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粘貼
六點醒來時,陽光固執地透過窗帘滲進來,房內通體光亮。
何青屏揉揉眼睛,伸展一下四肢,翻身下床,拉開窗帘任晨風鼓盪,深吸一口氣后,搖晃著進到衛生間。
懷揣申市身份證,住進江東緊臨灣子嘴金融中心的快捷酒店,他有一種強烈的隔世感,數月前,這座城市還是他的第二故鄉,曾經的家就在地鐵那端的某個出口附近,女兒依舊睡在她自己挑選的有藍sè卡通圖案的床單上,見她們不是問題,但那經常夢見的環境再也不是家,跟所有遊客一樣,是有著牽挂、懷念和滿腹糾結地過客。
不想見她們,是不願她們看見自己的樣子,不想招惹邀請與婉拒間的尷尬,離開前會見的,跟孩子痛快地玩上一整天,告訴她們自己的新發現,是不是新工作,一切取決於洽談進程。
洗漱完,整理好去佳緣公司需隨身攜帶的物品,點上香煙走到窗前,抬首遙望,天湛藍,雲悠然,林立高樓間早已車水馬龍。
對附近一帶,他十分熟悉,過去曾在江東一家公司干過銷售經理,三天兩頭走訪灣子嘴的商場和嬰童專賣店,公司很小,從零開始,他一手建立起銷售網路,公司搬至某郊區鎮上,他謝絕了同鄉老闆的多次挽留。
「重洋天地」算不上金融中心的知名大廈,地處灣子嘴,顯示佳緣公司有藉助金融中心提升形象的意圖,說明實力雄厚,其母公司是港市的某拍賣公司,信息資源定然豐沛。
思緒與往事不斷糾纏中,一個身影時隱時現,他努力不讓她定格,試圖用其他回憶完全遮擋她的輪廓,青煙未散盡,她仍然佔據清晨的心路。
他吃不準是否要聯繫她,見面自然讓她驚喜,二十四小時式的魚水交歡,是他的期盼,麻煩的是,她同樣是嗅覺敏銳的人,不會相信他住進江東的快捷酒店,就為看女兒一眼,進展不順利也就罷了,一旦成功,他能想象她的鼻子伸到鳳凰城去的樣子,用錢挺大方,賺錢時絕對六親不認,前期二人能合作,當她踩實鳳凰城當地的行情,摸清寶藏的脈搏,定然大包大攬,到那時,無異於給自己找了個難以抗衡的對手,或者像**似的乖乖地粘在她豐滿的屁股上,成為地道的跟屁蟲,儘管她仍會一如既往地迷戀他。
她的辦公室也在周圍的某幢大樓里,有限的空間是她無限的戰場,且戰無不勝,秘訣是她不在乎成為朋友、手下和生意夥伴的敵人,不在乎他人的唾棄,他曾譏笑她是道德反面教材,她身體的扭動毫無凝滯。
除了生意場上,她只在另一個戰場輸過,那就是床上,幾乎屢戰屢敗,越敗越神采飛揚,敗得柔情四溢,敗到一上床就變成一堆發酵過的面,隨他任意糅,多少次,他都以為能把她糅成另一個女人,待走出賓館,不用搖身,已變回原來的她,唯一的妥協就是不失去他,隔絕了其他男人不懷好意地視線和別有用心的**,她需要不斷地勝利,也需要不斷地戰敗,正因為這種奇怪的心理與**的平衡,她才沒有喪心病狂。
他稱她是貼在自己屁股上的膏藥,一塊專門吸食jing髓的毒膏,逃到鳳凰城后,才暫時摔掉它。
通知她,等於讓膏藥貼回來,讓她沾上鳳凰城,也將他唯一的隱身巢穴暴露無遺,生意和情感上的相互粘貼,幾無再脫身的可能,除非他死了,為了不提前就義,他只能慎重到悄無聲息。
這時,簡訊鈴聲響,他走到床邊拿起手機,正好七點,想順手刪除sāo擾簡訊,待點開,見到一串熟悉的數字,渾身一激靈,背部一陣發熱,心裡暗暗稱奇,她怎麼知道自己來了?巧合?未免太巧了吧!
