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邊關烽火
當禁疾正在仔細端詳眼前那張火紅如若赤炭的暈頰,粉艷堪比桃花的櫻唇,準備要一口吻下的時候。只聽身後馬蹄作響,來的是如此突然,將這對偎依在一起的有情人好不容易創造出來的濃情蜜意完全震碎了。
禁疾側頭一瞥的瞬間,一個身影帶著勁風從身邊掠過,禁疾凝神望去,只見父親正騎在自己留在家中的那匹走馬上面,揚鞭飛馳,父親搖搖晃晃,似是隨時都有掉下來的可能,卻又總能轉危為安,就像一個被綁在狂風中樹梢上的鳥巢……
「爹,您什麼時候會騎馬的?」禁疾沖著父親越距越遠的身影,使勁喊道。
「這玩意,還用學?看一眼就會……啦!駕……」禁闕的回應遙遙傳來。
禁疾笑笑,對蜷縮在懷裡的小花說道:「你坐穩了!」說罷,緊了緊攬住小花的手臂,口中喝道:「駕!」,然後雙腳一磕馬腹,和禁疾已經十分熟絡的馬兒,長嘶一聲,甩開蹄子,便向前面的禁闕追去!
起初,小花只是縮著腦袋,蜷著身子,一隻手將眼睛捂的嚴嚴實實,另一隻手死死的扣住了禁疾攬著自己小腹的小臂,大氣都不敢出一口。漸漸的,她感到那馬兒飛馳起來,反而比慢跑時更加平穩,再加上身旁有禁疾強壯的胳膊保護,膽子也就逐漸大了起來,怯怯的睜開雙眼,只覺得眼前都以模糊,還未來得及看清楚路邊的景緻,它們就呼嘯著飛向了身後,耳邊那呼呼作響的秋風,將自己的頭髮吹的散亂,而禁疾那飄揚的長發,卻總會時不時拂到自己的耳垂,痒痒的,涼涼的,那種異樣的感覺,卻有一種難以言傳的美妙……
然而,現實並沒有留給小花太多時間去體會那種美妙的感覺,因為「她們家」的地頭,到了。
田地里的景象,禁疾在回家的路上早就見過了。如今看來,還是自家的穀子,長勢最為喜人啊。禁疾將馬兒穩住,一躍而下,又接過小花那雙小手,微微用力,將對方抱了下來。卻沒理會又是滿臉羞紅的對方,只是靜靜的欣賞著那看似永無邊際的金黃,醇濃的谷香,就夾雜在那催熟谷糧的秋風中,輕輕的撫著禁疾的臉龐,似乎也要將他吹的更加成熟。
這時候,王富貴一路小跑趕了過來,猛的停在禁疾面前,看那勢頭,雙腿一軟就要跪下。
禁疾哪受的起未來岳父的跪拜大禮?連忙伸手攙住,口中說道:「王大伯,您這是幹什麼?近一年來我不在家中,還多虧了您幫助父親照顧農事,要跪啊,也是該著我跪謝您!」
旁邊,禁闕爽朗的聲音傳來,「是啊,王老哥,再有不到一年,小花就到及笄之齡,你這都要成別人岳丈的人了,怎麼能跪拜未來女婿呢?」——禁疾都不知道,父親是怎樣讓那匹飛馳的戰馬停下來的。
只聽王富貴訥訥道:「可是,禁,禁大人,是比縣丞還要大的大將軍啊。」
禁疾笑道:「哪是什麼大將軍?只是一個都尉罷了!還是鋒騎,到打仗的時候,我們就是沖在大軍最前面的開路先鋒,真正的大將軍,都得穩坐中軍,運籌帷幄,決勝千里之外!」
「那……那豈不是很危險?」小花滿心擔憂的問道。
「打仗嘛,哪有不危險的?不過你放心,我武藝現在好的很啦,不信你看!」禁疾說著,一把抄起鐮刀,噌噌兩下,就放倒了一大片穀子。
「禁疾哥哥,好棒,好棒!」小花看的雙眼放光,在一旁興奮的跳著拍手稱讚。
「看見沒有?到那時候,北乙蠻子就跟這田裡的莊稼一樣,我隨手一揮,就得倒下一大片!如此,你就不擔心了吧!」禁疾自得的笑道。
禁闕在一旁看的清清楚楚,語重心長的告誡道:「疾兒,雖說你比以前進步不少,但要時刻牢記,驕兵必敗啊,假若以後真的上了戰場,一定要處處小心,大意不得!」
「孩兒將謹記父親教誨!」禁疾聞言,鄭重答應。
「好了!」禁闕豁達一笑,「王老哥,你先吃飯!疾兒,脫了你的長衫,跟我一塊幹活!咱們秋收上陣父子兵,爭取一個後晌,將這六畝穀子,全部割完!」
