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霧族與雪族以春雪河為界。這條河雖有個溫柔而美麗的名字,其實卻是個暗流洶湧的傢伙,兩岸森林密布,時有惡獸出沒。

剛到河邊,雪槐突地打個寒顫,全身汗毛豎起。

雪槐吃了一驚,不自覺向對岸看去,腦中忽地電光一閃,電光中但見無數兵馬,靜靜的隱伏著。

雪槐更吃一驚,急凝目看去,卻只見密密的森林,並不見有兵馬。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雪槐心中又驚又疑。他以前身上從未出現過這種現象,即便是在得到神劍靈力之後,靈力雖讓他有了更敏銳的感覺,卻並不能讓他不要眼睛就可以看見,除非是通過天眼神劍的劍眼,但天眼神劍並不在他身上啊。難道他雖將天眼神劍埋在了北隅峽口,神劍的靈力仍在跟著他,剛才腦中電光一閃,就是劍眼看到了,向他示警?

這也太不可思議了。

但雪槐不敢遲疑,如果真是神劍看到了向他示警,如果對面林中真的埋伏得有紅毛鬼,那他冒冒失失過河便是件極度危險的事,紅毛鬼絕對會在他大部過河后發起襲擊,河上只有一條僅容雙騎并行的木板橋,兩千人很難在急切間退回來,那時進即不得退亦不能,非全軍復沒不可。

射天雕一直是當先而行,這時已踏馬上橋,雪槐急衝上去,一把扯住了他馬韁,叫道:「等一等。」同時揮手止住後面的軍隊。

射天雕一愕,道:「怎麼了?」

雪槐當然不會實話實說,向天一指,道:「天馬上就要黑了,到睛雪城還有百多里,這麼跑下去,無論士卒馬匹都吃不消,所以我想讓大伙兒在這裡歇一歇,吃點乾糧,休息一會兒,再走不遲。」

「你們吃好了,我不吃。」射天雕叫,一提馬韁,雪槐卻不放手。

「放開。」射天雕怒視著他。

「我希望大伙兒一起走。」雪槐看著他,不放手。

「你們是你們我是我,你們便在這裡歇一年我也不管,但你憑什麼管我?」射天雕勃然大怒。他心中本就有火,這會便趁勢發作起來,叫道:「放手,否則休怪我不客氣。」

雪槐微笑:「好啊,我倒看你怎麼個不客氣法。」

射天雕大怒,手一揚,對著雪槐腦袋一鞭便抽了下來,鞭梢帶風,發出刺耳的尖叫,這一鞭力道不小,不愧風神四傑之一。

可惜他打的是雪槐,看看鞭梢到頭頂,雪槐一翻手,一把抓住了鞭子,同時右手急伸,揪住了射天雕腰帶,叫道:「倒看你有什麼本事,敢不聽我將令。」大喝一聲,將射天雕從馬上直舉起來,打個旋子,猛向林子里扔去。同時喝令:「大夥進林,吃了乾糧,歇歇馬再走不遲。」

射天雕給他這一扔,直扔進了林子里,雖然摔在草地上沒摔傷,可也摔了個頭昏腦脹,而心中怒火更是燎原而起,大吼一聲:「我斬了你。」跳起來便要撥刀,雪槐早迎上去,一腳踢翻,踏住胸膛,暗暗用力,射天雕胸口便如壓了一座大山,別說翻起來,便連吸氣也是不能,而且雪槐腳上力道越來越重,射天雕雙手攀著雪槐的腳,卻是攀不動分毫,一張臉脹得通紅,巨眼鼓出來,大張著嘴,臉上的神情,即怒又驚。他素來自負,風神四傑中,論力氣,他僅次於海冬青,相去亦極為有限,此外再不服人,而雪槐僅憑一隻腳,就能壓得他動彈不得,若非親身感受,當真打死他也不信。

雪槐看到他臉上驚怒之色,知道他已領教自己厲害,不再加重力道,微笑道:「尊重別人是最起碼的禮貌,這次我饒了你,下次再犯,休怪我不客氣。」

兩千霧放戰士都在邊上看著,個個咋舌。這兩千霧族戰士中沒有先前隨善沙阻擊紅毛鬼的戰士在內,因此也無人見過雪槐在小山上大發神威的情景,中間雖也有人聽回來的戰士說過,卻沒幾人相信,因此雪槐領軍,實話實說,即無人認識他更無人服他,但這會兒看了雪槐小試手段,平日縱橫風神原的風神四傑之一,在他腳底竟有如嬰兒,頓時個個心中畏服。

雪槐鬆開腳,射天雕躺著不住喘氣,再不吱聲,兩千霧族戰士便也一聲不吭,靜靜的坐著吃乾糧,雪槐走到無人處,借土遁過河,到林中一看,大吃一驚,林中果然隱著無數紅毛鬼,至少有一萬多人。

但叫雪槐吃驚的不是紅毛鬼,而是林中真的有紅毛鬼,就是說,他先前看到的,不是腦子突然眩暈產生的幻覺,而是真的在腦中看到了。

怎麼可能?

他自己並沒有這個本事,難道真的是神劍在示警?

雪槐一時間又驚又喜,微一凝神,已有主意,再借遁術回來,向兵士問得上游十餘里處還有一條橋,當即悄悄傳下號令,留一百名弓箭手守住橋頭,囑咐若見紅毛鬼想逃過河來便只管放箭,其它的不要管,餘下一千九百人隨他借林子掩護悄悄移向上游,為免驚動對岸紅毛鬼,所有馬匹也全部留下。

所有霧族戰士皆盡莫測高深,但剛剛雪槐才露了一手,因此個個凜遵,並無一人吱聲,射天雕尤其莫名其妙,他是久經戰陣的勇士,雪槐這種行動,明顯是因對岸有伏兵,因此捨近求遠繞到敵人後方去偷襲,可雪槐明明是和他一起從血霧城出來的,他來時走過一趟尚不知這裡有伏兵,雪槐怎麼就知道了?難道他有天眼?

