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絕密任務
文興十年八月二十那一夜，禁疾睡的很沉。
從八月十四那夜告別父母，禁疾已經有六天七夜沒有挨過床鋪被褥了，馬不停蹄奔波的疲憊，再加上和屠雲攬月的一番比試，耗費了禁疾太多體力。
睡夢之中，禁疾彷彿來到了那沙場之上，單人獨騎，挺槊立馬，孤身一人面對百萬大軍，身後的紫鳳戰旗，傲然挺立，迎風飄揚……
軍中的晨號照常響起，禁疾一個翻身便下了床鋪，飛快的整理好被褥，穿上鐵砂武服，再看看左衛部的兩個部下，也已披好了戰甲，靜候在了一旁。這時，禁疾總算露出了重回這朱雀軍營以來，第一個發自內心的滿意笑容。
右衛部的校場上，還是禁疾熟悉的那些官兵，訓練開始前，大家嘻嘻哈哈打著招呼，唯一不同的是，右衛部的官兵沒有想到，左衛部的部參，這個文官，竟然長的如此模樣，如此兇悍驃勇。而且，這個部參，完全沒有把自己當成一個握著筆杆子的書生，手提純鋼長戟，胯下烈火龍駒，身著武將鐵鎧——如果將他和禁疾的職位換上一換，就合理多了。
右衛部這邊，也和往日有所區別，屠雲逐日帶著他的左膀右臂：部參文傑，部史張斌，全部頂盔掛甲，來到了校場。右衛部的上層將官，全部到齊。
禁疾笑著打量了屠雲逐日的左右手一番，心中暗疑：「冷麵鬼這是要幹什麼？打算讓文官衝鋒陷陣，馳騁沙場嗎？看那兩個文弱書生的身板，估計連大笨熊的一戟都擋不住。」
這時，卻聽柳破軍啞著嗓子喊道：「文酸，張酸，你們兩個也要上戰場？只怕還沒出陣，就讓那裹沙帶石的北風，一下給卷跑嘍。」
右衛部的兩個文官的臉，被柳破軍的嘲弄的一陣紅一陣白，好不尷尬。這裡好歹也是右衛部的地盤啊，這柳煙袋也太狂妄了，太不給右衛部數千將士的面子了。於是部參文傑催馬上前，朗聲說道：「想我華漢，屹立混原三百餘年，昔有公孫如軒出將入相，策馬可摧城拔寨，執筆可治國家輔聖君；今有屠雲重天文武全才，為將可領軍保國，為臣可教太弟導儲君。古有先賢，今有前輩，他們可以做的，為何我們就做不得？」
柳破軍被文傑的駢五並六侃的一愣一愣的，為了給禁疾證明，自己不是在毫無根據的胡亂找茬，他決定用最直接，也是最暴力的方式來解決這次爭端。於是便橫著巨錘喝道：「文酸，張酸，說一千道一萬，不如跟爺比試比試！手下見真章，敢嗎？」
文傑和張斌用眼神向屠雲逐日詢問，屠雲逐日則是笑著點了點頭，示意他們，應戰！
「你們兩個一起上吧！省的麻煩。」柳破軍大喝一聲，話音未落，已經拍馬殺去。
兩個文官自知馬上功夫不比柳破軍，索性以二對一。俗話說得好，雙拳難敵四手，亂拳打死老師傅。二人就不信，這個參軍近九年，仍是一個小軍衛的柳破軍，還能有天大的本事？
禁疾看著鬥成一團的三人，無所謂的一笑，催馬來到屠雲逐日身邊，沉聲說道：「冷麵鬼，你這是要臨陣磨槍，還是要培養文武全才的心腹手下？」
屠雲逐日微微一笑道：「二者兼有。」
「我看你麾下的一幹校尉，也有幾個身手不錯的，衝鋒陷陣的任務，交給他們不就好了嗎？費時費力訓練這兩個文官幹什麼？有這功夫，還不如讓他們多看些兵書，長些知識呢。」
「因為，他們站的高。」屠雲逐日的回答很是耐人尋味。
「站得高就能看得遠嗎？再說了，右衛部有你這個文武全才的頭頭，還不夠嗎？」
「我戰死之後呢？」屠雲逐日淡淡說道。
禁疾聞言一愣，說道：「你連戰死的心理準備都有了？如此說來，前線的形勢不容樂觀了？現在的朱雀大營，也只是故作鎮定而已？有什麼情報，告訴我啊！別一個人藏著掖著，多沒勁啊！你可不能再一句一句的往外嘣了，我決定，將你今年剩下的話，一次聽完。」
屠雲逐日卻不想說太多的話，只是三言兩語的點了點，禁疾根據屠雲逐日的點撥，對目前的形勢作出了分析：