「大上月大姨媽走後,我夜夜聚眾豪飲嚎叫;上個月她走後,我讓員工連加幾個夜班;昨天她又走了,實在想不出別的辦法,只好把自己丟在冷水裡泡。你說過,這時的女人最需要疼愛,我還不信,現在我信了。」他莫明其妙,不知她抽哪門子瘋,又來簡訊提示,「想你想得心尖尖發顫,親愛的,結束冷戰吧!告訴我你在哪,來求你跟我回來,只有你,能填補她帶走的空洞,只有你,能把我從焚燒中救出來,好嗎?我聽話。」
他鼻頭一酸,眼眶cháo濕,心想這女人連來個大姨媽,也弄得這麼驚天動地和煽情,不知不覺中原本堅硬如冰的心開始融化,隨即覺醒,看來她把自己讀透了,不說其他的,專揀痒痒肉撓,撓出跟她一樣的yu火,然後恢復到從前。
他點上煙,平息著心情,嘴裡不住地嘀咕,眼睛卻離不開那簡訊,身體某部位在復甦,一股溫熱緩緩流轉,整個人有些蠢蠢yu動。
他沖著天花板大罵:「**娘們!」
任由食指不聽使喚地點擊回復:「熬過這幾天,就好了,你仍然是無血無情無yu的沈鴻濱。」發送后把手機摔床上。
余怒未息,起身準備下樓早餐,又聽見鈴聲響,折返中又嚷:「我就不能清閑幾天!」
「你在哪?方便嗎?我要給你打電話。」只留給他緩衝的空當。
他不住冷笑,回道:「不方便。」剛發送,電話鈴聲響。
他雙手抱頭,接著狠擼頭皮,橫下心後接通,兩邊出現短暫的靜默。
「我想你!」傳來她的抽泣聲。
他驚愕,第一次聽見她的哭,冷卻的心徹底解凍:「裝兩下就行了,別弄得跟真的似的。」
「我是裝的人嗎?是真傷心,原來在一起不覺得,還以為過一段時間就忘了你,結果真應驗了你那句話。」她溫柔之極,連頑石也能糅化了。
「我說的話多了,不記得了。」他想即使記得,也要擰著說。
「就那一句。」她吃吃地輕笑,「真想不起來了?四個字的。」
他聽她有濃重鼻音,想她肯定泡感冒了,不忍心地順著說:「你這樣刁鑽,我不是你的蛔蟲。」
「不嘛?肯定記得的,你說過多少次的,我一直說不出口的。」她的聲音如蚊蠅。
「哎呀!又沒有人監聽,你直接說出來,怕什麼?」到這時,他幾乎忘了長達二個多月的冷戰,忘了咬牙切齒地發誓。
「那我說了,你不許笑。」她輕輕咳嗽幾聲,哼哼哈哈后,糯到粘牙的聲音,「ri久生情!不許笑。」
「你會愛我?」他條件反shè般地問過,才醒悟她的另一個含義。
「怎麼不會?人家經常讓你那樣,自然就這樣了。」她的話捎帶著嫵媚表情。
「一直還想著那樣呀?你都這樣了,不覺得冤?」他趁機擠兌,被她簡訊撓過的部位又動起來。
「嗯,就想那樣,一直想那樣,一輩子想那樣,只許你對我一個人那樣,那我一定會對你這樣,偏要這樣。」她口齒伶俐。
二人正糾纏,她突然問:「你在申城,對吧?」
「離開了。」他故意把回答一分為二,「剛回來。」
「在哪?家?」她節制地追問。
一提到家,他有些惱火,沒好氣地說:「就在你隔壁。」
「騙我,快說,在哪?一小時內我要見到你。」她又咳嗽。
「真在你隔壁,江東大道永協商場對面的那家快捷酒店。」他話出口,立刻後悔。
「跟誰……怎麼在酒店?快說在哪個房間,我馬上過來。」她的敏捷瞬間恢復。
「正要出去辦事,中午見吧?」擔心成真,他直敲腦門。
「不……行!你辦事,我送你去,不影響你,我起床了。」那頭傳來流水聲。
事已至此,避無可避,他心存僥倖,最好她對古玩沒有絲毫興趣。
感覺她快到了,他半敞開門,又坐下看體育新聞,想起什麼,從包里找出火車票扔床上,這時,響起輕輕地敲門聲。
他迎到門口:「輕手輕腳的,來捉jiān呢?」
她俏生生地立在門口,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的眼睛,面含紅cháo,似笑非笑:「我哪敢,連小三一起供著唄。」
他拉她進屋,趁他掩門,她把他按在門上,無喜無怒,如蘭鼻息相聞。
「我是人吧,酒店是讓人住的吧?」他見她似乎清瘦一圈,及腰長發略微濕潤。
「一個申市人,住著申市的酒店,定有隱情。」她整個人貼他身上。
「呶,你自己看吧。」他指床上的車票,省略盤查。
她擁著他到床邊,拿起車票翻看,皺眉道:「這好像真不是假的。」觀察他表情,「奇了!只要不是為別人開的房,單我都買。」
「奇什麼呀,剛從老家探親回來。」他又指地上的行李。
「那還是奇啊!」她拉他坐床上,頭偎他肩上,「反正有的是時間,躺下后,聽你講沿途見聞。」大馬橫刀的騎他腿上。
「沒時間了,真有事,九點半。」摟著她,他覺得她變了xing。
「打電話推了,不說清楚,哪也不許去,嘻嘻,不解饞,還是哪也不許去。」她吻他面頰。
「第一次見面,不能遲到的,只能躺四十分鐘。」他單手托起她下巴。
「嗯。」她似乎信了,伸手解皮帶,「有點迫不及待。」又笑著補充,「兩方面都迫不及待。」
他掀開被,轉身為她寬衣:「沒覺得。」
她把他撲倒在床上:「說好了,你到哪,我到哪,我上班,你在我辦公室呆著,這下覺得了吧?」待進被窩,她趴他身上,「你講你的傳奇經歷,原原本本,我忙我的本職工作,服侍到位。」
他頓感腹部溫熱正在灼燒,兩個月的空寂轉化成無限的暴發能量,粗暴地推她下來,雙手按住她的雙肩,不由分說地展開突擊,獰笑道:「在這片荒原上,我才是傳奇。」
她發出銀鈴般的笑聲,轉眼間變成惡聲惡氣地發狠:「傳奇,快跑,快圈地,這山、這水、這草原,還有人……都是你的,你的財產,你的奴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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