他當然不相信雪槐有天眼,冷眼看著雪槐調度,只是冷笑:「且看你玩什麼鬼花樣。」

過河,雪槐命兩百名霧族戰士摸到紅毛鬼埋伏處,自兩翼放火,另一千七百名戰士到紅毛鬼後面埋伏。

射天雕見他如此調度,才知真的伏得有紅毛鬼,一時間大是驚疑:「真有伏兵,但這外鄉蠻子是怎麼知道的,難道他真有天眼?」

調度停當,一時間放起火來,此時秋深物燥,紅毛鬼伏兵兩翼剎時間燒成兩座火焰山,紅毛鬼正眼巴巴等著雪槐大軍渡河好迎頭猛擊呢,結果獵物沒等到卻等來一場大火,再藏不住,驚慌後撤。

直待紅毛鬼潰兵奔到十餘丈處,雪槐才下令放箭,紅毛鬼全無防備,眨眼便倒下數千人,最主要是慌了神,敵人怎麼突然到了自己身後呢,一時間鬼哭狼嚎,前無去路,兩面是火,只有扭頭回走,回頭有橋,但一百名弓箭手箭如雨下,那橋不是木板橋,倒成了奈何橋。

前後無路,兩面火越燒越近,火光中,紅毛鬼前奔后突,哭天搶地,雖是敵人,雪槐看了也覺凄慘,便下令住箭不射,令霧族戰士中有懂紅毛鬼話者喊話,紅毛鬼只須扔了兵器,便可饒其不死。這時紅毛鬼不是給射死就是給燒死或跳河淹死,剩下的十不餘一,聽得喊話當真如天開眼,紛紛扔了兵器投降。

這一仗,雪槐大獲全勝,最難得是已方無一傷亡,而事後審問俘虜,埋伏的紅毛鬼共有一萬五千人,死剩的不到三千人。射天雕從俘虜口中得知,紅毛鬼在睛雪城的主帥波羅極為狡猾,見射天雕冒死殺出,便斷定他是去求援兵,因此遣這一萬五千人在這裡埋伏,這是霧族援兵去睛雪城必經的大路,若非雪槐事先看破,別說霧族只兩千戰士,便來兩萬人,在紅毛鬼猝起伏擊下,也絕對是全軍復沒之禍。

射天雕問得清楚,又驚又怕又是敬服,猛地在雪槐面前跪倒,大聲道:「射天雕愚蠢之極,看不破紅毛鬼狡計,卻還在使混,若非雪將軍英明,兩千霧族兄弟就叫我生生葬生了,真是該死,請雪將軍重重責罰。」

雪槐忙雙手扶起,道:「你心切族人之難急著回去並沒有錯,不能怪你。」

射天雕起來,旁邊卻有數十名霧族戰士又拜倒在地,口中不絕高呼天海之王,原來他們是聽先前的霧族戰士說過的,只是不信,這時雪槐顯出如此神跡,便都信了,他們一叫,其他霧族戰士也一齊跪倒高呼,射天雕倒是驚住了,驚道:「天海之王?可——?」急問叫的霧族戰士,才知雪槐先前大顯過神威,善沙已認出他是天海之王的事,剎時間明白了,叫道:「怪道我說這不象老族長的為人啊,原來天海之王已然來到了風神原,我可真是混到家了。」再度拜倒,大叫道:「射天雕拜見天海之王,請天海之王願諒射天雕有眼無珠之罪。」

雪槐忙再度扶他起來,苦笑道:「我早就和善沙老族長說過了,我不是天海之王,你們的預言書中說得清楚,天海之王有天眼神劍,可你們見我身上有劍嗎?」

他這話先前問住了霧族戰士,這會兒卻問不住射天雕,射天雕大叫道:「你若不是天海之王,誰是天海之王?誰可以用一隻腳就能讓我射天雕動彈不得?誰又能象生有天眼一般看破前路有伏兵?誰?誰做得到?」

他大聲問向霧族戰士,霧族戰士一齊高呼:「只有天海之王才能做得到,天海之王,天海之王。」

雪槐再否認也沒用,只有苦笑,想:「不管他,借著這股士氣打完這一仗再說。」

再審問俘虜,知道波羅這一路共有四萬大軍,先前陣亡的加上這一萬五,在睛雪城下還有兩萬大軍,雪族不到六千戰士,便加上霧族這兩千人,實力仍遠遠不如。

但有一個細節卻引起了雪槐的注意,俘虜交代,紅毛鬼彼此之間是用信鴿聯繫,所以傳遞信息異常神速,俘虜中就帶有兩籠信鴿。

一個極其大膽的主意突地湧上雪槐心頭,當即命俘虜給波羅寫信,假說援兵不只是霧族人,還有雨、霜兩族,共有四五萬人,這夜已在春雪河宿營,明日肯定會來解睛雪城之圍,請波羅連夜秘密撤軍,去崩雪峽設伏,這裡的伏兵明日也悄悄跟在霧雨霜三族援軍後面,當三族援軍過崩雪峽時,波羅伏兵攔腰殺出,這裡跟去的伏兵同時從后掩殺,兩下夾擊,三族援兵必敗。

雪槐出發時善沙給了他一張風神原的詳細地圖,崩雪峽是霧、雨、霜、雷四族去睛雪城的必經之地,若要伏擊此四族派出的援兵,伏兵崩雪峽最為理想。

雪槐可以肯定,波羅只要不懷疑信的真實性,必會去崩雪峽設伏,而流經崩雪峽左側的淚河便是雪槐手中致命的利器。

雪槐命俘虜將信發出,所有俘虜綁在林中樹上,宣示只要老老實實的,戰後必饒他們活命,這三千俘虜乃是撿了一條命,如何敢不老實,雪槐命五十名霧族士兵看守,余軍急奔崩雪峽左面的淚河。

淚河原本流經崩雪峽,后因山體崩塌改道,雪槐命連夜伐木,堵住淚河水,同時掘開堵在崩雪峽口的於泥,也以大木頭塞住。

另一面,雪槐派射天雕急趕回睛雪城,若見紅毛鬼撤軍,便全軍盡出,去長蛇嶺埋伏待敵。長蛇嶺在睛雪城西北方向,嶺如長蛇,下有小道,頗為險峻,但那一面並沒有紅毛鬼出現,射天雕無論如何也想不出在那兒伏兵的用處,但此時他對雪槐已極為敬服,並不詢問,當即領命回睛雪城。

雪槐從俘虜口中得知,紅毛鬼此次大舉來犯,共有三十萬大軍,分這三路,波羅與另一大將牙勃里各率四萬大軍分兩路秘密南下,以偷襲之術,同時攻擊霧、雨、霜、雪、雷五族,主要是牽制五族大軍,能滅則滅,不能滅,能牽制住五族大軍便算成功,紅毛鬼主力則由主帥鐵忽釘率領,猛攻風、電、冰三族,誓要一舉滅此三族,再與波羅牙勃里合兵對付霧雨霜雪雷五族。

