜地說了一句。
少年道士看著這位已經踏入地仙境界,與太上長老並列的大師兄,滿心羨慕,心中暗想,大師兄已是地仙,我等還是凡人,著實已是不同了。
羽化之後,便是地仙。
蟬蛹羽化,便是金蟬。
但從未有人將金蟬與蟬蛹歸於一類,只因金蟬早已超脫,非是蟬蛹。
秦先河如今已是地仙,便再非凡人。
儘管這位蓬萊大師兄平易近人,溫和依舊,但是這位少年道士,卻已明白,仙凡相隔,這位大師兄已再非是與自己這些同門同一類人了。
還這般想著,少年道士抬頭一看,卻發覺大師兄已經不見了蹤跡。他微微一驚,手上又是微微一重,少年道士一愕,低頭看去,卻發覺手上不知何時,竟已多了一個玉瓶。
大師兄雖然已經成仙,但現在看來,似乎和以往沒有不同。
少年道士露出笑意。
且說秦先河心念一動,便到了蓬萊仙島主殿外。
只因殿上僅是陣法,禁制,皆為仙家級數,便是如今成仙的秦先河也不敢輕易觸犯,只得邁步而入,如此,也是禮儀規矩。
殿上有一人,坐於主位。
這人面貌如中年,頭髮烏黑,只是皮膚白裡透紅,唇上顎下俱是蓄著白須。一身道衣,頗為寬大,中間一個先天八卦圖,更是韻味非常。
東海三仙島。
蓬萊仙島。
此為掌教至尊。
「師父。」
秦先河微微躬身。
蓬萊掌教靜靜應了聲,將桌上的拂塵拾起,輕輕放在膝前,又把桌上幾許灰塵拂去。他就如一個尋常道人,動作平和,輕緩。
以蓬萊掌教的本領,一念之間,便能把這些瑣事盡數掃清。
以蓬萊掌教至尊,任何時候都有侍者弟子陪侍在旁,如何會有灰塵?
蓬萊掌教修為高深莫測,不染塵埃,何以會有灰塵在身旁?
已臻至地仙的秦先河彷彿看出了端倪,瞳孔立時一縮。
蓬萊掌教拂去灰塵,但不知為何,那桌上又在瞬息之間生出了許多灰塵。掌教真人嘆息了聲,頗為遺憾,又把拂塵重新放回桌上,隨後才看向秦先河,平靜道:「雲玄門的事情,你得知消息了罷?」
秦先河低頭道:「弟子已然知曉。」
蓬萊掌教問道:「你想如何?」
秦先河深吸口氣,平復心緒,方自說道:「意欲?意欲以個人之名,往雲玄門一行。」
蓬萊掌教淡然道:「是要去助凌勝?」
秦先河說道:「若有機會,或許會助他一把。」
蓬萊掌教沉默良久,深深看他一眼,終是說道:「你畢竟是我蓬萊仙島的首席大弟子。」
這話中飽含深意。
蓬萊仙島首徒秦先河,這便是世人對他身份的看法。即便是以他個人名義去往雲玄門,但在外人眼裡,他依然是蓬萊仙島首席大弟子。
孕仙山脈,秦先河為了凌勝,已經與許多仙人交惡,其中不乏仙宗地仙。
這一回雲玄門中,便是九大仙宗同氣連枝之時,若是蓬萊仙島大弟子再去攪局,蓬萊仙島又當陷入何等境地?
秦先河頗有歉疚,微微低頭。
「孕仙山脈之中,你與西土禪宗的閑禪和尚相助凌勝,這事讓許多人都甚是不解。」蓬萊掌教緩緩說道:「為師也同樣不解,你為何如此助他?是何緣故?」
秦先河沉思良久,說道:「本性。」
蓬萊掌教靜靜看著他,靜候下音。
「我在門中,自幼便學禮儀規矩,凡事總須平和待人,心中縱有不滿,但是礙於風度,礙於本門顏面,身為仙島首徒,我依然不能有絲毫表露。」
「但凌勝不同,他隨性而行,心中若有不滿,絕不隱藏。若有不暢之事,我只能想法設法將之解決,或是講理,或是用計,若是諸法不成,不得已之下,我才會動手。可凌勝不同,既然事情不暢,便用劍氣殺得你暢快,既然知道不能講理,何必與你講理?」
「這是太白劍宗的行事章法,凌勝得了劍氣通玄篇,這行事風格也是極似。」
秦先河說道:「我蓬萊仙島,素來待人平和,我自身修行的道法,本也是平和一類。作為本門大弟子,斷然不能像凌勝那般行事,因為我有自家行事之法。但是,他這任意而為的行事風格,實也讓我讚賞。」
蓬萊掌教沉聲道:「你是羨慕他?」
「不能算是羨慕。」秦先河搖了搖頭,說道:「凌勝本領冷漠,但我生性與他不同,再者說,他孤身一人,而我乃是一門首徒,無論性情,身份,顧忌等等原因,俱是不能相比。真要說來,我只是對於他隨性而為的性子,較為讚賞罷了。」
蓬萊掌教餘光瞥見桌上那些灰塵,搖頭說道:「滾滾紅塵,能夠保持本性,實也不易。」
言下之意,這位蓬萊掌教,竟也對凌勝頗為讚賞。
「那麼,閑禪和尚……也是如此?」
「弟子不知,但是,佛門更重本性,也許,閑禪法師與弟子的想法,也是一樣的。」
「嗯。」
待到秦先河退下之後,蓬萊掌教偏頭去看那桌上的灰塵。
他伸手,拂去灰塵。
桌上光潔一新,下一刻,又有了灰塵。
那並不是灰塵,而是規矩。
秦先河性子平和,但是這位蓬萊掌教,卻要多了幾分威嚴大氣。可是在規矩,禮儀,等等束縛之下,身為掌教,他只能保持這般模樣。
若能脫開規矩束縛,沒有任何外界壓制,他便能隨性而為,待到那時,想必自家修為,便能增進許多。
只是數百年來壓在身上的規矩禮儀等束縛,又豈是那般容易掙脫的?