「好嘞!」禁疾高興的答應一聲,挑了把使得順手的鐮刀,跟在父親後面,向那大片待收的穀子跑去。
只見兩隻鐮刀飛舞若影,成片成片的穀子被割倒,二人的身後,很快就出現兩溜齊齊的谷茬。禁闕似是有意激將禁疾一般,總是比禁疾要多割上一壟,偏偏還要比禁疾割得快出一兩步。無論禁疾怎樣追趕,即使是將武學應用到了這秋收農活之中,幾乎使出了全部力氣,卻始終追趕不上兩人之間的差距。當禁疾割到了地頭,卻發現父親早坐在那裡休息了。
「爹,我怎麼感覺,您的武藝比孩兒還要高啊!難道您就是傳說中深藏不露的隱世高手?」禁疾直起身來,笑著問道。
禁闕哈哈一樂,說道:「你老爹我,怎麼說也在這田壟之間混了二十多年了!要是還比不過你這半大小子?豈不是丟人丟到家了?實話告訴你,這清平村農活第一好手的稱號,可不是別人白送的!你小子要學的東西,還多的很呢!」
「爹,爹。您就別藏著掖著了,將其中訣竅,告訴孩兒吧!」禁疾好勝,不想再任何方面輸給別人,這農活第一好手的榮譽,對他也很有吸引力。
禁闕笑著看了禁疾一眼,淡淡說道:「訣竅無它,熟能生巧,唯此而已。」
禁疾不滿足的嚷道:「對自己的兒子,您還要留著一手啊,太小氣了吧……」
田地的另一頭,王富貴笑的很是燦爛,心中更是美滋滋的難以形容,不知道祖上哪輩子積了大德,竟然讓他得了一個如此頂呱呱的好女婿,人長的好,身板挺拔且不說,就是這莊稼把式,也是找遍整個清平村都難尋的好手啊——就算女婿不是大官,僅僅憑藉這一手好活,女兒跟著他,也絕對不愁吃不愁穿,有享不完的福氣啊。
「爹爹,您笑什麼呢?瞧把您樂的!」小花帶著兩個酒窩問道。
「大妮啊,你有福嘍!」王富貴笑著答道,寵溺的拍了拍小花的腦袋,隨手拿起一把鐮刀,向代表著豐收和喜慶的穀子走去。
「爹,您怎麼能叫我大妮呢?不是早就說好了,不叫小花,不叫小名,叫大名嗎?禁疾哥哥就在前面,他要是聽到了,又要笑我了。」小花紅著臉嗔道。
悶頭幹活的王富貴頭也不抬說道:「你那大名太繞口,叫不慣,哪有大妮好聽……」
如果袁正則在側的話,肯定會被王富貴的言論氣的吐血,「王羽蝶」三個字,可是他憋了三天三夜,不眠不休想出來的,如今竟然被一個老實人說成「還不如大妮好聽」,這是對袁正則的智慧最大的侮辱;但是如果他在側,也會被眼前這平淡而真實的幸福所感動:
三個揮汗如雨,卻面帶笑容的漢子,那是累出來的幸福笑容,那是因為豐收而忙碌勞累的幸福。對於這些終日里和田地打交道的百姓來說,沒有什麼事比糧食豐收更能讓他們從心底感到滿足了;就在這一片金黃的谷地里,有一個靈動若蝶的身影,來回穿梭,手裡捧著清涼的河水,為田裡勞作的男人們送去一股清涼和愜意,百靈鳥般的笑聲,伴隨著那滴落的晶瑩汗珠,傳向遠方,所有所有,都在向上蒼傳遞著他們那容易得到滿足的簡單快樂……
一個後晌,他們真的完成了六畝穀子的收割,放到以前,這是王富貴想都不敢想的,自然而然,將功績都歸到了未來女婿的頭上。割完是割完了,可是,這麼多穀子,要去哪裡找牲口駕車拉到穀場里去呢?現在天色已晚,想要再拉,也得等到明天了,所以,現在他們需要一個人呆在這裡看穀子。倒不是擔心清平村的村民會來偷,自家的穀子還收不完呢,誰會有功夫替別人忙活?之所以放一個人在田裡過夜的,只是為了心裡安穩,晚上睡的踏實而已。
聽父親說完,禁疾主動請纓,要在地里過夜。一來,他年輕力盛,不忍長輩在田裡受那秋風之苦;而來他很想知道,自己的精力到底能壓榨到什麼程度,連續幾天幾夜的趕路,已經讓他有些疲憊,幹活的時候倒不覺得,可這一停下來,就有一股困意襲上腦來,直讓禁疾哈欠連天,眼看就要靠著戰馬,站著睡著了。
「疾兒,你一路勞頓,想必已是很累了,今夜,就讓為父來守吧!你這近一年沒有回家,你母親也是想念的很,你就多陪陪她吧!」禁闕看著禁疾的睏倦模樣,出言說道。