明白紅毛鬼大勢,雪槐算定,波羅若在崩雪峽大敗,必不敢再生南下之心,一定回軍北去與鐵忽釘會合,而若要北去,走長蛇嶺最為便捷。

此時波羅還未來崩雪峽,他卻已算到波羅敗后逃歸之路,射天雕自然是無論如何也猜不到他伏兵長蛇嶺的用意了。

看著淚河寸寸上漲,雪槐的心也一點點懸上嗓子眼,若波羅看破他的假信,或者乾脆信鴿中途出事,信根本送不到,那這一切便是白費力氣,天明后他不得不以區區兩千之眾馳援睛雪城,向波羅的兩萬大軍發起攻擊。

快近天明時,崩雪峽中終於傳來人喊馬嘶,探子回報,紅毛鬼約兩萬人到了峽中,在峽中設伏。

雪槐心中狂喜,仰天暗叫:「老天垂顧。」看堵住的淚河,已成了一座小湖,且不著急,細聽峽中動靜,聽到峽中漸漸安靜下來,知道紅毛鬼一夜急趕辛苦,正抓緊機會休息,當即下令放水。

塞著河口的巨木尾巴上都預先綁了繩子,拴在馬鞍上,霧族戰士得令同時打馬,於一瞬間將塞著的巨木全部拉開。

轟的一聲巨響,便如平地打一個炸雷,積聚的淚河水如雪崩山裂,狂沖而下。

正如雪槐所料,紅毛鬼正在峽中休息,全無防備,大水衝來,許多人還來不及爬起來便給巨浪沖了出去。

惟一遺撼的是,崩雪峽較寬,而淚河秋後水枯,又僅僅只半夜時間,積聚的水不是太多,巨浪僅衝去紅毛鬼三五千人,雪槐暗嘆可惜,眼爭紅毛鬼爭先恐後逃出峽口,狂吼一聲:「殺。」當先一馬殺出。兩千霧族戰士殺聲如雷,狂衝下山。

這時太陽剛剛出來,全身濕透的紅毛鬼就象一隻落湯雞,本就著慌,再見殺氣衝天的霧族戰士,更是驚慌到極點,哭爹叫娘,拚命奔逃。

雪槐指揮霧族戰士大殺一陣,斬殺紅毛鬼約莫五六千之眾,加上洪水打去的,這一役兩萬紅毛鬼至少去了一萬一二。

收拾戰場,雪槐率霧族戰士直奔睛雪城,他並不敢肯定射天雕真的把雪族所有戰士全帶去了長蛇嶺,因為他事前並沒說清楚,也無法肯定的說清楚,連去長蛇嶺做什麼都不知道,憑什麼將所有守城戰士全拉去長蛇嶺,雖然波羅連夜撤走了,但若突然反撲呢?去與不去,全憑射天雕心中對雪槐天海之王的身份信任到什麼程度,也還要看射天雕能不能說服紅楓族長。

但其實去與不去都不是十分要緊,無論如何說,睛雪城之圍是解了,波羅剩下不到一萬人馬的敗兵,再起不了多大作用。

到睛雪城,紅楓族長開城出迎,卻不見射天雕,原來射天雕真的率雪族所有精銳連夜去了長蛇嶺。

紅楓年齡和善沙差不多,身材瘦小,年紀雖大,腰卻仍舊挺得畢直,一雙老眼銳光四射,看著雪槐足有好一會兒,似乎要把雪槐看穿。

「謝謝雪將軍率霧族兄弟援手,你們所創造的奇迹讓人驚嘆。」他的聲音蒼老卻富有穿透力,彷彿一把寶刀,年歲久遠卻仍舊鋒銳。

他讚歎雪槐創造的奇迹,卻並不承認雪槐是天海之王,顯然要他承認還要等一會兒。

雪槐倒不在乎,而且這樣更好,客氣兩句,進城,送上酒來,這個雪槐就不客氣了,先喝半壇止癮。

響午過後不久,雪槐正喝著酒,忽地響起歡呼聲,隨即腳步聲急響,射天雕急奔進來,一臉狂喜,一見雪槐,立即單膝跪倒,道:「回稟天海之王,我奉命率雪族戰士在長蛇嶺埋伏,天明后不久,波羅果然領著近萬潰敗的紅毛鬼到了嶺下,我待他大部上了嶺中小路才率眾殺出,紅毛鬼新敗又再想不到在那兒會有我們的伏兵,全無鬥志,除波羅在二三百親兵衛護下舍死突出,其餘紅毛鬼全給我們斬盡殺絕。」說到這裡,他猛地回身站起,外面早擠滿了激動無比的雪族戰士和百姓。

射天雕激動的大聲道:「當昨晚我說天海之王已然降臨時,許多人不相信,事實上就是我自己在目睹過一次奇迹后也仍有一點點不相信,我雖依命率雪族戰士去長蛇嶺,心中也在猶豫,因為我無論如何都想不通去長蛇嶺做什麼。但現在我相信了,不,在見到紅毛鬼在長蛇嶺下出現的那一刻我就信了,除了天海之王,誰能創造如此奇迹?竟能以區區兩千之眾大敗紅毛鬼四萬,不,不是大敗,是幾近斬盡殺絕,而且自己幾乎沒有傷亡,有誰做得到?誰?」

「只有天海之王。」紅楓叫,老眼裡銳光四射,看著雪槐道:「不可思議的察覺敵人的伏兵,這是一奇,利用敵人的信鴿巧妙的引出敵人並能借天地之利大敗敵人,這是二奇,但這兩奇不算太奇,最不可想象的,是你竟然在敵人未中伏之先,便已知道敵人一定會來,一定會敗,一定會走長蛇嶺,憑什麼,你憑什麼知道?」

說到這裡,紅楓激動的轉身看向族眾,大聲叫道:「只有天眼,只有那能看透未來的天眼才能看到,才能知道,所以我可以肯定,雪槐雪將軍就是天海之王,神樹風巫並沒有錯,是我們理解錯了,天眼神劍並不在天海之王身上,而是在他心裡,手中無劍,心中有劍,雙眼之外,還有天眼。」

雪槐想不到他竟會這麼解釋神樹風巫的預言,目瞪口呆之餘,想起那心中有劍的難得糊塗,心中不免發笑,而在紅樹的率領下,所有雪族和霧族人眾均已匍匐於地,高呼天海之王。

雪槐知道再否認也沒什麼用,卻又猛地想起了狐女族。

即便他真是預言中的天海之王,能助風神八族打退紅毛鬼,但他能助狐女族去打巨犀軍嗎?

或許領軍的就是敬擎天。

他要和義父在戰場上相見嗎?