一個本性善良的人,或許經過一些事情,就會變得極為惡毒。一個單純天真的人,或許見過許多事情,就會變得極具城府。
只因本性之上,蒙上了灰塵。
這桌子就是本性,那些使人改變的規矩,事情,就都是這些灰塵。
拭去了灰塵,才有本性。
但是人在滾滾紅塵之中,要想保持本性,委實不易。
拭去了灰塵,可下一刻,它又布滿了桌面。
「果然不易啊。」蓬萊掌教輕嘆道:「難怪空明掌教為了這一步,耗費七十餘年。」
「一個後輩,本性居然不受世俗壓制。如此盛氣凌人的小輩,竟然沒有因為世事而變得卑微,低下,委實教人驚嘆。」
低沉嘆息之中,有一束陽光照下。
陽光之中,有無數灰塵滾動。
滾滾紅塵。
……
西土,佛宗。
閑禪法師坐于山中,望著懸崖峭壁,靜念養禪。
有一位沙彌跑了上來,遞出一張紙條。
那是方丈親筆手書。
閑禪法師緩緩起身,接過紙條,對著沙彌施了一禮。
小沙彌受寵若驚。
閑禪法師笑了笑,翻開那紙張。
紙上有個問號。
雖然沒有任何字,任何話,但是閑禪已經明白方丈心有不解,也知方丈為何心有不解。沉吟片刻,這位得證金身業位的佛門高僧便在紙上點了一點。
一點。
閑禪法師手上都是灰塵,在紙上一點,就留下了一個指印。
「請師弟將它交給方丈。」
閑禪法師把紙張細細折好,躬身交給小沙彌。
小沙彌驚得不敢說話。
卻見閑禪法師已經坐下,閉目修禪。
小沙彌把那一張紙送還方丈。
方丈只是看了一眼,紙上的灰塵指印,就即消失不見,這位修成禪理的佛門方丈便即明了。
一點灰塵遮了本性,如今消失。
凌勝此人,不受紅塵俗世之果。
佛說:天上地下,唯我獨尊。
這裡的我,便是真我,本我,本性。
凌勝能夠在滾滾紅塵中保持本性,其心境委實不比高僧大德來得遜色。
只是指印上退去,還有一點光芒,又是為何?
方丈仔細看了一眼,忽的一驚。
佛光?
佛祖舍利?
大殿之中,沉寂無聲。
方丈長嘆了聲。
……
這一日,雲玄門首徒白越與其本門女弟子林韻真人的婚期僅剩兩日了。
這一日,中土大地某一處,有仙光衝天,擊破天穹,射沖斗府。隨即大地震動,萬里山搖。
原來是煉魂老祖煉化一件寶物的天地異象。
異象現世之後,僅十息之後,道德天宗便迎來一人。
煉魂老祖大展神威,攻打道德天宗,意欲劫掠那位修行長生仙道訣,將之吞下就能霞舉飛升的長生道人。
道德天宗之內,三位真仙道祖齊齊現世,數十位地仙聯手攻伐,護山大陣盡數開啟,竟被煉魂老祖一人擊退。
隨後,九大仙宗各有真仙道祖現世。
中土九大仙宗,十餘位真仙道祖,舉世震動,天地變化。
然而煉魂老祖,竟能不落下風。
以一人之力,獨敵十餘位真仙道祖。
最終,道德天宗受創慘重,終究還是保下了長生道人。
然而煉魂老祖以一人之力,力敵十餘位真仙道祖,已令天地震動。
煉魂老祖,從此便被尊為第一真仙,無上道祖。
煉魂宗亦在這一日,從南疆深處重臨世間,憑藉老祖威名,竟有著與太白劍宗並列天下第一宗的味道。
大劫已起,風雲變幻,天地顛倒,乾坤翻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