「爹!孩兒在外吃苦吃慣了,無論什麼地方,都能倒頭就睡,絕不含糊。這苦活累活,還是交給我吧!」禁疾急忙掃走困意,說道。
禁闕把臉一沉,說道:「你我父子二人,爭這些幹什麼?你要干苦活累活,明天拉穀子,裝車卸車,有的是讓你出力氣的地方,聽話,回家養精蓄銳!還有,晚飯就不用送來了,為父有這一壺酒,就夠了!」
禁疾見父親主意一定,只好點頭答應,牽了一匹戰馬,和王家父女一道,向村裡走去……
回到家中,禁疾剛往凳子上一坐,就趕到上眼皮似有萬斤分量,一個勁兒的往下墜,頓時哈欠連天,說不出的睏倦疲乏。
這時候,禁胡氏端著飯菜走了進來,看著禁疾的滑稽模樣數落道:「我看你啊,在外面定然過的是些養尊處優的生活,這才幹了半天農活,就累成這個熊樣了!將來成家之後,怎麼照顧那十幾畝的農田呢?到時候爹娘老了,能指望的上你嗎?」
「啊欠,娘,孩兒不是因為農活累的,主要是回家路上,一路餐風露宿,吃在馬上,睡在馬上!這猛的一放鬆下來,還真是困的很啊!」禁疾使勁搓了搓臉,解釋道。
「行了。去院子里打水,把你那貓臉洗乾淨,準備吃飯了!」
「唉!」禁疾答應一聲,起身向院子里走去,走到井邊,脫了上衣,拎起一桶冷水,直接就往身上澆去,嘩啦啦一聲響過,禁疾直覺得困意被驅走了一大半,說不出的清爽。
「混小子,不要命了你?都什麼時候了,還用井水沖涼?」禁胡氏的驚呼從耳後傳來。
禁疾嘿嘿笑道:「沒事,娘!這您就不知道了吧,我在軍中服役的時候,寒冬臘月里都是用雪水洗澡的,這就叫外練筋骨皮,全靠冰水浴!」
禁胡氏卻不為所動,丟過來禁闕平日里穿的一身短衣,嘴裡說道:「等你老了,就知道年輕時候禍害自己的後果了!」
「娘,那兒子就永遠不老,兒子不老,娘和爹也就永遠不老嘍!」禁疾說著,躲過了母親的巴掌,抱著一堆衣服,鑽進了自己的卧房。
回家半天多,禁疾除了將一些銀錢和隨身物件放進自己的卧房,還沒有長時間在這個屋裡逗留過,到現在他才有機會細細觀察這屋內的一切,和自己走的時候,沒有一點變化,自己原來最愛玩的彈弓,陀螺,捏的泥人,都靜靜的擺在窗台上,和這個屋內的其他東西一樣,都是一塵不染,看來,就算自己不在家,母親也經常打掃啊……
換好了衣服,禁疾跨進廳堂,卻見母親正坐在飯桌前發獃,於是便上前問道:「娘,您想什麼呢?這麼入神?是不是在擔心爹啊?那我吃完飯,就去替他吧。」
「啊?沒什麼。」禁胡氏猛的回過神來,看著已經和丈夫長的差不多高大的兒子,心底又是一陣感慨,一年不到,兒子就長成大人了,真是如同一場大夢一般,口上卻說道:「不用替他了,你爹現在肯定正抱著那葫蘆破酒,美滋滋喝的正上勁呢!來,吃飯……」
時間,就這樣一天接著一天過去,禁疾在堆成小山一般的穀子堆了,忙的不亦樂乎,收完了,便是駕車將穀子拉到穀場里晾曬,然後用石滾碾壓,脫粒,用耙子將秸稈耙走,然後藉助風力,揚走穀粒中的雜物粉塵,然後接著晾曬,選種,分別裝倉儲存——道道工序,讓禁疾的農家生活充實而快樂,這快樂的原因嘛,自然就是吃著母親做的可口飯菜,陪著父親喝酒聊天,牽著小花的小手騎馬遊玩——真是神仙尚道人間好的幸福生活啊。
中秋佳節的前一天,禁王兩家的秋收工作全部完成,兩家人正圍坐在一張大桌旁,吃吃喝喝,喜慶豐收,好不熱鬧,卻聽得院外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在這其樂融融的氛圍中,顯得是那樣格格不入,那樣的刺耳!
「邊關烽火點燃了!邊關烽火!邊關告急,固州告急,固靈告急——!」一聲長號衝破院門,扎進了禁疾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