心如刀絞,猛地抱起酒罈子,猛灌下去。

連日商議軍情,紅毛鬼居心已明,波羅牙勃里兩枝兵馬其實只是起的牽製作用,真正的壓力在風、電、冰三族身上,而探子也已送回消息,鐵忽釘二十餘萬大軍正同時對風、電、冰三族發動猛攻。

形勢明了,射天雕紅楓一齊看著雪槐,雪槐道:「牙勃里這一路雖是牽制之兵,也有四萬人馬,不能完全置之不理,我們可與霧族合兵一處,援兵九雷城,先打敗牙勃里,再齊聚霧、雨、霜、雪、雷五族精兵聲援風、電、冰三族。」

紅楓道:「一切謹遵天海之王囑咐。」看向射天雕:「立即召集全族戰士,隨天海之王出征。」

射天雕大喜應命,道:「有天海之王帶領我們出征,必要將來犯紅毛鬼斬盡殺絕。」

雪槐道:「求兩們一件事,你們叫我雪公子或者雪將軍好不好。」

他臉帶懇求,紅楓兩個只得同意。

雪槐心中已下定決心,不論神樹預言中那天海之王是不是他,他都不能做那天海之王,他無法起出天眼神劍,無法仗劍掃平戰亂重還大地以和平。

因為他起出神劍的第一個對手是巨犀軍,是冬陽王,是敬擎天。

他無法在戰場上和他們相見,絕對不能。

助風神八族打退紅毛鬼他就走,絕不多留一刻。

雪族在風神八族中相對弱小,族眾不過十餘萬,戰士不到兩萬人,連日惡戰,已傷亡五、六千,但紅楓還是調集了一萬精銳戰士給射天雕,同時他自己亦跟了來。

先到霧族。雪槐以不可思議之神跡一日一夜全殲波羅四萬大軍的消息自然早已傳回,善沙海冬青合族出城相迎,一見善沙,射天雕立即叩頭謝罪,道:「請老族長原諒射天雕有眼無珠之罪。」

善沙呵呵笑,扶他起來,道:「不僅是你,我們所有人都沒想到,老天爺會這麼快的把天海之王送到風神原。」

海冬青縱聲狂呼:「風神八族將在天海之王率領下,滅掉紅毛鬼,掃平天下所有戰亂,重還大地以和平。」

「天海之王。天海之王。」霧、雪兩族一齊狂呼,聲震九天。

雪槐臉上強帶微笑,但眼尖的人,卻能在他眼睛的深處,看到無言的悲傷。

善沙早已整軍一萬五千人,交由海冬青率領,隨雪槐出征。但和紅楓一樣,他自己也隨軍跟了來,雪槐能猜到他和紅楓跟來的用意,無非是因為雪槐身上沒有天眼神劍,他們要用自己的聲望向霜、雨、雷三族族長力證雪槐就是天海之王。雪槐雖明白,也不好相勸,只得由他們。

領了這兩萬五千精兵,急赴九雷城,但到九雷城下,牙勃里卻已退走,一是霜、雨兩族援軍已到,最主要的則是波羅慘敗的消息傳到了他耳朵里。

霜、雨兩族援軍先已進城,雪槐軍到,九雷城門大開,一個女孩子飛馳出來。這女孩子大約十七八歲年紀,雪白的一張瓜子臉,頗為秀麗,她穿著一襲紅裙,跨下馬也是通體赤紅,從城門洞里衝出來,就象是滾出來一團火。

「雲朵兒。」射天雕打了聲唿哨,海冬青卻叫道:「這野丫頭,還梳著丫頭辨兒,未必霜千里還沒給她攏上嚼子?」

原來這女孩子是霜族族長霜板橋的孫女雲朵兒,性子嬌俏火辣,是風神四傑之一霜族霜千里打小的戀人,只是還未成親。

雲朵兒直奔到雪槐幾個馬前,才猛地勒馬,對善沙紅楓兩個叫道:「善沙爺爺紅楓爺爺。」眼光去海冬青射天雕臉上一掃,卻噘起嘴兒道:「我不跟你兩個說話。」

「怎麼,怕霜千里吃醋?」海冬青怪笑。

「我猜她是怕給我的情話兒迷上,所以不敢跟我說話。」射天雕擠眉弄眼。

「馬不知臉長。」雲朵兒做個鬼臉,海冬青射天雕相視大笑。

「善沙爺爺紅楓爺爺,聽說天海之王來到風神原了,在哪兒啊。」雲朵兒一面問,一面四下亂瞧,最後眼光落在雪槐臉上,伸出一指白生生的指頭一指,道:「是不是他?」

「雲朵兒。」

一群人迎出來,當先三個老者,喝斥雲朵兒的老者大約六十來歲年紀,身材高大,一張紫紅臉,不怒而威,自然是雲朵兒的爺爺霜族族長霜板橋。霜族是風神八族中除風族外最大的部族,有族眾數十萬,戰士五六萬,霜板橋為人端方,在風神八族中亨有很高的威望。

雲朵兒吐了吐小舌頭,打馬回去,湊到霜板橋耳邊道:「爺爺,他身上真的沒有天眼神劍。」

她聲音不大,但這時距離已近,雪槐這面所有人都能聽得清楚。射天雕剛要開口,那面雷族族長雷剛卻先抱拳道:「雷剛代表雷族百姓,多謝霧雪兩族兄弟來援。」

紅楓笑道:「風神八族一脈同根,理當互相援手,但若不是老天爺垂顧,將天海之王送到風神原,我們雪族這會兒別說來給你們援手,自己還不知道怎麼樣呢。」說著向雪槐一指,激動的道:「這便是天海之王,雪槐雪將軍,兩百年的預言已經應驗,風神八族的苦難過去了,天下百姓的苦難也即將過去,大家歡呼吧。」

但霜板橋三個卻並不象他想象的那麼激動,旁邊雨族族長雨潤田冷冷的道:「天海之王終於來到風神原,好啊,但我好象沒有看到天眼神劍,請天海之王亮出天眼神劍讓大家看看好不好。」

雨潤田霜板橋雷剛三個一齊看向雪槐,紅楓善沙臉色齊變,剛要說話,雪槐卻一擺手,道:「我身上沒有天眼神劍,我也不是天海之王。」

「雪將軍。」善沙紅楓齊叫。霜板橋臉上本來沒有半點表情,這時卻是眼光一亮。

雪槐扭頭看向他兩個,誠懇的道:「現在最重要的不是爭執誰是天海之王,最重要的是趕快出兵,救援風、電、冰三族。」

他這話有理,事實上無論善沙還是紅楓都知道,雪槐沒有天眼神劍,霜板橋幾個信就信,不信,還真不能強要他們信,到底神樹風巫的預言書言之鑿鑿的在那裡擺著,雪槐沒有天眼神劍,就和預言對不上號。