公孫紫宸不出擊原因有三：其一，休假將士尚未完全歸營，如果貿然出擊，這些留守的部隊建制不全，難以發揮應有實力。所以，要出擊必然要重新整編，而重新整編必然涉及權力分配，這不但關係到朱雀軍所有將官的利益，還會牽扯到這些將官背後所隱藏的複雜人脈網路。而這些關係網路，將直接關係到朝廷上的權力爭奪，也將影響到朝廷重臣大家對朱雀軍的態度，稍有不慎，一旦惹怒了朝中某些關鍵人物，朱雀軍要想獲得足夠的政治支持，就很難了！一支沒有政治支持的軍隊，想要有所作為，難！甚至，還有成為棄子的危險。
其二：主帥屠雲重天尚未到達，一旦公孫紫宸將麾下部隊派出參戰，再想撤回，就不是那麼容易了。到時候青龍軍到來，兩軍合併，青龍軍必然成為定北大軍的主體，而手下無兵可調的公孫紫宸必然被架空，他可不想做個空頭副帥。所以，在屠雲重天到達之前，他必須儘快將休假將士儘快召回，讓自己的手下，有兵，有成建制的兵，有能打仗成建制的兵團！
其三：派出去的斥候發現，從墨石城到固靈，沿途並沒有大規模難民，證明北依聯軍還沒有使出全力攻打固靈，若是貿然出擊，很可能又像上次一樣，中了敵人圍點打援的奸計。所以，在北依聯軍暴露真正的作戰意圖之前，朱雀軍能做的，只有一個字，等！
禁疾仰頭看著秋日的湛藍天空，淡淡說道：「就在咱們等待的時候，又不知道有多少無辜百姓，命喪在蠻夷的鐵蹄之下了……」
這時，柳破軍樂樂呵呵的過來了，湊到禁疾跟前說道：「都尉大人，我贏了，不費吹灰之力！嘿嘿，你說這兩個文官，是不是抽風了，閑的沒事，騎什麼馬？打什麼架嘛！」
「贏了他們，有什麼值得炫耀的么？」禁疾冷笑道：「對了，屠雲部參也是個文官啊，他不也是在騎馬打架嗎？你過去找他說，看看他有什麼反應——去啊，愣著幹什麼？」
柳破軍看了看屠雲攬月那柄泛著寒光的長戟，又瞅了瞅對方那大山一樣的身軀，不自覺的咽了口吐沫，乾笑道：「都尉大人，您不是跟老柳開玩笑吧。」
「嘿嘿！」禁疾一臉奸笑，「屠雲部參，過來！剛才柳煙袋說了，文官就該躲在武官後面紙上談兵，衝鋒陷陣，騎馬殺敵是不務正業。你，好好教育教育他，無論使用什麼辦法，一定要讓柳軍衛明白，文武全才的重要性！」
「諾！」屠雲攬月正愁找不到敢跟他比試的對手，禁疾就給他安排了一個！剛才屠雲攬月看了，這柳破軍的身手不錯，招招狠辣，一看便知，那些看似樸實的招式，都是在戰場上用命換來的經驗，無比珍貴——屠雲攬月早眼饞的不行了，就等禁疾這句話呢！
「娃娃兄弟，夠意思！今天晚上，多跟你切磋一個時辰。」屠雲攬月先向禁疾謝過，然後對柳破軍說道：「柳軍衛，來吧。這文武全才，可是很重要的，今天，咱們先說這武學的重要性……」
朱雀軍大將軍卧帳。
公孫紫宸坐在胡凳上，輕輕擦碰著自己那秀挺的小鼻子，向端坐在一旁的公孫應龍問道：「二哥，以你看，屠雲重天的青龍軍，什麼時候能到？」
公孫應龍猶豫了片刻說道：「九月初五左右，先鋒軍應該能到。」
「咱們朱雀軍到現在一封催兵的奏摺也沒有上過，這朝廷，會不會認為，北依聯軍只是小打小鬧，不足為患呢？我看，還是以我的名義，寫一封求援奏摺，飛馬送到昊京吧！」
公孫應龍急忙說道：「萬萬不可，三弟，你可還記得，前年的固靈大敗？就是因為玄武軍的求援奏章一封接著一封，才讓朝廷亂了陣腳，讓咱們朱雀軍連夜馳援，結果中了北乙蠻子以逸待勞，引君入瓮的奸計！也就是在固靈之戰，我朱雀軍，第一次出現了潰散逃跑的士卒——這凡事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所以，咱們這一次只能一戰求勝，絕對不能失敗！萬一再敗了，潰逃風氣一開，這朱雀軍，就真的完了啊！」