霜板橋叫道:「好,我們即日出兵,所謂蛇無頭不行,五族大軍該有個統帥。」

海冬青射天雕對視一眼,齊叫道:「我們推薦雪槐雪將軍。」

「不行。」雨潤田搖頭。

射天雕大怒,叫道:「即便你們不承認雪將軍是天海之王,但他以區區兩千人大敗波羅四萬大軍總是不爭的事實,就憑這一點,他就可以做統帥。」

海冬青也是冷哼一聲,叫道:「若讓一個比不上我的人做統帥,休想讓我心服。」眼光有意無意,便斜瞟向霜板橋馬後的霜千里。霜千里身形不如海冬青射天雕魁梧,卻要高出半個頭,冷麵如刀,一臉悍勇。風神四傑中,海冬青力氣最大,射天雕箭術最好,風無際心思最為慎密,霜千里卻是刀法最強,海冬青眼光中的意思他自然明白勃然大怒,叫道:「你是說我比不上你嗎?」

海冬青眼光直射過去,叫道:「就是,你說你哪點比我強?」

「啊。」霜千里一聲大叫,撥刀便要衝上,卻給霜板橋喝住了。

海冬青射天雕都是風神八族著名的勇士,紅楓善沙說雪槐是天海之王霜板橋三個可以不理,但海冬青兩個的話卻不能不考慮,與雨潤田雷剛對視一眼,雨潤田道:「我們三族戰士誰也不認識他,戰士不認識主帥,上下不是一條心,乃是兵家大忌。」

「我倒有個主意。」雲朵兒突地插口,道:「何不兵分兩路,霜雨雷三族戰士由千里哥率領,霧雪兩族戰士則由雪將軍率領,你們還可以比一比,且看是你們口中的天海之王厲害,還是我們的千里駒更了得。」

「這主意好。」雨潤田首先喝彩,雷剛看看霜板橋,再看看善沙紅楓兩個,有些為難。

五族中霜族最強,這次來了五萬戰士,雨雷兩族未受損失,也各可調出兩萬精銳,等於便是九萬人,而雪槐集霧雪兩族才兩萬五千人,實力明顯不如。

善沙紅楓臉上變色,但海冬青射天雕卻是同聲叫好,海冬青冷眼看著霜千里,叫道:「霜族的千里駒,打仗可不是跑馬,千萬看仔細了,別落敗中伏讓我來救你可就不好看了。」

「且看是誰救誰。」霜千里冷笑。

即日誓師出兵,善沙紅楓自回族中。

以大荒河為界,風電冰三族差不多佔了風神原一半的土地,探子回報,大荒渡這時已為紅毛鬼佔據,而由三族接連送來的求援信得知,電族除最為除峻的閃靈城,其餘四城均已失陷,風族七城已失四城,只余春風秋風季風三城,冰族五城已失三城,僅余寒冰天冰兩城,且紅毛鬼三路大軍一直在不停的猛攻,形勢岌岌可危。

但五族大軍必先得渡過大荒河,才能談得上救援風電冰三族,要過大荒河,只有強攻大荒渡。大荒渡上間隔一里,有大小兩座石橋,分別名為大荒橋小荒橋,紅毛鬼在對岸橋頭駐有重兵,想要過橋,絕沒有那麼容易。

這日到大荒渡,天已傍黑,殘餘的天光里,對岸紅毛鬼的營帳從橋頭一直延伸開去,兵力至少在三到五萬之間,紅毛鬼顯然明白大荒渡是五族援兵必經之地,不惜重兵守橋。

霜千里雙眉一揚,看向雪槐道:「雪將軍,我攻大荒橋,你攻小荒橋,打過橋去吃晚飯,且看誰先飯熟。」

一邊的雲朵兒叫道:「好啊,誰先飯熟我上誰那兒去吃,人家肚子早就餓死了呢。」

雪槐點頭答應,移軍小荒橋。

大荒橋有四馬寬,小荒橋還要窄一點,只有三馬寬,一次上去不了多少人。霜千里選五百精銳猛士,自己一馬當先,猛攻過去,紅毛鬼早有準備,橋頭以長槍大盾拒守,兩翼強弓急射,箭如雨下。五百猛士雖以大盾左右護住,仍不絕倒下,屍體很快就塞滿了橋面,這時也沒什麼客氣可講,後面的湧上來,將塞在橋上的屍體往河裡一丟,清空橋面,繼續猛攻。

紅毛鬼防守十分頑強,霜千里長刀如電,將前面的紅毛鬼成片劈倒,後面的紅毛鬼卻又飛快的填補上來,始終死死塞住橋頭,前面的霜千里進不了,後面的戰士便全部塞在了橋上,兩翼紅毛鬼箭如雨下,霜族戰士死傷慘重。

先前射天雕見己方還未到小荒橋霜千里就發動了進攻,說好比賽,卻又搶先進攻,明擺著著不公平嘛,不由大罵,眼見霜千里受阻,樂了,對海冬青道:「你我左右齊上,必要殺開一條路來,叫那千里駒看看。」海冬青大聲答應。

他兩個躍躍欲試,雪槐卻皺起了眉頭,霜千里那面的情形全落在他眼裡,小荒橋還沒有大荒橋寬,更不利於進攻,若也象那樣塞在橋上,死傷必重。他本可用遁術過橋,從紅毛鬼後面殺入,卻又不想顯露太多的手段,以免射天雕海冬青等更死心塌地的當他是天海之王。

張目四顧,計上心來,原來河岸上有一排翠竹,均有碗口粗細,五六丈高下,當即道:「由我打頭,你兩個各選一百戰士,待我掃開橋頭阻礙,你們便飛速過橋,殺兩翼弓箭手。」說著騰身而起,選一枝最長大的竹子,一刀斬斷,怒吼一聲,直衝上橋,同時間長竹旋動,那竹子本有五六丈長短,再給他神力舞開,頓時舞成一座十餘丈方圓的大竹山,細小的竹枝劃過空氣,發出刺耳的尖嘯,便橋面下的水,也給他旋起的狂風激得浪花飛濺。

對面的紅毛鬼早凝神戒備,誰知衝過來的只是一座巨大的裹著旋風的竹山,再看不見人,慌張間萬箭如雨,但可射裂重革的怒箭卻給長竹旋起的狂風盡數掃了開去。

雪槐三個起落便衝到橋頭,長竹旋動,塞著橋頭的紅毛鬼本來長槍大盾,堅若鐵磊,但遇著雪槐的長竹,卻就象秋葉遇著了竹掃帚,一掃一大片。

海冬青曾在小山上見過雪槐以大樹掃紅毛鬼的神威,這時還好一點,射天雕眼睛可就瞪大了一倍,喃喃叫道:「天爺,天爺,他若不是天海之王,我情願把腦袋砍下來給那千里駒做夜壺。」驀地里仰天狂呼:「天海之王,天海無敵,沖啊。」

「天海之王,天海無敵。」背後霧雪兩族戰士熱血沸騰,齊聲狂吼,聲震九天,一齊衝上。

這時雪槐早大掃帚掃灰一般在橋頭掃出老大一片空間,射天雕海冬青順利衝過橋頭,兩面一分,便如兩頭猛虎,撲向兩翼紅毛鬼的弓箭手。

紅毛鬼早給雪槐不可思議的神威驚得心膽俱寒,眼見橋頭失守,知道再守不住,當即扭頭就跑。

這面霧雪兩族戰士震天的狂喊聲也驚動了大荒橋上苦戰的紅毛鬼和霜族戰士,眼見這面失守,大荒橋的紅毛鬼立時慌了手腳,急往後撤,霜千里趁勢衝過橋頭,奪了大橋。

「撿剩飯的傢伙。」海冬青冷笑。

「待我刺他一刺,看他是否也知道臉紅。」射天雕叫。

雪槐看向他兩個,微笑道:「我看你兩個不是為救援風電冰三族而來,而是純心來和霜千里鬥氣的。」

他雖含笑而說,海冬青兩個自然明白,海冬青點頭道:「是,只在嘴巴上鬥氣爭勝,不是男子漢的行徑,也不利於大局。」

射天雕也道:「那我們以後就不理他。」

當夜就在河邊宿營,派出探子打探紅毛鬼動靜。

風、電、冰三族由東向西展開,東面是風族地界,西面是冰族地界,正對著大荒渡則是電族地界,本來紅毛鬼要入侵,須由北向南,先攻風族之秋風,電族之閃靈,冰族之寒冰三城,但此次紅毛鬼兵行詭道,由三族的結合部直插進來,先奪了電族正對著大荒渡的青靈城,攻佔大荒渡,一舉斬斷風神原南北之間的聯繫,然後波羅與牙勃里南下,牽制南方五族,鬼帥鐵忽釘自帥大軍回頭北殺,再分兵三路,一路攻電族,一路攻風族,一路冰族。背後突然有紅毛鬼殺來,三族都未防備,因此損失慘重,風族七失其四,冰族五失其三,最慘的是電族,除最北面的閃靈城,南面青靈之後虹靈、巨靈、嘯靈也先後失陷,此時五族援軍到,等於面對的全是紅毛鬼,三族殘兵還在紅毛鬼後面苦撐。

探子回報,渡口的紅毛鬼連夜退守青靈城,與城中守軍合為一處,總數約在五萬,為首大將牙勃里,顯然牙勃里知機退回后,便扼守大荒渡,阻擊五族援兵。

霜千里聽得是牙勃里領軍,大笑,道:「這網底之魚,先前在九雷城算他溜得快,這回我看他還往哪裡溜。」第二日一早撥軍,下午到青靈城下,當即發起進攻,五族大軍雖有十餘萬,但紅毛鬼據城死守,一時也攻打不下,到天黑收軍,霜千里下令連夜伐木趕作雲梯,次日一早誓要攻下青靈城。

出乎霜千里預料,第二日攻城,卻已是座空城,牙勃里已連夜退守虹靈城,霜千里又驚又喜,對雪槐道:「這鬼將知道守不住退走,倒有兩分先見之明,但他就算逃到天盡頭,我也要逮住他。」當日趕到虹靈城,攻了半日,未能攻下,歇了一夜,第二日再攻時,牙勃里卻又已連夜翻過巨靈山,退守巨靈城。

這回連海冬青射天雕也禁不住得意起來,海冬青叫道:「紅毛鬼一直以來就是仗著人多,若是單打獨鬥,我們一個戰士可以對付他們兩個。」

射天雕介面道:「何況我們現在是二對一,自然是勢如破竹了。」

雪槐卻不吱聲。

此時紅毛鬼三路大軍正苦攻三族剩下的城池,照理說,負有阻擊五族援兵重任的牙勃里應該寸土必走,小荒橋失守還可以解釋為抵不住雪槐神勇,但坐擁堅城卻不戰而退,可就大違常理了。但雪槐一時也看不破紅毛鬼肚中的鬼主意,只叫探子盡量遠出,尤其注意兩翼的紅毛鬼。五族聯軍雖有十餘萬,但紅毛鬼卻有二十五六萬,若兩翼紅毛鬼突然回軍,牙勃里再殺個回馬槍,三路夾擊,大意之下只怕要吃個大虧。但出乎他預料,兩翼紅毛鬼並無動靜,而牙勃里退上了癮,與前兩城一樣,後面的巨靈嘯靈都只守了一日便棄城而走,最後兵分兩路,遠遠撤向風族的和風城和冰族的無冰城。

八日間連下四城,等於將電族失陷的城池全部奪了回來,五族聯軍意氣風發,所有人中,惟有雪槐暗存隱憂。

連日商議軍情,此時有三個選擇,其中兩個或左或右,追著牙勃里敗兵攻打和風城或無冰城,第三個選擇是翻過嘯靈山,由閃靈西峽進閃靈原,此時紅毛鬼六萬大軍正在苦攻電族最北的險城閃靈城。

霜千里道:「我主張直進閃靈原,夾擊閃靈城下的紅毛鬼,這個選擇有三大好處,一可將紅毛鬼的三隻蛇頭一舉斬斷一隻,二可與電族合兵一處,更壯聲勢,三是由閃靈東西峽口,我六族聯軍左可援風族,右可援冰族,隨心所欲。」

嘯靈山象一張大嘴,閃靈原則是這嘴中一枚尖尖的芒果,但對紅毛鬼國來說,這枚芒果卻是過於堅硬了。嘯靈山這張大嘴的西頭是風族的秋風城,東頭是冰族的寒冰城,正對著的便是閃靈原,此時五族大軍無論救風族還是冰族,都不如去閃靈原近便,小半日便可趕到。而一旦與電族合兵一處,無論出東峽西峽,救援風冰兩族都很近便,翻過嘯靈山這張大嘴便是。