公孫應龍頓了頓，喝了口茶水，接著說道：「總之，咱們要造成一股假象，就是朱雀軍對這次定北驅蠻的大戰，有著十足的勝算，讓天下人以為，就算青龍軍不來，咱們也能力扛巨鼎，保衛江山！越是如此，屠雲重天就會越著急，他不會讓朱雀軍，將所有的功勞都搶走的！就算他不在乎，青龍軍的將士們，也不會同意的。所以，咱們越鎮定，越胸有成竹，青龍軍就會越急！」
「仍是要以不變應萬變嗎？可是這固靈重鎮已經三天沒有消息了，我心裡著急啊！」公孫紫宸在自己的二哥前面，是沒有什麼保留的，焦急之意，全寫在了臉上。
「你還是太年輕了……」公孫應龍淡淡說道：「要不是我在朝會比武的時候受了北乙蠻子的激將，亂了心神，怎麼會輸給那個虎努？還有這禁疾，竟然偷著搶我的女人，奪妻之恨不共戴天！早晚有一天，我定要讓彩星，重新回到我的懷抱！」
「咳咳，二哥。」公孫紫宸示意對方不要扯遠了，繼續說道：「大戰在即，二哥還是將兒女情長暫且放上一放吧。咱們還是商量一下，用哪一支部隊，補充損失掉的斥候。」
二人正說著，只聽帳外有人報告道：「副帥，昊京城急信……」
文興十年八月二十六，禁疾的左衛部收到一條奇怪的軍令：「扮作躲避戰爭的難民，混進固靈城！打探城內消息，摸清北依聯軍的作戰意圖！」
這是一個不太可能完成的任務！
禁疾憤憤不平的說道：「這公孫紫宸腦袋真的被戰馬踢過了？咱們是什麼？鋒騎左衛部！鋒騎，是衝鋒陷陣的騎兵！他竟然讓咱們去當細作？間作部的細作們，都死光了嗎？就算是躲避難民，有往被圍的固靈城內跑的嗎？這不是擺明了要我的小命嗎？」
「都尉大人，您不是怕死吧。」柳破軍問道。
「廢話，誰他娘的想死啊？但是有時候必須得死，也就沒辦法了！可是，那也得分清楚怎麼個死法啊，這種白白送死的任務，誰愛去誰去！我禁疾不幹這種沒心沒肺的蠢事！」
屠雲攬月則眼睛發光的說道：「如果完成了，真是大功一件啊！」
「大笨熊，我拜託你用你那碩大無比的腦袋想想，這個任務可能完成嗎？先不說混進固靈城的難度。就算進的了固靈，又能怎麼樣？咱們是難民，難民怎麼可能有機會接觸北依聯軍的軍官？又怎樣去打探情報？打探清楚了，還要將情報送出來？這不扯淡嗎？！咱們從來都沒接觸過細作的訓練，怎麼去騙過哪些北乙蠻子？而且，我還殺過北乙的勇士，萬一再碰到北乙使團的熟人，你讓我怎麼辦？這不純屬作死胡鬧嗎？」
「都尉大人，那您說怎麼辦？這軍令都已經發下來了，拒不執行，可是要判斬刑的！」柳破軍無奈的說道。
「去他大爺的！狗屁任務，誰愛去誰去！」禁疾撓頭苦笑。忽然聽到遠遠的有腳步聲傳來，而且越來越近，急忙住口沉默，示意柳破軍將軍令藏好。之後，三個人開始互相對眼。
這時候，右衛部部史張斌掀開帳簾走了進來，看到帳內的詭異氣氛，不免有些詫異，便向屠雲攬月問道：「屠雲部參，聽說你們左衛部得了個任務，是什麼任務啊？有甜頭嗎？我們右衛部的將士可是羨慕壞啦！」
「絕密任務！」禁疾神秘的一笑說道：「去告訴你們的冷麵鬼都尉，就說他的好兄弟要去立功了！而且是個艱苦卓絕的任務，最好讓他來看一眼自己的親弟弟，再不好好看看，以後可是就沒機會了啊！」
張斌微微一笑道：「我們屠雲都尉說了，不管是什麼任務，他給屠雲部參的只有一句話『記住屠雲家族的榮耀』，另外，他還有一句話，托卑職帶給禁都尉您。」
「說！」禁疾沒好氣的看了張斌一眼，示意對方：「有屁就趕緊放，老子沒有閑工夫聽你在這裡大喘氣，賣關子！」
屠雲逐日帶來的話很是耐人尋味：「完成此事，一飛衝天，獨領一軍，即可實現！」——張斌接著問道：「禁都尉，我家都尉所說的『此事』，到底是指什麼？」
「絕密任務，無可奉告！」禁疾冷著臉下了逐客令：「柳煙袋，送客！」……