對他的提議,霜雨雷三族眾將均大聲叫好,射天雕海冬青也覺得沒什麼錯,看向雪槐,雪槐心中總覺得不對,一時卻又想不出有什麼不妥。

即日撥軍,雪槐到閃靈西峽,看那峽,猛地一驚。

閃靈西峽長及百丈,寬卻不到丈余,兩面石壁陡然直上,直若刀削斧劈,險峻已極。

雪槐腦中閃念,想到一個可能,急問旁邊的射天雕道:「那閃靈東峽,是不是也和這西峽一樣險峻。」

射天雕見他一臉緊張,不知發生了什麼事,點頭道:「是啊,東峽比這還險,當真可稱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雪槐臉色大變,叫道:「紅毛鬼一退再退,果然包藏禍心。」急對霜千里道:「快喝住大軍,這是紅毛鬼的詭計。」

霜千里眉頭一皺,道:「紅毛鬼的詭計?什麼詭計,我怎麼沒看出來。」

他的不耐煩明擺擺寫在臉上,雪槐耐著性子解釋,道:「牙勃里肩負阻擊我五族援軍的重任,卻在八日中連棄四城,為什麼?目地就是要誘我五族聯軍入閃靈原,閃靈峽東西峽口均如此險峻,如果我軍入峽之後,紅毛鬼突然回軍封住兩個峽口,我五族十餘萬聯軍加上電族戰士百姓便生生困在了原中,紅毛鬼可以耐著性子先收拾了風冰兩族再來打我們,甚至也可以根本不理我們,只要死死封著東西峽口,我們便永無出峽之日。」

「原來如此。」海冬青大叫:「我就說紅毛鬼怎麼這麼不經打呢,原來暗藏詭計。」

射天雕也叫道:「紅毛鬼素來狡詐,若不是雪將軍,我們可就要上個惡當了。」

他兩個的叫聲中,霜千里卻忽地仰天長笑起來,雪槐三個都看著他,海冬青道:「有什麼好笑,難道雪將軍說的不對嗎?」

「我不是笑這個。」霜千里搖頭:「我是笑雲朵兒輸給了我。」他這話莫名其妙,射天雕一皺眉頭,道:「什麼意思,軍情大事怎麼扯上了雲朵兒。」

他話中已有怒意,霜千里卻仍是笑嘻嘻地,瞟一眼雲朵兒道:「昨夜我和雲朵兒打賭,我說你們的天海之王若再不拿出點主意戰績來,等我兵入閃靈原與電族合兵一處,然後東西出擊,紅毛鬼也就完蛋了,他也再無法證明自己是天海之王了,所以在此之前,他一定會有不同意見出來,雲朵兒說不可能,我倆就打了一賭,結果今天就應驗了,哈哈哈。」

他話中的意思,雪槐竟是為了要顯示自己,故意虛言惑眾,海冬青射天雕大怒,雪槐忙止住他兩個,看著霜千里,誠懇的道:「霜將軍,請你多想一想,不要意氣用事,從紅毛鬼一入侵所用的戰略,就可看出紅毛鬼此次的主帥非常狡詐,他讓牙勃里一退再退,定然包藏禍心,我是不是天海之王不要緊,但如果五族聯軍被困閃靈峽就一切都完了,救不了風電冰三族,十餘萬大軍也將盡數喪在閃靈峽中,而且風神八族也徹底完了。」

「越說越嚴重了。」霜千里又是一陣狂笑,猛地斜眼看著雪槐道:「雪將軍,我倆不妨也來打上一賭,如果你的話應驗了,紅毛鬼真的回兵封住峽口,我從此就承認你是天海之王,但如果不象你所說的呢,那就請你滾出風神原,從哪裡來,還回哪裡去。」

「你混蛋。」射天雕怒叫。

霜千里冷哼一聲,喝道:「進峽。」一馬當先,搶先進峽。霜雨雷三族自不會聽雪槐的,跟著進峽,雲朵兒到雪槐身邊一停,冷哼一聲道:「你真讓我失望。」猛抽一鞭,飛馬進峽去了。

雪槐拳頭攥得生生做疼,那一刻,他真恨不得象當日對射天雕一般,將霜千里一拳打下馬來再踩上一隻腳,但霜千里和射天雕不同,霜雨雷三族只聽霜千里的,他若動手,立馬就是一場火併,那樣更糟。

「怎麼辦?」海冬青射天雕一齊看著雪槐。

「我希望我的猜測是錯誤的。」雪槐臉含臉苦,向天低語,卻猛地扭頭看向海冬青射天雕,叫道:「戰爭不是兒戲,我的猜測絕不會錯,立即上山砍伐樹木,於峽口築成堅寨,霜千里到閃靈城發現東峽被封再急趕回這裡,估計三天時間夠了,就是說,無論如何,我們至少要苦撐三天,否則若三族精兵全被困在峽中,風神八族真要亡族滅種了。」

「讓這個頑固自大的傢伙去死吧。」射天雕怒罵。

「他死不要緊,牽連風神八族亡族滅種,他就是千古罪人。」海冬青牙齒咬得格格響。

兩人罵是罵,不敢怠慢,急帶軍士上山伐木築寨,雪槐同時遠遠派出探子,偵察紅毛鬼的動向。

不出雪槐所料,第二日牙勃里便率三萬紅毛鬼翻山而來,射天雕海冬青齊嘆雪槐神算,大罵霜千里,雪槐估摸紅毛鬼兵力,道:「紅毛鬼兵力不是太強,若能一舉擊潰,說不定會放棄封峽的打算。」當即命射天雕以一萬人右翼,海冬青領一萬人為左翼,自領五千精銳為中軍,趁紅毛鬼立足未穩,三軍齊發,一通猛殺。

牙勃里雖探得峽口還有五族聯軍兩萬餘人,但自以為有三萬人足可將兩萬五族聯軍趕進峽中,再沒想到會碰上雪槐這頭猛虎,且此時霧雪兩族戰士對雪槐越發心服,深信他就是天海之王,上下齊心,士氣如虹,喊一聲殺,排山倒海般便撲上去,紅毛鬼雖還多五千人,卻根本不是對手,陣勢瞬時間便給沖得七零八落,大敗,丟下五六千具屍體,倉皇撤去。

但雪槐還是想得太好了,此次領軍的紅毛鬼統帥鐵忽釘深謀遠慮,極為了得,誘五族進閃靈峽封而困之,乃是他滅風神八族的關健一步棋,豈容有失,在得知防守峽口的便是以兩千人幾乎全殲波羅四萬大軍的雪槐后,當即命敗軍之將波羅再率五萬大軍火急趕來,與牙勃里合兵一處,誓要將雪槐趕進峽中困死。

紅毛鬼近八萬之眾,潮水般壓至,雪槐雖神勇無敵,射天雕海冬青亦是兩條猛虎,但紅毛鬼有備而來,死戰不退,苦戰三日,雪槐雖殲滅紅毛鬼萬餘,自己也損失了六七千戰士,只得倚寨死守,而身後霜千里卻仍沒有半點消息。

這已是第四日,殘陽消退,攻了一日的紅毛鬼也終於退了下去,雪槐依峽而築的大寨前,紅毛鬼的屍體堆成小山。

不時有頻死的戰馬發出凄厲的嘶叫,在晚風中遠遠送出。

幕色如煙。

雪槐的心情也正如這幕色,沉重而壓抑。

「四天我們已經死了八千人,而上次我們殲滅波羅四萬大軍還死不到一百人,這個混蛋,他要是在我面前,我一定把他碎屍萬段。」射天雕暴跳如雷。

海冬青也是怒目圓睜,叫道:「雪將軍,我們再不能替他死撐下去了,我們已撐了四天,仁盡義至,不能再撐了。」

早在昨夜,射天雕兩個就力主撤軍,兩族戰士死得他們心痛,但最心不甘情不願的,就是替霜千里擋災。

他兩個性子激烈,一直認為,霜千里即然要這麼做,一切就該由他自己負責,他們撐了三天,已盡了最大的義務,再不必管了。若不是雪槐以事關重大堅持,他兩個絕不願再撐這一天。

但明天怎麼辦,再撐一天嗎?他堅持,射天雕兩個雖不情願但也決不會不聽他的,但明天霜千里一定會回軍嗎?多撐一天至少要多死兩三千戰士,霜千里若不回軍,這兩三千戰士豈非又白死了?而事實上霜千里若已明白過來,照腳程,昨天就該回來了。不回軍,肯定是不願認輸,必然在揮軍猛攻東峽口,希望能從東峽口殺出去,則就算給雪槐料中了,他也還是可以吹牛皮。射天雕兩個一直這麼猜。

而雪槐雖不贊同他兩個的猜想,心中卻承認,十有八九是那樣。他和霜千里打的交道雖不太多,但已經看清,霜千里實在是個極度驕傲自負的人,他是不會輕易認輸的,況且手中握著三族九萬精兵,還有電族戰士至少也還有一兩萬人,這麼雄厚的實力,他一定會不惜血本死攻東峽口,以圖殺出一條血路來,而絕不會回軍向雪槐認輸。

木寨下面,不但有紅毛鬼,也有倒下去的霧雪兩族戰士,這時雪槐眼光下望,只見一堆紅毛鬼的屍體上,仰躺著一個雪族戰士,胸口中了一枝箭,臉痛苦的扭曲著,眼睛到死也沒有閉上。

雪槐心中一陣絞痛。

這些戰士信他、愛他、敬重他,跟隨他的長劍浴血死戰,但他卻讓他們死不瞑目。

怎麼辦?

雪槐緊捏左手,手臂裡面,似乎有一種力量如海滔般怒嘯。

戰神與魔神雙重的祝福。

與生俱來秘不可測的封印。

這隻手臂里被封著的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力量?

他又想起了長眉那夜的話:放一放手,收一收劍。長眉的語氣是如此的沉重,似乎在預示著這股力量的強大和不可阻擋。

有一段時間,雪槐心裡非常的害怕,他害怕這股力量破印而出,讓他變成一個嗜血的惡魔。

但現在,他非常渴望這股力量能破印而出。

看著兩族戰士一個個倒下,他的心真的痛到了極點。

只要能滅掉紅毛鬼。

只要兩族戰士再不象這大寨下的戰士般死不瞑目。

就算下地獄,他也會毫不猶豫的跳下去。

但這海滔般的力量卻也如大海般遙遠,他能感覺到,卻不能真實的把握到。

回望閃靈原,夜霧迷濛,雪槐多希望看到霜千里的戰馬從夜霧中鑽出來啊。

事實上正如雪槐幾個猜的,霜千里第二天便已知道雪槐的預想是正確的,但他不願回軍向雪槐認輸,而是仗著手中的優勢兵力,在閃靈東峽發動猛攻,妄圖殺出一條血路來,但峽口實在過於險峻,一次能攻上去的不過幾十個人,再多就擠不下了,他雖不惜血本,兵力也遠多於紅毛鬼,紅毛鬼在峽口的兵力絕對不會超過一萬人,但卻是有力無處使,有兵用不上。

就在雪槐回望閃靈原的這一刻,霜千里剛無奈收兵,苦攻兩日,無有寸進,紅毛鬼的防守就如峽口的岩石,堅不可摧。

霜千里強捍的眼神開始出現慌亂,他似乎已看到了全軍困死原中的可怕結局。

「要不,我們還是回軍西峽口,他預先料中,該會替我們守住峽口。」邊上的雲朵兒建議。

「不,我絕不向他認輸。」霜千里臉上重又恢復了倔犟的神色。

「事實上你已經輸了啊。」雲朵兒也惱了:「男子漢不要輸不起,而且輸給天海之王,你也不丟人。」

「什麼?」旁邊電族族長劈長空訝叫出聲:「天海之王來到風神原了嗎?」他年齡在六十左右,個子不高,但飽經風霜的眼光仍舊堅毅有力。由於霜千里絕口不提,他還是第一次從雲朵兒口裡聽到天海之王幾個字。

「是。」雲朵兒略一猶豫,點頭,卻又加了一句:「但他身上沒有天眼神劍。」

「沒有天眼神劍?」劈長空驚喜的眼裡現出猶疑。

「所以他絕不是天海之王。」霜千里叫。

「我說他是的。」雲朵兒提高了聲音:「他能以兩千人殲滅波羅四萬人,能事先預料到這是紅毛鬼的詭計,這都不是平常人做得到的,事實上爺爺也有幾分相信,不僅是他的奇迹,還有紅楓爺爺和善沙爺爺,他們雖老了,眼光還在。」

「以兩千人滅波羅四萬人?了得,善沙紅楓都認為他是天海之王嗎?」劈長空的眼裡重又現出驚喜。

霜千里突地大笑起來:「好啊,就算他是天海之王好了,預言中的天海之王戰無不勝,那他就用他的兩萬五千人打敗紅毛鬼的二十五萬大軍好了。」

「你。」雲朵兒給他氣怔了。

「天海之王,天海之王。」劈長空眼望閃靈峽,口中喃喃念叨。

「但兩萬五千人能打敗紅毛鬼二十五萬大軍嗎?」他的聲音,遲疑沉重,正如這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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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野七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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